摘要:得知她另有所爱,陆宜洲高兴着呢,答应将来主动退婚,并要帮忙促成这段姻缘。
《小陆大人他言而无信》
作者:闻希
简介:
陆宜洲家世显赫,才貌双绝,人生唯一的遗憾是未婚妻资质平平。
得知她另有所爱,陆宜洲高兴着呢,答应将来主动退婚,并要帮忙促成这段姻缘。
虞兰芝喜出望外,“果真?”
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正好我也爱慕你表姐,不如你也帮帮我?”
口头契约达成,此后虞兰芝恪守本分,尽职尽责,只为在表姐眼前增加陆宜洲的存在感。
陆宜洲“投桃报李”,竟教她勾搭男子的手段。
但是——她气急败坏推开他,“我也没说要学,你怎能说着说着就亲自动手!”
“吃亏是福,我不介意被你占点便宜。”他低头噙住她双唇。
哪知愈演愈烈,他不仅拒不配合退亲,还三番五次败坏她在梦中情郎心中的风采。
……
瞪着“红杏出墙”的未婚妻,陆宜洲心一横,将死不悔改的她抱进重重纱帐。
灯光影里,脉脉春浓。
事后,他一脸得意,胜券在握,慢悠悠道:“睡都睡了,凑合过呗。吃亏是福,我不介意。”
她给他一巴掌。
他欺身亲了她一口。
精彩节选:
十五岁那年,虞兰芝忽然就开了窍。
喜欢梳一丝不苟的朝云髻,穿粉蓝色的软绸裙,裙摆蝶纹刺绣如花,温存又缱绻,宛如那人含情的眼。
邂逅那人正值暮春时节,每当夜里下过雨,呼吸间就有股湿润的芬芳。
当时她倒栽葱跌下马,马蹄几次险险擦着身体疾掠。
她紧紧闭上眼,双拳攥在胸口。
下一瞬身体就被人捡起,拥着左躲右闪,风呼呼地从耳畔呼啸而过。
待她惊魂归位,再睁开,看见一张年轻男孩子的脸,白净的肌肤,夜一般深邃的眼睛,也在看她,声音低低的轻冷,“你还好吗?”
她仰躺在他怀中,直看着风吹花雨落,粉雪覆了他的肩。
然后他就笑了,将她小心放在树下,偏头对表姐道:“你表妹,似乎吓坏了。”
表姐焦急的步子愈走愈近,柔软的手搭在她额头。
后来的事总有些模糊,但她无比清晰记得他叫梁元序,比她大四岁。
那一年科举殿试,举国哗然,状元郎十九岁,探花郎十七岁,不管放在哪朝哪代他们都是载入史册的奇闻,本朝竟一次出了俩。
梁元序便是那位状元郎。
他可真好看呀。
虞家二房感激不已,为了答谢救女之恩,虞侍郎和夫人满载厚礼登门叩谢,两家关系就此日渐亲厚。
那时的虞兰芝年仅十五,心机全写在脸上,钻研梳妆打扮,主动结交梁元序的妹妹。
虞二夫人笑着看她笨拙地忙碌,也未加阻拦。
结交梁元序的妹妹是为将来的姑嫂情谊打基础,也为近水楼台更近月亮。
制造偶遇和搭讪。
对此,虞兰芝早有准备,书生不都满腹学问,如果她表现出一副好学且醉心诗文的模样,很难不使他关注吧?
然而自古以来著名搭讪的案例哪个不是本身就才华横溢。
待到实际行动,她赫然发现肚子里的墨水不够用。
梁元序说天她以为地,闹过不少笑话。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基本无望摘取明月。
她急的抓耳挠腮。
梁元序依然会停下脚步,微微的笑,问她身边为何没有仆婢或者六妹怎么不在。
她总有借口应对,不是婢女在找丢失的耳坠就是自己先到一步。
他也不揭穿,通常给她些好吃的,应付孩子一般打发她。
但有一次,他的表情变得严肃紧张,问她是不是迷路了。
虞兰芝顺着他的话儿佯装迷路,实则也真迷路了,大可不装。
梁元序深深看了她一会,“跟我来。这座石林有些年头,许多小孩子乍一进来就会迷路。”
小孩子?
她不是小孩,十五了!
足够做他的媳妇。
虞兰芝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发现说什么都不合适。
只敢小声咕哝,跟在他身后,偷偷打量他高大的身影,宽宽的肩膀,仿佛画卷中走出的翩翩君子。
“序哥哥,你走慢些,我脚痛。”她想靠近一些索取安全感。
梁元序扭过身看她。
世上怎会有这么傻的小娘子,偷跑进石林只为见他一面。
那条路上有着各种出乎意料的危险,但他什么都没说,仿佛不是件大事,领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所以梁元序那时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吧,谁好人家小娘子身边不带仆婢到处乱晃。
漏洞百出。
走了一段路,他问脚还能不能撑?
其实脚还好,但很饿,她回:“好痛。”
他轻叹,迟疑了一下便俯身抱起她,她动也不敢动,缩在他怀中,脸颊偎着他肩膀,嗅着他好闻的味道,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谁知还没走到尽头他就放下她,“下来走一会,乖。”
她不大情愿,去抓他左手,他没躲,将她牢牢包裹在手心里。
“别怕。”他轻声道。
这样是不对的,他的内心一直在挣扎。
那天,她与他十指相扣走出了石林。
重见天日的瞬间,他就缩回手,将她一股脑儿推给表姐,并说:“她实在是太冒失,这里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表姐皱着眉,苦笑摇摇头,想要斥责她,话出口却变成了:“傻丫头,快向三郎赔罪,以后再不胡来了。”
她红着脸,躲在表姐身后觑他,小声赔罪。
春日花树漏下的光影投在梁元序的脸上,半明半昧,虞兰芝的一颗心也随他忽明忽暗。
表姐在看她,而他望着表姐。
虞兰芝的心一颤。
多么含情脉脉。
表姐粉蓝的百蝶裙摆,乌云般的朝云髻,犹如初春暖风,融化他眸中冰雪,漾起温柔的涟漪。
回去之后,虞兰芝躲在被窝哭了许久,梦里都是蝴蝶,粉蓝色,掠过梁元序多情的眸翩翩起舞,被他紧紧拥在怀中保护的人也变成了表姐——洛京第一美人。
那之后虞兰芝消沉了一段时间,又重新振作起来,认认真真复习女先生布置的功课,虽然总是学不好,可也没放弃过。
也是从那时起喜欢穿粉蓝色绣着蝴蝶的长裙,梳朝云髻。
转眼又过了一年,她考上太常寺斋娘。
扬眉吐气。
斋娘一职要么门荫要么自考,且还不是谁都能考,至少三品以上的家世背景,十个录取名额,虞兰芝整好考了第十。
母亲虞二夫人神秘地笑了笑,终于下定决心向梁夫人表露联姻之意。
也不讲究彩礼,还许诺一笔丰厚嫁妆。
梁夫人的笑意霎时僵在脸上,含糊半晌,总也不接话,不接话就是拒绝,成年人的法则。
确实有些高攀,虞二夫人失望之余也觉得在情理之中,就此作罢。
当晚虞兰芝又躲在被窝哭了一场。
安慰自己:是梁夫人没看上我,不关序哥哥的事。
她肆意的十五岁,发奋的十六岁就这么稀里糊涂过去了。
中间还发生了一些小插曲暂且不提。
十七岁的年月扑面而来。
梁元序已是正五品中书舍人,常伴君王,徒步青云。
结亲旧事就此淹没时光,本不该再提,没想到梁夫人在背后打趣虞家二房没有自知之明,竟看上她家的三郎,引得众人发笑。
以上虞二夫人都能忍,却忍不了她说芝娘瘦矮难生养。
传出去还了得,芝娘以后该怎么说亲。
虞二夫人气得哭了两天两夜,无奈救命之恩压在头顶,唯有默默咽下苦楚,却再不想登梁府的门。
梁夫人自知理亏,不日便被婆母呵斥,后在夫君的劝诫下主动登门求和,虞二夫人笑脸相迎,无比周到又体贴地款待,两家算是表面上重归于好。
私下里,虞二夫人不准虞兰芝靠近梁府一步,任何有梁元序在的场合也不准她出现。
虞兰芝已许久未曾见过他了。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竟是他也被心爱之人婉拒了。
虞二夫人幸灾乐祸道:“上个月梁夫人登门提亲,被你姑母当场婉拒。她不是一直把梁元序看成眼珠子,举世无双,还不照样吃闭门羹。”
此事令虞兰芝短暂地开心了下,又很快低落,越坠越低,不过她尚且清醒,梁元序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殊不知婉拒梁元序求亲的姑母正躲在房中悔得肠子都青了。
捂着帕子不停抹着泪。
不是她不满意梁元序,而是想起出阁前与梁夫人的旧怨,一时上头就拿起乔来,没想到梁夫人比她还骄傲,拿着庚帖扭头打道回府。
她后悔不迭可也不能追出去不是,那岂不显得自家太便宜了。
婆母恨铁不成钢咒骂她搅家的作精。
近几年圣上哪道旨意不是梁元序亲笔拟定的,他说话的分量有时连内阁都要三思。这般年轻有为,又肯低身下气求娶,重修两家情谊,却被她搅合没了。
这厢的虞兰芝却没有太多时间悲春伤秋,因为她的斋娘名额即将被陈太师的孙女顶替。
她求祖父出面给自己说说情,可祖父日理万机,哪有空搭理她,更别提为她得罪陈太师。
虞兰芝拿着尚未被收回的斋娘腰牌来到太常寺。
当值的胥吏见来人是个小娘子,立刻板着脸,“斋娘归郊社署管。”
“可郊社署归太常寺。”
“各署有各自署令,你找这里没用,官爷也不可能见你一个小娘子。”胥吏见她年纪小,多少有些心软,主要是做斋娘的门第不是他能得罪的,便耐着性子道,“这事只能问你们署令,她是女官,打探起来方便。”
虞兰芝倒也知眉高眼低,官衙重地岂容强来,便福身谢过胥吏,凭借腰牌混进郊社署,道明来意,郊社署的人将她丢在穿堂就消失不见。
显然是要晾着她,等她自觉没趣主动离开。
婢女没有腰牌进不来,虞兰芝孤身等待,口干舌焦,不禁走出穿堂,两手搭在额头挡住刺眼的光线张望。
郊社署一派肃穆,巍峨的城墙数丈高,宽大的木门黑漆镶铜,地上是青白的砖石,一切都是沉沉的,直到那人从庑廊尽头沐光而出,尘世才有了色彩。
他上半身平稳,步伐不紧不慢,迈着标准的士大夫方步。
梁元序冰冷无波的眸子瞥向虞兰芝的方向——五娘?
他弯唇笑了笑,眉目柔和。
虞兰芝就被烫了一下。
是夏日的风太热,吹得她的脸也冒热气。
“五娘,你怎么在这里?”梁元序走过来。
虞兰芝仰头看向他,又触电般挪开视线,支支吾吾道:“我来问问斋娘的事儿。”
“虞侍郎近来公务繁忙,甚少露面,还请五娘代我向他老人家问安。”梁元序道。
虞兰芝轻声应下,也问了梁夫人安。
“你,要不要喝杯茶?”梁元序的目光果然落在她滚烫的脸上。
“我就是有点热。”她想挖个洞钻进去。
梁元序点了点头,“我看你的样子似乎不舒服。”
虞兰芝终于不再嘴硬,“也有点渴。”
梁元序失笑。
当他走进穿堂,原本空无一人的地界突然就钻出个小内侍,殷勤作揖,还用袖子擦了擦本就光可鉴人的桌椅,口中道着:“梁舍人,请坐。”
时下对朝廷官员的敬称多为官职,上了年纪才以“公”称之。
虞兰芝纳罕,方才不是没人吗?
“劳烦公公给这位小娘子端些茶水点心。”
内侍无不应下,又笑着对虞兰芝道一声“娘子稍等”这才麻溜退出穿堂。
“序公子……呃,梁舍人,你要走了吗?”虞兰芝望着他。
梁元序微微垂睫也看向她,“嗯”一声,“你留步,我还要回去当值。”
虞兰芝轻咬下唇,目送他。
“午膳,吃过没?”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
“吃过了。”
她的肚子却不配合的叫出一声。
梁元序挑眉:“……”
虞兰芝用力捂住腹部。
“我让人送些吃的给你,不过这里伙食简陋,你凑合一下。”他说。
随着他的离开,周遭一下子就没那么热了,风也凉凉的,像她空落落的心。
迟来的茶水滋润了虞兰芝火烧的喉咙,可惜始终没有等到求见的女官。
小内侍只管上茶、上饭菜,旁的一概不答。
总算琢磨出味道了,虞兰芝一拍桌子,抹着额角的汗离开。
办法可以慢慢想,人不能干坐着受罪。
小内侍打量她离去的背影哼起小曲儿。
初五是端阳节,大瑭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无不重视,各家各户蒲艾簪门,佩戴虎符。
端阳节有“躲端午”的习俗,这日出嫁的女子都会回娘家过节,虞府的姑奶奶自然也带着女儿回来做客。
小辈们依序拜见长辈,虞兰芝等人排着队问安姑母宋夫人,表姐也给各位舅母问安。
虞兰芝的表姐闺名宋音璃,是洛京最美的小娘子,仅比她年长一岁,已是太常寺郊社署的从七品署丞。
大瑭女郎有出息的门路就那么几条,斋娘之位空悬良久,直至三年前数位国之重臣上疏奏请皇后担任太庙大祭的亚献,朝廷才开始铨选。
宋音璃是崇邺第一批斋娘,如今已升任从七品。
深受皇后褒奖,尊荣无匹。
原本虞兰芝也没指望的,不意朝廷去年又增收十名,只没想到考中了还要面临给他人让位的风险。
她不禁抬眸,但见梅纹飞罩下走来洛水之神,白衫红裙赤色纱帔,一眼望过去,浓烈的美貌顷刻间就要她的血液倒涌。
周遭明显静谧了几息。
并不陌生的人,但每次见到还是会被惊艳。
宋音璃落落大方,问安完毕退到虞兰芝身畔,朝她眨了眨眼。
虞兰芝心里暖暖的,“璃表姐。”
“听说你考中斋娘,真的很了不起,以后更不能懈怠哦。”宋音璃笑道。
虞兰芝感觉到她的善意,也不好把被顶替的事告诉她,唯有用力点点头。
她在族中一向不算出众,却也被父母当作掌上明珠宠爱,日子过得很是富足,没受过太大委屈,竞争斋娘一职着实让她长进不少。
姑母笑眯眯道了一句:“看不出我这几个侄女里就属芝娘最能吃苦。”
她能考中的确出乎所有人意料。
然而“能吃苦”三个字怎么听都不像夸人。
午后一众女眷乘车舆驶进仁安坊陆府,端午听戏,春和班子将在这里唱一天,各种经典曲目不在话下,还有幻术表演。
众姐妹眉间洋溢着欣悦。
去陆府意味着能在陆老夫人跟前露脸,有没有赏赐倒是其次,主要是坐在她老人家附近就有了更多被洛京顶层圈子关注的机会。
都是适龄的小娘子,哪个不想求一个好姻缘。
唯有宋音璃和虞兰芝看得极淡。
前者无心情爱,后者就稍微复杂了些。
众人稍稍坐定,一名枣红褙子的仆妇脚步轻快走至陆老夫人跟前,福身道:“回老夫人,七公子和序公子给您请安了。”
“快请过来。”陆老夫人笑呵呵,语气极为柔和,仿佛在安慰左右,“今日在场的都是世交亲友,犯不着避讳。”
霎时,女孩们心口突突直跳,屏息凝神。
序公子,老夫人的外孙梁元序,崇邺六年的状元。
七公子,自然就是老夫人的嫡孙——陆宜洲。因是自家的公子,下人才以排行称之。
崇邺六年那位十七岁的探花郎正是他。未料他次年突然弃文从武,从军机营底层一路升任从四品。
可谓能文能武,乃洛京炙手可热的小郎君之一。
恰巧两人都是说亲的年纪,很难不令人生出期待。
当两名如玉郎君阔步走来,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在场脸嫩的小娘子无不双颊发热,不敢直视,只拿眼偷觑。这二人倒是神色如常,端端正正拜见陆老夫人。
大部分人对他们仅是久闻大名,见之甚少,万没想到一下子近距离看见了俩,不亚于同时目睹松风水月和仙露明珠。
梁元序目如寒星,明明没有认真看谁,却还是灼人。
虞兰芝同大家一样,不太敢直视他,在心里哼一声,垂下眼帘,恍神的功夫,请安的两位贵公子已经辞去。
台上咿咿呀呀的小曲一支接一支,虞兰芝心不在焉,听了两耳朵,好像是《姻缘错》,两男一女的哀怨情愁。
考虑到年轻人坐不住,陆老夫人不忍拘着大伙陪她一直听戏,刚好也听乏了,便要回四宜馆更衣,各家夫人忙忙上前搀扶,把孩子们留在园中游玩。
虞二夫人给虞兰芝递个眼色,母女连心,自然意会。
虞兰芝只得起身,紧走几步,跟在阿娘身后,一同前去四宜馆。
“大家都留在园子里玩儿,独独她跟屁虫似的一步也离不开阿娘。”虞府的四娘子掩口轻嗔。
众人笑笑不语。
虞二夫人拿不准梁元序还在不在园内,担心虞兰芝趁自己不在乱跑,万一冲撞上又是一遭孽缘,所以她不准虞兰芝离开自己视线。
没想到弄巧成拙,陆老夫人觉得这种场合就该让各家小娘子聚在一处玩,总拘在大人身边,朝气都拘没了。
一番话说得虞二夫人无比汗颜,便吩咐虞兰芝随陆府的仆妇折回园子听戏。
陆老夫人委实是个慈和的长辈。
虞兰芝屈膝施礼作辞,返回的路上步子轻盈,脚步一垫一垫的,连陆府的妈妈都被她的情绪感染,不由眉眼含笑说起小山棠梨园的趣事,“咱们这座园子养了不少仙禽异鸟,这会子约莫在休憩,不然娘子还能遇到老松下的两只仙鹤,羽毛丰亮,十分灵动。”
原以为遇到三五只蹦蹦跳跳的小鹿已经开了眼,没想到还有仙鹤。虞兰芝睁大眼,“我倒还从未见过活的。”
“娘子若是感兴趣,老奴可为您引路。”陆府妈妈会意笑道。
“有劳妈妈了。”虞兰芝和婢女对视一笑,乐颠颠看奇景儿。
妈妈是个说到做到的人,直接去仙鹤的窝把两只怕生避人的鸟儿赶了出来。
还抓一把坚果教虞兰芝投喂。
主仆三人在松鹤林畔笑语盈盈,很是自在。
不意溪水对岸的小榭隔扇就被人没好气地推开,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长眉深目,赛雪的肌肤鸦黑的青丝,浓烈对比犹如晴空碧霄与无垠夜幕。
惊心动魄的俊美。
只见他拧着眉,撇着嘴对虞兰芝道:“喂,你怎不去前头听戏,跑来这里逗鸟吵死个人。”
“七公子!”陆府妈妈一惊,连忙施礼。
早知陆宜洲在这里,便是一百只仙鹤虞兰芝也不会过来,晦气得很。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因他再灰溜溜离开,失了自己体面。虞兰芝就不惯着他,“老夫人允我在园子随意逛逛,你有什么不满,便到四宜馆说去。”
陆宜洲跨出隔扇,踩着溪上的青石汀步一步并三步走过来,“我道是谁,这不是扬言见我一次打一次的芝表妹!旁人摘花听戏你逗鸟,说吧,什么目的?”
“咱俩也不熟啊,你能不能有点主家的气度?”虞兰芝假意喂鸟扬手撒了把坚果。
陆宜洲忙后撤两步,闪身躲避。
“粗鲁。”他拍掉肩膀一粒果仁,瞪虞兰芝,“非得急赤白脸的么,我又不会吃人。”
虞兰芝紧一紧小鼻子,“我会。我怕我先吃了你。”
陆宜洲一愣,旋即红着脸嚷道:“缺心眼吧你。”
“咦,怎么有哈巴狗儿在叫,我们去那边瞅瞅。”虞兰芝一脸惊讶,顺脚踢飞路边的一颗小石子。
那石子不偏不倚正中陆宜洲小腿。
“痛痛痛!”他咧着嘴直跳脚,“臭丫头,你站住。”
他是虞兰芝的便宜表哥,乃虞兰芝的四姨父继室所出,没有血缘关系的表亲根本亲近不起来,两人去年还打过一架。
至今虞兰芝都不敢相信这么一个有辱斯文,玩世不恭的东西竟是崇邺六年的探花。
那一年的主考官指定有问题。
“七郎,棋局未解,莫要耽搁时间。”
原来梁元序也在。
他走出水榭打断了凶神恶煞的陆宜洲。
虞兰芝后背一凛。
隔着清溪,梁元序对她微微点头,“五娘。”
虞兰芝僵着身子回他一礼。
“何必为难小娘子,些许鹤唳和笑声传进水榭已所剩无几,不至于扰人。”梁元序看了陆宜洲一眼,负手折回屋内。
陆宜洲嘴上应着,转头抬手挡住虞兰芝视线,“擦擦口水吧,凭你也想吃天鹅肉,是不是故意跟踪我和梁三郎,莫非你对我有想法?”
“差不多得了,想谁我都不会想法你。”虞兰芝像头小蛮牛,“起开。”
“听说你考了倒数第一。”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虞兰芝皱着眉头。
“是这样,你那个上官,其实我认识。”
连她去郊社署坐冷板凳的事,他也知道?!
虞兰芝总算有点惧意,惊疑不定上下打量他。
“找上官没用,找我——不,求我,”他笑起来的样子仿佛一个得志小人,“说不定,我就大发慈悲帮帮你。”
求他?
他还能安好心?
虞兰芝冷笑啐他一口。
“脏!”陆宜洲满嘴嫌弃,却神色愉快,“爷没空陪你闹,建议你回去好好想想求人办事的礼数。”
“嘁。”虞兰芝环着手臂。
气势是有的,却藏了点心机没把话说死。
陆宜洲不以为意,凑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漂亮的黑眼睛笑弯弯的,“还不走?这里可没人对小丫头片子感兴趣,换个地方玩去。”
“谁稀罕!”虞兰芝踹了一脚附近的香樟树,拔腿就走。
陆宜洲回到水榭,小厮忙上来帮他拍掉后背还粘着的花生碎。
“五娘胆子小,也很温柔,你何必总针对她?”梁元序失笑。
“那你也太单纯了,她可不是省油的灯。”陆宜洲重新投入到密密麻麻的棋盘。
梁元序抬起眼帘,用银签叉了一块小桃子,慢慢咬着。
……
话说以虞兰芝的祖父——虞相的身份,手里倒也有一个斋娘名额,几乎默认是给四娘虞兰琼的。
虞兰芝并无投机取巧的念头,只没想到祖父连句话也没空为她递,多少有些灰心,陆宜洲话里话外提醒她要有自知之明,还暗讽她是癞头蟾。
要多刻薄有多刻薄。
梁元序就不会这么伤人,向来体面又温柔。
被郎君嘲讽丑并不是一件能立刻当作无所谓的事,她难过了好一会。
虞侍郎以为她在为斋娘一事掉眼泪,就同虞二夫人一齐安慰道:“你祖父不是不在乎你而是实在抽不开身。交给阿爹吧,我已经在同陈太师家人交涉,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你可是阿爹阿娘的心肝儿,就算当不上斋娘,也依然是我们的心肝。”
虞兰芝破涕为笑,投进阿娘怀里。
虞二夫人笑眯眯抱着自己的老幺儿,亲了亲额头。
她的芝娘是世上最好的孩儿,才不比别人家的差。
未料斋娘的事情还没解决,虞府又收到了陆府的帖子。
邀虞府所有的小娘子前往陆家在京郊的避暑田庄游玩。
同样的帖子,宋梁二府也收到了。
这是一场名为游玩,实则相亲的邀请。
虞二夫人建议虞兰芝过去虚应个卯儿,表示一下即可,不必太努力。
自从遭到梁夫人打击,齐大非偶四个字便刻进了虞二夫人心口,一来不觉得芝娘能被相中;二来也对高门失去兴趣。
“那不如直接说我染了风寒,推脱了事。”虞兰芝连过去应个卯都懒得动。
虞二夫人为难道:“陆老夫人亲自下的帖,天上下刀子咱们也得应酬不是,放心吧,有你堂姐妹、表姐妹挡在前头,陆宜洲不可能相中你。”
虞兰芝本就念着太常寺的斋娘一职,无意“相亲”,可阿娘一席话差点子把她的心气儿钓上去,“万一陆宜洲就相中了我怎么说?”
虞二夫人果然慌了,“你把这件庸俗又老气的半臂罩外面,再化个老气的妆,保管膈应他十里地。”
惊得虞兰芝一个激灵坐直身子,“阿娘,旁人都极尽妍态,偏我扮丑作怪,万一他不正常就好这一口,我岂不是更危险!”
不想被选是一回事,陆宜洲不会选她是一回事,扮丑当众丢人可就是大事。
她才不要做丑八怪。
虞侍郎闻知此事捧腹大笑。
“我说,你们娘俩,担心的事儿还挺逗。”他笑道。
人家陆宜洲又不傻,没道理放着宋家选虞家,何况还是条件平平的芝娘。
他很爱芝娘,但芝娘在一众姐妹间确实不算出彩。
十五天光明媚,碧空万里,虞兰芝随族中姐妹乘车来到了绿树成荫的陆家避暑胜地。
其他两家的小娘子皆比她们先到。
虞兰芝的杏眸尚含着一丝朦胧,昨晚背书过了时辰,现下频频闪神儿。
小娘子们奔着陆宜洲而来,自然清楚陆府的长辈,甚至陆宜洲本人,或许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注意了她们。
于是各个自持,规行矩步。
大家都是淑女,虞兰芝也不能招眼不是,只得佯装娴静迈着小碎步儿。
彼时周遭无人,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与此同时,东南角的楼廊走来一行人,为首的目似星河,生得长眉入鬓,正是陆宜洲。
杏园的小娘子皆是长辈把过关的世交淑媛,清白端正毋庸置疑,选一个顶漂亮的即可。
陆宜洲本不欲走这一遭,架不住祖母威胁,只得告了半日的假,立在楼廊俯瞰一圈就打算回署衙处理公务,待要转身忽又顿住,目光投向了那名落单的小娘子。
芝表妹!
她打完哈欠就发现了杏园的秋千,轻提裙裾一步跃了上去。
轻盈的宛如春日枝头一片飘落的花瓣。
落在秋千那一瞬仿佛也落在他心尖,不轻不重荡了下。
陆宜洲慢慢凝结了眼神。
仆妇听见七公子突然道:“你去对虞五娘说我在仰月楼,斋娘名额有限,晚一步我可就要回署衙。”
“慢着,再添一句——倘若存心找我不痛快就莫要赴约。”
仆妇应是,满脸诧异退了下去。
想到虞五娘是七公子的表妹,两家世交,本就十分熟络,便又了然了。
仰月楼在东南角的楼廊附近。
不到一盏茶功夫,虞兰芝果真赴约。
陆宜洲扬一下眉,啧啧道:“没想到你还真来呢。”
虞兰芝没好气道:“爱帮不帮,我也不会白白欠你,白纸黑字,开个价吧。”
她生气的时候天生微嘟的唇峰益发俏丽,一段自然娇嗔。
陆宜洲轻轻咽了一下,干笑两声,“价格么,以后不准骂我,之前的事一笔勾销,如何?”
“好。”虞兰芝相当干脆。
那日几名权贵子弟悄声议论美人,有说虞兰芝粗鲁无趣,也有说她长得不错就是稍微瘦了点,抱着肯定咯手。
宣北侯世子就比旁人露骨不少,直言虞兰芝的小/兔/儿差点意思,不如宋音璃的迷人,比不过宋音璃一根头发。
这个年纪的小郎君私下什么都敢讲,议论贵女已是有所收敛,除了“比不过璃娘头发丝”过分了点,旁的倒也没说错。
当时陆宜洲并非不为所动,谁知虞兰芝不等他开口就现身,仗着三脚猫的功夫闹将起来,连他也不放过,一番搏斗,骑/在他身上挥拳。
打完他犹不解恨,绊倒逃跑不及的宣北侯世子,眼看又要故技重施。
那他岂能坐视不理,忙将她从面红耳赤的世子身上提下来,她就认定他拉偏架,蹦一蹦两只气急败坏的小脚儿,大骂他与宣北侯世子无耻之徒。
她蹦起来还没有他高,陆宜洲的心都要化了。
她却将他的忍俊不禁理解成嘲弄,两汪盈盈杏眸蓦地水光四溢,扭头跑走了。
事后他苦心说和,总算保住她的名声。
可她呢,不分青红皂白地讨厌他。
不过她今天过来,陆宜洲便不想再计较,甚至有些得意。
“你今儿来凑什么热闹?”陆宜洲满眼戏谑,“也想嫁我?”
“且慢,先说正事要紧。”虞兰芝赶紧打断他,“去年我便呈报斋娘采选,明明已过三番考核,那陈太师孙女一番未考就将我挤下。你若有法子解决,我定给你磕头认错。”
陆宜洲说行。
他呵呵笑着往圈椅一歪,姿态颇为惬意,“斋娘采选本就是朝廷给世家的优待,可遇不可求,自然先紧着功勋要臣,倒一让位不足为奇。”
“那还何必再设个门槛儿,早知我便不去考了,凭谁家品级高官位大的呈报去。”虞兰芝灰心道。
考还是要考的。陆宜洲勾勾手指,“站那么远说话累不累?”
虞兰芝便从门口挪到他身边。
靠近方才发现陆宜洲的脸颊清透如玉,干净的一颗痣都没有,不禁暗羡,怏怏道:“你不用提醒我祖父手里有名额,有也没我的份儿。”
她祖父官至正三品门下省侍中兼内阁宰相。
陆宜洲仰头看她,“我祖母不就是正一品诰命夫人,这事她老人家出面十拿九稳。”
“老夫人是你祖母又不是我的。”
“不瞒你说,我马上就要与璃娘定亲。”他盯紧了她。
“啊?”虞兰芝瞪大双眼。
陆宜洲就敛去笑意,“‘啊’是怎么个意思?”
虞兰芝忙赔笑,“惊讶。惊讶的。”
简直是心花盛开。
虽说她不待见陆宜洲,可也承认这人有点子实力,确实配得上璃娘。
璃娘嫁给他,等于断了梁元序念想。
她的私心早就期望这样的事发生。
但不能表露的太明显。
虞兰芝忙收起笑意,一本正经道:“咱俩方才说到哪儿了?”
陆宜洲拉着脸,沉沉道:“你是璃娘亲表妹,也是我长兄亲表妹,只要我肯为你美言几句,那祖母递一封奏请也不是很难。”
虞兰芝的眉毛越扬越高。
陆宜洲看着她,唇角又忍不住勾起。
“你,真能解决?”她搓了搓两只手儿,明眸雪亮。
陆宜洲说能,同时指了指脚下,“先磕头认错吧。”
虞兰芝一愣,旋即朝他龇了龇牙,呸了声,“想得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她朝他挥一挥拳头,拉着自己婢女一步跨出门槛。
“行。”屋子里传出陆宜洲独有的腔调,“事成之后别忘记给爷磕头。”
虞兰芝已经跑得没了影儿。
陆宜洲含笑抿一口茶。
这事儿吧越想越觉亏,虞兰芝自认在陆老夫人跟前多少有几分眼熟,大可以央求祖母出面,又何必欠陆宜洲人情。
可心念一动,祖母的情面哪舍得浪费在她身上,陆宜洲确实比祖母稳妥。
未初,陆宜洲准时返回署衙。
似他这般能文能武的年轻郎君,简直是为军机营量身打造的人才,圣上对他颇为期许,下面的莽夫则不然,素来瞧不上读书的小白脸儿,一直想寻个机会杀杀陆宜洲的性子。
直到领头的副千户被他按在泥地里打得个鬼哭狼嚎。
众人才傻了眼。
这日,那名挨过揍的副千户往署衙送公牍,正倚着廨所的廊柱吹牛,对过的衙役突然频频朝他使眼色。
扭头一看,劈面走来了一人,挺拔秀丽,凝白的肌肤仿佛会发光似的,除了陆宜洲不做他想。
副千户慢慢站直身子,不敢懈怠,揖礼道:“陆佥事。”
陆宜洲心情不错,扫了他一眼,颔首大步流星而过。
待他走远了,副千户才小声问:“他不是崇邺六年的探花吗,怎地还懂拳脚,耍得正宗戚家刀和谢家枪法?”
衙役像看憨子似的瞅着他,“陆佥事祖母姓戚,母亲姓谢,你说呢?”
副千户瞠目结舌。
那边厢,虞兰芝等人已来到了花厅,陆老夫人居然也在。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围上前问安。
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各有各的姿态,鲜活动人。
老人家左看看右瞧瞧,似乎每一朵都喜欢,当下赏了一人一副玉镯,工艺各有千秋,却无一不是时下盛行的雕花缠金丝。
唯独虞兰芝的例外,素面的透明镯身,裹着一段缥缈淡紫烟雾,还挺好看。
虞兰芝同其他小姐妹一齐磕头谢赏,祝老夫人康健金安。
“都是好孩子。”陆老夫人点评一句,甚为慈和。
陆大夫人藏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紧,几近哀求地望向婆母。
——虞五娘娇生惯养,哪里像会伺候夫君的,断不能相配七郎啊!
陆老夫人眼帘一抬,淡淡目光无波无澜,犹如一盆凉水兜头浇向了惴惴不安的大夫人。
一场早有预谋的游园完满落幕。
小娘子们各自归家,静候佳音。
虞兰芝还未进家门便将玉镯戴上,爱不释手。
淡紫的烟雾,紫气东来,是个好兆头。
说不准明儿太常寺又转圜过来重新录取她,授她册书牒引,成为站在皇后身边侍奉神明的斋娘。
不曾想次日没等到太常寺的官吏,竟等来了户部下属机构婚户署的官媒。
来源:勇往直前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