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摘要:体育“饭圈”呈现出一定程度的极端化组织行动能力,已成为新时代中国体育转型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重要挑战。运用参与式观察、案例分析法等方法,系统分析体育“饭圈”从“圈地自萌”到“文化破圈”的驱动逻辑与治理策略。研究认为,体育“饭圈”的“圈地自萌”表征为强化文化
《西安体育学院学报》 / 2025年第2期
从“圈地自萌”到“文化破圈”:
体育“饭圈”动态转型的驱动逻辑与治理策略
杜超伟1,倪京帅2
摘要:体育“饭圈”呈现出一定程度的极端化组织行动能力,已成为新时代中国体育转型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重要挑战。运用参与式观察、案例分析法等方法,系统分析体育“饭圈”从“圈地自萌”到“文化破圈”的驱动逻辑与治理策略。研究认为,体育“饭圈”的“圈地自萌”表征为强化文化区隔以“圈地”,从事数据劳动以“自萌”。体育“饭圈”从“圈地自萌”到“文化破圈”是由内部圈层话语体系与圈层情感逻辑,以及外部数字平台与商业资本共同驱动下的产物。同时,体育“饭圈”的“文化破圈”也产生了诸多利弊。基于此,提出相应治理策略:强化运动员责任担当与价值引领;培育粉丝群体正向价值观与理性判断力;推动法治机构制度建设与效能提升并进;优化数字平台算法推荐与内容审核双机制;加强主流媒体职业能力与职业素养。
关键词:体育“饭圈”;圈地自萌;文化破圈;协同治理
引文格式：杜超伟,倪京帅.从“圈地自萌”到“文化破圈”:体育“饭圈”动态转型的驱动逻辑与治理策略[J].西安体育学院学报,2025,42(2):247-256.
随着中国体育事业蓬勃发展,越来越多的体育项目和运动员受到社会公众的推崇和追捧。在数字媒介技术的加持下,作为青年亚文化之一的“饭圈文化”逐步侵袭体育领域,非理性追星行为愈演愈烈。尤其在近几年,体育“饭圈”非理性化的集体行动引发社会广泛关注和讨论,甚至改变了当代竞技体育和体育文化的某些形态。基于此,国家体育总局明确表示要以鲜明态度向“饭圈”乱象说不。曾经小众且分散的粉丝亚文化圈层,现已成为影响我国体育事业和体育文化健康发展的重要因素。
目前学界关于“饭圈”的研究主要有3条进路:一是“饭圈文化”研究,涉及“饭圈文化”的形成、传播及影响等;二是“饭圈”的组织结构研究,涉及“饭圈”的圈层结构、内部动员机制及外部交互机制等;三是“饭圈”的危害及治理研究。同时关于体育“饭圈”的研究,除了进行以批判为主的描述以外,也试图从权力与媒介化视角剖析体育“饭圈”兴起的复杂成因。然而,当前研究偏重于把“饭圈”视为一种状态和结果的呈现,而缺乏对其动态演变过程的讨论,当然也鲜有研究关注体育“饭圈”的动态发展过程。那么体育“饭圈”是如何从传统的粉丝亚文化社群演变为极具影响力与行动力的组织群体呢?基于这个问题,笔者在分析体育“饭圈”“圈地自萌”现象表征的基础上,剖析体育“饭圈”从“圈地自萌”到“文化破圈”的驱动逻辑以及其“文化破圈”后产生的利弊,提出体育“饭圈文化”的治理策略,为洞察体育“饭圈”的动态演变轨迹进而优化体育“饭圈”治理实践提供理论上的启示与指导。
1
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取参与式观察与案例分析法相结合的研究方法,深度挖掘与体育“饭圈”相关的自媒体内容作为研究材料,进行细致的文本解读,并辅以体育“饭圈”的典型案例进行深入剖析。
首先,选择新浪微博作为研究田野,根据新浪微博体育运动超话社区排名确定调查范围。微博作为中国重要的社交媒体平台,有着庞大的用户基础,且微博的平台逻辑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粉丝文化的内在机理,其推出的各类排名系统,使得粉丝群体更倾向于数据与算法实践。绝大多数运动员都在微博开设个人账号,并建立超话社区以供粉丝群体交流互动。鉴于此平台的丰富样本量与高度代表性,笔者认为其极为契合本研究的主题。长期观察发现,新浪微博体育运动超话社区排名在短期内总体变化较小,且超话社区呈现出随体育赛事的举办而日益活跃的特点。因此,选取涵盖巴黎奥运会举办期间,即2024-07-22—08-11这一时段,新浪微博平台上排名前10位的体育运动超话社区作为考察对象(见表1)。针对这些超话社区中粉丝群体生产的文字、图像、视频等内容，笔者进行了客观、系统的分析。
其次,广泛收集相关政策文件、媒体报道及官方公告等来观察微博中的管理措施及具体的治理效果。此外,为了更直观地展现体育“饭圈”与运动员之间的互动关系,还选取了一系列具有代表性的典型案例,为理解体育“饭圈”提供丰富的实证素材和证据支持。
2
体育“饭圈”“圈地自萌”的表征
“饭圈”是粉丝群体为寻求身份归属和价值认同而催生的以兴趣爱好、行为习惯、价值观念等个性特征为核心纽带的小众群体圈层。体育“饭圈”是“饭圈”泛化的产物,是出于对运动员的喜爱而聚集的粉丝共同体。“圈地自萌”指对于一些非大众的、个性化的观点和爱好,不在公众平台争论或宣扬,而将话题讨论控制在有相同爱好的圈子内部的行为方式。
2.1 强化文化区隔以“圈地”
“圈地”指粉丝群体运用强化文化边界的策略,构建出一个相对封闭的虚拟空间,以隔绝外来异质文化的介入。体育“饭圈”不断强化与其他文化圈层之间的壁垒,且拒绝与其他文化圈层过多接触,因而在不同圈层间形成了“文化区隔”。一方面,为了划分圈内与圈外之间的界限,体育“饭圈”在形式上设立了一套准入规则,借此划分“同类”与“异类”,并与有着相同兴趣的人建立联系。一般来说,“圈地自萌”的意愿越强,准入规则的制定便越严格,而越是自由和开放的圈层,其制定准入规则时便越宽松。如果普通公众想要进入特定运动员的粉丝群,往往需要完成入群问答任务,甚至会有专业人员设置问卷以检验其对于运动员的了解程度。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维持体育“饭圈”内部文化的纯粹性,但也使得其自身与其他文化圈层的交流产生隔阂。另一方面,体育“饭圈”内部构建了加密化的语言表达方式,在强化了圈内粉丝群体身份认同的同时,进一步拉大了与其他文化圈层之间的距离。基于原有的规则秩序和既定的语言符号,粉丝群体编制出独特的、个性化的语言表达方式。其主要表现为表达的符号化,即通过缩略书写、文字解构与重组以及谐音梗等方式,创造出特有的符合自身圈层文化的文本和语言符号,呈现出较强的私密性和封闭性。在运动员超话中经常可以看见“繁星”“再来一杯”等虽普通而难以被圈外人所理解的语言。粉丝群体通过加密化的语言表达方式,营造了一种娱乐化、封闭化的语言风格,初次接触的人不了解其中的符号所隐含的特定信息,自然就会被排除在圈层之外。
2.2 从事数据劳动以“自萌”
“萌”一词首先出现于20世纪80年代末的日本,如今以“可爱”的含义为公众所熟知;但在亚文化圈层中,它指的是粉丝群体对偶像产生的虚构欲望。“自萌”本质上是粉丝群体通过仪式化行为实现对运动员的情感投射。一方面,粉丝群体主动从事数据劳动,以表达对运动员的支持和喜爱。不同粉丝可以根据自身的特长来完成数据劳动的各个部分。例如:具备深厚文学功底的粉丝,可以撰写创意文案;精通设计排版的粉丝,可以创作令人耳目一新的海报;拥有出色视频剪辑能力的粉丝,可以将运动员的比赛瞬间、赛后采访等以视频的形式记录下来。无论是点赞、评论某一条帖子,或是根据自己喜欢的运动员进行图片创作、视频创作和表情包创作,都能够表达粉丝自身对运动员的支持。另一方面,粉丝群体被动从事数据劳动,以助力运动员商业价值的提升。娱乐平台资本对外宣称“让粉丝参与到运动员的成长过程中”,即由粉丝制造的数据和流量来决定运动员的商业价值,以此激发广大粉丝在投入时间、情感和消费上的积极性。在此类思维的驱动下,粉丝群体的日常工作就是“做数据”,甚至形成了分工明确的小组,如控评组、打投组等。王楚钦超话在体育运动话题中排名第一,超话内每日互动人数高达十几万,这都是其粉丝“氢气球”进行无偿的数据劳动所产生的结果。这种通过从事数据劳动所带来的荣誉感,以及在此过程中建构出的一种与运动员之间的想象性亲密关系,驱使着粉丝不知疲倦、日复一日地进行重复性的工作,减少了跟外界交流沟通的频次。
3
体育“饭圈”从“圈地自萌”到“文化破圈”的驱动逻辑
体育“饭圈”的“文化破圈”是指粉丝群体跨越原有的圈层边界,利用媒介技术和平台,不受地理位置和社会地位的限制,将体育“饭圈”独有的文化元素和符号扩散至社会公共领域。体育“饭圈”是粉丝圈层化与数字技术耦合的产物,只有将粉丝群体内在的情感动机与外在的数字技术相联系,才能更好地理解体育“饭圈”的“文化破圈”过程。通过图1可以看出,在内部话语体系、情感逻辑与外部数字平台、商业资本的共同驱动下,体育“饭圈”从“圈地自萌”迈向“文化破圈”。具体表现为:其一,在内部圈层话语体系作用下,粉丝群体通过多元化的话语符号加深公众的理解与认同,通过话语的扩散与流转影响公众的认知,通过话语体系的行动性引导粉丝群体的社会行动。其二,在内部圈层情感逻辑作用下,以情感动员刺激公众的情感态度,以情感传递逐步调动公众的情绪。其三,在外部数字平台作用下,平台的广泛连接性拉近了粉丝群体与运动员之间的“审美距离”,平台的同质性算法助推体育“饭圈文化”从小众走向大众。其四,在外部商业资本作用下,资本的逐利导向性持续扭曲运动员粉丝群体的思想观念。由此,体育“饭圈”突破原有圈层,迈向“文化破圈”阶段。
3.1 体育“饭圈”从“圈地自萌”到“文化破圈”的内部驱动逻辑
3.1.1 体育“饭圈”的圈层话语体系
圈层话语体系推动体育“饭圈”的“文化破圈”表现为以下3个方面。第一,通过多元化的话语符号加深公众的理解与认同。粉丝群体基于原有的内容,创造出文本、视频、表情包等多元化的话语符号,其表达形式更具感染力,能够取代原本枯燥乏味的说教,更容易走进社会公众的内心。王楚钦的粉丝团“氢气球”会把他在一整场比赛或一个赛段中的高光时刻剪辑成一个集锦,并以慢动作、特效动画的形式制作出富有感染力的视频,并发布到社交平台上。同时,粉丝群体作为异常活跃的网民,在抖音、微博、微信公众号等网络平台上发布与运动员有关的资源信息时,会不自觉地带有体育“饭圈”特色的话语符号,进一步推动了体育“饭圈”话语的流动。此类彰显着深层价值的体育“饭圈”话语符号在网络空间被不断复制与传播,使原本松散的社会公众在较短时间内接触大量的同质性话语,从而加速了体育“饭圈”话语在社会范围内的普及与认同。
第二,通过话语的扩散与流转影响公众的认知。首先,体育“饭圈”话语往往是通过文本解构与重组的方式而形成的,这就造成原有文本的含义与意义被遮蔽,取而代之的是带有体育“饭圈”文化元素的话语,这种话语更容易扰乱社会公众原有的认知经验。随着体育“饭圈”话语的扩散与流转,附着其上的态度观点、问题定义和情感色彩等随之浸入,引起社会公众的思考。其次,体育“饭圈”话语不仅仅是语言或文字等信息的传递,更蕴含着粉丝群体对某一事件的独到见解,体现出个体特有的世界观与价值观。譬如:粉丝群体在解读与运动员相关的文本时,展现出高度的选择性倾向,他们倾向于接受那些对运动员有积极影响的内容,并根据自己的立场、经验进行二次阐释,最终以文本、图像的形式呈现出来。这些经粉丝群体二次诠释过的信息也在无形中承载着他们的相关态度、看法,附加着他们的“情感色彩”,并随着体育“饭圈”话语的扩散逐渐渗透到社会公众内心。
第三,通过话语体系的行动性引导粉丝群体的社会行动。语言是人们用来交流和表达的工具,由词汇和语法等组成;而话语则是人们在特定情境下,用语言进行交流和表达的结果。话语区别于语言之处在于其行动性,话语在通过道德性和合法性检验后,赋予粉丝群体参与社会行动的能力。体育“饭圈”话语体系凝结着粉丝群体的兴趣爱好、生活经验和情感意图等复杂因素,在形成之初就奠定了其认知基调,一旦通过社会规则和秩序的检验,成为全社会通用的传播话语,便能够引导粉丝群体的社会行动。
3.1.2 体育“饭圈”的圈层情感逻辑
圈层情感逻辑推动体育“饭圈”的“文化破圈”表现为以下2个方面。第一,以情感动员刺激公众的情感态度。网络空间的多元互动情感传播模式不同于传统空间的单向情感传播模式,其开放性和迅速扩散的特性更容易进行情感动员。在网络空间中,人们的情感、情绪能够更便捷地表达和分享,甚至在分享的过程中得以加工和强化,更容易引起更多人的关注。粉丝群体通过发帖、点赞、评论等方式围绕与运动员有关的焦点话题进行讨论,并不是单纯地宣泄情感,而是旨在通过情感动员的方式,刺激其他社会公众的同情、愤怒等情感态度,形成符合其期望的舆论氛围,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例如:在巴黎奥运会乒乓混双夺冠后,王楚钦的球拍疑似被恶意踩断,粉丝团“氢气球”立刻在超话社区发帖,言辞恳切且条理清晰,呼吁社会公众多多扩散、转发并提醒官方,以求找出幕后的罪魁祸首。
第二,以情感传递调动公众的情绪。在新媒体技术的加持下,体育“饭圈文化”的传播形式愈发生动化、形象化、立体化,从单一的文字交流转变为融合了图片、音频、视频等多种媒介的全方位互动,极大地丰富了情感传递的方式,强化了情感共鸣的深度与广度。相较于传统文本的情感传递方式,图片、音频、影像等更具画面感与代入感,能够激发人们的感官体验,并且具有更加宽泛的解读空间来承接公众的想象。同时,在粉丝群体与其他社会公众进行交流互动的过程中,由于互动本身就具备感染功能,粉丝群体的情绪会传递给其他社会公众,形成一种情绪感染的连锁效应。当感染的样本量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形成社会舆论。这也使得粉丝群体的情绪经常扩散至社会公共领域,导致体育“饭圈”屡屡成为社会公众关注的焦点。可以说,这种不断重复、聚合、叠加的情感传递方式,为体育“饭圈”的“文化破圈”提供了助力。
3.2 体育“饭圈”从“圈地自萌”到“文化破圈”的外部驱动逻辑
3.2.1 数字平台拉近粉丝群体与运动员之间的“审美距离”
数字平台的广泛连接性拉近了粉丝群体与运动员之间的“审美距离”。体育领域的“追星”由个体松散的粉丝,发展到因运动员而聚集在一起的网络社群,再到分工明确、规模庞大的组织群体,数字平台在其中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其打破了地域的限制,将不同职业、不同身份和不同社会地位的粉丝连接起来,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粉丝之间的时空阻隔。粉丝借由数字平台提供的虚拟公共场域,寻找志同道合的人,共同交流互动以实现个人诉求,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相应的网络社群组织,逐步实现自身的组织化、规模化发展。同时,数字平台为粉丝群体与运动员提供了更为便捷的交流通道。粉丝群体通过平台表达自己的情感、欲望和期盼,并将其寄托于运动员身上;运动员也可通过平台传递与自身相关的体育赛事、商业活动和生活经历等信息,利用粉丝的应援、打榜等方式实现其商业价值的增长。二者由此建立了更加紧密的“共生关系”。正是通过消除时空阻隔与提供便捷互动通道的方式,运动员和粉丝群体在心理上、情感上的距离得以缩短,情感价值认同得到进一步强化。
3.2.2 数字平台助推体育“饭圈文化”从小众走向大众
数字平台的同质性算法助推体育“饭圈文化”从小众走向大众。随着算法技术的发展,数字平台可以依据人们留下的访问记录预测人们的兴趣和偏好,从而定制化地推荐相应的话题和内容给不同的受众。从表面上看,人们在网络上浏览的内容信息是出于自己的兴趣爱好而选择得来的,实际上已被平台算法和大数据所掌控。体育“饭圈”本身是粉丝群体出于对同一运动员的认同、喜爱等共识而聚集的粉丝共同体,再加上同质性的算法机制使粉丝群体接收的都是与运动员相关的同质性信息,从而造成体育“饭圈”内部“信息茧房”现象愈发严重。此外,平台在利益驱动下打造了基于流量至上的内容生产机制。通过设置热门话题、制造相关热点等方式,将运动员的私生活、花边新闻等信息推送给粉丝群体,使相关话题在网络空间上引起热议。譬如:在巴黎奥运会举办期间,众多与个别运动员相关的热搜话题跟体育赛事本身并无关联,一些非理性争吵、恶意营销等行为反而一度成为网络热点,其中尤以乒乓球项目为“重灾区”。原本小众的体育“饭圈文化”在平台的跟风炒作下逐渐发展成为具有广泛社会参与性的“大众文化”,部分体育“饭圈”符号也突破自身圈层界限,介入到社会公共领域之中。可以说,作为规则制定者的数字平台不仅没有履行监督管理体育“饭圈”的职责,反而在算法推荐机制的作用下助推体育“饭圈文化”进一步向更大范围扩散。
3.2.3 某些商业资本持续扭曲运动员粉丝群体的思想观念
商业资本的逐利导向性持续扭曲着粉丝群体的思想观念。受一些商业资本力量的鼓动,粉丝群体热衷于通过“打榜”“氪金”等方式为运动员制造流量,以此提升其知名度和商业价值。这些行为看似是粉丝与运动员之间的良性互动,实则体现为一种畸形的“供养关系”,即粉丝通过无偿的“数据劳动”参与到“养成系”偶像的制造中。他们需要付出自己的时间、金钱和情感来支持自己所喜爱的运动员,而一些商业资本正是利用粉丝所付出的经济和情感投入来攫取巨大的经济利益,所谓的“打榜”“氪金”只是为了掩盖资本对粉丝压榨剥削的一层伪装。此外,一些资本还利用等级勋章的划分机制,诱导粉丝投入更多的金钱与时间以换取与运动员的亲密互动。在体育“饭圈”内部,粉丝地位的高低完全取决于其为运动员所贡献的价值大小。通过“氪金”或参与饭圈内部的签到、投票和打卡等活动,均可提升贡献值。一般来说,贡献值较高的粉丝能够获得更高的等级勋章,在体育“饭圈”中享有较大的话语权,与运动员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也随之增多;而贡献值低的粉丝则处在体育“饭圈”鄙视链的底端。正是在商业资本的引导下,粉丝群体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模式被持续扭曲,裹挟着体育“饭圈”向病态化、畸形化的方向发展。
4
体育“饭圈”“文化破圈”后的利弊分析
作为传播学概念,“破圈”通常指的是信息、文化或内容跨越原有的界限,突破特定的圈层或平台,扩大传播范围,吸引更广泛的受众。在体育领域,“饭圈”的规模性扩张虽刺激了短期内体育消费的增长,但其引发的价值异化、舆论失序等问题已多次成为社会争议的焦点。从体育领域长远发展的角度来看,相较于其正面效应,显然负面效应更为深远且不容忽视。
4.1 “文化破圈”之利
体育产业的“粉丝经济”效应彰显。“粉丝经济”指架构在粉丝和被关注者之上的经营性创收行为,是通过提升用户黏性以获取经济效益的运作方式。凭借着互联网的传播特性,体育“饭圈”所衍生的“粉丝经济”不仅颠覆了传统企业依赖促销、广告等传统手段的营销模式,还以其强大的消费驱动力,成为驱动体育消费、激发体育产业市场活力的重要力量。对于与运动员相关的一切产品及服务,狂热的体育“饭圈”粉丝群体往往不会考虑其实用性,而是倾向于从个人的情感角度出发,以运动员对于自身的精神价值为考量而进行体育消费,这种消费行为表现出一种病态的消费理念。针对粉丝群体的消费需求,一些数字平台和商业资本联合打造了一条以运动员为核心,辅以相关商品和服务产业的完整产业链。这条产业链涵盖了从传统意义上的体育海报、体育照片等纪念品,到体育比赛、表演和展览门票,再到运动员代言的运动服装、运动健身器械等体育用品。运动员本身也从单纯的竞技体育参与者,逐渐转变为一种被包装好的、带有一定商品属性的文化产品。不可否认的是,以运动员为“噱头”,将其形象声誉与体育产品、服务相结合,吸引粉丝群体的目光并转化成体育产品和服务的购买行为,已经成为体育消费行业的一种发展趋向。尽管粉丝群体的消费理念带有一定的非理性因素,但他们以其独特的消费模式和强大的购买力,在相当程度上为体育产业注入了新的活力。
4.2 “文化破圈”之弊
首先,竞技体育的“娱乐至死”现象加剧。在平台力量和资本逻辑的双重驱动下,粉丝群体呈现出一种极端化的崇拜倾向,使个别运动员严重偏离了其原有的职业发展与价值导向轨道。一方面,运动员被消费娱乐化,显著削弱了其公共教育属性。粉丝群体的兴趣焦点不再局限于运动员的专业技能、技战术运用等“核心内容”,而是更多地转向了运动员在赛场以外的生活琐事、花边新闻等。与此同时,大众对于传统运动员的形象认知与当前娱乐化的运动员形象认知相背离,通过运动员实现社会教育功能的效力日益减弱,丧失了其原有的传统意义上的公共属性,而被贴上了各种消费娱乐符号的标签。另一方面,体育界泛娱乐化程度不断加深,原有的竞技属性也会随之削弱。随着体育“饭圈”粉丝群体规模的扩大,加之以流量利益为导向的数字平台推波助澜,娱乐圈与体育界之间的界限出现模糊,将娱乐圈中的追星结构与模式直接套用于体育界,对运动员进行“偶像化”包装和塑造。当前泛娱乐化趋势在一定程度上导致公众的关注点发生偏移,更多地聚焦于体育表面所展现的光鲜亮丽与娱乐效果,从而忽视了体育精神内核中所蕴含的拼搏精神和奋斗价值。
其次,体育领域的无底线“追星”行为频现。当粉丝作为独立的个体“追星”时,尚且能够保持相对理性的态度,但当这些独立的个体被聚集起来,形成具有一定规模和影响力的组织群体时,他们往往会在行为、情感等方面展现出典型的非理性特征。在集体情绪的煽动下,粉丝群体容易陷入一种极端且非理性的行为冲动之中,诸如恶意举报、刷屏控评、人肉搜索等网络暴力行为屡见不鲜。此外,粉丝群体的狂热“追星”行为也常常侵犯运动员的隐私。部分粉丝不仅跟踪、拍摄运动员的日常生活和训练情况,更通过非法手段获取运动员的个人信息,如身份证号、家庭住址等。乒乓球运动员樊振东就曾遭遇身份证号被不法分子在网络上恶意传播,甚至还出现某女士非法侵入其酒店房间的事件。此类现象无疑是畸形“饭圈文化”侵蚀体育界的鲜明例证,不仅严重背离“更快、更高、更强、更团结”的奥林匹克精神,更对运动员、体育运动项目和体育事业的健康持续发展造成严重干扰和破坏。
5
体育“饭圈文化”的治理策略
体育“饭圈文化”的治理是一项需要多方协作的系统性工程,应构建多主体协同治理体系,科学界定各治理主体的权责边界。为此,要划分好运动员、粉丝群体、法治部门、数字平台以及主流媒体在体育“饭圈文化”治理中的职责,合力营造清朗健康的体育文化生态。
5.1 强化运动员责任担当与价值引领
体育赛场是孕育爱国主义、英雄主义的绝佳场所,一往无前的拼搏精神、为国争光的奉献精神和追求卓越的优秀品质被投射到运动员身上,使优秀运动员成为社会成员学习的典范和楷模。在体育“饭圈”中,运动员被赋予了偶像般的光环,成为粉丝群体崇拜乃至仰慕的对象。运动员应当深刻意识到自身角色定位,通过积极的示范效应,引导粉丝群体树立正确的价值导向。
第一,明确自身社会角色与使命担当,避免出现泛娱乐化倾向。区别于大众娱乐产业的运作逻辑,运动员作为体育精神的具象化载体与体育文化的传承者,一旦其人设崩塌,不仅会给民众带来社会价值认同的危机,还会影响体育事业发展,使体育形象受损。培育运动员的社会责任感与专业价值认知,抑制过度商业化与娱乐化的倾向。游泳运动员潘展乐在巴黎奥运会后主动解散微博粉丝群,并在访谈中明确表示“希望保持低调、专注训练”。这无疑体现出职业运动员对自身社会角色定位的理性认知,也契合社会公众对竞技体育运动员的价值期待。此外,优秀运动员需要在职业发展和商业合作之间找到平衡点,需清醒认识到“竞技场”不等于“娱乐场”,将竞技精神的彰显与人格特质的塑造置于商业价值之上,才能够更好地构建良好体育文化生态。
第二,加强运动员对粉丝群体的价值引领,助力体育事业的发展。运动员与粉丝群体之间存在密切的价值情感认同,其可通过对粉丝群体的正向引导,将粉丝群体的力量导入体育事业发展的正轨。樊振东曾多次通过社交媒体倡导理智追星,呼吁粉丝群体要“远离饭圈的戾气”“保持自己的理智和高素质”。具体来看,运动员应通过社交媒体平台、线下活动等渠道,以技术解析短视频、训练日常视频(Vlog)等形式为载体,将专业体育知识转化为大众可感知的内容产品。这种知识输出既能满足粉丝群体的情感需求,也可以推动体育运动的发展和项目文化的推广。针对体育“饭圈”异化现象,运动员也应当采取预防性引导而非事后管控,通过发布倡议书、发起“文明观赛公约”签名活动等,将粉丝的观赛热情转化为积极良性的竞争文化。
5.2 培育粉丝群体正向价值观与理性判断力
第一,建立正向体育价值观念,理性审视竞技体育中的胜负得失。正向的体育价值观念,不仅局限于促进竞技体育公平竞争的职业操守形成,更在于在团队协作层面确立集体主义的思维范式。这一体育价值观念作用于体育运动范畴的同时,更会通过行为习惯的养成辐射至社会交往范畴。当粉丝群体开始广泛接纳并践行相关体育价值观念,体育“饭圈”领域内的种种乱象也就有了根治之策。建立正向的体育价值观念,首要在于粉丝要摒弃体育领域的功利化倾向,以平和心态面对比赛结果。相关部门和媒体在日常的体育文化推广中要着力做好淡化金牌导向的宣传实践。粉丝应理性欣赏运动员在赛场上的表现,在胜利时不过度吹捧,在失利时给予理解和支持。其次,粉丝群体应遵守既定的规范和纪律,尤其要避免互撕引战、吹捧拉踩和网络暴力等失序行为。以理性为导向倡导文明“追星”,深入探索并领悟在此过程中所获得的精神内涵和人文价值,实现个人精神世界的健康成长。
第二,提高明辨是非的判断能力,不随意盲目从众。首先,每位粉丝都应意识到自身作为独立个体的价值,其思想意识具有不可复制的独特性,不应轻易被群体意志所裹挟。当在社交平台上为运动员点赞,或在赛场观众席上为其摇旗呐喊时,粉丝的掌声与欢呼应当源于独立思考后的真诚共鸣,而非人云亦云式的无意识行为。正如运动员在赛场上需要时刻保持战略定力,粉丝群体在“追星”过程中要守住理性思考的锚点。其次,粉丝群体应将偶像视为引领自我成长的榜样,将偶像的力量转化为推动自我成长的动力。在支持运动员的同时,注重自我的提升与内省,从运动员数十年如一日的训练态度和即便带伤也不放弃比赛的坚韧毅力中汲取精神养分,进而丰富和完善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及价值观。“追星”的真谛在于从偶像身上获取正能量,而非迷失在盲目的个人崇拜中。唯有在理性思考的基础上,粉丝力量才能焕发出更积极的社会价值。
5.3 推动法治机构制度建设与效能提升并进
法治体育是深化体育改革和推进体育治理现代化的重要目标。2025年深圳乒乓球亚洲杯女单决赛中,冠军得主王曼昱在赛场上遭遇狂热“饭圈”粉丝的公然辱骂,赛后更深陷网络暴力漩涡。实际上,体育“饭圈”的此类行为已明显逾越法律边界,构成网络暴力违法事实。鉴于此,法治机构亟需强化责任担当,统筹推进治理制度建设与治理效能提升,实现立法规范性与执法实效性的有机统一。
第一,构建相应的管理规则条例,完善治理制度。完善相关治理制度首要任务在于,在网络治理层面,建立相应的网络行为追责机制。针对体育“饭圈”中恶意制造对立、散布虚假信息的行为主体,构建分级惩戒体系,重点惩戒通过夸大事实、曲解赛事等方式以谋取经济利益的内容生产者。同时通过司法解释明确网络言论的法律边界,依法规制针对运动员的恶意诋毁、人身攻击等侵权行为,构建网络空间与现实社会的法制隔离带。其次,在赛事现场管理层面,要明确规范化的观赛管理制度。将使用激光设备、向赛场投掷物品等严重干扰比赛进程和运动员状态的行为纳入禁止性条例范畴,同步拟定《文明观赛倡议书》,营造良好的赛场秩序和观赛氛围。
第二,增强跨部门协同联动能力,提升治理效能。近年来,针对体育“饭圈”乱象呈现持续升级的态势,国家网信办虽持续开展“清朗·整治饭圈乱象”专项行动,但病态的体育“饭圈文化”仍屡禁不止。事实表明,单纯依靠柔性引导已难以遏制此类乱象的蔓延势头,亟需提升治理效能,以刚性手段严厉、精准打击畸形的体育“饭圈”行为。体育“饭圈”乱象涉及多个领域,不能仅仅依靠体育部门,更要联合公安机关等执法部门协同治理。针对网络暴力、人肉搜索等恶性行为给予相应的行政处罚,对构成侮辱诽谤罪、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等刑事犯罪的行为,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在大型体育赛事举办期间,体育“饭圈”非理性应援行为频发,执法部门需开展专项整治行动。此外,执法部门应深化与体育、宣传、文旅、广电等多部门的合作,建立常态化的管理机制,通过信息共享、联合执法、源头治理等多样手段,提升体育领域治理能力和水平。
5.4 优化数字平台算法推荐与内容审核双机制
第一,优化算法推荐机制,由同质化向差异化革新。2024年11月,中央网信办等4部门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清朗·网络平台算法典型问题治理”专项行动,要求优化算法推荐服务机制。“投其所好”式的信息推荐机制本身并无过错,但在多元化信息的社会环境中,如果仅以简单标签化的方式将人的兴趣爱好限定于某一狭窄领域,无疑忽视了人类心理、情绪波动和行为模式等深层次非理性因素的复杂性。人类的精神世界是丰富而多维的,其兴趣偏好往往跨越多个领域,并随着内外环境的变化而动态调整。因此,作为责任主体的数字平台需要持续优化、迭代算法的推荐系统,探索和完善粉丝群体的心理行为和个性标签模型,不断理解和接近人的复杂性。算法机制的设计应融入更多的人文关怀,不仅要关注粉丝群体表面的行为数据,更要深入挖掘其背后的动机及潜在需求,更加精准地了解粉丝群体的真实面貌。同时,数字平台的算法机制必须基于更崇高的目标和原则,鼓励正面、理性的内容讨论,减少对低俗化、猎奇化信息的推送,坚决抵制以低俗内容换取流量的做法。
5.5 加强主流媒体职业能力与职业素养建设
第一,夯实职业能力建设,挖掘具有感染力的报道。主流媒体作为信息的主要传播者,拥有较强的社会公信力和较高的舆论地位,对体育“饭圈”粉丝群体价值观的塑造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其首要任务是报道运动员在竞技赛场上的激烈比拼与其卓越竞技表现,全方位、多维度地展现竞技场上的运动员风采和动人瞬间,以此丰富公众对体育精神的认知与感悟。主流媒体掌握着海量优势资源,通过精心策划高质量的报道,深耕体育领域的动人事迹,能够释放出强大的社会影响力;还可以充分发挥高度专业化的策划和制作优势,利用权威性与话语权,挖掘运动员辉煌成绩背后的励志故事、运动生涯的跌宕起伏等内容,以展示体育运动的深层魅力与价值内涵。如此引导粉丝群体将关注的重心回归体育本身,让他们真正热爱并尊重体育行业,而不是仅仅沉湎于表面的热闹与喧嚣。
第二,加强职业素养建设,避免追求流量化的报道。主流媒体作为信息传播链条中的核心枢纽,扮演着至关重要的“把关人”角色。然而,部分媒体为了追求点击率和流量最大化,逐渐偏离了原有的新闻报道宗旨,将报道议题聚焦于运动员的日常形象与个人生活领域,而对运动员在比赛场上的技战术运用和赛场表现仅作简单报道。针对当前体育行业泛娱乐化现象的泛滥,媒体必须保持清醒的认知,切实履行引领社会风气、净化体育环境的社会责任。应利用自身影响力,对粉丝群体实施积极有效的宣传教育,以助力体育精神的弘扬与良好社会风气的塑造。在追求点击率与关注度的同时,坚守体育的内在本质与核心价值,聚焦于体育竞技的纯粹性与崇高性,强化对体育竞技精神的正面引导,坚决抵制带有娱乐化风气倾向的报道。
6
结语
在体育“饭圈”“圈地自萌”状态下,粉丝群体通过强化文化区隔以实现“圈地”,通过从事数据劳动以实现“自萌”。在其内部独特的话语体系和情感逻辑的作用下,以及数字平台的广泛连接性、同质性算法与商业资本的逐利导向性等外部因素的驱动下,体育“饭圈”突破原有圈层,迈向“文化破圈”阶段。由此,体育“饭圈”也对社会公共领域产生或利或弊的影响。因此,亟需构建多主体协同治理体系,对运动员、粉丝群体、法治部门、数字平台以及主流媒体等多方主体进行规制,营造清朗健康的体育文化生态。研究简要分析了体育“饭圈”从“圈地自萌”到“文化破圈”的动态发展过程。后续研究可进一步运用心理学和社会学等理论深入探析体育“饭圈”粉丝群体在“破圈”前后的情感需求、参与行为及表达方式等方面的差异,为指导和优化体育“饭圈”粉丝群体的行为实践、整治体育“饭圈”乱象提供参考。
1 8 8—3 1 1 8—3 2 1 3
来源：生态体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