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嘉言望着镜头,声音平静又冷漠:「我不会再回香港,还有,祝她新婚快乐。」
我是港圈最矜贵的小公主。
而陈嘉言,是我养了三年的穷学生。
他恨我霸道,厌我娇纵,却又无力摆脱。
直到后来,他考入名校读博,站上最高领奖台。
我给他汇出最后一笔巨款,转身宣布了婚讯。
婚礼前,我看到新闻上记者采访陈嘉言。
「此时此刻,您最想说的是什么?」
陈嘉言望着镜头,声音平静又冷漠:「我不会再回香港,还有,祝她新婚快乐。」
他真的从未爱过我,今日今时我才不得不承认。
1
陈嘉言推开包厢门的时候,身边的男人正殷勤地将酒喂到我嘴边。
看到他,包厢里静了一瞬。
喂我喝酒的人也有些惶惶,想要放下酒杯。
我却按住了他的手。
冰凉的酒滑入喉管,我迷醉地眯了眯眼,这才看向门口。
陈嘉言依旧穿着白衬衫黑长裤,单肩背着背包,满身的书卷气。
只是和平日不同的,是他此刻的表情。
他的眼神很冷,带着一股厌世的疏离。
唇角紧绷着,抿成一条线。
「梁宝恩。」他低低喊我的名字。
没有什么温度,也没什么情绪起伏。
我却莫名有些怕。
原本软绵绵瘫坐着的,此时竟不自觉地坐直了一些。
又下意识地并拢双腿,扯了扯裙摆。
2
「陈嘉言,恭喜,考上美国TOP1的名校博士,一飞冲天了啊。」
「是啊陈嘉言,还记得三年前第一次见你时,穷的一碗面都吃不起。」
「跟了我们宝恩姐不过三年,如今你出去,谁不以为你是哪家的阔少爷?」
这些话很不中听,堪称刺耳。
这群人从前不敢说,因为我很护短。
从前仗着喝醉酒讽刺陈嘉言那个人,至今连香港都不能回。
但今晚不同,陈嘉言明显失宠了。
我不要他了。
原本就看不上他的那些人,自然要踩几脚。
可陈嘉言仿佛根本没听到。
他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直接走到了我面前。
我坐在那儿,仰脸看着他。
「今晚给你庆祝呢,怎么迟到这么久?」
「那就先罚三杯喽。」
我垂下眼眸,示意人倒酒。
可陈嘉言却俯身,直接攥住了我的手腕:「跟我出来。」
「陈嘉言……」
「梁宝恩,现在,跟我出来。」
他的声调依旧平静,手上的力道却在加重。
我看到他紧绷的下颌,额发下那双眼瞳,霜雪沉沉一样的寒。
我忽然很想笑。
你看,三年了,他对我还是这样冷淡。
还是这样的,讨厌我。
3
「争宠呢?」
我故意恶劣地冲他笑:「大博士,不像你的风格哦。」
他似乎懒得理会我。
直接将我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我喝得站不稳,有些狼狈地扑到了他怀里。
气得抬脚踢他。
尖尖的高跟鞋磕在他硬邦邦的小腿骨上。
自己反而疼得厉害。
我的心里像是烧着一团火,快要把自己烧成灰烬了。
可陈嘉言,永远冷眼旁观着。
我憋着一口气,想要狠狠甩开他。
他却攥得更紧,冷着脸拽着我向外走。
我跌跌撞撞,几乎要跟不上他的步伐。
直到出了包厢,走到空寂的长廊尽头。
他方才停步,甩掉背包,直接将我摁在了墙壁上。
「什么意思梁宝恩?」
「什么什么意思?」
「那些男人,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
「梁宝恩,三年前我们说好的,我不能有别的女人,你也不会找别的男人。」
「规矩是我定的,守不守我说了算。」
我扬起脸看他,伸手攥住他的衣襟,将他拉近我。ӯź
那些话盘旋在心里很久了,骄傲如我从不肯说,此刻却忽然再忍不住。
「你和你那个小学妹,不清不楚很久了吧?人家追着你考到美国去,要和你双宿双飞……」
我轻拍了拍他的脸:「你不会以为,我会留恋一个脏了的男人吧?」
说完,我用力推开他,转身就走:
「滚吧,以后滚得远远的,别回来了,别让我看见你!」
「我没有。」
我的步子顿了一下,但我没有回头。
「答应你的事,我没有食言过,梁宝恩。」
我扬了扬脸,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从前我以为,只要我想要,我就可以得到一切,哪怕是强求到手的也无所谓。
但后来我懂了,强求来的东西,真的留不住,没意思。
「这三年很委屈吧。」
我转过身,靠在墙壁上,微笑看着他。
「对不起啊,让你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了这么久。」
陈嘉言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
「我不喜欢欠别人什么。」
他轻握住我的肩,垂下眼眸定定看着我:「说好的三年,就是三年。」
「梁宝恩……你想找新欢,可以,等我们结束以后。」
说完,不等我开口,他竟是直接低头吻住了我。
4
那是陈嘉言第一次主动吻我。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那也是我和陈嘉言在一起三年中。
唯一一次,整夜同床共枕。
唯一一次,做到我连声求饶。
唯一一次,我是在他的怀抱中睡去的。
5
三年倒计时第七天。
陈嘉言出国参加一项重要的国际比赛。
不出意外,他带领的团队斩获了金奖。
我看着站在领奖台上意气风发的他。
心里想的却是,还好,还好他没有因为我自暴自弃,或者沉沦于享乐。
还好,他依然自强向上,在努力发着光。
三年倒计时第一天。
我叫来助理,让他给陈嘉言的账户汇了一笔钱。
数目有些惊人,助理都有些惊讶。
我换了衣服,下楼。
对坐在客厅看报的爸爸说。
「您之前说的人选,我都看过了,就宋家公子吧。」
宋家嫡长孙,梁家嫡公主,门当户对,再相配不过了。
爸爸放下报纸,「不闹了?」
我一笑:「不闹了。」
五年前,我大哥大嫂在澳门出车祸。
夫妻俩当场丧命,唯有我两岁的小侄子侥幸捡回一条命。
母亲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一病不起。
最后还是小侄子在她病床前哭,她才振作起来。
三个月前,小侄子在放学路上遭遇绑架。
救回来时,人已经吓得半傻。
这一次,母亲彻底垮了。
她的血脉,如今只剩下我和小侄子。
可我异母的兄弟姐妹却个个成人成才。
父亲靠着我母亲娘家发的家。
我不能看着这份家业落到那些人手中。
「那就宋家吧。」爸爸满意地点头。
半日后,我和宋慕原的婚讯传遍港城。
婚期敲定在六个月后。
6
宋慕原陪我试婚纱珠宝那天。
家中电视上正播放新闻。
我无意间一抬眼,竟就看到了陈嘉言。
从宣布婚讯那天起,我和陈嘉言就彻底断了联络。
此时在电视上看到他,我一眼就看出,他清瘦了很多。
身后站着他团队里的几个人。
我看到了陈嘉言那个同乡小师妹,胸前挂着金色奖牌。
正娇俏可爱地冲着镜头比耶。
大家都在看着她和陈嘉言笑。
「首先恭喜您带领的港大学生团队斩获国际金奖。」
「谢谢。」陈嘉言礼貌道谢。
「此时此刻,您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他平静地看向镜头,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疏离。
「我不会再回香港了,还有,祝她新婚快乐。」
「陈先生,她是谁?是您的亲人,朋友,还是旧爱?」记者连连追问。
我仓促站起身,一把抓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在陈嘉言即将开口时,关掉了电视。
「宝恩,你怎么了?」
宋慕原回头看向我。
「没事儿,有点累了,觉得吵。」
「也是,试了这么多礼服,肯定很累。」他体贴地开口。
走过来,圈住我肩,姿态温柔。
「我上楼歇一会儿。」我不露痕迹地推开他手。
「好,睡醒叫我。」
宋慕原温柔款款地目送我上楼。
关上门那一刻,我隐约听到他对佣人笑着调侃:「你穿保姆衫,也很靓啊。」
我笑了笑,径直走到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梁宝恩,脸色苍白,仿佛女鬼。
唯有耳畔的一对钻石耳钉,莹润生辉。
我抬起手轻轻抚摸,又摘下想要丢入垃圾桶。
到底还是不舍得。
这是陈嘉言省吃俭用攒下各种奖学金,买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港币二十万,于他来说是天价。
于我却只是寻常。
但与我亲近的人都知道,我是怎样的视若珍宝。
7
我和宋慕原举行婚礼那天,香港的天气并不大好。
但这并不会影响到这场婚礼的奢华和盛大。
我父亲虽然花心滥情。
但对于我这个长房所出的小女儿,却是疼爱到了极点。
这些年,他实在对不起母亲。
却从不曾亏待了我。
就连与陈嘉言的三年,他也睁只眼闭只眼地纵容了我的任性。
如今我如他所愿嫁人,他却又好似不舍地红了眼。
我心底亦是难过。
却仍笑着调侃他:「舍不得我啦?」
「宝恩啊。」父亲握着我的手,拍了拍,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长叹了一声。
换好婚纱的时候,助理进来找我:
「大小姐,外面有个叫宋淼淼的女孩儿,说是想要见您。」
宋淼淼?
名字挺生的,但不知怎么的,我却想到了陈嘉言那个同乡的学妹。
于是缓缓坐下来,「让她过来吧。」
宋淼淼很快被人带了过来。
看到她我一眼就认出,是那天陈嘉言接受采访时。
站在他身后,笑着比耶的那个女孩。
「你就是梁宝恩吗?」
宋淼淼长了张娃娃脸,一脸的天真学生气。
我身边的人觉得她不礼貌,刚要开口,我却笑了笑制止了。
「我是,你找我有事?」
「哇!你真的好漂亮,比电视上的电影明星还要美!」
没人不喜欢听夸赞的话语,我也一样。
「谢谢,你也很可爱。」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哪有哪有,嘉言哥常说我笨手笨脚的。」
我不由微挑眉。
仿佛能想到陈嘉言宠溺无奈说这句话的样子。
心尖上密密麻麻针刺一样一阵疼。
疼得我一阵恍惚。
她却又往前一步,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是这样的宝恩姐姐,我可以叫你宝恩姐姐的吧?」
「可以。」
「嗯嗯,宝恩姐姐,今天我是替嘉言哥过来的。」
「你结婚他特别为你高兴,真的!」
「呐,这礼物也是我和嘉言哥一起挑选的呢。」
「宝恩姐姐,嘉言哥特意交代我了,让我一定要祝你新婚快乐,夫妻恩爱,对啦,还有早生贵子!」
8
宋淼淼笑得眼睛弯起来,一脸纯澈天真。
我垂下眼睫,很淡地笑了笑。
我也曾身陷爱情过,怎么会看不出这点小心思。
「行,礼物我收了,替我谢谢他。」
我示意助理接了那个盒子,让人带她去宴席落座。
宋淼淼却摆摆手:「宝恩姐姐,我还要赶飞机回去呢。」
「嘉言哥说了,让我尽快回去,别耽误了功课。」
我看着她转身出去,身影活泼灵动,让助理将那个盒子拿出去丢掉。
他在我身边很久,最是知道我对陈嘉言的在意。
「大小姐,要丢掉吗?」
「嗯,丢了吧。」
这不是陈嘉言送的礼物。
这也不是陈嘉言能做出来的事。
他好不容易摆脱我,只会和我,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
9
我洗完澡正在护肤的时候,宋慕原醉醺醺地进来了。
「宝恩。」他走到我身后,俯身亲我侧脸。
我抬手,将他隔开。
「谈谈吧。」
宋慕原扯了领带,眯了桃花眼看我:「谈什么?宝恩,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打开眼霜,认真地按摩着眼尾。
「你在希尔顿酒店总统套房常年养着你的初恋女友……」
「你知道?」宋慕原的呼吸骤然急促。
「对,我知道。」
「那为什么你会嫁给我……」
「因为我知道你心有所属。」
我转过身,平静看着他:「不会把心思用在我身上,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你想怎样?」
「不怎样,我们这样的人,演一对恩爱夫妻,应该很擅长的吧。」
「你不会为难她?」
我摇头:「我对你的事,没兴趣,只一点,别拿到明面上来,打我和梁家的脸。」
宋慕原看着我的神情很有些复杂。
好一会儿,他才轻叹一声:「宝恩,其实我是想要好好做你的丈夫的……」
「做我需要的那种丈夫,才是最好的丈夫。」
宋慕原沉默片刻,方才自嘲一笑:「好。」
10
我结婚后的第十天。
原本就身体极度虚弱的母亲,忽然昏迷不醒。
送去医院抢救的第三天,她陷入弥留。
我攥着她的手,听着她含混不清呢喃哥哥嫂子的名字。
一遍一遍,不愿停下。
直到最后,她咽下最后一口气落下最后一行泪,却至死不肯闭上眼。
病房外站满了人,面上的悲伤都那么虚假。
我知道他们盼着母亲死,盼着我也早点死。
盼着长房的人,都死绝呢。
我跪在母亲的床前,那一瞬才知道,原来人伤心到了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母亲下葬后的那个深夜。
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
极度的痛,心脏仿佛都被寸寸撕裂。
却仍是哭不出。
左手手背已被自己无意识抓得鲜血淋漓。
泪腺涨得生疼,可一滴泪都落不下来。
有那么一刻,望着黑漆漆窗子,心里竟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跳下去吧梁宝恩,跳下去,就一了百了,所有痛苦都会到此为止。」
「你和你最亲最爱的人,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手机在地板上不停的震动,将我濒临疯魔的思绪缓慢撕扯拉回。
我忽然像是疯子一样抓起手机,就要狠狠摔在地上。
可屏幕上「陈嘉言」三个字,却让我忽然安静了下来。
11
「宝恩。」
陈嘉言的声音传到我耳边时。
我竟觉恍若隔世。
这辈子我只有两个执念。
一求至亲都能在我身边。
二就是陈嘉言。
可我最亲最爱的人,一个一个都离开了我。
我爱的陈嘉言,他自始至终,不曾将我放在心上过。
我木然地望着漆黑的房间。
手背上伤口中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
「听说香港今年冬天会下一场雪。」
陈嘉言的声音很低很轻,沙哑地颤栗着。
我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宝恩,香港下雪那一天,我回来找你好不好?」
「找我?」
「对,你从前不是说,好想香港也能下雪吗?」
我的嘴角微微勾了勾,眼泪却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不是永远都不回香港了吗?」
陈嘉言没有回答,我却好似听到了一声很低很低的呻吟。
「陈嘉言?」
「宝恩,说好了,香港下雪那天,我们再见面。」
他说完,不等我再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我再打过去时,就再无人接听了。
同一时刻的机场。
十几辆豪车围出的一片空地上。
陈嘉言趴在地上,鲜血从他的裤管里不停涌出。
他的左腿小腿骨大约已经碎裂折断,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
剧痛让他时而晕厥,时而却又痛得清醒过来。
「梁先生说过的,你若敢回香港,就打断你一条腿。」
「陈先生,好自为之吧。」
「把人送医院,梁先生交代了,好好给他医治,到底年纪轻轻的,还是个大才子,前途无量,可不能残废了,咱们梁先生信佛,心善着呢。」
陈嘉言被抬上车。
鲜血淋漓一路,他染着血的手,努力想要去够到地上的那只手机。
可响着的手机,却被人一脚踢开,顷刻间碎裂了。
他的手从担架上重重地垂落。
那张清俊却又苍白的脸上,乌黑的眉,紧闭的眼。
像是最上等的墨,画在宣纸上的几笔伤心。
深长的眼尾处,洇出一道一道的湿痕。
泪痕却又没入他的鬓发,消失无踪。
12
母亲下葬后百日。
我去墓地祭拜。
穿黑衣黑裙,胸前簪着白花,清瘦孑然,素面朝天。
但不管怎样,自那夜后,我仿佛重获新生。
却也仿似变了一个人。
身后站着数十名黑衣持伞的保镖,皆静默安立。
我放下花束,转过身来。
保镖忙举伞为我遮住绵绵细雨:「大小姐,方才墓园那边有人想要进来,说想见您。」
「是谁?」
「她说叫宋淼淼,您结婚时她来参加过您的婚礼的。」
我脚步微顿,隔着重重烟雨往远处看去。
我本不想见她,左不过又是一些女孩子掩不住炫耀的小心思。
可宋淼淼大约是看到了我,竟不管不顾地喊着我的名字,想要冲过来。
「梁小姐……」
她不再故意叫我宝恩姐姐。
整个人衣衫半湿,面容憔悴。
不久前,还像饱满甜蜜的鲜桃一般水灵可人。
如今却飞速地衰败了,干瘪了。
我有些讶异:「找我有事?」
「梁小姐,你结婚那天,是我自己不请自来的。」
「陈学长没有让我去参加您的婚礼,也没有让我说那些话。」
「那份礼物是陈学长为您准备的,但他当时是拜托了我们另一位学长给您送来,是我自作主张,私下求了那位学长,说想要去见见世面,学长拗不过我才同意的。」
「礼物是陈学长亲自挑选的,自始至终我没有参与进去过。」
「陈学长不喜欢我,他早就和我说过很多次,是我自己不肯罢休,百般纠缠。」
宋淼淼说着说着,忽然哭了出来:
「梁小姐,您千万不要因为我的愚蠢我的这些行为,生陈学长的气……」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宋淼淼原本还在小声呜咽,但渐渐,哭声却压制不住地越来越大。
可她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不停地摇头。
直到最后,几乎算得上是哀求的口吻了:
「梁小姐,不管怎样,请您无论如何都不要恨陈学长,无论如何,都不要生他的气……」
13
会山水居的一路,我都十分的平静。
仿佛宋淼淼的出现,不曾在我心底激起半点的涟漪。
直到车子驶入大门,缓缓停下。
我忽然叫了助理:「我结婚那天,宋淼淼送来的那个礼物,你丢了吗?」
助理怔了一下,方才吞吞吐吐小声道:
「大小姐,我自作主张先收起来了,我想着,那到底是陈先生送您的,怕您哪天想起来会想看一看……」
「待会儿拿给我。」
「还有,下不为例。」我的声音很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
但熟悉我的人都知道,越是这样,就代表着事情越发严重。
我身边的人,最基本的要求就一条,就是忠诚。
这是哥哥嫂子两条血淋淋的人命,给我的最大的教训。
助理将那个锦盒拿给我的时候,我刚结束了和梁正泽的通话。
梁正泽是我异母弟弟,仅比我小了一岁。
但被父亲认回梁家时,已经十五岁。
那些年我外祖父尚健在,梁家还未曾煊赫到今时地步。
他与他母亲见不得光,宛若缩在阴沟里的老鼠。
虽然衣食无忧,但却也受到了很多的冷眼奚落。
以至于回来梁家后,梁正泽对我们长房都怨念极深。
我哥嫂惨死后,他一跃成为父亲的长子。
原本以为这份家业,总会落于他手。
却没想到,还有我梁宝恩。
就在昨日,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都折在了澳门。
而他接掌梁家旗下酒店连锁业之后,一二季度效益接连负增长。
父亲动了大怒,直接收回了公司。
这般火上浇油,梁正泽风度大失,电话中失态地对我破口大骂。
当年混迹市井之中,到底还是在他身上留下浓墨重彩。
如今失控之下,哪里还有半点豪门公子的姿态。
我轻笑,打断他:「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有功夫在这里打电话叫骂,不如去找你发廊女所生的私生女妈咪,问一问,当年在旺角是不是和一个叫阿胜的混混好过半年。」
梁正泽的骂声戛然而止。
我微微勾了勾唇:「别急着接手梁家的公司,因为你未必真的姓梁呢。」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其实梁正泽当年回来时,是做过亲子鉴定的。
我父亲虽然贪女色,却十足十的精明狠戾。
但我也并不是要借此将梁正泽踢出梁家。
只是他母亲辛辛苦苦隐匿这段过往,亲生儿子都丝毫不知。
梁正泽一直以为自己生母也是出自豪门世家,却不知母亲的出身这样不堪。
且在生下他后,还曾和那般低贱的男人有染。
这让一向自诩自己梁家长子,派头十足高傲无比的梁正泽,怎么能忍呢。
很难过吗?
可这算得了什么,比起我们长房所承受的那些。
简直不值一提。
14
「大小姐,这是当天那位宋小姐送来的礼盒。」
助理把锦盒递给我,就乖觉地退出了书房。ýž
我望着面前那个盒子,简约却十分有质感,确实有陈嘉言的风格。
盒子打开,里面仍是一对钻石耳钉。
只是比起我耳上那一对,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明显精致昂贵了数倍。
我从小爱靓,珠宝也只喜欢又大又闪的。
一眼瞧得出这一对的价格至少也要上七位数。
恰恰是陈嘉言那次出国比赛拿到的奖金数额。
我想到宋淼淼的那些话。
又想到那晚陈嘉言的电话。
忍不住拿起手机又拨了他的号码。
但陈嘉言的号码,已然成了空号。
我想了想,又打给舟仔:「你有陈嘉言的消息吗?」
「宝恩姐,怎么又想起那死扑街了?」
「别废话。」
「前些日子倒是听说了,说他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还搞了个什么公司,好像是在做芯片研发。」
「总之很有出息了,虽然我听不懂。」
「宝恩姐,你就别惦记他了,忘恩负义白眼狼一个。」
「舟仔,你再这样说,信唔信我把你分尸扔海里。」
舟仔不由笑了,又无奈道:「又护上了,宝恩姐……你就惯着他吧。」
「总之,不许这样说他,谁都不许。」
「您当初给他那么大一笔钱,他倒好,连个电话都没有,谢字都没一个。」
「好了,去忙你的事,挂了。」
我轻轻挂断了电话。
陈嘉言那样聪明,才华横溢又能力出众,他不管做什么,都会做到最顶尖。
他说过的话,也绝不会食言的。
今年冬天香港可能会下一场雪。
他说香港下雪那天,他会回来看我。
15
但那年的冬天未曾等来香港的一场雪。
陈嘉言自然而然也就失约。
当时我正举步维艰。
梁正泽短暂地颓废了半月之后,
倒是肯伏下身段,拉拢了他往日瞧不上的异母弟弟。
父亲对这些明争暗斗全都睁只眼闭只眼。
我只觉他如养了一罐子蛊虫一般,只看着这些虫子争斗。
谁是最后胜利者,谁就是梁家的继承人。
梁家表面上一派平静,兄友弟恭,姊妹和谐。
但实则暗潮汹涌,一不小心,可能就是尸横街头。
我渐渐夜不能寐。
常做梦梦到哥嫂生前模样。
过完年后,宋慕原忽然清闲下来,常日在家中陪我。
我对他的人事俱不关心,但他这样日日在我眼前晃,
也让我平添心烦。
「你只管去陪你的心上人,我最近很忙,不要在我面前晃。」
宋慕原却似有话要说,踟蹰许久才对我开口。
「宝恩,对唔住,希怡有了身孕了……」
我从电脑前抬起头:「你有什么打算。」
他在我身前蹲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宝恩,我不想这样对你的。」
「婚前,我曾想过,只要你介意,我就和她彻底断了,以后,也只守着你。」
「但你并不需要我。」
宋慕原苦笑:「宝恩,离婚吧,一切过错都是我的,我来承担。」
「你要想清楚,离婚你的损失会很大。」
「我本来就是个浪荡子,对于继承家业并无兴趣。」
宋慕原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很抱歉,是我无能,让你如今过得这样辛苦。」
确实,工作上的事情,宋慕原半点帮不到我,他只是个游手好闲热衷享受的贵公子。
当初联姻,父亲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和宋家达成新领域的合作。
如今大事已成。
这桩婚事,好似就无足轻重了。
「行。」
我点了头,第一次很认真地看着我的丈夫。
「宋慕原,希望你以后可以过得幸福。」
「宝恩,你要过得比我更幸福。」
「不要那么累,那样逼自己。」
宋慕原离开的时候,忽然又停了脚步。
他似挣扎许久,还是开了口。
「去年,岳母去世后,陈嘉言曾试图回港。」
「但他刚下飞机,就被人带走。」
「你说什么?」
我浑浑噩噩站起身,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那天晚上他被人打断了腿。」
「术后第三天就被送回了美国。」
「是谁做的?宋慕原,你告诉我,是谁做的……」
我声嘶力竭,抓住他的衣襟用力摇晃。
宋慕原轻轻抱住了情绪濒临崩溃的我:「宝恩,你冷静点。」
「事已至此,无可更改了。」
「就算知道是谁做的,又能怎样?」
「宝恩,其实他的初衷,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吗?」
我忽然就明白了。Ɣż
我想起那晚陈嘉言忽然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他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而又嘶哑。
我想起再也打不通的他的电话。
我想起此后不久,父亲以母亲病逝的名义安慰我,给我的那些股份。
好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父亲开始有意无意地扶持我。
我缓缓推开宋慕原。
热泪汹涌而出,我跌跌撞撞下楼,叫了司机送我回梁家老宅。
16
父亲见到我这样失态地闯进来。
似乎一点都不吃惊。
他挥手让陪他下棋的人先离开。
这才看向我:「宝恩,过来。」
「为什么?」我站在那里不肯动。
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为什么一个做父亲的,要对自己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这般的残忍!
他在我心里,真的曾是如天神一样的存在。
我濡慕他,敬佩他,依赖他,却也……惧怕他。
直到后来,我最爱的那些人一一离我而去。
我好似才突然发现,他比我所想,更冷血。
「你哥哥,曾是我最心爱的儿子,也是我早已选中的继承人。」
「后来,你哥哥嫂子意外去世,我痛不欲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翰礼身上。」
「但是可惜,他年纪小小遭遇绑架,如今还痴痴傻傻。」
「这一切怪谁?我哥哥嫂子为什么会死,我妈妈为什么会死,我小侄子为什么会遭遇绑架?」
「如果你没有一个一个把那些女人和他们的野种弄进门,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但已经发生了,已经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ýž
他坐在那里,威严无比地望着我。
「梁宝恩,我告诉你,我这辈子做事都不会回头看。」
「你有没有心?他们是你的儿子,孙子,你的结发妻子……」
「我当然疼,所以宝恩,我才会选中你。」
「选中我?」
「你年幼时,我就看得出来,你很像我。」
「梁家上上下下这么多孩子,除了你哥哥,就只有你,让我放心。」
「可你身上有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弱点?」
「这也是你们很多女孩子的一个通病,感情用事,心软重情。」
「如果你只是做梁家的一个小公主,那并不致命,我总能保你一辈子无忧无虑。」
「但你不是。」
「我要把梁家交到你手里,就不能容许这其中有任何一个环节有疏漏。」
「宝恩,如果你愿意从我手里接过梁家,那从今以后,就断情断爱,没有软肋,做一个和我一样的人。」
「如果你想要别人取而代之,那你现在也可以放下一切,离开梁家,去美国找他。」
「你们要做一对神仙眷侣或者是天长日久成为怨偶,我都不干涉,如何?」
无疑,父亲是最了解我的人。
他早已知道我会如何选择。
我的身上背着哥哥嫂子和我母亲三条人命。
还有痴痴傻傻的小侄子,我这个姑姑是他唯一的依靠。
我不可能丢下这一切,去美国找陈嘉言。
自私地享受爱情和人生。
我的身上流淌着我父亲一半的血液。
所以也许我的天性里就有冷血和狠戾的一面。
「爱情不过是一时的荷尔蒙作祟。」
「宝恩,等到激情燃尽之后,你会发现,再好再爱的男人,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爱情有命重要吗?」
「陈嘉言断了一次腿,你问他,还敢再回香港不敢?」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慈爱地帮我抹去眼睫上的眼泪。
「如果真的舍不得,真的喜欢,等你掌控了权利之后,把他养在身边玩玩,又有什么难,谁又敢说半个字?」
「宝恩,你要想清楚。」
「如果你选择了爱情,等你老了,除了一地鸡毛的凌乱人生,你什么都得不到。」
「但如果你选择了权利,那你就掌握了自己的人生,同时,也掌控了别人的人生。」
我推开他的手,滚烫的热泪,此时已经变得冰冷蚀骨。
我冷冷望着他,单刀直入地询问:「如果以后,你的其他儿子,女儿,也如我哥哥那样呢?」
他摊摊手,「那只能说他们技不如人,运气不够好喽。」
17
我和宋慕原离婚的事,两家商议后,决定暂缓。
如今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婚姻本就是豪门世家的另一枚无形棋子。
结婚和离婚,都可以拿到台面上精心计算得失,从而达到利益最大化。
我和宋慕原都同意了。
数月后,他的初恋女友平安诞下一个女儿。
我让宋慕原代我送了一套金器给她。
有一次我曾在商场遇到她和保姆带着女儿出来购物。
她恬淡的脸上满是满足和舒心的笑容。
宋慕原这样的花花公子,其实也有长情的一面。
这还真是让人唏嘘。
婚后的第三年,梁正泽黯然退出董事会。
大约是觉得自己无望再回权力中心。
就开始心无旁骛地生孩子。
我哥死了后,梁正泽私下开始宣称自己是梁家长子。
我小侄子出事后,他又开始为自己的儿子争梁家嫡长孙的名头。
我觉得十分好笑,争破头又如何。
都给他又怎样,废物终究还是废物。
废物又能养出什么有出息的孩子。
但我无意于去欺负小孩子。
对我来说,都是工具人而已。
若他们将来有出息,我自然也不惮于用他们。
而梁正泽退出后,我的那些弟弟妹妹渐渐也都安分了起来。
也许是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不如就修复和我的关系,躺平当个少爷小姐。
到底他们与我,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毕竟都姓梁,不管怎样都会盼着梁家好。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他们可比谁都懂。
而梁正泽,没几年,突然悄无声息死在了情妇的床上。
18
婚后的第四年。
美国的一家新秀芯片公司,忽然引起了世界瞩目。
据说他们的创始人,攻克了一道世界难题,掌握了最领先的芯片技术。
而当时,梁家已经开始涉足芯片产业。
我亲自赶赴美国,想要与那位创始人见面谈合作。
彼时的我,早已不是昔年那个爱玩爱闹的梁宝恩。
我穿着精致的套装,头发低低地挽起,耳边仍是一对钻石耳钉。
我的妆容精致无暇,眉眼之间已经有了凛人的气势。
而陈嘉言,也不再是我记忆里那个满身书卷气的英俊少年。
他穿着黑色商务西装,身量不似当年那样清瘦单薄,变得挺拔有力。
那张骨骼清秀的脸,如今却也多了刚毅沉稳的线条。
我未料到会是他。
但冥冥中却又好似早已注定了一切。
他推门进来时,将手杖递给了身侧助理。
我看着他向我走来,一步一步。
我看得出,他耗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尽量走得平稳不露痕迹。
但我却还是看了出来。
「陈嘉言。」
我的眼瞬间红了,汹涌的泪就要决堤时。
陈嘉言走到我的面前,轻轻抱住了我。
「宝恩,好久不见。」
19
我在美国逗留了一周。
这一周里,我和陈嘉言几乎日日都在一起。
很多时候我都会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仿佛又回到了数年前。
只是我仍是那个爱笑爱闹的梁宝恩。
而他,却不再是那个总是冷着脸不怎么和我说话的陈嘉言。
我常常会无意间触到他看我的视线。
温柔而又缱绻。
我已过三十岁,却仍会如少女时期一般,心脏砰砰而跳。
离开美国的前一天晚上。
我从酒店搬到了他的住处。
我没料到他如今事业有成,住的却只是两室的小公寓。
但随即却又觉得正常,陈嘉言的物欲一向都不重。
他亲自下厨为我做烛光晚餐。
而我,在他忙碌的时候,将舟仔给我弄来的那种药,放在了他的红酒中。
我和宋慕原结婚四年,未曾有过夫妻之实。
按照当初约定,我们明年就会协议离婚。
我不会再嫁人。
自然也不会生育。
可我需要一个继承人。
这是我自己说服自己的理由。
其实最真实的理由,只有我自己心知肚明。
陈嘉言喝完那杯酒不久,药效就发作了。
他迷醉得厉害,吻得汹涌而又危险。
是一种对自己所有物完全侵占的吻法。
他的手抚着我的颈,又掐住我的下颌。
抚摸的动作逐渐燥乱,渐渐吻得更凶。
我有些喘不过气,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床单,紧闭了眼。
这些年,我的身体被一个隐秘的开关锁上了。
但此刻,陈嘉言轻而易举就将它打开。
他不停唤我的名字。
一遍一遍不知疲倦。
直到最后,我几乎失去意识。
陷入他紧窒的环抱中,仿佛我们要一起死去。
20
回香港后的第三个月。
我忽然接到了陈嘉言在美国的律师来电。
「陈先生这几年身体状况一直都不太好,熬夜加班更是常事。」
「他这些年都是不要命的工作状态,三年前就在服用助眠的药物。」
「这一次大约是连续加班一个星期的缘故,心脏严重超负荷,助手发现的时候,他已陷入深度昏迷,错过了黄金抢救期……」
「梁小姐,陈先生早已经拟好了这些协议。」
「他说,当年创业的启动资金是您给的,他有今天,都是因为您的缘故。」
「所以,他将名下一切全部给您,而您,只用支付一美金,就可以收购这家芯片公司。」
「近来,陈先生一直加班处理的,就是这件事……」
我攥着手机,耳边渐渐响起刺耳的嗡鸣。
我失态地打断律师的话,几乎是颤抖着哭着大声问:
「陈嘉言现在怎么样了?他在哪里,在哪一家医院,我现在就飞过去……」
「抱歉梁小姐,医生已经尽力。」
「他……死了?」
「医生还未宣布,如今只是尽力拖延……」
「但请您做好准备,已经无力回天。」
21
我赶到医院时,医生已经准备让护士关掉所有仪器。
陈嘉言安静平和地躺在床上,就像是睡着了。
我让所有人出去。
我守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低了头轻轻吻他。
他的眉毛乌黑浓密,紧闭着的眼,眼尾很长。
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我喊他名字,轻轻吻他的时候。
他的眼尾缓缓地洇出了浅淡的湿痕。
纸上丹青难着墨。
世间的伤心,从来都画不成。
我握紧他的手,轻轻贴在我的小腹上。
「陈嘉言,我怀孕了,是你的……」
「你要做爸爸啦,陈嘉言,开心吗?」
他没有说话,没有睁眼。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
但他的眼泪,不停地从紧闭的双眼中溢出。
我扑到他身上,紧紧抱住他越来越凉的身体。
我的爱人,没有了心跳和呼吸。
他在最温暖的春日。
死在了我的怀里。
22
为陈嘉言举行完葬礼。
整理他的遗物时,我在书房发现了一封信。
那封信就夹在他书桌上的相框背面。
相框里是我的照片。
那时候我只有二十二岁,笑得嚣张明媚。
那封信并不长,说是信,其实更像是他想起我时就留下几句的随笔。
我哭得近乎崩溃。
「宝恩,我知道那天晚上你在酒里放了东西。」
「傻瓜,你完全不用那样做。」
「男人面对心爱的女人,不需要酒精和春.药。」
「我很早很早就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但我总是自卑地想着,等我更优秀一点,等我赚了更多的钱,更能匹配你时,再告诉你吧。」
「你不会知道我有多后悔。」
「和你分开后的日日夜夜,我都在痛悔自己当初的怯弱和卑微。」
「所以宝恩,从此以后,我会把自己挣来的,最好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最宝贝的宝恩,那一年香港没有如约下雪,听说今年一定会。」
「这一次,我应该不会食言了吧。」
23
香港那年刚入冬时,果然下了一场很小很小的雪。
可是陈嘉言再一次食言了。
那时候,我的肚子已经很大,马上就到预产期。
我和宋慕原平和地签字离婚。
他绅士地搀扶着我上车离开。
也许是做了爸爸的缘故,他很会照顾孕妇。
「宝恩。」
他将我头发上的几片雪拂去,一如从前那样,温柔唤我的名字。
「祝你幸福,真的。」
我很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幸福这两个字,早已彻底退出了我的人生词典。
「也祝你幸福。」
我望他一眼,车窗缓缓升起。
宋慕原似乎又说了一句什么。
但我已经收回了视线。
他站在那里,一直到我的车子驶出去很远很远。
都没有离开。
24
我的独子梁思嘉四岁的时候,在我书房里玩耍。
翻出了当年陈嘉言送我的那个新婚礼物的盒子。
耳钉我小心地收在首饰盒里。
盒子我也没有舍得丢掉,就一直放在书房的柜子里。
思嘉玩那个盒子的时候,无意间打开了盒子的夹层。
里面掉出来了一张卡片。
卡片上是手写的一行字。
「妈咪啊,这上面有你的名字。」
思嘉拿着卡片跑去花园里找我。
我笑着接过卡片,却在看到那熟悉字迹时,愣住了。
「陈嘉言爱梁宝恩,谁都不知道。」
我的身后是花团锦簇,春风和煦。
我的身边是可爱聪慧的幼子。
我手里拿着深爱的人很多年前写下的卡片。
在那漫长而又孤寂的时光里,有一场无人知晓的爱。
只澎湃汹涌在了内敛沉默的陈嘉言心里。
却又在多年后,在梁宝恩的世界,化成了纷纷扬扬永不融化的雪。
而那一场姗姗来迟的雪,就此困住了我的一生。
我的世界里这场雪永不停。
但陈嘉言,却永远失约,再不会回来了。
来源:冰淇淋说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