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站在大厅里,眼睛不自觉地往门口方向瞄。突然,我感觉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某个地方。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前妻结婚了,我是他们的婚姻登记员。
当红章要落下的那一刻,白莺的手拦住我。
她眼神晦暗不明,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贺遂,你后悔了吗?”
捏着红章的手轻微颤抖,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直到盖下去的那一刻,我语气平静。
“没想到,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白莺声音闷闷的,“是啊,你也该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了。”
第一章
我正站在大厅里,眼睛不自觉地往门口方向瞄。突然,我感觉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大家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某个地方。
我同事拍了拍我肩膀,语气里满是羡慕:“贺哥,你看那对新人,真是抢镜啊,比明星还耀眼,太般配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对紧紧相依的情侣身上。
许隽温柔地捏着白莺的鼻子,脸上洋溢着宠溺的笑容,白莺则挽着许隽的手臂,踮起脚尖轻吻他的唇角。
那一刻,我脑海里“嗡”地一声,周围的喧嚣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俩的身影。我那自以为已经放下的心,瞬间又被撕裂,旧伤疤开始隐隐作痛。
“贺遂,你看到没,那对新人,就是白莺和许隽。” 同事还在旁边絮絮叨叨,“他们俩站在一起,就像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太般配了。”
我没吭声,只是眼神有些发直。
曾经,我也是这样和白莺手挽着手,一起走进民政局的。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我成了她的前夫,竟然还要成为她新婚姻的见证者。
不经意间,我和白莺的目光相遇了。只是一瞬间,我就感到局促不安。我慌乱地动了一下,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洒在我的裤腿上,皮肤上传来一阵灼痛。
我赶紧抽出纸巾,低头擦拭,而此时头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贺遂?真巧啊,几年不见,你过得怎么样?” 白莺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让我的心脏猛地一颤。
我僵硬地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我……很好。” 我裤子上的茶水和皮肤的刺痛让我感到狼狈,无力感让我只能紧紧握住拳头。
白莺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眼底有着我读不懂的情绪:“你这模样,看着可不像是很好啊。”
我没说话,只是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但嘴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许隽看着我,忍不住嘲笑道:“怎么,离婚了还想缠着莺莺?前夫变成现任的婚姻登记员,真是讽刺啊。”
我咬着嘴唇,指甲掐进皮肉,努力平复心中的情绪:“请你们出示证件吧。”
许隽把户口本、签字和声明离婚证明放在桌上,白莺也跟着把东西递过来:“快点办吧,我们赶时间呢。”
我按照流程处理,但当我把他们的结婚证和我与白莺的离婚证放在一起时,心中涌起无尽的酸涩和苦楚。许隽温柔地将外套搭在白莺的手臂上,然后搂紧她的腰肢,轻吻她的脸颊:“我去打个视频电话。” 白莺笑着点头,眼神里满是对许隽的深情:“你快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我像个窥探别人幸福的小丑,卑劣而懦弱。我忍不住自嘲一笑:“七年了,我还没忘记吗?”
我准备盖下红章的那一刻,白莺突然伸出手拦住了我:“贺遂,你后悔了吗?”
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甜蜜的、痛苦的、绝望的,各种情绪交织,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我的咽喉。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从她手中一点点抽出红章,缓缓落下。白莺自顾自地说:“不论你后不后悔,反正我不后悔。因为,我有许隽。”
她的话像无数根细刺,扎进我的血肉,让我无法挑离。每动一下,都疼痛难忍。我看着鲜红的印章,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
中间好几次笔不显墨,我换了几次笔,手指不断颤抖。我有些握不住笔,心脏也如同擂鼓一样不断跳动。
燥热的夏天,我却四肢冰凉,心底隐忍的不甘和悲凉让我好几次差点红了眼眶。
直到写完最后一笔,我突然很平静,瞳孔也变得黯淡。
从这一刻起,我和白莺,和她现在的丈夫许隽,我们三人的名字,永远停留在了结婚证的这一页。
我苦涩一笑,静静地和白莺对视:“没想到,我们还会有再见面的一天。”
白莺目光沉沉地看向我,就这么与我直视,不肯挪开视线。
许久后,她吸了吸有些泛红的鼻子,嗓音沙哑:“是啊,我也没想到。你也该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了。”
第二章
胸腔里的不甘和绝望像是沸腾的岩浆,我死死咬住后槽牙,才勉强扯出一抹冷淡的笑。
“没别的业务的话,就请回吧,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白莺把双臂往胸前一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行啊,我倒要看看,你能躲到几时。”
窗外的斜阳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她身上洒下斑驳光影。
我不经意间瞥到她手腕上的红绳,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鬼使神差地,我抬手捂住自己右手的红绳,指尖摩挲着熟悉的纹路。
“这红绳...你还戴着呢。”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白莺眼神一暗,很快又恢复了冷漠,“不过是根绳子。”
“可当年,咱们可是一步一喘,愣是爬完了三千米的山。”我盯着她,“就为了把写着咱俩名字的红牌,挂到姻缘树最高的枝杈上。”
“早不记得了。”她别过头,发梢挡住了泛红的眼眶。
记忆突然不受控地翻涌。那年冬天,大雪把路铺成了溜冰场。
车子在结冰的路面上打滑,剧烈的撞击声震得耳膜生疼。
“快!快出来!”白莺的尖叫带着哭腔。
我被变形的驾驶座卡住,她却疯了似的拽我,指甲在我手臂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你敢死试试!”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想让我好好的,就给我撑住!”
等我们跌跌撞撞滚到雪地里,她颤抖着伸出系着红绳的手。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握住,掌心传来她手心里的冰与热。那一刻,生死都变得不再可怕。
还记得大学时,我们总在图书馆占同一排座位。
“这本书超好看!”
“真的吗?借我看看!”
“看完咱们去看漫威新电影?”
夏夜的星空下,我们踩着月光走在石子路上。
“这首歌前奏绝了!”
“是啊,单曲循环一周了!”
“以后咱们也要一起听更多好歌。”
婚后在重庆,我们骑着小摩托穿街过巷。
“辣死我了!快救命!”我被火锅辣得直吐舌头。
“早给你备好了冰可乐!”她笑着递过来,眼里全是宠溺。
“脚有点酸。”我刚放慢脚步,她就拉着我在路边石凳坐下。
“累了就歇会儿,不着急。”
加班到崩溃的夜晚,我们窝在沙发上说尽心事。
“客户今天又挑刺。”
“别理他们,咱们慢慢改。”
“你也是,别什么都自己扛着。”
现在,两根红绳还系在我们手上,可中间隔着的,却像是永远跨不过的山。但那些跨越生死的时光,早就刻进了骨子里,成了生命里最深刻的印记。
加班时,她总是提前告诉我。
“今天又要晚点下班啦,你别等我了。”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正好顺路。”
而我,无论刮风下雨,都会站在她公司楼下等她。
有时候一等就是半小时,脚下的水坑都快踩穿了。
但只要看到她从电梯里走出来,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每次她的消息,我都及时回复。
哪怕是在开会,也会偷偷瞄一眼手机。
“你在干嘛?”
“在想你呢。”
她的温柔,是我生活中的小确幸,也是我们共同岁月的长情。
她总说我太宠她,其实我只是觉得,爱一个人,就该让她被宠爱包围。
我低下头,没有回应,心里却明白,年年岁岁人不同。
现在的她,已经不是那个会为我煮一碗泡面都笑得像花儿一样的女孩了。
许隽走过来,把白莺搂在怀里,挑衅地看着我。
“哟,这不是贺遂吗?好久不见。”
我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
他低头在白莺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笑了。
这些回忆让我眼眶湿润,我几乎看不清白莺的脸了。
那张曾经在我怀里撒娇、在我耳边说“我爱你”的脸,现在却冷得像冰。
心脏抽搐着,那些过去的记忆像蚂蚁一样钻进我的四肢,啃噬着我。
我想起第一次带她去海边,她说要和我一起堆一座城堡。
结果下起了雨,我们狼狈地跑回车里,她却笑着说:“这就是我们的浪漫。”
疼痛让我肩膀颤抖,我努力忍住泪水。
可那种撕裂感,根本压不住。
白莺注意到我的目光,低头看了看红绳,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不过是条破红绳,我也忘了,你的那条估计早就扔了吧。”
“这颜色也褪了,原本编织精细的红绳现在看起来粗糙毛躁。”
“看来,早就该扔了。”
她拿起桌上的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红绳,当着我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心碎的声音。
然后,她冷漠地转身,和许隽一起离开了。
“我们走吧。”
“嗯,走了。”
我脑子里紧绷的弦似乎断了,我拉开衣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绳。
那是我们一起买的,她说这是缘分线。
现在,它还在,但她不要了。
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永远失去了一块重要的拼图。
我甚至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把这个拼图补回来。
我努力挪开视线,直到白莺和许隽走远,同事推搡着我的身体。
“贺遂,贺遂?”
“你怎么了,别人叫你好几次了,你没听见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面前的人不断道歉,僵硬地处理着工作。
手都在抖,连鼠标都点不准。
眼泪突然啪嗒一声落在桌面,我再也无法控制情绪,只能请假慌乱离开。
“我有点事,先走一下。”
“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谢谢。”
出来的路上,我准备先把车开回修车店,没想到在奔驰店外面看见一辆熟悉的奔驰E。
和曾经我和白莺的那辆很像,那是我们婚后的第一辆车。
为了给白莺最好的配置,我特意卖了之前的越野车,给她换了顶配。
“你真的不心疼?”
“只要你喜欢就好。”
我们计划开着这辆车走遍全国每一个城市,在能够涂鸦的墙面留下我们的名字。
“到时候我们拍成相册,老了以后翻着看。”
“嗯,一定很有意思。”
将照片做成相册,等老的时候,我们就坐在摇椅上晃着蒲扇,看着年轻时的自己。
“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多傻吗?”
“但我一点都不后悔。”
可是,点亮第十八个城市后,许隽出现了。
他突然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淋湿了我们所有的晴朗。
将我和白莺平静的生活撕出了一条永远不可能愈合的口子。
她开始频繁地接电话,眼神也开始躲闪。
面对许隽,我心里不安,我也知道他是白莺心中不可磨灭的白月光,我无法比拟。
他出现的那一刻,我就输了。
曾经是我在白莺困境中以做我女朋友的条件,替她缴纳所有学费和生活费。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喜欢你。”
让她和许隽之间就差最后一步。
结果因为我永远止步于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我太笨了,不懂她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当初我能勇敢一点,也许结局就不会是这样。
这么多年过去,心底那块脆弱的疤始终没结痂。自卑像潮湿墙角的霉菌,在深夜里疯狂滋长,把那些不堪的过往反复揉搓成刺,扎得人喘不过气。
后视镜里晃过许隽那支银色打火机,我攥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收紧。车载香薰早没了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混合着烟草和雪松味的男士香水。副驾堆着他随手扔的棒球外套,袖口还沾着白莺最爱的樱花护手霜味道。
经过奔驰 4S 店玻璃幕墙时,倒影里那辆蒙着灰的普通轿车,像极了我在这段感情里的模样 —— 黯淡,多余。正想踩油门逃离,却听见高跟鞋敲在地面的脆响。
“这不是贺哥吗?” 白莺倚在宝蓝色奔驰车门边,指尖把玩着新款铂金包,“来这儿看车?你那辆老古董,修修补补还能开?”
我转身就走,手腕却被她攥住。春寒料峭,单薄衬衫下的旧伤疤被她冰凉指尖触到,那道被开水烫出的月牙形疤痕突然开始发烫。
白莺猛地松手,眼底闪过嫌恶:“恶心。”
“是挺恶心。” 我扯动嘴角,伤疤在冷风里发紧,“每次看到它,都提醒我别再当傻子。”
七年前许隽回国那天,白莺把他送的进口咖啡豆摆在我手磨咖啡机旁,像在宣示主权。后来我们的生活成了战场,从厨房碗碟的碰撞声,到卧室门后的冷战。分房睡的最后半年,连空气都弥漫着硝烟。
那天宋祁发来消息时,我正在擦白莺的结婚照。
“贺哥!丽姐说带同事来家里聚餐!” 他的语音里混着办公室嘈杂声,“记得做东坡肉啊!上次吃了我惦记半年!”
我盯着手机屏幕发愣,手指在对话框上方悬了又悬。
窗外梧桐树沙沙响,像是在替我欢呼。原来她还记得我们的家,还记得我最拿手的菜。
超市冷柜前,我特意挑了最肥美的五花肉,又买了白莺爱吃的河虾。
路过水果摊,老板说雪梨润肺,我当即称了两斤。回家路上,怀里的老鸭还在扑腾,像极了我雀跃的心。
厨房里蒸汽氤氲,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把最后一道菜摆上桌时,落地钟刚敲过八点。
手机突然震动,白莺朋友圈跳出九宫格照片。画面里她靠在许隽肩头,红酒杯碰出细碎的光。许隽用公筷夹起龙虾喂她,周围同事起哄声都快溢出屏幕。
“啪嗒”,手里的菜盘坠地。滚烫的汤汁溅在脚面,我却感觉不到疼。盯着照片里她眼角藏不住的笑意,突然想起求婚那天,她也是这样笑得眉眼弯弯,说 “我愿意”。
凌晨两点,防盗门被撞开。白莺浑身酒气跌进来,水晶高跟鞋精准砸在我脚边:“杵着干嘛?没看见我喝多了?”
我蹲下身捡起鞋子,皮革还带着她体温:“你说的家,到底是哪个家?”
她踉跄着撞开餐桌,冷掉的东坡肉在月光下泛着油光:“不就说错个地方,至于上纲上线?”
“所以宋祁是幌子?” 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那些菜,那锅汤,都是笑话?”
白莺烦躁抓乱头发:“行了行了!没吃饭是吧?我给你煎蛋。”
油烟味很快窜进客厅,我刚要起身帮忙,却瞥见卫生间门缝透出的光。走进厨房时,平底锅正冒黑烟,蛋液在焦黑的锅底蜷成硬块。
手机屏幕在料理台上亮起来,许隽的名字刺得人眼疼:“宝贝,到家了吗?明天带你去吃新开的日料?”
白莺冲进来一把抢走手机,指甲在我手背划出红痕:“谁让你看我手机的!”
焦糊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我望着她涨红的脸,突然觉得可笑又可悲。原来有些伤口,不是时间就能愈合的;有些真心,从一开始就喂错了人。
第三章
“哎呀!”她突然猛地推开我,那滚烫的煎锅不偏不倚地砸在我手臂上,皮肉瞬间发出滋啦的响声。我疼得直吸气,手臂上瞬间冒起了一大片红,燎泡也开始鼓起来。可我却像是被抽走了力气,愣在那儿,连喊疼都喊不出来。
白莺一边低头噼里啪啦回着消息,一边皱着眉头瞥了我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总是这么毛手毛脚的。”她叹了口气,又说,“即使是夫妻,我们也需要各自的空间,你知道吗?跟你在一起,我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心里一下子空了。其实,我根本没看到她手机里的内容,但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那种无力感让我连吵架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我知道了。”
我不想再问她为什么总是早出晚归,也不想问她为什么突然更改了锁屏密码。那些问题问了也是白问,答案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低下头,盯着手臂上那片红得发亮的烫伤,心里一阵发冷。
从那以后,我的手臂上就留下了这道伤疤。每次看到它,我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下。这天,雨点嘀嗒嘀嗒地落下,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滑落,白莺拉开车门,轻声说:“先进来躲雨吧,我送你回去,告诉我你现在的地址。”
我坐在后座,声音沙哑地回答:“幸福小区102号。”白莺皱着眉,语气里带着疑惑:“你怎么住在那里?这几年你到底怎么了?”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
我们一路沉默,雨越下越大,地面已经有了积水。白莺好几次想拿起手机,却又透过后视镜看向我,最终放了下去,眼中的急躁越来越明显。
我靠着窗户,一言不发,直到白莺的手机震动。她不小心点开了一条语音消息,许隽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白莺,我追尾了!现在打不到车,在玉凤路,过来接我。”
我赶紧说:“把我放到路边吧。”
白莺却冷声开口:“闭嘴,雨这么大,你下去了怎么办?”
我心头一颤,却忍不住自嘲一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已经习惯了,不用耽误你的时间。”毕竟,曾经只要许隽一句话,无论顺不顺路,白莺都会以他为先。
被烫伤那天,白莺也是说要带我去医院,但最后,我却被留在路边。她当时还说:“许隽没带伞,你等我去把他接过来。”
我愣愣地看着她开车离开,车轮溅起的泥水将我浑身淋湿。
我等了半个小时,湿透的衣服像冰一样紧紧贴在身上,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一点点变冷。最后我打不到车,只能一路走去了医院,深一脚浅一脚,艰难逆着雨夹雪狼狈前行。
那时我就明白了,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有些人只能边走边忘。
后来我回到家,却发现白莺早就回去了,正在给许隽熬汤。
她看了我一眼,满脸责怪:“给你打电话也不接,许隽淋雨了,我给他熬点暖胃的姜汤。”
我站在那儿,浑身都是无力感,喉头发紧,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
只是淡漠地“嗯”了一声,现在想来,都觉得当初的自己像一条没人爱的可怜虫。狼狈,可笑又下贱。
第四章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摆动,将细密的雨丝绞成破碎的水痕。白莺握着方向盘的指节泛白,骨节凸起的纹路随着颤抖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我盯着后视镜里她紧绷的下颌线,车载电台播放的情歌突然变得刺耳。
拐过第三个路口时,许隽正倚在路灯下,黑色西装肩头洇着深色水迹。白莺几乎是冲下车的,玫红色雨伞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罩住许隽头顶。她踩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小跑,米色风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大半截湿透的牛仔裤。
记忆突然翻涌。去年暴雨夜,她举着伞送我去地铁站,伞面永远斜向便利店招牌的方向。我缩着脖子跟在后面,西装左肩的水渍直到第二天都没干透。此刻许隽抬手将白莺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她仰头笑的样子,和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如出一辙。
“贺遂?” 许隽挑眉,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跟踪狂做到这份上,不如直接去当私家侦探?” 他揽住白莺的腰,雨伞随着动作又倾斜了几分,“舍不得这辆车?早说啊,我正愁二手市场不好卖。”
我盯着积水里晃动的倒影,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车是你的,我不碰。”
“装清高?” 白莺突然扯开嘴角,睫毛上还沾着雨珠,“当年送我限量款包包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硬气?现在开辆破二手车,倒学会立牌坊了?” 她突然伸手夺过我的手机,指甲在屏幕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锁屏界面亮起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白莺的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呼吸变得粗重。我看着她瞳孔里倒映的 “19950723”,想起七年前她趴在我腿上,晃着手机撒娇:“把我生日设成密码,以后你就是我的人啦!”
“幼稚。” 此刻她冷笑一声,输入密码。相册里空荡荡的,短信箱停在去年她发来的分手通知。点开手机银行,余额 732.68 的数字在屏幕上格外刺眼。白莺猛地后退半步,手机差点脱手:“怎么可能...... 你公司上个月不是还......”
“破产了。” 我替她说完,喉咙像被雨水泡发的纸巾,“上个月清算完,就剩这些。”
许隽突然爆出笑声:“我说怎么突然人间蒸发,原来是变成穷光蛋了!当年要不是你砸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白莺死死盯着他,眼神里像是要烧出火来。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在发抖,“贺遂,他说的...... 是真的?”
我望着她发梢滴落的水珠,想起无数个加班的深夜,她抱怨我没陪她过生日;想起她把我精心准备的礼物丢进垃圾桶,说 “不如直接给我转账”;想起她在电话里说 “你要是真的爱我,就应该懂我想要什么”。
“不是。” 我后退一步,鞋底碾过一片枯叶,“是我突然发现,有些真心喂了狗,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第五章
许隽说得对,我确实用了不太光彩的手段,才让白莺最后愿意跟我在一起。
也正因如此,从许隽重新出现那天起,我就一直心里发慌,害怕哪天她会回过头去看他。
那段时间我老是控制不住自己,动不动就情绪失控,像个疯子一样去试探白莺的心。
“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你是不是还想着别人?”
“如果你后悔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每次说完这些话,我都后悔得要命,可她总是沉默着摇头,然后默默走开。
就这样,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像两条原本靠近的线,慢慢岔开了。
白莺家里很穷,这事整个学校都知道。她在食堂永远只点最便宜的小菜,一碗白米饭,再加点免费的汤。
衣服也是那几件,洗得都快褪成白色了,款式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宿舍的人都排挤她,冬天连个暖和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站在走廊里抱着课本取暖,靠学习转移注意力。
许隽总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爱你”,可他更像是享受白莺把他当成救世主的那种感觉。
他知道白莺过得不容易,却只会说些无关痛痒的话,让她感激得不行。
“你真的没事吗?”那天在烈日下,我看着白莺穿着厚重的玩偶服发传单,被路人推搡、小孩拿石头砸她时,忍不住开口问。
“我……我还好。”她勉强笑了笑,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我真的受不了看她在寒冬腊月跑去那些又脏又乱的小餐馆洗盘子,还要忍受客人的调戏和羞辱。
而许隽,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许隽,你怎么能这样?”我实在忍无可忍地问他。
“别管我,这是我和白莺的事。”他冷冷地说完,转身就走了。
有一次,一个醉酒的男人冲着白莺骂脏话,还想动手打她。我冲上去挡了一下,额头被打破了,血流下来。
我盯着那个男人,“够了吗?还想动手的话,我奉陪到底!”
白莺吓哭了,跑出去给我买药。回来的时候眼泪汪汪地拿着纱布给我上药。
“谢谢你,你总是这么帮我。”她哽咽着说。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开口:“白莺,做我女朋友吧。以后你的所有费用和生活费,我都包了。”
“你……你是认真的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当然,我是认真的。”我点头,眼神坚定。
白莺沉默了几秒,轻轻说了句:“好。”
那一瞬间,我的心跳都快了,结结巴巴地看着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灿烂极了。
那天晚上,我们走在雪地里,虽然天很冷,但我们的心却越来越近。路灯下,我们的影子似乎在拥吻。
从大学到研究生,再到结婚,我和白莺的感情越来越深。
但我心中始终有一根刺,那就是许隽。我总感觉这段感情是我偷来的,那么不真实。
破产后,白莺对许隽的偏心和温柔让我更加自卑敏感。
直到七年前,许隽找到我,直接说:“贺遂,你现在一无所有,还背着债。你想让白莺和你一起还债吗?如果不是你趁人之危,白莺根本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她和我说,和你在一起她感到窒息。我们准备和你摊牌了,白莺想留最后一丝体面。请你主动离开,不要再拖着她的人生往深渊里走。”
第六章
许隽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在房间里,脑子乱哄哄的,想了老半天。
我想,说不定许隽是在骗我,我是不是该相信白莺?
可我眼前老是浮现出白莺在咱俩之间左右为难的样子。
每次我和许隽同时找她,她虽然总是选我,可她那心根本就没放在这儿。
熬粥的时候,火都烧起来了,她还顾不上关;给我拿药的时候,居然能把我的名字喊成许隽。
我那时候心都碎了,还是让她去见许隽吧。
每次白莺走的时候,都会紧紧抓住我的手,说:“我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可她呢,从来没回来过。
我只能一个人熬过那些孤独的夜晚,病痛里半梦半醒的。
这些事儿摆在这儿,许隽的话估计是真的,白莺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感觉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我对白莺的爱,就像个甩不掉的包袱,疼得要命,绝望得很。
我现在就像掉进了泥潭,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
我心里清楚,要是我硬留下来,那肯定没完没了地吵架。
到最后,咱俩肯定要撕破脸,变成怨侣,互相折磨,那还有啥意思呢?
这种日子,就是个死循环,天天失望,天天原谅,第二天还得装作啥事都没有。
明知道她爱的不是我,我还在这儿占着位置,自欺欺人。
这种日子,真的太累了。
我抽烟抽得地上到处都是烟头,自己弯着腰一动不动,直到天亮。
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灵魂一样,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
以前我不愿意让白莺吃苦,现在我更不能拖她下水。
那些要债的,什么老板、富商,还有工地上和街头的混混,都不是好惹的。
他们已经找到我爸妈家了,把爸妈的别墅都占了。
爸妈花光了最后一笔钱还债,躲到乡下去了。
这儿,估计也快被他们找着了。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白莺被他们骂,被泼油漆,自己却啥也做不了,才肯离开吗?
既然白莺从一开始就选了许隽,现在许隽也是我能托付的唯一人选,那我还犹豫啥呢?
那天晚上白莺没回来,许隽给我发了她睡着的照片。
我看着照片,心里冷笑了一下,自己真是太傻了,也许她根本就不用着我,是我自己在这儿自作多情。
于是,我带着行李,彻底离开了这个让我伤心的城市。
这几年,我到处跑,干过好多不同的工作,就为了让自己忙起来。
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每当我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那种疼又会一下子涌上来。
我只能把自己当成个没知觉的机器,不停地工作,才能克制住对她的思念和不甘。
直到现在,我每个月还得按时还债。
白莺问我为啥不告诉她,我只能苦笑。
“我和你一样,不喜欢别人的怜悯。我也不希望你因为可怜我,或者觉得愧疚,就跟我绑在一起。”
我拿起手机,把那些还款记录一条条翻给她看。
“我不仅破产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你问我为啥住在幸福小区?那是因为那儿房租最便宜。
住在那不隔音的房子里,每天晚上听着水龙头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都只能用冷水洗脸。
我手上的冻疮,每年好了又复发,没完没了。
每天从那发霉又拥挤的房间里醒来,看着那透不进阳光的小窗户,感觉人生也就这样了。
我现在就是一个没前途的男人,你选择许隽,是你做过最好的决定。
你别以为我是怕耽误你才离开,我只是……不再爱你了,就这么简单。”
我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可我攥紧的手背在身后却忍不住颤抖。
白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情绪一下子失控,被我的话伤得体无完肤,她呼吸都急促起来。
可突然,她视线定住了,一把抓住我的右手,红绳一下子就露了出来。
她哭着朝我质问:“那这是什么!你告诉我!明明你没忘记,你的密码,你手腕的红绳。你看我的眼神,种种迹象都表明你还爱我,你只是被我伤得太深,但一切我都可以解释。”
我轻轻掰开她的手指,语气还算平静。
“白莺,你丈夫就站在你身边,不是我。爱不爱的,对我来说,早就没意义了。”
白莺瞳孔颤动了一下,我转身就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我只能用手背胡乱擦了擦。
第七章
我向公司请了假,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似的回到家。刚一头栽倒在床上,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的迷雾之中。
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垮掉。也不知道有多久了,我再也没踏进过医院的大门。每天反复的高烧,就像挥之不去的噩梦,我只能咬着牙,凭着最后一丝意识,像个行尸走肉般勉强维持着生活。
迷迷糊糊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白莺!我忍不住苦笑,心想:肯定又是在做梦了。这些年,我无数次在梦里见到她,每次醒来都是满心的失落和惆怅。
突然,一股刺骨的凉意从额头传来,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抚摸着我滚烫的额头。我猛地清醒过来,这才发现,眼前的白莺竟然是真的!她就坐在我的床边,眼神里满是担忧。
白莺轻轻拿起一条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敷在我的额头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敷完毛巾,她又从口袋里掏出几颗药片,放在手心,另一只手则拿着水杯,缓缓地说:“贺遂,你发烧了,把这退烧药吃了吧。”
我机械地接过药片,艰难地吞了下去。喉咙里火辣辣的疼,每咽一口水都像吞刀片一样。我看着白莺,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样子:“你来这儿干嘛?这地方,根本就不该是你来的。”
白莺的身体微微一僵,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她垂下头,嘴唇动了动,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早就该来了……” 说完,她伸手打开身边的保温桶,一股熟悉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你看,话梅排骨!” 白莺把保温桶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以前你总给我做这道菜,现在换我来做给你吃。你走了以后,我专门跟楼下的阿姨学的,你快尝尝,看做得像不像。”
看着眼前色泽诱人的话梅排骨,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过去。那时候,白莺让我做好话梅排骨送到她公司。那天我中暑还没好,却还是急急忙忙做好,顶着大太阳送到了她公司楼下。
在电梯口,我看到白莺和许隽并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许隽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我手里的食盒,大步走过来,一把接过,脸上堆满了得意的笑:“我跟白莺说想吃话梅排骨,没想到贺遂你这么快就做好送过来了!”
说着,他竟然把排骨喂给了公司的比熊犬球球。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幕,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脑袋嗡嗡作响。
白莺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我和许隽要出去吃,排骨吃不下,给球球吃也不浪费。”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和许隽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所有的爱意,都被一桶冰冷的水浇得透心凉。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走在路上,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座被世界遗忘的孤岛,孤独又无助。
那些失望和痛苦的情绪,就像在我心里扎了根,疯狂地发芽,结出的果实又苦又涩,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我直接推开白莺的手,那盘排骨“啪”地掉在地上,沾满灰尘。
我冷笑一声,“白莺,我记得我做的这道话梅排骨,不是被许隽拿去喂狗了吗?”
我盯着她,眼神里全是讽刺,“你觉得我现在看到这道菜,是怀念,还是愤恨?”
白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把排骨一股脑儿全倒进垃圾桶。
她声音颤抖地说:“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打开门,“你走吧,别在这儿装模作样。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白莺站在门口没动,眼神有些绝望。她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身离开。
我靠在窗边,透过玻璃看见她在柳树下站了很久,不停回头。
我的心像是被硫酸腐蚀了一样,一阵剧痛传来,喉头一甜,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胸口疼得像要炸开,地上溅了几点血迹。
我整个人瘫在床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灰扑扑的天花板。
也许,真的来不及了。
我继续上班,晚上还做兼职,在夜市卖啤酒,忍受着客人的白眼和羞辱。
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啤酒总是被一家烧烤摊抢购一空。
那天晚上,我躲在巷子里观察,发现每次都是白莺偷偷给老板转钱,然后转身就走,从不多待。
推销的时候,遇到一群混混来找事。
他们把我刚搬出来的酒瓶全都砸碎了。
一个混混指着我大骂:“你耳朵聋了吗?我们说先拿酒后付钱,听不懂是不是?”
他抄起一瓶啤酒就朝我冲过来。
就在那一刻,一个瘦弱的身影突然挡在我面前。
我几乎是本能地抱住白莺,把她护在身后,一脚踹向那个混混。
我怒吼着对白莺喊:“你还站在这儿干嘛!快走!我不需要你帮忙!”
白莺却摇摇头,眼神坚定:“十五年前你保护我,现在换我来保护你。”
我觉得她真是傻得可爱,我怎么可能需要一个女人来保护?
但我已经顾不上多想,只能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自己承受那些人一顿暴打。
我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却还在拼命护住她。
双臂死死环住她,脑海里嗡嗡作响,只剩下心跳声。
直到警笛声响起,人群开始骚动,那些混混才四散逃开。
我抬起头,和白莺对视。
她靠得很近,轻轻擦去我眼角的血迹。
我慌乱地遮挡住手臂上的伤痕,却被她一眼看穿。
白莺抱着我,声音哽咽:“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好不好?再决定要不要推开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我点了点头。
我想,我已经逃避了七年,也该面对了。
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让我把所有的遗憾和不甘,彻底画上句号。
第八章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还黏在衣服上,我和白莺踩着满地碎金似的夕阳,走到了江边。铁艺长椅被晒了一整天,还带着温温的余温,我们坐下时,金属支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蝉鸣像被揉碎的音符,裹着不远处游乐场传来的笑声,断断续续地飘过来。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骑在爸爸脖子上,妈妈举着棉花糖追在后面,糖丝在风里拉出银丝般的弧线。我盯着那团雪白,喉咙突然发紧,赶紧偏过头。
晚风裹着江水的腥甜漫上来,白莺的发梢扫过我手背,凉丝丝的。她盯着江面,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好半天才开口:“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去江边吗?那时候兜里就揣着两个茶叶蛋,你非要给我剥壳,结果蛋壳碎得满手都是。”
我愣了愣,记忆里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还没等我开口,她又接着说:“后来我去了那个小城,许隽总给我带糖炒栗子。冬天的糖纸亮晶晶的,他说攒够一百张就能折成灯笼。”
她声音越来越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长椅的漆皮:“其实我心里清楚,他做的每件事,都带着你的影子。你走之后,我像掉进冰窟窿,抓着许隽就像抓救命稻草。”
我望着粼粼波光里破碎的夕阳,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所以你说要离婚的时候,是真的想走?”
“我怎么舍得!” 白莺突然转头,眼睛亮得惊人,“那天许隽拿了张假的诊断书,说我妈在他老家医院抢救。我脑子一懵,等反应过来已经上了车。等我再联系你,你手机已经关机了。”
江面上驶过一艘货轮,汽笛声呜咽着撕开沉默。白莺把头发别到耳后,露出后颈那道淡粉色的疤 —— 是去年她被醉汉骚扰时,我用酒瓶砸人留下的。
“你总觉得用钱买断了我,” 她苦笑,“可你忘了,我当年在出租屋里发着高烧,是谁背着我跑了三公里去医院?许隽给我买过最贵的礼物是条银项链,你却把公司股份转到我名下......”
“但你还是犹豫了。” 我打断她,喉咙发紧,“你站在我们中间,像在天平两端试重量。”
白莺猛地抓住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承认!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像当年那样,不顾一切地把我拽回来。可你连质问都没有,直接签了离婚协议......”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货轮的尾灯在江面上拉出长长的红线,渐渐消失在暮色里。那些日夜纠缠的恨与痛,此刻都被江风揉碎,散成粼粼波光。我终于明白,有些伤口不是用来愈合的,而是让我们记住,曾经怎样热烈地活着。
曾经的痛苦和伤心,现在说起来,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
至于许隽说的话是真是假,我也不在乎了。如果不是我们之间真的出了问题,他也没机会。
我站起身,白莺紧紧握住我的手,她已经泪流满面。
“我们之间的误会和许隽让我们错过了,现在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
她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满是期待。
“明明我们是相爱的,只是被谎言蒙蔽了双眼。现在真相大白,无论日子是好是坏,我们一起扛过去好不好?”
我强行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好”,艰难地挪开视线。我松开白莺的手,缓缓地把右手的红绳解下来。
“有些事,不是说清了就能重来的。” 我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心底的伤疤,那些实实在在的失望和伤害,都是抹不掉的。”
我看着她,眼神坚定却又带着无奈。
“我每次看到你,都会想起过去不好的记忆,这样下去,我们又会变成泥潭里不断下沉的石头,彼此伤害,一起下沉。这样的日子,我接受不了。”
我把红绳扔进江里,故作镇定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江水把红绳吞没。
白莺跑进江水里,哪怕冻得浑身发抖,她也疯了似的去捞红绳。
“别去!太危险了!” 我向前一步想拉住她,却感觉到鼻腔的温热。
我背过身,擦了擦鼻子里缓缓流淌的鼻血。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莺从江边爬上来,满身湿漉漉的,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没事,只是有点累。”
想起医生说的话,我心如死灰。
“你怎么不早来医院,一定是环境导致的诱因,你已经确诊了白血病。还有呼吸道感染等并发症,现在根本就无法治疗,只能是用药硬撑着了。” 医生的话在我耳边回响。
我听到这个结果,只是望着窗外阴霾的天气,眼前浮现白莺的音容笑貌。忍不住露出惨淡的笑容,就像是迷路的旅人,充满着无助和绝望。
“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 白莺凑过来,眼神里满是惊慌。
我艰难地背过身,孤独地行走在无人陪伴的路上,如今我整个世界就像是被蛀空的牙齿。麻木空荡,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当风吹过,还是忍不住泛起隐隐的酸胀疼痛。
这一刻,我很清楚我和白莺没有未来。
从前我不会耽误她的人生,我也舍不得她吃苦。如今身为将死之人,我更不会让她余生都活在愧疚和思念中。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又回到了从前那种一眼望不到头的生活。
每天早上六点半,闹钟准时把我从床上拽起来。简单洗漱后,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挤上早高峰的公交车去厂里上班。车间里机器轰鸣声就没停过,我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拧螺丝、装零件,眼睛都看直了。
“贺哥,歇会儿吧!” 工友老王递过来一支烟。
我摆了摆手,“不了,手头这点活儿弄完再说。”
其实哪是活没干完,我就是想多挣点加班费。晚上七点,我又得赶到烧烤摊去兼职,搬啤酒、擦桌子,一直忙到凌晨一两点。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一天又一天。
白莺就像一场梦,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从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在我的世界里出现过。有时候走在街上,看到背影有点像她的人,我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可每次都是失望。
“人生哪有那么多凑巧啊。” 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这座小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只要不刻意去找,有些人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我和白莺,就这么成了两条永远不会相交的线。
那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去仓库搬啤酒。箱子沉甸甸的,压得我肩膀生疼。突然,一阵眩晕袭来,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双腿发软,怎么也使不上劲。
“哐当!” 箱子砸在地上,啤酒瓶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我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扎进皮肤,可我居然感觉不到疼。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又看到了白莺。她还是穿着那件浅蓝色的连衣裙,抱着书站在梧桐树下,朝我甜甜地笑。金黄的树叶纷纷飘落,阳光洒下来,晃得我睁不开眼。
“白莺……” 我想喊她,可声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那天是个阴雨天,街上行人都匆匆忙忙的,没人注意到角落里躺着一个男人。大家都以为我是个醉鬼,等有人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我已经没了气息。
另一边,白莺还在坚持着我们的约定。
“我一定会找到那条红绳的。” 她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
这些年,她跑遍了全国大大小小的城市。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拍张照片发在微博上。照片里,她身旁总是空着一个位置,就好像在等着谁来补上。
“贺遂,你说过爱是候鸟的栖息地。我就在这儿等你,等你回来。” 她常常对着照片喃喃自语。
其实她不知道,这七年里,我也偷偷去了很多她去过的地方。
远远看到她和别人谈笑风生,看到她身边有了更优秀的人,我就悄悄转身离开。
白莺永远不会知道,在她离开蓉城的那个傍晚,我就永远停留在了最爱她的那一年。
来源:快乐小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