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暮色初临的写字楼走廊,消毒水气味混着中央空调的凉意在空气中流转。柳诗音握着门诊档案的指节微微发白,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在21楼办公室门前戛然而止。
暮色初临的写字楼走廊,消毒水气味混着中央空调的凉意在空气中流转。柳诗音握着门诊档案的指节微微发白,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清脆声响,在21楼办公室门前戛然而止。
"老黎,詹仪曼都离婚半年了,你真不打算出手?"带着戏谑意味的男声穿透门缝,阿拉伯语流畅得如同母语。推门的手顿在半空,柳诗音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半晌,另一道低磁声线响起,像手术刀划过绷带:"我结着婚呢。"景浩卓的笑声带着红酒渍般的慵懒:"离了不就完事?当初要不是……"
落地窗透进的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颀长,黎商言垂眸翻动病历本的模样专注得令人心惊。白大褂袖口随意卷至小臂,青筋浮凸的手背像极了精密仪器绘制的解剖图。
"放这儿就行。"男人眼皮都未抬,冷感声线像X光片穿透血肉。柳诗音将档案放在实木办公桌的瞬间,景浩卓的怂恿声浪再次拍打耳膜:"真搞不懂你在坚持什么,该不会还对这女人……"
她快步退出是非之地,后槽牙咬得生疼。没人知道她曾为追随心外科天才黎商言,在医学院图书馆熬过多少个通宵,将阿拉伯语词典翻到卷边。此刻那些甜蜜往事却化作荆棘,扎得喉头泛起铁锈味。
深夜十一点,老式公寓里飘着柠檬味消毒剂的气息。柳诗音揉着酸痛的腰直起身,望向客厅里那个执着拼装消防车模型的小小身影。四岁男童的卷发翘起一绺呆毛,在台灯下泛着淡淡金光。
"洋洋,该洗澡了。"她故意板起脸,却在对上那双琥珀色瞳孔时瞬间破功。柳叶洋攥着玩具车轱辘,奶声奶气地坚持:"要等爸爸回来。"
电子锁滴答声响起时,柳诗音正蹲身替儿子整理衣领。玄关透进的冷光里,黎商言带着手术室特有的寒气踏入。男孩欢呼着飞扑过去,却在触到父亲笔挺西装前被冷声喝止:"说过多少次,叫叔叔。"
柳诗音看着儿子瞬间泛红的眼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结婚五年,这个男人始终不肯承认孩子的身份。就像他永远拒绝在公开场合与她产生交集,哪怕只是并肩走个红绿灯。
"商言,他真的是……"
"我的?"黎商言扯松领带的手指顿住,镜片后的桃花眼泛起寒霜,"柳医生不如先解释解释,五年前那个雨夜你去了哪里?"
消毒水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柳诗音踉跄着扶住餐边柜。那些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碎片——漆黑巷弄、粗粝掌纹、撕裂的裙摆——如手术刀般剖开她精心缝制的平静。当验孕棒显现两条红线时,这个男人就是用此刻这种眼神将她钉在耻辱柱上。
"脏了的人是你。"门扇撞击声震得吊灯摇晃,柳诗音顺着墙根滑坐在地。怀中小人儿的体温透过单薄睡衣传来,她咬住手背才没让哽咽溢出喉咙。
次日清晨的市立医院,药剂科窗口排起长龙。柳诗音机械地核对处方单,直到同事兴奋的肘击让她指尖微颤。
"快看!新来的心外主任和黎医生好般配!"
穿香云纱旗袍的女子正与黎商言并肩而行,珍珠耳坠在颈侧摇曳生光。柳诗音看着男人唇角扬起的弧度,那是她曾在婚床上见过的温柔,此刻却悉数给了大学时期就觊觎他的女人。
"下一位。"她强迫自己专注在药盒批号上,直到那双定制皮鞋停在柜台前。黎商言扫过她胸牌的眼神,像在审视无菌室里的培养皿。
校门口的凤凰木开得正艳,柳诗音抹去额角薄汗,却在看见接孩子的人群时血液凝固。詹仪曼牵着的小女孩正甜甜喊着"爸爸",而黎商言竟俯身将女童抱起,鬓角碎发垂落时,眼底是柳诗音从未见过的缱绻。
"妈妈,叔叔真的是别人的爸爸吗?"柳叶洋攥着她衣角的小手发凉。柳诗音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颀长背影,突然想起婚礼当天他说的那句:"隐婚协议,直到我拿下主刀位置为止。"
原来有些承诺,从一开始就标好了保质期。
柳诗音失神凝望着不远处那宛如一家三口的温馨场景,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理智。她该如何向年幼的儿子解释这荒诞的现实?突如其来的茫然与心碎如潮水般漫过胸腔,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曾几何时,她无数次在午夜梦回时勾勒这样的画面——与黎商言并肩走在梧桐树下,两人掌心相扣牵着蹦蹦跳跳的孩童,在不足七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共享人间烟火。可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丈夫与另一个女人其乐融融的假象。
"妈妈……"稚嫩的啜泣声扯回她的思绪,柳诗音慌忙藏起眼底的水光,将儿子搂进怀里强颜欢笑:"不是的洋洋,大人闹着玩呢,我们洋洋不哭……"
四岁孩童抽噎着点头,小胳膊紧紧环住她的脖颈,奶声奶气地安慰:"洋洋不哭,妈妈也不许偷偷掉眼泪。"这句话像根银针直直扎进心窝,柳诗音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呜咽溢出喉间,抱着孩子快步逃回家门。
深夜十一点,柳诗音坐在婴儿床边,指腹轻轻描摹着儿子与黎商言如出一辙的眉骨。自从怀孕后,那个曾用炙热眼神追逐她的男人就变了,质疑、焦躁、阴鸷如附骨之疽蚕食着往日温情。他固执地认定这孩子不是自己的血脉,甚至在她产后虚脱时冷酷抛下"闭嘴,他不是"的判决。
"商言……去做亲子鉴定吧……"病床上的哀求还言犹在耳,男人决绝离去的背影却早已模糊在记忆里。此刻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景浩卓朋友圈的九宫格刺得她瞳孔骤缩——詹仪曼亲昵地倚着黎商言的肩头,中间那个眉眼肖似男人的孩童正转头对她甜笑,评论区此起彼伏的调侃更像凌迟的刀刃。
"这小子简直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藏得够深啊老黎,孩子都这么大了!"
手机从指缝滑落,寂静的夜里只余时钟滴答。柳诗音蜷缩在沙发里,望着玄关处那道永远等不来的身影,突然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直到门锁轻响,浓重的酒气混着陌生香水味扑面而来。
"商言……"她刚要起身,就被醉醺醺的男人压在身下。詹仪曼常用的橙花香水萦绕鼻尖,柳诗音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可缠着皮带的手腕很快泛起淤青。"装什么贞洁烈女?"黎商言咬着她耳垂低笑,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报复的狠戾。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爬上柳诗音布满青紫的肌肤,她像具破败的玩偶躺在地毯上。昨夜那些羞辱的话语仍在耳畔回响,每一句都化作利刃将她剖开又缝合。直到听见浴室传来水声,她才颤抖着捡起碎成布条的睡裙。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了加速键。黎商言破天荒留在家里用晚餐,柳诗音却如惊弓之鸟般躲避着他的视线。倒是柳叶洋雀跃不已,举着攒了半年的小红花本子期待地问:"叔叔,可以用这些换你陪我去游乐园吗?"
黎商言握筷的手微顿,瞥见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贴纸时,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动容。次日清晨,当柳诗音抱着儿子坐上那辆黑色卡宴时,仍觉得这一切像场荒诞的梦。
"叔叔快看!我在后座找到小汽车!"柳叶洋举着玩具车刚要炫耀,就被黎商言冷着脸夺走:"别人的东西别乱碰。"孩童瞬间煞白的脸色让柳诗音心头刺痛,她刚要开口圆场,男人却突然松了口风:"明天上午可以。"
游乐园人潮汹涌,柳诗音死死攥住儿子的小手,却在被推搡的瞬间跌入一个带着松木香的怀抱。抬头撞见黎商言紧绷的下颌线,她还没来得及道谢,男人就触电般撤回手臂,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旋转木马前,柳诗音抱着儿子排队,再回头时树荫下的身影已消失无踪。她抱着发烫的手机在烈日下奔走,终于在冰淇淋摊前找到正在付款的黎商言,男人西装革履的模样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却让柳诗音突然想起七年前的初见——
那时的他也会在暴雨天为她撑伞,会省下半个月生活费给她买生日蛋糕。而此刻他正将甜筒递给柳叶洋,修长手指擦过孩子嘴角时,柳诗音分明看见他眼底晃动的温柔。
"妈妈快看!"柳叶洋举着化了一半的甜筒跑来,黎商言默默跟在身后,阳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柳诗音突然希望时间就此停驻,哪怕这虚幻的幸福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
"爸爸去哪儿了?"男孩攥着棉花糖的竹签在原地打转,稚嫩的脸庞写满困惑。忽然鼻尖泛红,哽咽着扯住母亲衣角:"是不是洋洋太任性,让爸爸等太久才生气的?"
柳诗音俯身将儿子搂进怀里,指尖掠过孩子发梢时,掌心不可抑制地颤抖。她强压着喉头酸涩,牵着小人儿走向冰淇淋车:"妈妈买草莓甜筒给你,好不好?"转身避开儿子纯真目光的刹那,眼眶瞬间洇湿。
置顶的号码在通讯录顶端跳动,往日甜蜜的游玩合照随着来电界面不断闪烁。机械女声循环第三遍时,电话终于接通。
"商言,旋转木马的项目……"
电流杂音刺破耳膜,男人疏离的声线裹挟着冰碴:"临时有事,你们继续。"
柳叶洋攥着甜筒包装纸踮起脚尖,柳诗音望着儿子写满期盼的眼眸,积压的愤懑与悲怆轰然决堤。她攥紧手机指节发白,声音裹着砂砾般的刺痛:"你怎么能……怎么能对孩子食言?你可知他攒了多久的勇气才敢开口……"
死寂突兀横亘在听筒两端,男人冷笑如寒刃剖开空气:"不过是个杂种,也配叫我父亲?"
"嘟嘟——"
盲音震得耳膜发麻,柳诗音踉跄着扶住路灯杆。晨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太阳穴突突跳动着撕扯神经。她不记得如何哄睡儿子,只记得整夜蜷缩在婚床边缘,看月光在枕边人位置投下冰冷光斑。
次日医院走廊弥漫着诡异氛围,往日喧嚣的诊室此刻鸦雀无声。柳诗音刚踏入前台,刺耳的尖叫刺破凝滞空气:"就是她!这个杀人凶手!"
布满老茧的手掌攫住她发髻,头皮炸裂般的疼痛中,耳光裹挟着腥风甩在脸颊。柳诗音跌坐在地,护住头部的双臂承受着暴雨般的踢打,消毒水气息混着血腥味在鼻腔横冲直撞。
"医闹啊!快报警!"
直到保安架开疯狂的家属,柳诗音才在同事搀扶下坐进处置室。施暴者仍在咆哮:"她乱开处方害死我老娘!这种庸医就该枪毙!"
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如附骨之蛆,柳诗音挣扎着望向人群外围。黎商言西装革履的身影伫立在那里,臂弯里护着面色苍白的詹仪曼。丈夫凉薄目光扫过她染血的护士服,薄唇吐出淬毒的冰棱:"够了,别推诿责任。"
柳诗音瞳孔骤缩,突然想起那张署名詹仪曼的处方笺。她撑着椅子起身,却被院长按住肩膀:"柳医生,警方介入前你先停职配合调查。"
停职通知单落进掌心时,黎商言早已护着佳人扬长而去。柳诗音攥着薄纸踉跄走出医院,手机不断跳出匿名短信:【贱人去死】【杀人偿命】
她将自己反锁在公寓,蜷缩成虾米状紧抱双膝。癌细胞扩散的剧痛在深夜袭来,冲进卫生间呕吐时,马桶里翻涌的血花惊心动魄。颤抖着吞下止痛药,她摸出手机按下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
"商言……"接通的刹那,甜腻女声刺穿耳膜:"他在洗澡哦,嫂子要留言吗?"
手机坠落发出闷响,柳诗音对着镜子练习告别的话术。可当黎商言终于接起电话,出口却是冰冷的拒绝:"没空。"
癌细胞吞噬生命的速度远超预期。第七日黄昏,柳诗音挣扎着给幼儿园老师去电,得到的却是晴天霹雳:"叶洋妈妈,孩子被陌生人接走了!"
窗外暴雨倾盆,柳诗音抓起伞冲进雨幕。积水没过脚踝时,手机震动着跳出陌生号码:"想见儿子,独自来城东废仓库。"
她抹开糊住视线的雨水,在泥泞中踉跄狂奔。仓库铁门吱呀作响的瞬间,锈蚀的铁链声混着孩童抽泣扎进耳膜。柳诗音看着被胶带封住嘴巴的儿子,感觉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
"放了我儿子!"她扑向持刀歹徒,却被反剪双臂按在水泥地。冰冷的刀锋贴上脸颊时,柳诗音突然笑了。这笑惊得歹徒手一抖,刀尖在她颈侧划出血线。
"妈妈!"柳叶洋的哭喊震碎仓库顶棚的蛛网,柳诗音盯着滴血的刀刃,突然用额角重重撞向歹徒鼻梁。在对方吃痛松手的瞬间,她发疯般扑向生锈的配电箱。
"要死一起死!"她扯断电线的刹那,蓝紫色电弧在雨夜炸开刺目光芒。
柳诗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踉跄到事故现场的。她呆滞地望着侧翻在路边的明黄色校车,扭曲变形的车身里窜动着橘红色的火舌,焦糊味混着死亡气息在暮色中弥漫。
班主任老师红着眼眶在她耳边急促说着什么,可那些声音像隔着层玻璃罩子,统统被柳诗音的耳膜弹开。她机械地转动脖颈,在围观人群里逡巡着那抹小小的身影,指尖深深掐进老师的手臂:"我儿子呢?柳叶洋在哪里?他到底在哪?!"
"他和另一个孩子还被困在车厢里……"老师的话被哭腔截断,"刚才有位姓黎的家属冲进去救人了……"
绝望深渊里突然照进一束光。黎商言比她早到现场,那个在商界以冷静著称的男人,一定能从火场里捞出她的洋洋!柳诗音攥紧的拳头刚松开,就看见黎商言抱着个男孩从浓烟中冲出。下一秒,爆炸的气浪将两人掀翻在地,燃烧的校车在暮色中炸成一朵巨大的火莲。
"洋洋!"柳诗音刚要飞奔过去,却见詹仪曼抢先扑到黎商言身边,将男孩紧紧搂进怀里。看着那对母子相拥而泣的画面,柳诗音的血液瞬间凝固——黎商言怀里的孩子,不是她的柳叶洋。
"你告诉我,洋洋不在里面对不对?"她突然扑到黎商言面前,指尖揪住男人沾满烟灰的衣领,嗓音冷得像淬了冰。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往日温婉的眉眼此刻淬满锋利。
黎商言向来矜贵的面容此刻狼狈不堪,他喉结滚动着,声音沙哑得可怕:"他……还在里面。"
柳诗音的听觉突然失灵,世界变成真空状态。她踉跄着要往火场冲,仿佛感觉不到扑面而来的灼人热浪。黎商言从背后拽住她,手腕青筋暴起:"你不要命了?!"
女人却像被抽走魂魄的木偶,发疯似的挣扎。直到精疲力竭摔倒在地,仍执拗地往烧成炭黑色的校车爬去。当带着火星的残骸砸在脚边时,黎商言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火光映照着柳诗音红肿的双眼,她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笑声,笑着笑着就哽咽成泣。泪水混着烟灰在脸上冲出沟壑,她蜷缩着抱住膝盖,仿佛这样就能把碎成齑粉的心脏拼凑完整。
即使医生宣判她时日无多时,她都没这么痛过。那个会踮着脚给她擦眼泪的小太阳,那个说长大要给妈妈买大房子的贴心宝贝,此刻正躺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她甚至计划好要假装移民,提前录下十年份的生日祝福,可命运连这点慰藉都要剥夺。
救援队的高压水枪终于压住火势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柳诗音踩着满地积水,在扭曲的车厢残骸里翻找。指尖颤抖着将那些焦黑的碎片装进玻璃瓶,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孩子熟睡的脸庞。
殡仪馆的印章落下时,她抱着小小的骨灰盒走回家。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瞬间,恍惚看见儿子光着脚丫跑来迎接。可怀里冰冷的金属盒时刻提醒着她,那个会扑进她怀里的温度,永远停留在了四岁那年的盛夏。
时钟滴答声像催命符,柳诗音的精神防线彻底崩塌。她将亲子鉴定报告和收集的毛发样本摆在茶几上,光着脚走进夜色。海风卷起她的长发,手机屏幕在沙滩上明明灭灭,显示着黎商言未接来电的红色提示。
"洋洋别怕,妈妈来陪你。"她最后看了眼人间,抱着骨灰盒踏进海浪。咸涩的海水漫过口鼻时,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潮水退去后,沙滩上只余一双精致的珍珠凉鞋。手机在暗夜里持续震动,像条被遗弃的鱼。
城市另一端,黎商言攥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消防队的警笛声、爆炸的轰鸣声、孩子细弱的哭声在脑海里交织成网。他分明听见柳叶洋在火场里喊"爸爸",可怀里的詹慧诺哭得撕心裂肺,踢打间抓花了他的下巴。
"先救我!我要出去!"女孩的尖叫刺穿耳膜,他鬼使神差地转身冲出火场。身后传来柳叶洋微弱的呼唤时,校车在他脚下轰然炸响。
此刻看着后视镜里满身烟灰的自己,黎商言突然想起柳诗音总说儿子眼睛像星星。而此刻那双星星,永远熄灭在了火场里。詹仪曼的挽留声从身后传来,他却只看到柳诗音抱着骨灰盒走向大海的背影,那抹单薄的身影,竟比夜色还要苍凉。
海风卷起黎商言散乱的领带,他突然发疯似的踩下油门。仪表盘指针疯狂跳动,像在嘲笑他迟到的悔悟。当晨光染红海平面时,浪花只送回一只浸透海水的手机,屏幕定格在柳诗音未发送的短信:"下辈子,别让我再遇见你。"
黎商言不过被急诊手术拖住片刻,再抬头时,诊室外的长廊已空无一人。他攥着手机停留在通讯录界面,指尖悬在柳诗音的号码上方微微发颤,终究没能按下拨通键。
无影灯下游刃有余的医学天才,此刻却被一串数字困住了呼吸。他阖上眼帘将手机塞回白大褂口袋,金属纽扣刮过掌心留下凉意。
暮色四合时分的计程车在晚高峰里龟速爬行,车载广播流淌着沙哑的爵士乐。黎商言望着窗外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光斑,忽然想起四年前那个改变一切的雨夜——也是这样淅沥的雨,也是这样猩红的尾灯,将他的人生撞得支离破碎。
老式公寓楼的感应灯接触不良,他踩着忽明忽暗的光影默然踏上楼梯。指纹锁"咔嗒"轻响,玄关感应地灯亮起的刹那,黎商言竟下意识绷紧脊背,仿佛在等待一场蓄谋已久的暴风雨。
可预想中的瓷器碎裂声没有响起,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哭骂。满室寂静像深海暗流,裹挟着某种令人窒息的预兆。他甚至来不及换鞋,皮鞋跟敲击地砖的声响在空荡屋内回荡,惊得他自己脊背发凉。
厨房流理台纤尘不染,书房文件整整齐齐码在檀木架上,卧室被褥平整得像是从未有人躺过。直到目光触及餐桌中央那份泛黄的鉴定报告,黎商言才感觉喉间涌上铁锈味。
"确认亲生"四个朱红印章刺入视网膜,他踉跄着扶住椅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是柳叶洋出生当日,他亲手锁进保险柜的潘多拉魔盒。此刻泛黄的纸页正无声嘲笑着他四年来的自欺欺人,那些刻意遗忘的细节如潮水倒灌——
2020年深秋的产房外,消毒水气味与婴儿啼哭交织成网。他本该捧着九十九朵厄瓜多尔玫瑰守在产床边,却因那场荒谬的交通事故被困在警局。五个小时的笔录耗尽他所有温情,当他浑身湿透冲进病房时,只看见柳诗音抱着襁褓望向窗外的侧影,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瓷像。
"这几个小时,你在哪?"
她问得轻飘飘,却让他如坠冰窟。产房的日光灯白得刺眼,照见她脖颈处未消的淤青,也照见他灵魂深处溃烂的伤口。从此每个拥她入眠的夜晚,他都能清晰感受到她肌理下紧绷的抗拒,像道无形的高墙将两人隔在银河两端。
鉴定报告在掌心簌簌发抖,黎商言突然蜷缩着跪倒在地。四年时光不过是场精致的谎言,他精心编织的体面假象在此刻碎成齑粉。泪滴砸在"确认亲生"的印章上,墨迹晕染成扭曲的鬼脸。
手机震动惊破死寂,柳诗音的诀别短信刺入眼帘:【黎商言,后会无期】
他像被火舌舔舐般弹身而起,膝盖撞翻茶几的闷响惊飞窗外麻雀。地下车库的监控拍下疯狂一幕:白大褂下摆扫过积灰的角落,平日里矜贵的"医界高岭之花"此刻发丝凌乱,膝盖渗着血迹在方向盘上洇开。
"柳医生今天请了长假。"护士站的小姑娘被他猩红的双眼吓到结巴,"她没说要去哪里……"
黎商言调转车头冲向记忆坐标,雨刷器疯狂摆动却刮不净眼前的水雾。校园后街的糖炒栗子摊还在,老巷口的梧桐又高了三分,游乐园的旋转木马披着霓虹灯带,可那个会在摩天轮下等他下班的身影,终究消失在时光裂隙里。
海风裹挟着咸涩灌入鼻腔时,暮色已将沙滩染成绛紫色。黎商言踩着退潮的浪花奔跑,运动鞋陷进湿沙发出咕叽声响。远处长发女子闻声回头,却不是他魂牵梦绕的容颜。
"您在找人吗?"女孩指着礁石方向,"那边有双女士皮鞋,还有部手机……"
话音未落,黎商言已踉跄着冲向指定方位。浪花舔舐着沙滩上孤零零的鞋履,柳诗音的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照片是他们新婚那年,在跨海大桥上相拥的剪影。
他跪倒在浪涛边缘,指腹抚过鞋面上细沙,忽然想起烟花祭那夜。她倚着栏杆任海风扬起发丝,说要把骨灰撒进星辰坠落的大海。当时他嗤笑这想法矫情,此刻却恨不能剖开胸膛,将那颗自欺欺人的心挖出来扔进海里喂鱼。
潮水漫过脚踝时,急救车的鸣笛划破天际。黎商言攥着那只不再会有温度的手机,忽然想起产房外没送出的玫瑰——原来有些遗憾,从绽放到凋零,不过须臾之间。
暮色如血,天际的云层被晕染成绛红色,仿佛苍穹浸透了猩红泪滴。斑驳的晚霞倾泻而下,将整片沙滩镀上悲怆的锈色,无形的哀戚如潮水漫过围观人群的脚踝。夜色蚕食着最后一缕天光,像只贪婪的巨兽吞噬着所有温度。
"柳……"
黎商言刚吐出半个音节就被汹涌的悔意扼住咽喉,他死死攥住领口,指节泛起青白。那部没电关机的手机硌着掌心,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突然暴起,声嘶力竭地嘶吼着那个刻在骨髓里的名字,沙哑的声线在空荡的滩涂上撞出支离破碎的回响。
是不是她故意把帆布鞋遗落在此?故意用决绝的背影试探他的真心?黎商言扯出扭曲的笑纹,眼底泛着癫狂的猩红,分不清是讥讽还是惊惶。可回应他的只有海浪吞噬鞋印的哗哗声,像场盛大的嘲笑。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蚀骨。
黎商言踉跄着踩过绵延的脚印,那些深浅不一的凹陷如同他支离破碎的人生。海风卷着咸腥灌入喉管,他摸出手机按下三个冰冷的数字,听筒里传来接线员职业化的问候:"这里是110指挥中心,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临海大道西角……有人失踪了。"他听见自己像生锈的齿轮般艰难运转。
"请保持电话畅通,我们马上派员处理。请问报案人与失踪者关系是?"
"她……是我妻子。"这句话仿佛抽空了他所有力气,往日矜贵的丹凤眼此刻布满血丝,名贵西装皱得像抹布。当接线员例行询问体貌特征时,他竟需要盯着监控截图才能说出那个刻骨铭心的身高体重。
晨光初绽时,海警队的巡逻艇划破镜面般的海平线。黎商言看着监控画面里那抹单薄身影,看着她迎着浪头执拗前行,看着她被潮水吞没前最后那个回眸——监控时间显示,他抵达现场只晚了二十八分钟。
胃部突然痉挛着抽搐,他扶着礁石干呕,指缝间渗出殷红的血痕。这二十八分钟里,他本可以抓住她飘摇的衣角,本可以阻止悲剧的发生,就像三年前在校车旁那个致命的犹豫……
"黎先生?我们找到些遗物。"治安员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机械地跟随警笛声来到码头,看着打捞上来的米色风衣,衣兜里还装着半融的巧克力——那是他最讨厌的黑巧口味,她却总说能补充能量。
当法医捧着密封袋走近时,黎商言突然夺路而逃。他撞开围观人群,撞碎所有或同情或谴责的目光,直到撞进市立医院的白色围墙。消毒水的气味刺得他眼眶发烫,床头柜震动的手机屏幕亮起,未知号码发来诅咒短信:"杀人凶手怎么还不下地狱?"
他颤抖着输入密码,锁屏界面跳出的婚纱照刺得他瞳孔骤缩。相框里柳诗音抱着骨灰盒笑靥如花,那是他们儿子意外离世后拍的诡异全家福。解锁密码既不是她的生日,也不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而是那个永远定格在五岁的数字。
"黎先生,遗体身份已确认。"治安局的来电切断他的回忆,他冲出病房时撞翻了输液架,玻璃碎裂声惊得护士尖叫。出租车在警局门前急刹,他甩出几张钞票就往里冲,西装下摆扫过门槛时掀起一阵凉风。
"我妻子在哪里?"他听见自己破碎的声线在问询室回荡。年轻治安员欲言又止地推开侧门,法医解剖台的冷光刹那间刺痛他的视网膜——不锈钢台面上,柳诗音腕间的海蓝宝石手链正泛着幽冷的光,那是他们蜜月时在爱琴海捡的碎石打磨的。
黎商言全然没注意到治安眼中的不忍和惋惜,捂着不断阵痛的胸口往里走,直到站在冷库前停下。
男人心中最后一丝期待崩裂消失,在看到床上盖着的白布的身影,他面无表情像个没有心的木偶。
治安叹息一声:“黎先生,警方已经识别过人脸信息,这次叫你过来做最后一步确认。”
他伸手示意:“人死不能复生,您一定要整理好情绪再面对。”
黎商言瞳孔微颤看着白布勾勒出的熟悉弧度,抖动的指尖迟迟不敢往前触碰,上过许多次手术台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崩溃无措过。
治安以为他情绪管理的可以,眼神示意后伸手捏着白布轻轻掀开。
柳诗音清秀惨白的面容撞进他的眼眸,瀑布般柔顺的黑发滑落在旁边,表情恬静的模样根本不像是溺水而死,反而更像是睡着了。
黎商言看着那张曾经挚爱的脸庞,现在已经冰冷无声,忘却已久的痛苦密密麻麻涌上心头,即使做好了准备也还是撕裂了魂魄,浑浑噩噩。
那一瞬间他想要逃避不看,却无法移开视线,最终骗不了自己她已经死去这个事实。
他再也无法逃避过去和自己犯下的错。
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明明应该彻底了断的他却总是忍不住回到那个‘家’,回去看她惊喜的眼眸,迟迟提不出离婚两个字。
他何尝不明白自己对柳诗音的态度有多差,可他就是无法接受那晚发生的事情!
心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糟蹋,即使有他的原因,他也无法忍受和理解!
现在,她死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不会出现,不会小心翼翼看着他,不会温柔跟他说话,也不会再哭泣......
黎商言捂着脸猛然抽一口气,想要逃离可怕的现实,却根本做不到!
此时,脑海中的另一个声音在问他:
她做出了选择,这下你就解脱了不是吗?
黎商言要疯了,在脑海中自说自话。
‘是,我就是解脱了。’
他再也不会因为妻子被人强暴落下被朋友耻笑的阴影,再也不会看到她的脸就会被愧疚纠缠日日夜夜,再也不会看到小孩期待和失望的脸被后悔撕扯内心。
湿润的液体滑落脸侧,停顿在新长出来的胡茬上。
......
可是为什么?
他会这么绝望。
黎商言觉得自己的灵魂在争吵,矛盾的情绪不断撕扯他的思绪。
让他头疼欲裂,自负与自卑在脑海中不断交织,宛若疯魔。
“黎先生,黎先生?”
黎商言沉默良久才回神,赤红着干涩的眼指认。
“......是她。”
麻木。
沉默。
这件事就好像云淡风轻一样过去,什么也没留下。
对吗?
只有黎商言自己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
詹仪曼觉得黎商言变了。
上班时,她像以前一样去找他说话,推门进去男人并不像以前那样查阅书籍,满身清冷的模样。
他只是站在窗前,看着手上的手机发愣,面容阴翳得让人发怵。
她只是踌躇了一下,装作关切地走上前体谅询问。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令她意外的是,男人一句话也没回,充耳不闻继续看着手机的屏幕沉默。
詹仪曼察觉到不对,敏锐的感觉男人的心被另一个女人绊住了,忍不住妒火直烧上前看一眼到底是谁。
男人拿着的不是自己的手机,是一个老款的小手机,屏幕上的姑娘笑得自然看着镜头,清澈的双眼让人一下能够感染到她灿烂的情绪。
詹仪曼却丝毫不觉得开心,本来的好心情一下子凉的透彻。
怎么会是柳诗音这个践人?!
她扬起的妩媚笑容险些维持不住,仿佛毒蛇突出了尖牙。
略微收拾一下表情,她装作无意的上前想要拿手机过来,她不信从来不在乎柳诗音的男人会拒绝。
下一步最好是能把手机‘不小心’摔烂。
“啪!”
一阵剧痛从手背上传来,詹仪曼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的痛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紧皱眉头的男人。
只见他熄屏把手机收进口袋,紧皱眉头训斥詹仪曼。
“别碰!”
詹仪曼脸色一紧,按捺住妒忌的心情,装作无事的模样:“对不起师兄,我就是有点好奇。”
注意到男人没再锋利起来的面容,她装作不经意的靠在办公桌上,把特意穿出来的黑丝展现在男人面前,柔声关切他。
“师兄是不是心情又不好了?今晚要是不愿回家,不嫌弃的话就住我家吧......”
若是为了吸引男人,她从来不介意用任何手段,无论是什么。
男人目光往下移,停顿在她的腿上,久久没有移开。
詹仪曼心情一下子好起来,故意曲成妖娆的曲线,心中冷笑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样。
可是等了一会,黎商言都没说话。
詹仪曼疑惑的看他的眼神有些呆滞,才恼羞成怒的发现他在发愣,完全没有看她的黑丝。
她强颜欢笑叫他:“师兄?商言哥?”
男人终于回神,詹仪曼看他深处骨节分明的手揉了揉眉心,竟是开口就要让她离开。
“还有工作,下次再聊吧。”
詹仪曼脸色差到极点,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生气离开。
黎商言坐在办公桌上,却根本没有工作,他疲惫的面容无法专注,忍不住拿出手机怔怔沉默,被困在回忆中无法逃离。
市人民医院,备受人们尊敬的黎医生情况很不对。
不仅是护士发现,只要接触了他的同事们都觉得他情绪很有问题。
黎商言结束一场手术,满头大汗站在消毒室换衣服。
他把头放进水盆冲刷随手擦拭一遍就出门继续分析病例,强迫自己脱离柳诗音和柳叶洋的影响,找回以前不在意的模样。
他以为他可以,可是影响越来越大,以至于黎商言站在手术台前看到长发病患时,心中猛然窒息一下,双手开始发颤,惊惶陷入梦魇动弹不得。
最后还是护士见他情况不对做了应急措施才把他魇住的情况叫回来,换了另一个主刀手做的手术。
“小黎,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院长担忧和蔼的面容慢慢浮现在眼前,黎商言空洞的眼神恢复一些神采,却说不出话。
看着曾经做事利落的医学天才,近期明显表露出病理性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院长的面容严肃起来。
“你现在情况很不好,我建议你去找我们院的心理治疗师......”
“不用了院长,谢谢。”黎商言打断他的话,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院长迟疑的张口想要劝,注意到他漠视的态度后,终究长叹一声拿出一瓶药放在他面前细细叮嘱。
“小黎,这几天你先休息一下,毕竟这个状态做手术也不好,这药你先拿着,要是不舒服出现幻听幻视时,一定要记得吃......”
院长看着眼前难掩疲惫的英俊男人,脸色全是阴翳的情绪,祈祷他能想开。
如果这次不解决彻底,人的意志只会越来越深陷,最后变成情绪的奴隶,再也无法逃离。
黎商言在院里这么久,虽然看着冷硬聪慧,院长却觉得他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兴许那一天就突然坍塌殆尽......
正当他惋惜时,座机电话响起。
“您好,请问是唐院长吗?上次医闹调查需要您的配合......”
院长温和的面容随着听筒的声音越来越严肃,眼中划过一丝愕然,逐渐站起来按捺下疑虑和气愤连连答应。
“我明白了,我会全力配合警方的工作......”
黎商言漠然走下停车场,却被詹仪曼拦住。
她笑意妍妍拉着儿子站在男人面前,在他看不见的背后用力推他过去,不经意间露出短裙下的黑丝,惊讶的捂嘴笑他:“哎呀,师兄你看,慧诺太想感谢你了,这都克制不住想跟你亲近了!”
詹仪曼以为男人会像以前那样温和下来,然后给她可乘之机邀请他去她家,霸占男人的时间,不让他回去见那个女人。
就在她沾沾自得时,黎商言却避开了想要抱他的小孩,把他掉了头送回女人身边,看都没看她敷衍两句就要离开。
“抱歉,还有事。”
詹仪曼顾不上被两人推揉红了眼眶的小孩,连忙想上前拉住男人的衣摆想要说些什么。
“师兄......”
黎商言不耐地甩开她的手,嗓音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
“够了!”
两人的动静吸引了过路的同事,有些人带着异样的眼光看来,让留在原地的詹仪曼尴尬得恼火,不敢置信地看着远去的男人背影。
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她,让她难堪成这样!
“妈妈......”慧诺看到她满脸怨气得模样,忍不住想哭。
“闭嘴!说了多少次让你装得乖一点,就是听不懂!”詹仪曼毫不收声大声训斥他,全然不顾这里是公共场合和外人投来的诧异眼光。
慧诺白了脸,眼中满是泪水不敢开口说话,脸都皱成一团拼命忍耐。
詹仪曼看着慧诺带着前夫的眉眼,眼中闪过浓浓的厌恶:“你怎么跟那头死猪越来越像,真是令我恶心!”
想起前夫的肥胖的身躯她就觉得厌恶,当初看上了他的身家和财富才嫁给他,却没想到被骗了!
那头死猪所有的家产根本不是他继承,不过是个又丑又废的色鬼而已。
离婚的念头在看到黎商言师兄的那一刻彻底爆发,她用了点手段跟前夫离婚,找到机会接近眼前这个英俊又优秀的男人,可花了她不少时间和手段。
最难的就是这次脱岗实习,为了得到名字,她只能在糟老头子副院长身上下手,虽然让她恶心坏了。
不过好在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虽然出了点小差错,但对詹仪曼来说,干了这么多事情的她根本不怕。
若是她被捅出去,副院长也会被她拉下水,所以这件事只会落在替罪羊柳诗音身上。
她冷冷的笑一声,底线对她来说什么也不是,达成目标才是结果。
即使是她的亲生儿子又怎么样,也是她的利用工具而已。
詹仪曼看上的东西,绝对不会轻易放手。
“嘀嘀嘀......”
她看着手机上备注‘死老头’的来电,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故意等了一会才接通,嘴上倒是温柔的语气准备敷衍他,只是还没开口就听到对面带着怒火的辱骂传来。
“践人,你到底干了什么事?!”
詹仪曼心中咯噔一声,刚才盛气凌人的模样不在,难掩心虚想要糊弄过去。
“我什么也没做呀,怎么了嘛?”
副院长在另一头被她装模做样的态度气得险些高血压,他对着手机怒吼道。
“现在治安都查到我这里来了!谁来了都保不住你,现在你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自己看着办吧!”
詹仪曼脸色一白,听着电话那头挂断的声音。
一想到即将面对的后果,竟是浑身发冷僵硬在原地,刚才还有持无恐的模样消失不见,充满血丝的眼中满是绝望。
她打电话回去想求情,却迟迟无人接通,只有嘟嘟的声音和凌迟一样的等待。
眼中划过一道狠意,她拿出手机给副院长的私人号码发去几张图片,全是在酒店的不雅视频截图,冷冷等着他的来电。
果然没过多久副院长打来电话,话里话外还有怒火,只是掩盖了一些。
“你到底想怎样?”
詹仪曼不装了,只是笑。
“不怎么样,现在嫌疑人除了我还有一个女人,把锅甩在她身上不就好了?”
“谁?”
詹仪曼弯起唇一字一顿说出口:“柳诗音。”
对面的副院长停顿一会,带着被耍的怒意吼道。
“詹仪曼,你可真会选,选个死人给你当替身?!”
......
黎商言推开房门,坐在沙发上沉默,空荡的房间一片死寂,不像是一个家。
他拿出手机打开,一张一张翻开相片。
拍照的主人很喜欢记录自己的生活,在拿到手机的第一张照片就是对着天空的云彩拍的。
黎商言想起来自己曾经开玩笑似说她。
“才多大就像个中年人了,喜欢拍花花草草。”
那时候的他们青涩又直率,从来不去想任何事,也从来没有那么多顾忌。
黎商言更是个愣头青,总是想拉着文静的柳诗音做一些打破常规的事。
他拉着柳诗音凌晨夜爬琼山,在她气喘吁吁的时候给她递水,在她爬不动的时候给她当靠背,两人的手曾经紧紧拉在一起,哪怕掌心粘腻也不分开。
他们还碰到了猫头鹰,夜晚空无一人的山上传来它的叫声,让胆子小的柳诗音脸色发白,反而爬山的速度更快了,让他忍不住偷笑了好久。
直到凌晨5点,他们赶上了日出。
寒风凌厉间,黎商言把柳诗音揽进怀中,一起看着泛红的天际线。
只是眨眼间,太阳就露出了一半的面容,似红似橙的颜色美不胜收,霞光照耀着云彩,染成各种颜色。
黎商言看着小手机上拍的照片,不断回溯的过往在撕扯他冷色调的画面,逐渐拼凑起从前的爱情。
他的手指微颤,滑出下一张,让他愣在原地。
这是一张抓拍动图,画面中俊秀的少年收回注视她的视线,朝着日出的方向露出淡淡微笑,那一瞬间的爱意是能透过时光传染屏幕前的人。
黎商言的脸上一半痛苦一半嘲笑,屏幕黑下来照着他的模样。
他看着镜子里陌生得可怕的男人,跟柳诗音拍摄出来的爱人完全不同,他像个恶魔,更是个杀人犯,害了挚爱他的人,更是害了他们之间的未来。
他伸手触碰手机的倒影,试图找回曾经的面容,却只能看到迷失的自己和空洞的眼神。
一股戾气从心底传来,他与屏幕上扭曲的男人对视,忽然间把手机摔在地上,看着它崩裂破碎,滚在角落不动。
黎商言大口喘着气,盯着手机的眼神忽然回神,脸上变得慌乱和愤怒,小心翼翼捡起来想要开机,全然不顾破锋利碎的屏幕扎破手指流出鲜血。
他好像精神分裂一样一会怒一会哭,神经质的重复呢喃。
“谁把你的手机摔了?!”
“对不起......对不起......”
“嘀嘀嘀。”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房间,躺在地上的手机不停嗡鸣,也得不到主人的响应。
床头的婚纱照被锐利的光线切开一半,让两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黎商言脸色发白紧皱眉头,躺在床上时不时动弹一下,眼皮下的眼珠不停转动,仿佛在做着什么可怕的噩梦。
“商言,你怎么能对儿子说话不算话?”
耳边传来女人失望的质问。
“叔叔,你真的是洋洋的爸爸吗?”
“那你为什么不救洋洋,去救别人的孩子呢?”
长得可爱的小孩眼中满是祈求和悲伤,白净的小脸慢慢被烟熏覆盖,周围的温度不断上升,把他的皮肤烫起水泡又消融,最后被烧得皮开肉绽,眼泪都被高温烧得汽化。
黎商言被钉在原地看着他受刑,无尽的愧疚和痛苦把他包围和折磨,连‘对不起’三个字都显得无比廉价,没有资格取得他们的原谅。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火场。
他冲了进去想要找到孩子,脑海中只有一个执念把他救出来。
黎商言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柳叶洋,柳叶洋!柳叶洋——”
无人应答,急切下,他崩溃喊出埋藏内心深处的话。
“我是爸爸啊儿子!求求你应一声好不好......”
“爸爸?”
也许是他不停地呼唤感动了上天,车厢角落传来稚嫩的呼声。
黎商言不管不顾冲进去找到了他,此时的他浑身都是烫出来的水泡,男人反而欣喜若狂,想要伸手抱住他离开。
却没想到才伸出手触碰到他,眼前鲜活的小孩下一秒变成焦尸,眼中干瘪的眼球都破裂,嘴巴却还在传来稚嫩的声音。
“你一定不是我的爸爸,因为我叫你叔叔啊。”
黎商言惊恐倒退两步,不断变化的梦魇把他缠绕,折磨他的理智,让他快要疯了!
突然肩膀处搭上一只手,黎商言看到手上的婚戒,一瞬间忘却了眼前的火场,周围的环境温度降到冰点。
“商言?”
黎商言回头想要给她一个拥抱,想要跟她说这么多年辛苦了,跟她道歉。
可是他回头时,下一秒掉进了触不着底的水中。
无孔不入的冰冷海水沿着他脸上所有的器官往里灌入,耳朵的尖锐爆鸣和口鼻处涨痛的感官,身体里灌满水的肺。
冰冷,暴力,无法反抗的绝望。
就连眼泪也消失在水中,只能抽搐着睁开眼看着远处亮着一丝丝微光的海面,拼尽全力也浮不上去,最终沉入无尽深渊。
黎商言眼神即将空洞时,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似乎有一双手轻轻Finition citron推动他的身体往上浮,让他得以露出水面,获得一线生机。
男人猛地睁开眼涕泗横流的咳嗽,大口呼吸空气,鼻腔和肺部仿佛撕裂一样疼痛。
他从浴缸爬起才发现自己洗澡时睡了过去,险些把自己溺死在缸中。
粘腻猩红的液体从鼻腔里跌落,很快聚成一小摊。
黎商言根本没有在意他流鼻血,只是情绪崩溃的跪在地上,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淌,痛苦喊着。
“是不是你回来了?是不是你心软来救我了?为什么要救我?”
房间里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沙拉拉响。
黎商言猛然起身踉跄走出厕所,看着掉在地上的药瓶,脸上似哭似笑。
“老婆,你想让我吃药是不是?”
他倒出两颗药塞进嘴里生嚼生吞,仿佛没了味觉。
“我都听你的。”
“这是我的罪。”
来源:老刘情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