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抽油烟机的轰鸣里，我正颠着锅铲炒酸辣土豆丝。周建国端着搪瓷缸子晃进来，缸沿还粘着点枸杞渣子，往餐桌边一坐，"咚"地把缸子墩在桌上："小芸，明儿陪我去趟民政局。"

抽油烟机的轰鸣里，我正颠着锅铲炒酸辣土豆丝。周建国端着搪瓷缸子晃进来，缸沿还粘着点枸杞渣子，往餐桌边一坐，"咚"地把缸子墩在桌上："小芸，明儿陪我去趟民政局。"

我手一抖，锅铲差点掉进油锅，油星子溅在手腕上，疼得直吸气："爸，您说啥呢？"

"和秀芬领结婚证。"他从红塑料袋里抽出两本户口本，"她昨儿说想把户口迁过来。"

我关了火，解着围裙坐过去。周建国是我老公周阳的爹，五年前婆婆走后他独居老房，去年摔了一跤才接来同住。保姆王秀芬是半年前找的，五十来岁山东人，说话带点口音，平时买菜做饭收拾屋子，看着挺利索。

"爸，秀芬阿姨才53，您62，这岁数差......"我话没说完，他把茶缸子往我跟前推："差九岁咋了？前儿陪她去医院，大夫说她心脏不好，得有人照顾。"

"那也不能急着领证啊！"我急了，"才处半年，万一以后......"

"小芸，你当我想折腾？"周建国突然提高嗓门，吓我一跳。他摸出降压药干吞两颗，"你妈走那年，在医院守了七天七夜，她最后拉着我手说'建国，别孤单着'。现在有人陪我吃饭遛弯，冬天给我捂被窝，我咋就不能图个热乎？"

我张了张嘴没出声。周阳从书房探出头："爸，又吵啥呢？"

"没吵。"周建国冲儿子摆手，"你妈走时说让我找个伴儿，你别拦着。"

周阳挠挠头："行吧，爸高兴就行。"

我盯着他后颈的白头发，突然委屈。结婚七年，我每天早起熨衬衫，下班绕路买酱牛肉，可我什么时候图过捂被窝？保姆一个月五千，领证了是不是要涨工资？万一病了，是不是得我伺候？

转天我翻出周建国的工资卡——这是婆婆生前办的，密码还是她生日。输6215时手直抖，那是婆婆1955年6月21日的生日。

手机银行跳出来，最近一笔转账是三天前，转给王秀芬3万。周建国退休工资才6800，这3万得存多久？

"小芸，找我卡干啥？"周建国拎着菜篮子进来，我慌忙藏手机。他扫了眼卡，笑："想查账？我跟你细说。"

他把菜篮子搁厨房，掏出个塑料袋，里面是叠皱巴巴的票据："上个月秀芬儿子在工地摔了，腿骨裂。她急得直哭，说男人早走了，闺女远嫁新疆联系不上。偷偷去工地预支了三个月工资，可手术费还差三万。"

我想起上周王秀芬来家时眼眶青着，说是撞门框，原来那时候她儿子刚做完手术。

"我问她要不要开口，她说'周叔，我不能要您的钱'。"周建国从裤兜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张泛黄照片，"你看，这是我闺女。"照片里穿红棉袄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阳阳两岁那年，她发烧没及时送医院，没了。这事儿我从没跟阳阳提过，怕他心里难受。"

我喉咙发紧——周阳总说自己是独生子，原来还有个早夭的姐姐。

"秀芬知道我心病，有回收拾抽屉翻出这张照片，偷偷去庙里求了平安符。"他指了指玄关的中国结，"她挂那儿的，说能挡灾。"

我这才注意到玄关那个缀着小玉佛的红绳结，确实不是我们买的。

"她儿子手术那天，我在医院守了整宿。"周建国声音哑了，"护士问家属呢，我说我是。她儿子醒过来拉着我手喊'爸'，秀芬在旁边哭，我也哭。"

手机还攥在手里，转账记录刺着眼。我突然想起王秀芬总把我爱吃的糖醋排骨留到最后，说"小芸上班累，多吃两块补补"；我落在洗衣机里的白衬衫，她总悄悄手洗，说"机洗容易发硬"；上周我来例假肚子疼，她煮了红糖姜茶搁床头，杯底还压着张纸条："小芸，趁热喝，别凉了"。

"爸，那3万......"我声音发颤。

"她上个月还我了。"周建国指了指茶几上的信封，"用工地的赔偿金还的。我让她留着，她非说'周叔，我不能占您便宜'。"

我拆开信封，一沓皱巴巴的钞票带着洗衣粉味，最上面一张纸条是王秀芬的字："周叔，等我儿子能下地了，给您包顿茴香馅饺子，您最爱吃的。"

那晚周建国在客厅看《新闻联播》，王秀芬在厨房刷碗。我站在门口，看她踮脚擦抽油烟机，周建国举着椅子在后面扶，暖黄灯光里，两人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棵并肩的树。

"秀芬阿姨，明儿我陪您去民政局。"我突然说。

王秀芬手一抖，洗洁精水溅在围裙上："小芸，这可使不得......"

"使不得啥？"周建国从客厅探出头，"我老伴儿要结婚，儿媳妇不帮忙谁帮忙？"

王秀芬笑了，眼角皱纹堆成花："周叔，我......"

"叫我爸。"周建国说。

我突然想起婆婆临终前的样子，她拉着我的手说："小芸，以后要是我走了，你替我多疼疼建国。"那时只当是老人说胡话，现在才懂，有些疼不是端茶倒水，是看他眼里有光。

后来他们领了证，王秀芬迁了户口，户口本"配偶"栏写着周建国。周阳要请亲戚吃饭，周建国直摆手："别折腾，俩老人搭伙过日子，图个热乎。"

前天下班早，看见王秀芬给周建国剪指甲。周建国跷着脚像孩子似的笑："轻点，指甲盖儿薄。"王秀芬哼道："你这老皮老肉的，能有多金贵？"

阳光透过纱窗洒在他们身上，我突然想起刚结婚时，周阳也爱跷着脚让我剪指甲，说"小芸，你手轻"。原来好的感情，从没有年龄界限。

现在和周建国下棋，他常说："秀芬说你爱吃桃，明儿我去早市挑俩软乎的。"我应着，心里像泡了杯温茶，暖融融的。

我们总怕老人找伴儿是图钱图照顾，可谁知道，他们要的不过是病了有人递水，闷了有人说话，死了能有个人替他收骨灰盒。就像王秀芬说的："周叔陪我儿子看病那会儿，我就想，要是我老了能有这么个人，死也值了。"

要是你看见那笔3万转账，会怎么想呢？

来源：儒雅山丘frS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