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6月14日，第十七届轩辕汽车蓝皮书论坛的第二天，同济大学汽车学院汽车设计方向负责人，博士生导师，上海国际汽车城副总设计师李彦龙发表题目为《中国文化深层价值观及民众审美偏好共性》的演讲。

作者 / 路 行

编辑 / 黄大路

设计 / 柴文静

编者按：

6月14日，第十七届轩辕汽车蓝皮书论坛的第二天，同济大学汽车学院汽车设计方向负责人，博士生导师，上海国际汽车城副总设计师李彦龙发表题目为《中国文化深层价值观及民众审美偏好共性》的演讲。

他在演讲中提到，价值观相对来说是比较稳定的，一旦养成以后不容易改变。深层次的价值观是社会群体的共识，是人、自然条件、社会形态之间长期磨合形成的结果。如果能找到这个深层价值观，比较具有普遍性和稳定性，抓住审美的共性比较容易。

他指出，中国人最深层次的共性价值观，如果用一个字来总结的话，就是“安”。“安”实际是一个终极目的，而且它也是最根本的，精神层面是安心，社会层面是安定，物质层面是安全。

同时李彦龙也表示，“安”的因素加进来之后，我们还要重新面对新的变化。

“打个比方，我们说90后、游戏、动漫、Z世代、互联网以及AI，还有各种各样、不同地域的风格，包括现在国际形势又在风云变化。天天有风在吹，那怎么办？树梢随风摇摆，树叶子是吹跑了，树根是稳定的。为什么说深层价值观？如果你站在某一个根上，摇摆也是在这附近摇摆，不会被吹跑。所以这是我个人认为的，不管吹东南西北风，如果抓住一个最根本的深层价值观，可能我们去做个性化、多样化选择的时候，也会有相对比较稳定的判断。”他说道。

以下为李彦龙的演讲实录，《轩辕商业评论》略有删减与整理：

一看我演讲的题目就知道跟各位不一样，因为各位都是企业大咖，题目都是非常的精辟、简洁、直观，我的是一长串文字，典型的学校里面的风格，作一些思考的时候，我用比较长的题目，因为足够长才能够有足够的限定。

我自己是一个理工男，学汽车，后来转设计，有一个背景转换的过程。举一个例子，如果这个世界上由于某种原因只剩下了两个男生，一个女生，怎么办？这个时候如果是俄罗斯人，战斗民族，必须要先决斗，谁赢了就是谁的。日本人就是我们跟你们不一样，假设输了，不但放弃，而且还要把自己捅死，我不仅是爷们，而且是纯的。英国人就觉得你们太不绅士了，这个事情我觉得我们应该先退让一下，我让给你就完了嘛。法国人就觉得我们应该送她一朵小红花，看看女生接了谁的花。德国人觉得你们都太随意了，一点都不严谨，我们应该先列公式算一算，看看谁得到的概率比较大。轮到中国人怎么办呢？想了想，我们得开个会。虽然是个笑话，但这里面能看出来什么？同一件事情，不同文化的人处理的方式、思考的角度完全不一样。

我自己设计过汽车，碰到过硬墙，自己觉得我的想法可以，然后创意也不错，表达也很多，可是厂家就是不喜欢，我原来以为设计应该是把自己做一个充分的表达就可以了，后来发现根本不是这样，不知道对方究竟要什么。

碰壁以后，我做了很多年的思考，又有了一个职业习惯，一旦企业推出来一款车，或者市场出来一款车，我会先做一个判断，自己喜不喜欢。后来意外的发现，如果我喜欢，这个车在市场上的表现力也不错，如果我不喜欢，有时候好像它市场表现不是太好，当然不是说自己水平怎么样，而是说我们作为中国人，在审美上是不是契合了很多的用户呢？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呢？所以在这样的触动下，我做了一些思考。

从文化的角度，中国文化的优势大家都知道，在中国文化的大背景下，那么多的用户，我们能不能找到审美的共性，作为一般的车，高定或者一些个性化的除外，一般的车都会追求市场的协和度，都希望市场能喜欢我这样的设计，并且去买它。这个里面有没有共性呢？

中国文化的优势，因为它时间长，一直连续不断，所以肯定会积淀下来一些共性。共性背后有没有什么特质可讲呢？业界都有公认，“中和思想”就是中庸、和谐，“持中贵和”已经泛化成所有中国人心理习惯，这个我就不展开了。

但是如果只用“中和”，就是中庸和谐的话，有些事情不太能解释得了，但是它普遍存在。

比如说万里长城，这个怎么中庸呢？怎么和谐呢？好像不大能搭得上。一人造反，诛灭九族，这个是很血腥、很恐怖的，这个也不中庸，也不够和谐，但是为什么历代王朝都有这样的做法？餐馆排队，哪儿人多我就排哪儿去吃，哪儿人少，哪怕不用等，我也不愿意进去。集体闯红灯，如果没有人闯，大家可能也都在那里守着，如果有人闯的时候，大家一起跟着过去了。

有人解读说我们素质不太行，或者不太守规矩，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烧香拜佛层出不穷，越是古老的寺庙，香火越旺，如果赶上新年烧头柱香，来年是不是就会撞大运。而且现在烧香拜佛，尤其年轻人特别多，我在今年3、4月份专门去了一趟，我是专门去看，都是一些什么人在烧香拜佛。香火旺到什么样的程度呢？我不能在里面久待，里面的烟太大了，把我熏出来了。

还有一些大腕，有演艺圈的，有文艺界的，喜欢戴手串，为什么要戴这些东西呢？这个和中庸和谐好像也没什么关系。这是典型的房子，不管是多少层，都把外边焊得死死的。以前家里不管有什么家电都要给它罩上，买的车，买的手机，甚至车钥匙都要给它加个壳，为什么，所有的东西跟中庸和谐有什么关系呢？

走到哪儿我们都喜欢刻刻画画，当然现代文明不允许这样，但如果这个山头没有名人刻画，你还愿意去逛吗？以前我们认为是很正常的事，现在的社会价值观不一样了，觉得这个好像不大正常，但是为什么大家会产生这种冲动呢？

孩子不愿意坐在安全座椅里面，妈妈也愿意把孩子抱在怀里，觉得这样好像比较靠谱，实际是不是这样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理呢？当然我们都是搞车的，安全意识很强，现在尽量避免这样去做。

这些反常的事肯定有它的原因，什么原因？我们如果拿理工科的逻辑稍微推导一下，“和”是目的，我们要通过“中”的手段去达到“和”，但是会发现这里面是不是缺点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中”？为什么要“和”？如果“不中”会怎么样，如果“不和”会怎么样？

通过这个逻辑链，总得有一个动因，得有一个最终的目的。所以貌似这个逻辑链不够完整，我们来推导一下。我尝试用一个字，把我刚才那么长的提问概括一下。

从因果关系看，和谐是一个目标，中庸是一个途径。从逻辑链里面我们推导出来，它好像有点缺东西，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一个东西？为什么选择这个车，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审美呢？是因为有一个价值。价值观相对来说是比较稳定的，一旦养成以后不容易改变，但是中国人这么多，市场这么大，每个人的价值观好像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选择，因人而异。但是，如果是深层次的价值观，那就是一个社会群体，所谓的文化实际是那么多年历史的进度，以及那么多人，纵向、横向加起来综合的积累。如果能找到这个深层价值观，实际上可以说比较具有普遍性和稳定性，抓住审美的共性比较容易。

这个字是什么呢？就是“安”。

刚才举的例子，比如说长城，它不中庸，不和谐，但是可以保证我不受侵害。孩子为什么不坐在安全座椅呢？那个是真的安全，可是它没有安全感，妈妈也觉得抱在我怀里，心里才比较踏实。所以所有的例子，包括把房子外装上铁架子，给焊死，是不是真的有人爬到10楼到你家摸东西呢？其实也未必，但是这样的话，我心里就会很踏实。所以深层的价值观不但能解释中庸，不但能解释和谐，还能解释中庸、和谐解释不了的东西，所以它具备了深层价值观全部的特性。

在中国文化里面，一方面就是我要安，但如果不安的话，我要想各种各样的对策。所以，这个深层价值观实际在各个方面。我们现在很多的地名，常用到“安”、“和”、“宁”，这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寓意，我自己搜索了一下，应该是带有“安”寓意的地名是最多的，包括一些重大的命名，它也是最多的。这实际上反映了中国人普遍的心态。

看上去是两个方面，本质上是一致的，有的人很低调，为什么低调呢？他怕别人指指点点，有的人就很高调、炫富，为什么要这样呢？就是怕别人不知道，总归就是在这里面找到心理上的安全感。这样的话，这个逻辑链就形成了闭环。

所以说“安”实际是一个终极目的，而且它也是最根本的，精神层面是安心，社会层面是安定，物质层面是安全。大家想想前几年的疫情，比较难熬，全世界都经历过这样的煎熬，但中国的日子相对来说还可以，因为中国人家里面都存钱，美国就不存钱，恨不得信用卡全刷光，但是我们一般都是有备无患的心理，所以在这样一个严酷的世界里面，我们都挺过来了。这跟比较普适的价值观有紧密的联系。

这里面并不完全是个人的臆想。从地理到历史，包括所有人首先是一个生物意义上的人，然后才是社会的人，实际上中国这么多年的农业社会，以及文人治国、重文抑武等等堆出来，最后大家形成共同的价值观，追本溯源，这是人、自然条件、社会形态之间长期磨合形成的结果。

这里面跟审美有关，因为时间关系，我不能一一展开。有很多刚才同仁都提到了，比如说中庸低调，现在年轻人要更加的奔放，包括文人气质，看上去要更贵，以及情感化。

重文、尚艺，我们经常说武艺，比如说功夫片、武打片，李连杰拍出来的动作都是比较飘逸的，动作是很好看的，这个动作本身有没有实战性？应该是没有的，这是李连杰自己说的。李小龙那个动作有实战性，但本身好看吗？这可未必，我们的侠客一般都是会飞的，好莱坞的侠也会飞，但是我们的飞完全靠气，反物理，好莱坞的飞都是靠科技。

我们比较含蓄，我们以小见大。像比如说斗蛐蛐，一堆人插着脑袋在那里看，外边的人都不知道你们在看什么，西方人他们比较喜欢刺激一点的，斗牛，现场也比较残暴。我们比较重道统、多继承，不要太多的异想天开，我并不是讨论是非多错，只是说它是一个现实的存在，而且是一个非常普遍的存在。

这是宋画，好几米长，我只截取了一小段，这里画的全是叶子，你说这个叶子和那个叶子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还有虾，如果真的把这里某一个虾拿出来，你能看出来它是哪幅画的虾吗？齐白石画虾画了多少幅，不大好数。

然后这四个字，大多数人都会觉得，当然写得是不错，但好像也差不多。可是在练书法的人里面，这是几千年的楷书四大家，这是截然不同的四种风格，但是在普通人看来好像确实差不多，我们干嘛要变出那么多花样来？所以同质化这个事，作为专业的人会非常敏感，比如说没有区别很大，我们就觉得同质化，但对于普通人来说，他是不是真的对同质化有这么大的逆反呢？可能值得重新思考。

我们重伦理、重秩序，中国的关系，人的称呼，比如说婶婶、阿姨、姑姑，这已经是三个不同的身份，在英文里面就是Aunt，我们这边叔叔、伯伯、二大爷、舅舅一大堆称呼，他们就一个Uncle，我们特别注重不同事物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关老爷，黑白两道都要膜拜呢？港片里面特别明显，警察也拜，黑道也拜，现在把他叫武圣人。三国大家都很熟悉，一吕二赵三典韦，四关五马六张飞，后面还有，关羽还排不到前三，凭什么是武圣人呢？你不是武艺最高那个人，吕布才是三国第一猛将，为什么？因为关羽他比较讲义气，觉得他靠谱、可靠，他跟了谁谁都感觉非常安心。所以我们推崇的不光是他的武，还要文。关羽标准的画像里面，一定不是耍大刀，一定是看春秋，所以武将需要有文人气质，武将需要有文人的造诣，有思想，这是我们比较推崇的价值观，这才是圣所具备的特点。

中国人都愿意把各种事情和人对应起来，比如我们经常说字如其人，这里边稍微注意一下，字如其人一般是说字的风格和这个人的风格是比较对应的，但是我们愿意把它伦理化，如果这个人品行不行的话，那他的字写得再好也会被唾弃。典型的就是秦桧，因为做了不好的事，所以被大家唾弃。蔡京，也是个奸臣，字写得再好，也会被排除在传统书法推崇的范围之外。

现在社会，车作为人的第二套大件衣服，经常要开出去，车如其人，把车和人对应起来，风格对应起来，首先车有特点，因为它是个动态的东西，它有它的动物的感觉，比如说车头、车尾、车鼻子、大嘴，全都是拟人化的称呼，都可以对应起来。

我们看一个车不止看它的五官、相貌，它还有表情。我们看油车，前一二十年，所有的油车都在凶巴巴的秀肌肉，一个比一个凶悍，嘴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黑，满嘴的龅牙，现在这类车仍然很多，表示它是有力量的感觉，但实际上中国人更重要还是看气质，气质背后还有精神。

以前我们自己的设计不太强大的时候，当时有一种习惯就是模仿，领导经常会给设计师下这样的要求，你看人家那个车，那个灯挺好，那个格栅挺好，你来拼一拼，最后拼出来四不像。确实人家的灯、格栅分别都很好，但是你把一个人的眼睛、把那个人的鼻子、把这个人的嘴巴结合在一起，这个人能好看吗？未必是个正常人。这里面不是简单的拼凑就能出来好看的相貌。即使是一个好看的相貌，如果做的表情不一样，比如你设计文质彬彬的感觉，还是凶神恶煞的感觉，还是非常喜庆的感觉，都会带来不同的气质。

我们尝试一种方法，那就是从外到内不断深层去看的话，如果这个设计分别能对应一些审美意象，最终可能会得到稳定的审美上的判断。

举一个小例子，我个人第一次看到某个车的时候，因为看不清标志，我当时第一感觉，这个车怎么这么高端，这么大气，什么车呢？很惭愧，这个车放在那儿，我都不知道，后来再看的时候，原来是汉，如果是对应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的气质是比较端正，而且沉稳果敢，有这样的气质。

又要举红旗的例子，它是非常端庄、威严、正气凛然，不是一般人能hold住，如果你没有足够的体格，没有足够的形象支撑，可能也驾驭不了这样一种气质。

当然还有一些车看着比较奇怪，个人觉得从中国人的审美喜好这个角度，如果对应到一个人的相貌上，或者对应到一个人的审美上，稍微有点奇怪。有个车在车展上看到的时候，我也有一种感觉，当然最后事实验证了中国人市场不太喜欢这个造型的风格。

当然不能绝对化。现在出现了一些标签化的应用。实际上这些年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中国文化的关注，设计师也好，民众也好，一定把什么东西给它贴过去，显得生硬、牵强，虽然它对应的好像是非常严谨，但是看上去并不美。

中国人喜欢红色，什么人编造出来这样一个结论？其实中国人喜欢红色是偶然的，结婚的时候可能穿一穿，过年的时候穿一穿，平时不见得有那么多红色。所以这是一种错觉，或者说只在喜庆的场合偶尔用一下，但是以前很多人把它当成定律一样，大红大绿往上搞。

文化具有可变性和共通性。结婚的时候怎么能穿白色呢？现在受到国际化文化的影响，已经变通了。一般说容易把中西做对比，但也存在文化的共通性。我个人觉得在我的研究当中，历代的奔驰S级，它是最美的。

克服偏见。有个帖子非常典型，放了一个图片，然后说是美国中央公园，就说这个好好看，如果说它是中国的公园，然后大家就发牢骚，说脏乱差，怎么怎么不好，实际上是同一个地方，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呢？这里有很多固有的偏见，就是人的感知、认知和思考过于随意，并没有真正去刨根问底。

我们要与时俱进，现在毕竟是国际化，以及网络传播等产生的影响，每一种都会带来人的价值观或者审美上的变化，我们还是要去与时俱进，适应新的生态。“安”的因素加进来之后，我们要重新面对新的变化。

打个比方，各种各样的现象，我们说90后、游戏、动漫、Z世代、互联网以及AI，还有各种各样不同地域的风格，包括现在国际形势又在风云变化。天天有风在吹，那怎么办？树梢随风摇摆，树叶子是吹跑了，树根是稳定的。为什么说深层价值观？如果你站在某一个根上，摇摆也是在这附近摇摆，不会被吹跑。所以这是我个人认为的，不管吹东南西北风，如果抓住一个最根本的深层价值观，可能我们去做个性化、多样化选择的时候，也会有相对比较稳定的判断。

我的分享到这里，谢谢！

来源：轩辕商业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