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盯着车窗外飞逝的梧桐树,第十三次把校服袖子卷到肘部。父亲在驾驶座上哼着走调的老歌,收音机里《月亮代表我的心》混着雨刮器的吱呀声,在梅雨季的潮湿里发酵成某种模糊的温暖。
我盯着车窗外飞逝的梧桐树,第十三次把校服袖子卷到肘部。父亲在驾驶座上哼着走调的老歌,收音机里《月亮代表我的心》混着雨刮器的吱呀声,在梅雨季的潮湿里发酵成某种模糊的温暖。
"转过这个弯就到了。"父亲突然说。我猛地坐直身子,后视镜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十三年来,我们从未踏足过这条街——自从母亲在某个雪夜拎着行李箱离开,外婆家就成了地图上被红笔圈出的禁区。
雨刷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水痕,我数到第七棵香樟树时,父亲踩下了刹车。老式居民楼的外墙爬满藤蔓,三楼窗户飘着褪色的蓝窗帘,那是母亲出嫁前住的房间。我摸着书包里被揉皱的数学试卷,92分的红笔字迹在掌心洇开。
"去吧。"父亲解开安全带,手里攥着把黑伞。我盯着他鬓角早生的白发,突然发现那件洗得发灰的蓝衬衫袖口磨出了毛边。十三年来,他总是这样站在离我半步远的地方,像株沉默的树。
楼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次第亮起。302室的铁门把手上积着薄灰,我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等待的十秒钟里,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校服口袋里的薄荷糖窸窣作响——那是父亲今早塞给我的,说"紧张时含颗糖"。
门开的瞬间,我怔住了。
外婆站在玄关,手里还握着滴水的抹布。她老了,真的老了,曾经盘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现在用根木簪随便挽着,眼角皱纹里嵌着未擦干的水珠。可当她看清我的脸时,抹布"啪嗒"掉在地上。
"囡囡?"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都长这么高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堵着块烧红的炭。十三年的空白突然具象成眼前这个佝偻的身影,她穿着我记忆中母亲最爱的那件靛蓝布衫,袖口却打着歪歪扭扭的补丁。
"外婆。"我终于喊出声,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她突然伸手来摸我的脸,指尖粗糙得能刮下皮屑。我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中药味,和父亲身上永远的烟草味截然不同。
"快进来快进来!"她慌乱地擦着藤椅,"你外公出去买糖了,说今天有贵客……"话音未落,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外公抱着牛皮纸袋冲进来,袋口露出麦芽糖的金黄。
"我的外孙女!"他布满老年斑的手颤抖着,把糖塞进我手里。糖块还带着体温,我忽然想起幼儿园时,每次母亲接我放学都会买这种糖。那时外婆总站在校门口,蓝布衫被风吹得鼓起来,像片随时要飘走的云。
"你爸呢?"外婆突然问。我转头看向门口,父亲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黑伞上的水珠连成串坠落。他依然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仿佛十三年来从未改变过这个姿势。
"妈。"父亲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外婆的身体明显僵住,抹布在水中慢慢沉下去。我数着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数到第二十七下时,她突然转身进了厨房。
"囡囡吃糖!"外公把整袋麦芽糖推给我,自己却盯着父亲看。两个老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我咬着糖块,甜味在舌尖化开成苦涩。厨房传来抽油烟机的轰鸣,混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像场无声的战争。
"你妈妈……"外婆的声音混着蒸汽飘出来,"上个月来过。"
我手里的糖"咔嚓"裂开。父亲的身体明显绷紧,他扶着门框的手背青筋凸起。十三年来,我们从未问起母亲的下落,就像从未问起那个雪夜她为何决绝离开。
"她说在深圳开了家花店。"外婆端着青花瓷碗出来,排骨汤的香气突然淹没了一切,"还问起你……"她把碗放在我面前,汤里沉着几颗红艳艳的枸杞,"说你数学总考第一。"
我盯着汤面上自己的倒影,突然发现眼睛和母亲一模一样。父亲在我身后咳嗽了一声,外公立刻打开电视,新闻联播的声音盖过了所有未尽的话语。
吃完排骨汤,外婆非要给我塞钱。她从五斗橱最底层摸出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百元大钞,每张都折成三角形的"元宝"形状。"这是给你攒的嫁妆……"她说着说着突然哽咽,"你妈妈走后,我每晚都折这个……"
我摸着纸币上凹凸的折痕,突然明白为什么父亲总在清明节偷偷烧纸钱。那些未说出口的思念,原来都化作了指尖的温度。
"该走了。"父亲站在门口说。我数着铁皮盒里的钱,正好十三叠——每年一叠,每叠三百六十五张。外婆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掌像晒干的橘皮:"下次……下次和你爸一起来吃饭?"
我点头时,一滴滚烫的泪落在我手背上。转身看见父亲正在穿鞋,他弯腰时后颈露出块月牙形的疤,那是七岁时我发烧,他背我去医院摔在台阶上留下的。
下楼时雨停了,晚霞把云层染成橘红色。父亲突然说:"你外婆的关节炎更重了。"我望着他侧脸,发现那里新添了几道皱纹,像被风吹皱的湖水。
"爸,"我扯住他衣袖,"我们以后常来好不好?"
他愣了愣,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这个笑容让我突然想起小学毕业那天,他举着相机追了我半条街,照片里他笑得比我还开心。
"好。"他说,然后打开车门。收音机里正好在放《光阴的故事》,旋律流淌在车厢里,和十三年前的某个夜晚重叠。那时母亲还在,我们挤在后排去游乐园,她的香水味和父亲的烟草味混在一起,成了我最早关于家的记忆。
后来我们真的开始每周去外婆家。第一次去时,发现五斗橱上的铁皮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张银行存单,户名写着我的名字。外婆得意地说现在都用手机转账了,"你妈教我的"。
父亲渐渐和外公下起了象棋,两个老人为"马走日还是走田"能争论半小时。外婆总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从糖醋排骨到酒酿圆子,她说要"把十三年的都补回来"。
某个深秋的傍晚,我们正要离开时,外婆突然拉住我。她从围裙口袋里摸出个丝绒盒子,打开是枚褪色的银镯子,内圈刻着"长命百岁"。
"这是你妈妈满月时我给的……"她摩挲着镯子上的划痕,"现在传给你。"
我戴上镯子的瞬间,楼道里的声控灯突然亮了。光晕中,我看见父亲在擦眼镜,外公在整理棋盘,外婆的蓝布衫被风吹得轻轻摆动。十三年的空白在这一刻被温柔填满,像被雨水泡发的陈皮,苦涩过后泛出回甘。
现在每次路过那栋老居民楼,我都会下意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父亲依然保持着我半步的距离,但这次是我们并肩走向三楼的光。门开的瞬间,排骨汤的香气扑面而来,混着外公的象棋声和外婆的唠叨,构成了新的关于家的记忆。
而那个曾经被红笔圈出的禁区,终于变成了我们可以随时推门而入的温暖所在。就像父亲总说的:"有些门,推开了才知道里面有多少光。"
【郑重声明:本故事源自网络。纯属虚构,切勿当真!】
来源:岳哥甄选好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