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夏洛蒂·勃朗特的传记中，作者盖斯凯尔夫人带我们回顾了夏洛蒂·勃朗特创作《简·爱》时的情境：父亲几近失明，她在陪伴父亲手术的日子里开始写《简·爱》。

伍尔夫曾经说：《简·爱》是这样一部作品，它非常强烈地说我爱，我恨。

在夏洛蒂·勃朗特的传记中，作者盖斯凯尔夫人带我们回顾了夏洛蒂·勃朗特创作《简·爱》时的情境：父亲几近失明，她在陪伴父亲手术的日子里开始写《简·爱》。

她同为作家的两个妹妹把小说中的女主角写得很美，因为她们认为，不这样描写，女主人公就不可能引起兴趣。

夏洛蒂却说：“我要向你们证明你们错了；我要写一个女主角给你们看，她和我同样貌不惊人，身材矮小，而她却要和你们所写的任何一个女主角同样能引起读者的兴趣。”

下文节选自《夏洛蒂·勃朗特传》，篇幅所限内容有所删减，小标题为编者所拟，经出版社授权推送。

在一八四六年的这个夏季，她在文学方面的希望渐渐消失，而另一种焦虑却在加剧。

她父亲的视力由于白内障渐渐成熟而受到严重损害。他几乎失明。他能摸索着走来走去，熟悉的人待在强光下，他还能认出他们的轮廓，但是已经不再能阅读了，因此，他的强烈的求知欲和要了解各种情况的愿望受到了严重的挫折。

大约在七月底的时候，艾米莉和夏洛蒂去曼彻斯特找一个动手术的大夫。她们在那里听到了现在已故的眼科医生威尔逊先生的名声。

电影《简爱》

她们立即去找他，但是单凭口说的病情，他还说不准她们父亲的眼睛是否已经可以动手术。所以，勃朗特先生得亲自去他那里看一次。

快到八月底的时候，夏洛蒂陪她父亲去了。他马上决定动手术，并且介绍他们住到他的一个老用人开的舒适的寄宿舍去。寄宿舍就在城郊一条小街上，那里有许多由外观单调的小房子组成的与此相似的小街。

一八四六年八月二十一日，她从那寄宿舍里写了下面这封信：

我匆匆给你写信是为了告诉你我在哪儿，让你可以把复信寄到这儿来，因为我觉得你的信可以解除我在这个大城市里的陌生感。

爸爸和我是在星期三来这儿的；我们当天就去看了眼科医生威尔逊先生。他说爸爸的眼睛已经可以动手术了，日期定在下星期一。在那一天想想我们吧!我们在昨天住进了寄宿舍。

我想我们会住得很舒服；至少我们的几间房间都很好，可是女房东不在(她病得很重，到乡下去了)，而我在安排伙食方面有点不知所措；我们就搭伙。我发觉自己太无知了。我不知道点什么肉食。我们自己倒可以想办法对付，爸爸的伙食很简单；可是过一两天要来一位护士，我生怕给她安排的伙食不够好。你知道，爸爸只要吃一般的牛肉和羊肉，还有茶、面包和黄油；可是一位护士也许希望生活得更好一些——如果可能，请给我出点主意吧。

威尔逊先生说，我们至少得在这儿待一个月。我不知道艾米莉和安妮在家里跟勃兰威尔过得怎么样。她们也将有她们的麻烦。只要能有你在这儿，我有什么不愿牺牲的呢?

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是一步一步地被逼迫着去取得经验；但是，这种学习真令人不快。这件事情上有一个使人高兴的特点，那就是威尔逊先生对病情很乐观。

一八四六年八月二十六日：

手术动过了；是昨天动的。威尔逊先生主刀；另外两位外科大夫做助手。威尔逊先生说他认为手术很成功；可是爸爸还什么也看不见。

手术时间正好是一刻钟；C先生说，那不是简单的除去白内障，而是比较复杂的摘出白内障。威尔逊先生完全不赞成简单的除去手术。爸爸表现出不寻常的耐心和坚强；外科大夫们似乎感到吃惊。

我自始至终待在手术室里，因为他希望我待在那儿；当然，我不说不动，直到手术结束，那时候我觉得，对爸爸和大夫来说，我越少说话越好。现在爸爸在一间黑屋子里卧床静养，四天之内一动也不能动；尽可能少说和少听。

你写信来，提出了很好的建议，真太感谢你了。我对你的建议很满意，因为我发现大部分事情我都安排得同你信中的建议一样，由于你的理论和我的实践不谋而合，我就觉得我的实践是正确的了。

我希望威尔逊先生不久能让我不再需要护士；护士是挺好的，毫无疑问，但是有点过分巴结，我认为不太靠得住；但是，在有些事情上，我只好依靠她。

在这整个时期里，尽管家里的麻烦在折磨着她们，尽管她们的诗歌没有获得成功，这三姐妹却在作另一个文学尝试，夏洛蒂在一封给两位艾洛特先生的信中提到过这事。

她们每人写一部小说，希望三部小说能合在一起出版。《呼啸山庄》和《艾格妮丝·格雷》现在已经问世了。第三部《教师》——夏洛蒂的作品——在这本回忆录第一版问世后不久也出版了。

电影《呼啸山庄》

这三部小说合在一起投稿，没有被接受，最后只好分开投寄。但是几个月过去了，还是一直没获得成功。

那是由某个出版商粗率地退回来的，那一天，正好她的父亲动手术。但是，她有着罗伯特·布鲁斯罗伯特·布鲁斯的勇气，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正如没有吓倒布鲁斯那样也没有吓倒她。

她不仅把《教师》又寄给伦敦的出版商，试试运气，而且还在这种操劳的时刻和令人沮丧的不安之中——在那些灰色的、沉闷的、形式单调的街道中开始写作，在那里，除了她那位好心的医生的脸以外，所有的脸对她来说都是奇怪的，好像没有见过阳光一般。

这位勇敢的天才就是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刻，开始写《简·爱》。

读读她自己说的话吧：“柯勒·贝尔的书到处没人接受，也没人肯定它的优点，因此一种像令人寒心的失望感觉开始袭击他的心。”

还要记住，有这颗心的人，并不是在一件事情上失望，就能怀着加倍的热情去转向留下的许多幸运的事情的。

想想她的家，那里有一个人被悔恨的黑影笼罩着，直到他的头脑糊涂了，他的天才和生命丧失了；

——想想她父亲的视力处于千钧一发的关头；

——想想她妹妹身体羸弱，完全要靠她照料；

——然后再来赞扬那很值得赞扬的坚定不移的勇气吧，“那一卷本的小说正在伦敦艰难地进行令人疲倦的旅行”时，她自始至终凭着这股勇气写着《简·爱》。

读者也许注意到，在我引述的书信中，丝毫没有提起出版她的诗集这件事，也一点都没有暗示三姐妹有出版任何小说的打算。然而，在我问勃朗特小姐她的写作方式等等情况的时候，她回答的许多细节我还记得。

她说她不是每天都能写的。

有时，过了几个星期或者甚至几个月，才觉得有些东西要加在已经写成的那部分故事里。于是，有一天她早上醒来，故事的发展清楚而鲜明地出现在眼前。

遇到这种情况，她就急于干完家务和尽做女儿应尽的责任，以便赢得时间，坐下来把那件事和接下来的一些想法写出来。事实上，在这种时刻，这些事件和想法在她脑子里比她的实际生活本身还要现实。

电影《简爱》

但是，日常和她在家里做伴的人当中，一些还健在的人说得很清楚，她尽管(似乎)“入了迷”，但是对自己应尽的责任，以及别人求助于她的事情，却一刻也没有疏忽。

泰比这时候快要八十岁了，不得不有一个小姑娘来做帮手。泰比每放弃一件工作心里都又嫉妒，又勉强，不愿听人家说她敏锐的感觉因为她年老而变得迟钝了，哪怕说得很婉转也不行。凡是她认为非由她做不可的事，另一个用人就不能插手。

在这些事情中，她保留了为晚餐用的土豆削皮的权利。但是她因为视力越来越差，常常把我们北方人称为土豆的“芽眼”的黑点放过了。

勃朗特小姐是个细心的管家，不会听任这些斑点留着，但她又不忍心伤这位忠心耿耿的老用人的感情。如果叫那个小姑娘把土豆再削一遍，那会使泰比觉得自己干的活儿不像以前那么出色。

因此，她就在写得兴趣正浓、文思奔涌的时候停下笔来，不让泰比知道，溜进厨房里，悄悄地把蔬菜碗拿走，小心地把斑点一个个剜掉，然后悄没声儿地送回原处。

这个细小的行动可以说明，哪怕在她写得“入了迷”的时候，她也是井井有条地充分尽了她的责任。

不管是谁，只要读过她的作品——无论是读过出版的书还是读过她的信——只要有难得的机会听过她说话，一定都会注意到她特别善于遣词用字。

她写书的时候，在这一点上是十分注意的。一组词真实地反映了她的思想；其他的词尽管看来意思完全一样，但就是不能用。她强烈而实事求是地注意表达方法的简洁、完美、真实。

她会耐心等待，搜索正确的字眼，直到想出来为止。它可能是方言，可能来自拉丁文；只要能准确地表达她的思想，就不管它的来源如何。

这种推敲使她的风格像镶嵌图案一样精致。每个组成部分，不管如何细小，都给放在恰当的位置上。在弄清楚要说的意思、仔细地选择用词，并且按正确的词序安排好以前，她决不写下一个句子。

结果是，在我看到的她用铅笔写满字的纸片上，偶尔有一句句子划掉，至于删掉一个词或者一个词组的情况，即使有也很少。

电视剧《简爱》

她用小字写在这些小纸片上，把纸片按在当书桌用的一块木板上，就像装订书籍用的那种木板。像她那样近视的人只好用这个方法。而且这个方法还使她能够在暮色苍茫中坐在炉边的时候，或者夜里一连几小时失眠(常常是这样)的时候，用铅笔和纸来写。

她的定稿是根据这些铅笔写的纸片用清晰易认、秀丽纤细的字誊清的，几乎像印出来的一样容易读。

三姐妹保持了在她们的姨妈生前就开始的老习惯，在九点钟收起针线活，开始一边在起居室里踱来踱去，一边讨论研究。

这时候，她们谈论正在写的故事，描绘故事情节。每周有一两次，各人把已经写成的部分读给别人听，征求别人的意见。夏洛蒂告诉我，这些意见很少使她改动她的作品，因为她深深感到自己描绘的是现实。

但是读这些作品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十分有趣而且令人兴奋的事，使她们从天天重复出现的忧虑这揪心的压力之下摆脱出来，处于自由自在的状态。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夏洛蒂决定把她的女主角写得貌不惊人，身材矮小，没有吸引人之处，来向公认的标准挑战。

《柯勒·贝尔逝世》这篇动人悼文的作者在文中所写的关于《简·爱》的事情很可能是直接从她那里听到的，我把这段话引在下面：

她的两个妹妹把女主角写得很美，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有一次她对她们说，她们这样做是错了——甚至在道义上都是错的。她们回答说，不这样描写，女主人公就不可能引起兴趣。

她回答道：“我要向你们证明你们错了；我要写一个女主角给你们看，她和我同样貌不惊人，身材矮小，而她却要和你们所写的任何一个女主角同样能引起读者的兴趣。”

因此她就写了《简·爱》，她在谈这件事的时候说：“但她不是我，仅此而已。”

作品越写下去，作者的兴趣也就越浓。写到桑菲尔德这一段，她简直停不下来。由于近视过深，她写在小方簿子上，把簿子凑在眼前，而且(初稿)是用铅笔写的。

她写下去，不事稍歇，一口气写了三个星期。这时，她已经写到女主角离开了桑菲尔德，因为生病发烧，才不得不停下来。

本文摘编自

作者: [英] 盖斯凯尔夫人

译者: 祝庆英 / 祝文光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年: 2025-6

来源：凤凰网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