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句子的三重译境和翻译的魅力

摘要:以往我讲《哈姆雷特》,偏向于让学生自学。这次在广西凌云支教授课,我觉得要好好跟学生讲讲莎翁的悲剧。我找到了一种新的突破口:如何翻译莎翁的金句“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我讲了三个层次的译法。

以往我讲《哈姆雷特》,偏向于让学生自学。这次在广西凌云支教授课,我觉得要好好跟学生讲讲莎翁的悲剧。我找到了一种新的突破口:如何翻译莎翁的金句“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the question”。我讲了三个层次的译法。

第一个层面,译为:做还是不做,这是一个问题。

在这里,一切变成了一个单纯的动不动手的问题,优柔寡断的哈姆雷特在延宕。

第二个层面,译为: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要考虑的问题。

杀死了仇人,哈姆雷特自己也必然会被杀死。是选择玉石俱焚,还是选择二人都活着?这个问题关乎生死,不由得我不犹豫。这个层面,已经由动手上升到了生死的层面。按照中国人的道德评判,我觉得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可以是: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所以译文可以为:是站着死,还是跪着生?这是一个问题。或者文雅一点:成仁,还是苟且?

第三个层面,译为: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我是同这个污浊的社会同流合污,苟且偷生,忍辱负重,以待时日,还是毫不妥协地毁灭这污浊的社会,连同毁灭这污浊的文化。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生存,不仅是好人坏人的生存,还包括一种制度、一种文化的生存。

当哈姆雷特最终选择了复仇,结果是怎样的呢?他所恨的人被毁灭了,但他所爱的人也被毁灭了,哈姆雷特同样走向死地。一个王朝覆灭了,美好和邪恶也一同毁灭了。这是哈姆雷特想要的吗?如果知道选择复仇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哈姆雷特当初的选择还能义无反顾吗?难道他不应该在这里犹豫吗?

这可能体现着莎翁最深沉的思考。

关于哈姆雷特内心独白这一段,我读了不下20次,也试着去找到文段中的逻辑。也许是这样:死去,是求之不得的,因为死亡可以让我们逃避许多问题;但是生活的梦想会阻止我们走向死亡;为梦想,我必须活着,必须忍辱负重地活着。而忍辱负重地活是多么难以做到的事情,死亡反倒显得容易。但是我们对死之后如何却充满恐惧。所以我们犹豫不决。生的艰难,死的可怖,让我们进退维谷。活着有顾虑,死去也有顾虑,我们该怎么办?生命之重,死亡之重,哪一个是我们该承受的?

这一段,对我们理解莎翁金句的译文也是至关重要的。

至此,我觉得翻译成为“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多么传神啊!翻译家朱生豪了不起!

这美好的译文,让我不禁想起了本雅明对荷尔德林的古希腊悲剧译文的赞叹:语言的和谐如此深邃,以至于语言触及感觉,就好像风触及风琴一样。

图片源于网络

还有这样的例子,就是诗人们对李白《静夜思》的翻译。

譬如有一位叫吉托维奇的俄罗斯诗人把它译为俄文 ,再转译成中文,就成了下面这个样子:

在我的床头,

横着一道月光。

或许这是寒霜?——

暗自颇费猜详。

我仰起头来——

望着窗中明月,

垂下头来——

不禁想念家乡。

这还是李白的《静夜思》吗?

但布罗茨基怎么译呢?我们来看一下一位大诗人对另一位天才诗人诗歌的理解。

在我看来月亮像雪一样,

寒冷的风忽然从窗口吹来……

我的朋友居住的房子上空

此刻想必也有这样的月亮。

好的翻译家是文化互通的大使,是异域美的真诚传达者。比如穆旦对叶芝的翻译:

除非灵魂拍手作歌,为了它的

皮囊的每个裂绽唱得更响亮

还有李以亮对米沃什的翻译:

Perne in a gyre,/And be the singsing-masters of my soul

旋转当空,请为我的灵魂作歌唱的教师

Labour is blossoming or danceing

辛劳本身也就是开花、舞蹈

最典型的例子是:

I prefer the time of insects to the time of stars

如果译为“我偏爱昆虫的时间胜过星星的时间”,那就显得拘泥于原文。

还是李以亮译得好:

我喜欢萤火虫甚于星星

对于有能力学会外文的人,直接读原文一定胜过读被翻译过的文字。但这话也得两说:它的原汁原味在那儿,还需你有足够的品鉴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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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阅读时代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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