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8 世纪的苏格兰高地边缘,格伦村像颗被苔藓包裹的石头,蜷缩在黑森林的阴影里。村里的老人们总在壁炉边敲着烟斗说,那片森林深处藏着个会吞人的秘密 —— 每年春分的满月夜,当迷雾像被无形的手拨开时,就会露出一片竖着上百根雪白兽角的空地,每根角尖都凝着滴永不坠落的露
18 世纪的苏格兰高地边缘,格伦村像颗被苔藓包裹的石头,蜷缩在黑森林的阴影里。村里的老人们总在壁炉边敲着烟斗说,那片森林深处藏着个会吞人的秘密 —— 每年春分的满月夜,当迷雾像被无形的手拨开时,就会露出一片竖着上百根雪白兽角的空地,每根角尖都凝着滴永不坠落的露珠,那是独角兽墓园的标记。
“进去的人要么再也没出来,要么出来后就成了话痨子,把祖宗十八代的腌臜事全对着空气说完才肯闭眼。” 铁匠铺的艾莉听着邻居大婶的念叨,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块月牙形的淡金色胎记。这印记是七岁那年留下的,那天她在森林边缘追一只银狐迷了路,昏昏沉沉中感觉有冰凉的东西碰了碰手心,睁眼就看见一头银鬃独角兽站在面前,它的角像淬了月光,低头轻触她掌心后便消失在雾里。从那以后,艾莉总能听见风里夹着细碎的嘀咕声,像有人在远处翻着旧账本。
十二岁那年的深秋,父亲带着猎狗进山找失踪的羊群,临走前塞给她半块磨得发亮的马蹄铁:“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说能镇邪。” 可他再也没回来,只有那半块马蹄铁被巡山的猎户在森林边缘捡到,上面沾着暗红的血迹,像朵凝固的花。
暴雨夜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铁匠铺的铁皮屋顶上,噼啪声里混着奇怪的嗡鸣。艾莉正给父亲的旧工具箱上油,忽然听见 “滋啦” 一声,那半块马蹄铁竟自己发烫,在潮湿的空气中冒出白烟。她伸手去捡,指尖刚触到铁面就被烫得缩回手 —— 马蹄铁上竟浮现出一行发光的古语,像用烧红的铁丝烙上去的:“满月夜,墓园见,欠的总要还。”
这话像根冰锥扎进心里。更怪的事还在后头,第二天村里就炸开了锅:酿酒师的女儿莉娜在揉面团时,手里突然冒出一把麦穗,金黄的颗粒簌簌往下掉;面包师的儿子托比说自己夜夜梦见在月光下奔跑,后脑勺痒得厉害,好像要长出什么东西。艾莉偷偷跑去看,发现莉娜家酒窖的横梁上刻着独角兽图案,托比奶奶的嫁妆木箱锁扣也是同样的花纹。
“都是些该还的债啊。” 老神父在忏悔室里翻着泛黄的古籍,羊皮纸 pages 发出脆响。他指着一幅褪色的插画,上面画着穿粗布裙的女人给独角兽喂草药,“三百年前那场黑死病,村里死了一半人,是独角兽带来的月光草救了剩下的。当时的村长对着月光起誓,每年秋收都要把十分之一的粮食堆在森林边缘,可瘟疫一结束,他们就联合猎人设了陷阱。” 插画的下一页是片暗红的污渍,像干涸的血,“最后一头独角兽女王,就是在春分满月夜被砍断角的,临死前她对着猎人的马蹄铁喷了口血,说要让他们的后代世世不得安宁。”
艾莉猛地攥紧拳头,掌心的胎记像被火烤一样疼。原来父亲不是去找羊,他是知道了什么才进的山。
春分满月夜来得比想象中快。艾莉揣着发烫的马蹄铁,借着月光往黑森林走。越往里走,空气越冷,树影在地上扭曲成怪诞的形状,风里的低语声越来越清晰,像无数人在同时叹气。突然,眼前的雾气 “唰” 地分开,露出一片圆形的空地 —— 上百根雪白的独角兽角从泥土里伸出来,最高的有两人多高,矮的才到膝盖,每根角尖都凝着露珠,在月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
“是你来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艾莉浑身一震,这不是父亲的声音吗?她顺着声音望去,墓园中央那根最大的兽角正在发光,角面上竟浮现出父亲的脸,胡子比记忆中白了许多,眼神却依旧温和。“爹!” 她冲过去想抓住那光影,指尖却穿过了冰冷的空气。
“我没丢,只是留在这里守着。” 父亲的声音带着笑意,“当年我在森林里发现了这个地方,那些兽角在我耳边说,只有被独角兽女王标记过的人,才能解开诅咒。” 话音刚落,所有兽角突然同时发出蓝光,无数细碎的声音涌进耳朵:有男人粗声粗气的誓言,有女人温柔的祷告,还有独角兽临死前的悲鸣,像碎玻璃碴扎得人耳膜疼。艾莉听懂了,这些都是三百年前没完成的约定,有的说要给独角兽盖温暖的棚屋,有的许诺要教小独角兽认字,最后都成了泡影。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兽角们 “嗡嗡” 作响,像在愤怒地低吼。空地中央裂开一道深沟,黑色的雾气从沟里涌出来,盘旋着形成巨大的漩涡,雾气中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带着血泪的腥气:“用你们的血来偿!用你们的骨来填!”
艾莉被这股力量掀得后退几步,怀里的马蹄铁 “当啷” 掉在地上。她这才看清,铁面上除了那句古语,还有个模糊的印记 —— 正是三百年前那个领头猎人的家族徽记,和父亲工具箱上的标记一模一样。而掌心的胎记正在发烫,淡金色的光芒透过皮肤渗出来,与兽角的蓝光交相辉映。
“献祭…… 只有献祭有印记的人……” 雾气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让契约归于尘土……”
原来如此。父亲留下马蹄铁,是想让她来完成这场赎罪。艾莉望着沟里翻滚的黑雾,又看了看兽角上父亲温柔的脸,突然抓起马蹄铁,猛地扔进深沟。
“凭什么要用新的牺牲来还旧债?” 她对着黑雾大喊,声音在空地上回荡,“三百年前你们信了人类的誓言,说明我们曾真心相待过!那些没完成的约定,该用往后的日子来补,而不是再添一条人命!”
话音刚落,最大的那根兽角突然迸发出刺眼的白光,像第二个月亮。白光笼罩着整个墓园,黑色的雾气像遇到阳光的冰雪般消融。所有兽角上的露珠同时滴落,“嗒” 地砸在泥土里,发出清脆的响声。艾莉感觉掌心一凉,低头看去,那月牙形的胎记变成了三叶草的形状,淡金色的光芒渐渐隐去。
“艾莉!”
她猛地回头,看见父亲站在空地边缘,穿着那件熟悉的棕色外套,胡子虽然白了,笑容却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他朝她伸出手,掌心也有个三叶草印记。
第二天清晨,格伦村的村民们发现黑森林边缘长出了成片的银色三叶草,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莉娜再也没凭空变出麦穗,托比也不再做长角的梦。艾莉在森林边缘堆了个石堆,每天清晨都往那里放一捧新烤的面包,就像三百年前那些没被兑现的誓言里说的那样。
老神父说,那些独角兽角并没有消失,只是钻进了泥土里,化作了三叶草的根。而那些没完成的契约,正等着被用新的方式,一点点填满。
来源:诗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