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钩沉:六十三代天师张恩溥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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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六十三代天师张恩薄,字瑞龄,小名“晏生”。生于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晏,普通话读音作yan厌,意为迟到、晚到但又平安的意思。而贵溪方言,“晏”字的读音为ai矮,虽然字意一样,但两者读音相差甚大。外地人乍听以为这个天师一定很矮,其实他的身材修长,身高不下一

引子

#本文摘自《鹰潭文史资料》第一辑(1988年3月),作者周沐照,原标题《六十三代天师张恩溥轶事》

所谓宗教自古至今都是愚民与敛财工具!

正文

六十三代天师张恩薄,字瑞龄,小名“晏生”。生于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晏,普通话读音作yan厌,意为迟到、晚到但又平安的意思。而贵溪方言,“晏”字的读音为ai矮,虽然字意一样,但两者读音相差甚大。外地人乍听以为这个天师一定很矮,其实他的身材修长,身高不下一米八O。俗话说:哺婴者奶,知儿者娘。天师恩溥的小名首先是由其母喊出来的,很少有人知道,其母呼唤恩溥小名时的声调也与他人大不相同。“晏生”二字,经她轻声呼唤,有心人侧耳细听,发现“晏生”二字在他母亲的语音韵味中已近似“难生”。

一个小名,三种呼声,内中包含着当年这位小天师出生时的一个趣闻。据说恩溥天师出生时其母难产。从头天中午开始阵痛,直到来日午夜婴儿才呱呱落地,母娘感到十欣慰。因为道教世家对天师袭位有一个十字原则:即“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这位清王朝援例封为三品“淑人”的六十二代老天师夫人,在受尽难产之苦以后不禁自矜地说道:“这崽俚真难生,生得这么晏”。大概由于这一缘故,其母在呼唤恩溥天师小名时,往往情难自己地将“晏生”二字喊成“难生”。然而,天师世家忌讳颜多,老天师夫人将晏生喊为“难生”,当时张氏近族中人喷有烦言,嗔她呼叫难生不吉利,难保小天师今后一生不多灾多难!尽管张氏族人对此暗中表示不满,但晏生小时长得白白胖胖,非常逗人喜爱。此后张母陆续生下五子,但按照“立长不立幼”的宗法,长子恩溥乃是法定天师的承袭者,地位、身价较之其他诸弟已有长幼之别,独具袭位之尊了。老天师夫人自然深知母以子贵的封達伦理法统,因此对这位小天师也就格外宠爱。平时要索饮食,相应依顺。只是小天师恩溥别无癖爱,独嗜吃糖。而且他要吃多少仆妇必须付给多少。红糖、沙糖、饸糖、米糖等无不具备,四时供应不缺。如此溺爱,小天师恩溥终因吃糖过多,不久便患牙病。开始仅是牙齿变色,继而龋牙累累,长大以后时时牙龈发炎,常年牙痛不断。不到40岁,六十三代天师的牙齿就已全部脱落了。

张恩溥作为第六十三代天师的当然承袭者,教主的尊位要求他不仅要精通道教科仪、符等和经典,而且要在文学、音乐、书画、历史等学科全面发展,并具有较高造诣。

因此恩溥小天师刚满6岁,其父(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旭)便专聘一位私塾先生来家教学。其师姓曾名春谱,贵溪县余家乡球源村人,乃晚清举人,在本地算得是一位饱学之士。

曾老先生能到天师府书院专任小天师的启蒙教师,当然是一件十分荣耀的幸事。论爵位,张天师在明代至清代前期是世袭一品爵位,上朝站班位于大学土之上,有“龙虎山中宰相家”之称誉。乾隆以后,虽然张天师的品级已由一品降为正三品,家道开始走向衰微,但盛名之下余荫尚存。而今曾学人能应聘到天师府书院,不仅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束脩,而且自觉三教儒独尊,比道、佛两家自高一筹。事情明摆着:不管是道观羽士或佛门高僧,首先应读儒家经典之作,写儒家方块文字。

然而,出平曾老先生意料之外的是,这位小天师对自己精心讲授的儒家经典古籍就是听不进去,你教“夫子曰”,他偏偏要读“老子云”。就连士人都十分重观的汉字书法,小天师也等同涂鸦,毫无章法。气得这位晚清举人时时长吁短叹。因为他的弟子是法定天师,上通朝廷,世沾皇恩。自己一个艺魄举人怎抵得上三天师!所以打不敢举手,想骂不便定口,只好强忍满腹怨气,自恨自艾,撚须呻吟。

小天师恩溥不认真读书,不久被其父察觉。这位六十二代天师虽为道门教主,但一生喜读经书,娴长书法,琴棋书画均有造诣,素有道门儒士之雅誉。现见自己的袭位后人,儒书读不进,书法不愿学,当着曾老先生的面,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但出乎六十二代天师意料之外的是,张恩溥虽然对儒书缺乏兴趣,书法不甚受好,但对道教经典、科仪却似平具有天生的灵感。尤其精通道教符箓,而且后来居上,比他父亲的所作还要高明。小天师不仅长于朱笔画符,而且态度严谨,上清街上老一辈的人都清楚,六十三代天师恩溥画符,首先要净齿沐浴,焚香祷告,吩咐道徒先期认真研朱磨墨。画符开始,但见他双腿并立,气运双臂,右手悬肘握笔,身子微向前倾,那庄重的姿势,虔诚的仪容,如云若雾似的笔划,简直就象魁星下凡。不管是催生符、护身符、保胎符等名目繁多的丹书灵符,他总是龙飞凤舞,一气呵成,赢得了许多道门高士的由衷钦佩。声誉远播港台、东南亚和欧美,不少人都渴望得到天师所画的真迹灵符。

宣统三年,民国肇建。这一年(1912)张恩溥10岁。新年伊始,天师府第正忙着欢庆春节,突然南京传来恶讯:以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的南京国民政府为破却封建迷信,责令江西都督府将前清给予张天师的封号一律取消,田产也一律没收。行文传至上清,府第上下顿时人人惊慌,个个胆颤,那个还有闲心逸致欢度新春!迫于形势,大门上那块悬挂了数百年之久的“嗣汉天师府”直书金匾被摘下来了;天师府十大田庄及其在邻县的三千六百多亩皇赐良田的地契被迫交出;那一件件盖有皇上玉玺、诰封历代天师和夫人的御制玉册也被付之一炬。恩溥天师当时年龄尚小,对国民政府因何作出此项决定自然不会了解。但转而又听说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当天师了,不由得放开嗓门嚎淘大哭。其母见儿子哀啼,当然分外伤心,一把搂住小天师的头抽泣,无声之痛甚于有声。

当然,对南京临时国民政府这一决定最感悲伤的还数张恩溥之父、第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旭。他想,自从东汉中叶第一代祖师张道陵在龙虎山炼丹时确立天师尊号以来,至清末已有一千八百多年。朝代改易,兴废互见,帝王更迭,成百上千,而天师封号、府第家财,世代相传,千年不替。虽然在漫长的的历史长河中,天师世家也曾遇到风风雨雨,但始终保持着“南国第一家”的尊贵地位。想不到国民政府一道指令,玉册、封号、田产、爵位等等,顷刻间化为乌有。作为道陵后裔,当代天师,他觉得自己是个不肖子孙。于是怀着负罪的心情跪倒在祖庙所供的神像下面,一边叩拜一边连连哀叹:不孝裔孙元旭,上对不起列祖列宗,下对不起子孙后代和张氏宗亲……。他发誓要重振天师世家。

机会很快就来到了。南京临时国民政府宣布取消天师封号的指令下达不到三个月,还是民国元年,孙中山便于同年4月辞去了临时大总统的职务。10月,袁世凯取代孙中山,登上了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的宝座。不久,外界纷纷风传:袁大总统主张尊孔读经,长江巡阅使张勋行军打仗首先要到神像座前焚香祷告……。六十二代天师听此佳音不由暗暗寻思:我与那巡阅使张勋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且辫帅又信奉道教,崇拜神仙,何不利用同姓的关系,请他在袁大总统驾前陈情,以便恢复天师故封,重振世家门庭。想到这里,老天师张元旭择日简装便离开了龙虎山,几经辗转,终于拜见了辫帅张勋。老天师说明来意,张辫帅当即将胸脯一拍说道:“天师尽管放心,恢复天师世家故封,包在本帅身上就是。”

果然,到了民国三年(1914),袁大总统下令:恢复张天师故封,发还天师府田产。同时重颁“正一真人”玉印一颗,另授予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旭三等嘉禾勋章一枚,还题赐“道契崆峒”匾额一块。这一年,小天师张恩溥年仅12岁。

张天师通过辫帅张勋关节,终于化险为夷,绝而又续。

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旭至此恍然大悟:同样是国民政府,同样是大总统,而孙中山和袁世凯的行事竟截然不同。尤其使他惊奇的是,国民政府中信奉神仙和芒萨的达官显要依旧大有人在。他从那些大大小小的衙门府第内所冒出来的袅袅香烛,声声馨鸣中,似乎看到了振兴道教的希望,又从那帮剪掉猪尾巴(辫子)、身着革命装的大小官员求符卜卦的庄重神态中,发现了天师的神权犹存。作为道教教主,元旭天师对此自然感到无比欣慰。

大千世界千异百怪,无奇不有,洋枪洋炮肯定要比纸人纸马凶残百倍。军阀混战、杀人如麻,又与宗教劝善思想格格不入。然而,这位第六十二代天师一无洋枪洋炮,二无舰艇气船,硬是靠自己张张丹书符箓,篇篇咒语,赢得了一批大小军阀的赏识和虔诚信仰。老天师为了让小天师(现已开始称少天师)恩溥见见世面,常符他带在身边耳提面授,传经布道。此后数年,吴佩孚遣派专使礼迎天师来到洛阳,随后孙传芳又邀请他们去江宁。京、津、沪、汉的大小官员也纷纷邀请他俩前往衙门登台讲法。而且每到一处,老少天师都被当作人间神仙看待,个个对他们顶礼膜拜。张天师的名声也越来越大。这种反常现象不仅当时许多人感到迷惑不解,就连老少天师也自觉一切都出乎始料之外。其实说怪也毫不足怪:军阀混战,兵荒马乱,谁不希望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因此,对神道因果报应之说,无不以虔诚的心理信奉之。

早在民国元年十月,也就是袁世凯窃取国民政府临时大总统宝座之当年,由于康有为等人在上海成立了“孔教会”,拼命鼓吹孔子克已复礼的中庸学说,这时一些崇拜神仙和天师的人物也积极筹建道教团体。经过这帮善男信女的努力,终于在民国八年(1919)成立了“万国道德会”,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旭被推为名誉会长。来年,也就是民国九年(1920)又成立了“五教会道教会”,张天师又被选为会长。

“失而复得,得而再得”,老天师和少天师一扫民国肇建之初的沮丧情绪。一度冷落箫条的龙虎山天师府门前,这时又车水马龙热闹起来:法坛照样钟鼓声声,香雾袅袅,老少天师,踌躇满志,一副仙风道骨升降法坛上下。他们除了龙虎山的这座显赫府第外,还分别在上海、北京、汉口等地设立了多处别墅公馆,过起了神仙般的逍遥生活。然而,正如老子所言“福兮祸所倚”,当老少天师沉浸在世家重振的喜悦中时,一个强劲的对手正悄悄向老天师击来。

某日,元旭老天师从上海的住所单独外出讲道,去时神态潇洒脱俗,可归来时却突然脸色蜡黄,浑身颤抖,气喘吐血。少天师恩溥一见大惊,忙问父亲是病是伤?要不要请医吃药?可是,不管少天师如河询问,老天师就是闭口不言。

眼看老天师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吓得恩溥少天师连忙画符烧香,祈求神仙保佑。然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没过几天,第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旭便在上海一命呜呼。时为民国一十三年(1924)正月。

老天师因何突然亡故?外界众说不一,至今还是一桩疑案。民国三十六年(1947),吴宗慈编著的《张道陵天师世家》一书中关于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旭传略的结尾是:“殆于沪”。但具体死因并未说清。按字求义:殆,就是危险和失败的意思。可是险从何来?又败于何人之手?对此,民间曾有一个秘密流传的说法:据说那一天张元旭天师在上海某饭店作法驱妖,忽有一宗姓对手前来要同他比试“掌心雷”。“掌心雷”,气功也。老天师不想与这个素昧生平的不速之客交手,便转身欲走,结果被那个姓宗的对手暗中击伤。当然传说毕竟不足征信,但也不是空谷来音,宗姓对手来历如何?其间又有什么政治背景?尚待进一步考证,目前只能存疑了。

老天师张元旭仙逝,少天师张恩溥于民国一十三年(1924)嗣任第六十三代天师。这一年他年仅22岁。

本来,少天师恩溥年轻继任道教教主,又出身于道教世家,如能尊奉道教“清静无为”的宗旨,摒除私心杂念,闭户研习道教经典和先代真传,继承并发扬道教的优良传统,在理论上、学术上以至对中国道教的建设,都可能作出重大贡献。但遗憾的是,这位少天师却与此背道而驰,非常热中名利,将全部精力用于夤缘结交,步乃父后尘,进出豪门、官府之家。因此他嗣任天师之初仍然留居上海,很少读经静修,常常周旋在军政大员之间,企图利用官府势力,达到其推行道教的目的。这就从根本上犯了一个大错误。

六十二代天师张元旭生前的政治靠山主要是北洋军阀,其一是袁世凯,他因倒行逆施,复辟称帝,已于民国五年(1916)元月在全国人民的唾骂声中死去;其二是北洋军阀的另一个主要头目张勋,他在民国六年(1917)因导演溥仪复辟丑剧,遭到全国人民的声讨,所部辫子军也被段祺瑞所击溃,政治上完全失势,而张勋本人比老天师早一年进入了阴曹地府。其余如军阀吴佩孚、孙传芳也处于革命怒潮包围之中了。这时少天师恩溥企图投靠的正是吴佩孚和孙传芳,虽然这两个北洋军阀余孽,还暂时盘据在长江中下游一带。但全国的政治形势已发生了明显变化:以反帝反封建为主要内容的“五四运动”席卷全国,孙中山在中国共产党和列宁的帮助下改组了国民党,提出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随之,国民革命军从广东分三路北伐,很快歼灭了吴佩孚、孙传芳的主力。到了这个时候少天师张恩溥终于清醒过来,认识到靠山土崩瓦解,要是继续滞留上海,后果必然凶多吉少。他万般无奈,只好匆匆离开上海十里洋场,回到出生旧地。

龙虎山作为道教的洞天福地,是历代张天师的传道投箓中心,这时江山虽改,但龙虎山却景色依旧。奇峰、怪石、道宫、仙迹,神秘而又奇特。地处龙虎山中心的上清天师府,因是皇上救建,威仪也不减当年:迎面一座高大门楼,气势雄伟,古朴庄重。那块黑底金字的“嗣汉天师府”金匾,仍端端正正地悬挂在门楼的正中央。这座占地百亩,房屋千间,既象王府,又象寺庙的古建筑群,前部垂直三座门楼,每座门楼都悬挂着一副金字楹联,头门楹联是:“麒麟殿上神仙客,龙虎山中宰相家”;二门为仪门,楹联曰:“道高龙虎伏。法重鬼神钦”;三门金铺铜沓,所悬楹联则为:“南国无双地,西江第一家”。过了这三座门楼,绕过一堵石砌照墙,才算进入天师的起居之所——天师私第。这里厅、院、楼、堂自成体系,棋琴书画,点缀其间,显得清静典雅。它与整座天师府中的钟楼、鼓楼、玄坛殿、东昌堂、敕书阁、万法宗坛、书院、家庙、玄武池等建筑群和众多道观静室,巧妙地构成了一个完整的八卦形状,充满神秘气氛。

张天师恩溥回到了上清天师府,顿时,府第上下个个忙碌起来:法务部的正副署理,正副协理,正副提举;总务部的外务、内务二法职;监纪司的赞教、高道、知事等都汇报了各自主管的事务。随后,管理庄田租谷的帐房先生颤巍巍地双手捧着乾、元、亨、贞五大本黄绫封面的田租册,一笔一笔地报告田庄租谷的收入情况。少天师见他慢吞吞地念着那五大本流水帐,便示意他退下。并说:田庄租谷大头收上来就行,剩下的零碎尾数,如果佃户实在交不出来也就算了。停了一下他又交代内务:育婴局的三百担谷早一点发下去,不要饿了四乡八邻的孩子。完全是一副大慈大悲口气,颇有菩萨心肠。难怪天师二女儿后来说:“我父亲对佃户还是比较仁慈的,年成不好,对租谷并不斤斤计较。”其实,说天师对佃户仁慈也好,说他对穷人态度和蔼也好,许多人(包括如今他的子女)当年并不了解恩溥天师的内心世界,“与人方便就是与已方便”,因为一场巨大的红色风暴就要在赣东北掀起。他能不未雨调缪,结欢于贫苦大众么!

红色风暴终于在赣东北大地掀起,而且迅速扩展到了贵溪和龙虎山区。民国十五年(1926)十一月,邵式平率领广大贫营农民和县城的一批热血青年,一举造了天师府的反,打烂了许多镇妖装湾的坛坛罐罐,并将六十三代天师张恩溥押送南昌交省农会看管。

风暴是强劲的,来势迅猛。千百年来,人们迷信天神地祗,妖魔鬼怪,有的甚至已经到了愚不可及的地步。倘若不反这个顽固的神权,人们头脑中的禁锢就永远不能破除。这次冲击是“五四”运动以来赣东北大地上影响既大,意义又最深远的一场革命斗争。

六十三代天师张恩溥押送到省农会,贵溪民间当时曾广泛流传着一首顺口溜:“绝不绝,灭不灭,六十三代歇一歇。”意思是:“天师”名号在龙虎山承袭了一千八百多年,但到六十三代就很难继续嗣传下去了,至少也得停息一个时期。

张天师恩溥在省农会一关五个多月,来年四月被朱培德释放。这样,他又来到了上海。在上海,张天师住在上海梅兰坊8号。这是一幢二层楼的建筑,环境还算安静,张家就独住在此楼的第二层。当时除恩溥天师外,还有夫人和未满周岁的二女儿张稻香也在这里。

六十三代天师恩溥的夫人叫丁绮花,是贵溪豪门丁跃堂的千金。丁家在贵溪有钱有势有武装,本地人号称“丁派”。

但丁派与天师家比较起来,无论是门第、地位、声望都远远不及张家,两家结亲,丁家显然算是高攀了。

张天师恩溥是民国十一年(1922)结婚的。是年他20岁。

据说新娘性格温柔,对少天师感情笃深。不久又生下一女,取名婉香(现为本市退休教师)。不幸的是:婉香年刚2岁,其母便因病亡故。少父幼女,茕茕孑立。这在恩溥天师的人生道路上也可算得上一大灾难,内心的悲痛可想而知。

自然,丁家失女,一家也十分悲伤。为了不中断与张家建立起来的亲缘关系,丁跃堂又将次女丁绮花续嫁给恩溥天师为妻。这次张天师恩溥到上海,携带的夫人便是丁绮花。

丁绮花比恩溥天师小7岁。结婚时年轻漂亮,风姿迷人。做母亲以后雍容华贵,姿色不减年。据说她性格十分泼辣,又逞强好胜,向以府第少奶奶自居,独揽天师府内务、财政大权,从而得罪了一些张氏近族人等,落得了一个“妲妃”的外号。其实这位天师夫人既有泼的一面,也有勤的一面。且针线女工样样在行,绣花缝补,件件拿手。又因她从小读书,粗通诗文,看不惯张氏族人的某些传统陋习,这就难免与他们发生矛盾了。

张天师恩溥在上海梅兰坊8号,虽有娇妻幼女陪伴,上海滩上各种身份的人,也不时前来拜访或祈求符箓,但这位第六十三代天师在较长一段时间里,始终打不起精神,不久居然抽起了鸦片。幸夫人丁绮花从旁百般劝解和限制,甚至口角大闹,后来恩溥天师也经常阅读道家经卷,冲淡烟瘾,渐次控制吸毒,侥幸未成恶习。

张天师恩溥另一个不良怪癖是抠脚。由于他的一双“香港脚”,时时奇痒难忍,平时在家只要坐落板凳,往往会情不自禁地脱鞋退袜,用手去抠。直至抓得脚丫脱皮,由痒转痛,才肯罢休,时久成癖,颇不雅观。张天师恩溥在夫人和女儿的陪伴下,一住就是两年有余,此习始改。这期间他既广泛接触了国民党的军政要员,又组织了几次规模盛大的斋醮道场,博得了众多善男信女的同声称赞。什么叫斋醮?简单说来,就是道教设坛祭祷的一种宗教仪式,俗称打醮。

即大供斋饭盛陈鲜果,配以宗教乐舞,以礼请神,求福免灾。这种道教仪式虽然带有较浓的迷信色彩,却是民间固有的习俗。从后汉形成的五斗米道,逐渐演变发展为炼丹祈祷祀神的礼仪,並揉进了众多的民族艺术形式,终于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斋醮仪式。张天师恩溥出生于道教世家,对斋醮法事及舞乐章法、唪念经文等很有研究与心得。

北伐前,他刚嗣任第六十三届天师不久,便应湖北督军、直系军阀肖跃南之请,率领数百名道众法官来到武昌组织了一场规模盛大的斋醮道场。集音乐、舞蹈、杂技、幻术、灯彩、焰火、念唱等艺术形式于醮坛,一举轰动了武汉三镇,并按斋醮等级收取了这位直系军阀的现洋五千元。这次在上海,据说大富翁犹太人哈同之子着了“魔”,久治无效,老哈同救子心切,也特请天师打醮驱“魔”。恩溥天师为了扩大道教影响,再次组织了一场规模宏大、七日七夜的斋醮仪式,逐日观者数以万计,又一次在民众中引起了轰动。

自然,举办这样规模的斋醮仪式不仅需要一批法事熟练的神职人员,也需要一笔数目可观的经费。老哈同是上海首屈一指的巨富,恩溥天师也就毫不含糊地收了他的斋事费现洋七千元。

汉、沪两场规模盛大的斋蘸仪式,表现了少天师恩溥已通晓道教科仪和醮坛仪式中的奥秘,不仅提高扩大了天师教主的形像与社会影响,也团结和培养了一批对道教经义有修养的神职人员。这一点还是值得今人认真研究的。

1937年天师恩溥35岁,步入了壮年。八年抗战,恩溥天师主要居住在九十九峰的龙虎山,没有同鬼子勾勾搭搭,这一点在恩溥天师的一生中还是比较可贵的。抗战前夕,由于国内军阀混战,政治形势风云莫测,按照道教的无为之旨,恩溥天师曾经宣布要创办“道学研究院”,认真研习道教经典和先代真传,培养一批有资格的道教神职人员。但是,随着日本侵略军的疯狂进攻,他筹建和创办“道学研究院”的计划也随之付诸东流。这期间他的主要活动就是经常举行道场,为抗战而壮烈牺牲的中国军人,为无辜惨遭杀害的中国百姓超度亡灵,以寄托一个神职人员对死去同胞的哀思。据说有一天,几十名日本鬼子耀武扬威企图侵入上清。当他们来到余家的小岭,突然,为首骑马的一个鬼子军官马失前蹄,摔落尘埃,鬼子痛彻骨肤,号叫不止。日本原为佛教国家,臣民佞佛恭谨,对神仙道家之说,也虔诚崇奉。敌军士兵亲见长官突然坠马,无不惊讶相看,则声不得,不少胆小的士兵不由惊慌失色,其余也自胆怯心虚,于是仓皇撤离而去。经过一番渲染,上清镇的街头巷尾很快纷纷风传:张天师调来神兵天将与日本鬼子对仗,吓得鬼子军官突然落马败逃。接着又有人提出证据:说是当日上清东岳宫的神像一具具都汗流如洗,有几具神像还折手断脚,应是神仙在搏斗中身受创伤。

毫无疑问,这些传说都是无稽之谈,但是老百姓出于同仇敌忾心理,却乐于接受。因为道教中的神仙毕竟是中国的神仙,张天师到底是中国道教的教主啊!

其实,张天师别说调动神兵天将,就是对眼前驻防上清的国民党军队也无法调动一兵一卒。抗战期间,上清、鹰潭一带曾驻有国民党二十六军,正副军座就居住在嗣汉天师府院内。军长丁治磐,崇奉道教,后任江苏省省主席;副军长张习崇,与天师恩溥同姓共宗,关系更自不同。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此亲密,但天师恩溥照样指挥不了二十六军任何兵卒,这一点到是千真万确的旧事。后来“文革”中贵溪举办的一个展览,说张恩溥曾任国民党二十六军代理副军长,致使这一说法多次见诸于报刊文字,其实完全是一种误传。

但是,由于中国的封建势力极端顽固,封建主义的意识形态和宗法观念长期以来占据着人们的头脑,所以无论是北洋政府时期的旧军阀,还是蒋介石统治时期的国民党新军阀,他们都不可能摆脱封建思想,也始终离不开道教的神权。

抗战以来,虽然张天师恩溥大部分时间居住在偏僻的龙虎山,但国民党的军政要员还是纷纷找上门来,知名人物先后有李宗仁、白崇禧、朱培德、李烈钧、顾祝同、熊式辉、王陵基等等,都曾经作过天师府的座上贵宾,这神现象在封建思想占统治地位的旧中国,都是司空见惯不足称怪的小事一桩。而有些官僚、军阀则是为了到龙虎山游山玩水,并不一定带有政治目的。

在纷纷来往于龙虎山的国民党大小军阀中,国军副总司令白崇禧倒是与众不同,他亲送女儿到上清敦请张天师为其爱女驱“魔”,倒可以算得上是一件奇闻:

抗日战争已经胜利结束。有一天,上清天师府忽然开进了18辆各色小轿车。贵溪土话,把小轿车叫作“包车崽”或“乌龟壳”。这么多的“乌龟壳”同时进入天师府,倒使得地处编僻见闻不广的上清老百姓惊骇不已。后来听说:白总司令的小姐被“妖魔”缠身,神智不清,司令是特送女儿前来礼请天师打醮驱“魔”的。司令家里有妖?这可真是旷古奇谈。有人暗中觑看,当年的白家小姐婀娜多姿,最多不过20来岁,长得秀气俊俏,究竟被什么妖魔附体缠身?谁也说不清所以。只看到张天师辖下的众道士纷纷忙碌起来,相继登台为白小姐驱“妖”。开始是鸣炮、张网、烧香、祈祷、上表、请神,接着便是吹、打、舞、跳、念、唱,一一认真依仪而行,场面十分热闹。就连平日不轻易出场的恩溥天师,这一回居然亲自登坛烧香作法,为此轰轰烈烈地闹腾了三日三夜。真见鬼,白小姐的怪病居然好了。而且事后这位国军的副总司令还专门给张天师和夫人寄来了毛料、皮子、金项链等礼物作为酬谢。堂堂中枢大员连“杯弓蛇影”精神失常的道理都不曾想到,反使天师名利双收,怪事就怪异在此。

如果说张天师打醮驱“魔”治好了白小姐的病,给人们留下了一个难解之谜?那么这个谜用现代心理疗法的观点去解释,或多或少还讲的过去。然而,作为全身武装到牙齿的国民党新军阀,行军打仗直至出门都必按神的旨意行事,这就无论怎样解释都显得荒唐至极了。

王陵基就是这么一个荒唐至极的新军阀。

说起王陵基其人,江西和四川两省年纪稍大的人都不陌生,他有一个十分文雅的别号叫作芳舟,并自号“芳公”。

也有人当面称他“王老芳”背地里则骂他“王老虎”。因其迷信道教,言必谈神仙,行必烧香烛,故又有“王灵官”之绰号。王灵官,按道经记载乃“镇守山门之神”,道教亦称之为“护法神”。当然,泥塑的“王灵官”之名落到了新军阀王陵基的头上,他所护的法就只能是蒋介石的独裁之法了。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王陵基曾经担任江西省主席。1947年,蒋介石责怪四川省主席邓锡侯征兵征粮不力,镇压学潮无能,逼邓辞职,另调王陵基到四川担任省主席。消息早已透露,王陵基为了到四川以后官运亨通,财源茂盛,以便日后步步高升,特从南昌来上清参拜天师,祈求神明保佑。

一连串的“乌龟壳”又驶进了天师府的深宅大院。但是,只因他求神之心过于迫切,事先没有透露信息,就屈尊来到上清小镇,恰好张天师恩溥不在府第,接待他的只有一邦名不见经传的“火居道士”。王陵基见不到天师法容大失所望,继而沉思,活着的张天师既外出“云游”,得道升天的六十二个历代天师的神像不是供祀在天师府家庙么!于是他一面发急电请恩溥天师还山,一面又恭恭敬敬地参拜六十二个天师神像。灵官就是灵官,与众大不一样。其他军阀参拜天师,弯个腰,鞠个躬,略表敬意即罢。而他则双膝跪下,额头触地,叩首如捣蒜,虔诚之心,真可上恪天师神灵的了。他一气磕了几百个数十记响头,致使在场的道教徒众无不深受感动:因为叩头礼拜者是三星上将一省之主席啊!

拜过了天师神像,“王灵官”信步来到了上清街头。上清,道教称之为仙境。翻开道教经典《云笈七签》上面有这样的记载:“上清之天在绝霞之外,有八皇老君运九天之仙而处上清之宫也”。然而,当时的上清除了几家出售纸花香烛的店铺还算像样外,充斥街头巷尾的妓院、烟馆、赌场、当铺、轿行、马快班、乞丐帮等等,委实有悖于上清仙境的雅名;尤其是沿河那一排破烂不堪的房舍,风雨飘摇,隐然有声,实在玷污市容而有碍观瞻。就连这位见怪不怪的“王灵官”也不禁嗟叹道:“我如能重回江西为一省之主官,定将重建上清,兴建沿河马路,让上清真正成为人间仙境。”态度或许是虔诚的,但许诺却是空洞虚无的。“灵官”入川后,张天师恩溥曾应邀去过一次四川。然此刻“灵官”正被“学潮”冲击得晕头转向,虽然当时送了几支手枪给张天师,但天师府家大业大,树大招风,几支手枪是起不了多大护卫作用的。

张天师恩溥从四川回转龙虎山,正是人民解放军在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捷报频传的时刻,国民党反动派兵败如山倒,散兵游勇、地方武装、土匪强盗,纷纷窜扰上清,都想觊觎天师府的财产。就连二闺女稻香出嫁,也有人威胁要在半路拦劫嫁奁,吓得即将出阁的二小姐终日提心吊胆。为防意外,恩溥天师只好求助于当地国军,好不容易借了六个士兵和六支冲锋枪,演了一出武装护嫁的惊险闹剧。

“绝不绝,灭不灭,六十三代歇一歇”。这一民谣虽然出自凡夫俗子之口,但张天师恩溥每当听到这首顺口溜不禁心惊肉跳:“难道‘天师世家’气数已尽?”“难道我这六十三代天师真要灭绝失传!”答案和他的先人完全相同:“不能停歇,也不可绝传”。为了府第家财,为了身家性命,张天师恩溥采取了三条紧急防护措施:一、深居简出,躲在府宅深院修道;二、严防投毒暗害,规定用一双银质筷子,一把铜铸回水烟筒,谁也不能动用;三、增设保镖,日夜警卫。

天师雇保镖,镇妖剑后面又有“匣子炮”。虽然两者之间显得很不协调,但事出无奈,紧急关头张天师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自然,六十三代张天师恩溥真正害怕的不是天,不是地,也不是兵匪妖魔和虎豹豺狼,而是害怕要他去见“阎王”。“阎王”者谁?方志纯同志曾著文谈过,乃是江西省已故省长邵式平。他是一个不信鬼,不信邪,英气豪爽,爱民如子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当解放战争炮火响彻大江两岸之后,蒋家王朝行将灭亡前夕,张天师恩溥不知听何人传言:“‘邵阎王’不久将回江西省出任主席”。这一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如同五雷轰顶,顿时震的这位六十三代天师耳鸣眼花,晕头转向。

神仙怕凡人,“天师”怕“阎王”。归根结底,是有神论者害怕无神论者。而作为恩溥天师本人,长期以来对共产党的统一战线,宗教政策,既不学习也不研究,这是造成“天师”怕“阎王”的根本原因。

1949年,张天师恩溥年47岁,早已进入“不惑之年”。然而,不惑之年的他却依然惑而不解,看不到祖国大地已经出现的曙光。该年一月,国民党七十五师败退到上清。师座姓王,一到上清就住进了天师府。有人说这位王师长是蒋介石派来接张天师去台湾的,也有的认为恩溥天师与王师长本来就交情深厚。张天师恩溥去台湾,究竟是蒋介石安排的,还是他自己的主张?看来只有恩溥天师本人猜楚。人们只知道:王师长在天师府耽了一个月,天师恩溥也关门闭户地思考了一个月。直到该年二月将尽,六十三代天师恩溥才祭祀祖先,携带祖传印剑,与王师长一道离开了道教发样地龙虎山,开始了他漂泊异乡的游子生涯!

资料来源:

《鹰潭文史资料》第一辑(1988年3月)

来源:自然与社会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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