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阳光跟刀子似的,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直直插进来,精准地落在我眼皮上。
清晨六点半的生物钟,比任何闹钟都准时,也比任何闹钟都残忍。
阳光跟刀子似的,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直直插进来,精准地落在我眼皮上。
我宿醉的头,疼得像是被人拿电钻连夜赶工装修过。
我动了动,感觉身边有个热源。
一个坚实的,温热的,带着陌生又好闻的沐浴露味道的热源。
记忆像是断了片的录像带,卡顿、闪回,最后终于“啪”地一声,接上了。
酒吧,调得过分浓烈的长岛冰茶,朋友的起哄,还有一个……笑起来眼睛里像有星星的男人。
沈舟。
对,他叫沈舟。
我猛地睁开眼,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他还在睡,侧着身子,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晨光里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长得是真不错,骨相流畅,皮肤干净,连睡着的样子都透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帅气。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们为什么会睡在一张床上?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还好,睡袍穿得整整齐齐。再掀开被子一角看了看他,嗯,他也穿着自己的衬衫和长裤。
我长舒一口气。
还好,成年人的体面还在。昨晚的记忆虽然模糊,但底线应该没丢。
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头痛欲裂地走进客厅。
我的公寓不大,一室一厅,此刻客厅里一片狼藉。外卖盒子、倒下的酒瓶、还有我的高跟鞋,一只在沙发下,一只在茶几旁。
沙发上,我的闺蜜唐糖睡得四仰八叉,怀里还抱着个抱枕,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昨晚的场景瞬间清晰了。
是我喝多了,唐糖一个人弄不动我,沈舟,作为唐糖朋友的朋友,顺道搭了把手,把我俩送了回来。
他大概是看我们两个女生醉成烂泥,不放心,就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不对。
那他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床上?而我,又为什么不记得了?
我头更疼了。
我走进厨房,给自己灌了一大杯冰水,试图让混乱的大脑清醒一点。
“醒了?”
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玻璃杯差点摔了。
沈舟倚在厨房门口,揉着眼睛,头发有些乱,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
他看着我,眼神清明,没有半分宿醉的迷茫。
“你……”我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昨晚吐了,我帮你换了衣服。”他言简意赅地解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换……换了衣服?
我的脸瞬间烧得通红,不是害羞,是气的。
“你凭什么?”我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他似乎没料到我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随即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林小姐,你吐得昏天黑地,不换会生病的。我让唐糖帮你换,她自己都站不稳。”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全程闭着眼,并且发誓,我只脱了你的外套,帮你换上了干净的睡袍。”
他的坦然和我的窘迫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感觉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可心里的别扭还是挥之不去。一个只认识了几个小时的男人,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触碰了我的身体。
这感觉,糟透了。
“那……那你为什么睡我床上?”我换了个问题,声音依旧僵硬。
“你换完衣服非要拉着我不放,说床底下有怪兽,让我保护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是觉得这事儿特别有趣。
我彻底破防了。
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
我,林晚,一个靠画笔和甲方斗智斗勇、自诩清醒独立的自由插画师,竟然会干出这么幼稚丢脸的事?
简直是社死现场。
“我……我喝多了。”我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解释。
“看得出来。”他点点头,从我身边走过去,打开冰箱,拿出了一瓶矿泉水。
他拧开瓶盖,仰头喝水的样子,喉结滚动,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我赶紧移开视线,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总之,谢谢你送我们回来。”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公事公办,客气又疏离,“你什么时候方便?我把干洗好的衣服给你送过去。”
这是逐客令,成年人都懂。
“不用那么麻烦。”他放下水瓶,看着我,“我住你对门。”
我愣住了,像被雷劈了一样。
“……什么?”
“我上周刚搬来的,住你对门,702。”他指了指门外,“昨晚在酒吧遇见,纯属巧合。”
我脑子里只剩下四个字:晴天霹雳。
这意味着,昨晚这场大型社死连续剧,不是终点,而是序章。
我甚至能想象到未来在电梯里、在楼道里、在小区门口遇见他时,那种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的尴尬。
“哦,这样啊。”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真巧。”
巧个鬼。
我心里恨不得立刻打包行李,连夜逃离这个星球。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窘迫,没再多说,只是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朋友醒了,让她喝点水。”
说完,他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门“咔哒”一声关上,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我靠在冰箱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唐糖是被我踹醒的。
她揉着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我,“晚晚,地震了?”
“震你个头!”我气不打一处来,“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唐糖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
“记得啊!我们碰到了一个大帅哥!叫沈舟,还是我高中同学的朋友!你还加了他微信!”
她说着,一脸“快夸我”的表情。
我气得说不出话,指着对面的门,“那位大帅哥,就住那儿。”
唐糖的嘴巴张成了“O”型。
“我的天!这么刺激的吗?”她非但没有觉得尴尬,反而兴奋得两眼放光,“这不就是偶像剧的开场吗?欢喜冤家,天降邻居!”
我被她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逻辑气得直想笑。
“偶像剧?我只觉得是恐怖片。”我把昨晚“床底有怪兽”的糗事跟她说了一遍。
唐糖笑得在沙发上打滚,眼泪都出来了。
“林晚晚,你真是我的快乐源泉!怪兽?你几岁了啊?”
我踹了她一脚,把她赶去洗漱。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像个地下工作者。
出门前,先通过猫眼侦查半天,确认楼道里没人,才像做贼一样溜出去。
回家时,电梯门一开,我立刻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家门,开锁,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我甚至开始研究小区的几个侧门,规划了详细的“避沈路线图”。
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就能当那晚的事情没发生过。
但生活,总喜欢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你一记响亮的耳光。
周五下午,我正在家里赶一张甲方的急稿。
那是个极其难缠的甲方,logo要大,颜色要五彩斑斓的黑,设计理念要高端大气上档次,但预算只有五毛。
我改了八遍稿,头都快秃了,对方还是不满意。
就在我对着电脑屏幕怒火中烧,准备跟对方线上“真人快打”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外卖,没好气地吼了一声:“放门口就行!”
门外没动静。
过了一会儿,门铃又响了,执着而有节奏。
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走过去猛地拉开门。
“都说了放……”
我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站着的,是沈舟。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手里抱着一个纸箱,纸箱里,一只毛茸茸的金色脑袋探了出来,正用一双湿漉漉、黑漆漆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我。
是一只小金毛。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沈舟的表情看起来也有点尴尬,“我家的狗,好像把你的快递咬坏了。”
我低头一看,他脚边,是我刚买的一大包画材,包装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几支昂贵的画笔滚了出来,上面还沾着可疑的口水。
那只叫“豆豆”还是“豆腐”的金毛幼犬,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把脑袋埋进箱子里,只留个屁股在外面,瑟瑟发抖。
我盯着那几支阵亡的画笔,感觉脑子里的那根弦,“啪”地一下,断了。
那是我为了这个破甲方,特意下单的进口画笔,一支就要好几百!
新仇旧恨,瞬间一起涌上心头。
“沈先生。”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失败了,“你觉得,我们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冷静”,愣了一下,立刻说:“当然是我赔。你把订单截图发我,我照价赔偿。”
他的态度很好,好到让我一肚子火没地方发。
我还能说什么?说你不仅毁了我的画笔,还毁了我平静的地下生活?
我只能点点头,拿出手机,“那你加我一下微信吧,我发你。”
空气突然安静。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
几秒钟后,他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们……不是已经加过了吗?”
我:“……”
唐糖,我记住你了。
我面无表情地打开微信,从那个被我屏蔽了的好友列表里,翻出了他的头像。
一个很简单的头像,一片蓝天。
我把订单截图发了过去,几乎是立刻,手机就“叮”地一声,收到了转账。
他不仅赔了画笔的钱,还多转了二百。
附言:精神损失费。
我看着那笔钱,心里五味杂陈。
他这人,做事周到得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别扭。
我们之间,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现在却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被迫纠缠在了一起。
“好了,钱货两清。”我收了钱,语气冷淡,“以后,麻烦你看好你的狗。”
说完,我就想关门。
“等等。”他忽然叫住我。
我停下动作,不解地看着他。
“那个……”他指了指怀里的金毛,“它叫豆腐。今天刚打完疫苗,有点应激反应,不肯吃东西。我听说……你是插画师,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皱起眉,“什么忙?”
“帮我给它画张画,分散一下它的注意力。”
我被他这个清奇的脑回路气笑了。
“沈先生,你是兽医,还是我是兽医?狗不吃东西,你不去想办法解决,让我给它画画?”
“我是兽医。”他认真地点头,“正因为我是兽D医,我知道,有时候心理疏导比打针吃药更管用。豆腐胆子小,我希望它能放松下来。”
他说得一本正经,我竟然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我看着纸箱里那颗只敢露出一半的小脑袋,还有那双写满了“我害怕,但我不说”的眼睛,心莫名其妙地软了一下。
我最看不得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受委屈。
“……进来吧。”
我听到自己这么说,说完就后悔了。
林晚啊林晚,你的原则呢?你的骨气呢?被狗吃了吗?
沈舟抱着豆腐进了门。
我的小公寓,瞬间因为一个男人和一条狗的闯入,变得拥挤起来。
他把豆腐放在地毯上,小家伙立刻缩成一团,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我拿出画板和铅笔,盘腿坐在地毯上,离它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别管我,就当我不存在。”我对沈舟说。
他点点头,也没闲着,开始帮我收拾地上的狼藉。
他把外卖盒子装进垃圾袋,把酒瓶归置到一起,甚至还用湿巾,把我洒了咖啡的茶几擦得干干净净。
我一边画,一边用余光瞟他。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动作很自然,没有丝毫的刻意和勉强,就好像……他已经习惯了照顾人。
我心里那种别扭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我们明明是陌生人,他凭什么这么自来熟?
“你不用忙了,我自己来就行。”我忍不住开口。
“没事,反正我也闲着。”他把垃圾袋系好,放在门口,“你专心画。”
我只好闭嘴,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画纸和豆腐身上。
小金毛很可爱,毛茸茸的,像个移动的猕猴桃。我画得很快,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它胆小又好奇的神态。
沈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我身边。
他离我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的被子一样的味道。
“画得真好。”他由衷地赞叹。
“商业互吹就免了。”我头也不抬。
他轻笑了一声,“不是商业互吹,是真心话。你把它的那种……害怕又想探索的感觉,全画出来了。”
我的手顿了一下。
很少有人能这么精准地看懂我的画。
那些找我约稿的甲方,他们只关心画得够不够炫,颜色够不够亮,能不能吸引眼球。
只有他,看到了画里的情绪。
气氛,在这一刻,变得有些微妙。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种尴尬。
“好了,画完了。”我把画板递给他,“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狗,和我的画,回家了。”
逐客令,第二次。
他接过画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看着画,然后又看看我,眼神里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林晚。”他忽然叫我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叫我的名字。
“干嘛?”我有点不自在。
“我们……能不能不这样?”他问。
“哪样?”我明知故问。
“把我当成洪水猛兽一样,避之不及。”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故作平静的心湖。
我沉默了。
因为他说的,全中。
“沈先生,我觉得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那一晚,就是个意外。成年人,你情我愿,天亮了就该翻篇。”
我把早就准备好的台词,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以为,话说得这么绝,他总该知难而退了。
可他却站了起来,比我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深,像一潭望不到底的湖水。
“如果我说,我不想翻篇呢?”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沈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对我一见钟情了?还是觉得睡过一次,就得负责到底?”
“别这么说。”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只是觉得,我们或许可以……试着当个朋友。”
“朋友?”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抱歉,我的朋友很多,不缺你一个。尤其是,一个会趁我喝醉,爬上我的床的‘朋友’。”
我知道我这话很伤人。
但我必须这么做。
我得在他心里,筑起一道高高的墙,让他再也无法靠近。
果然,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林晚,我承认那晚我处理得不够好,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如果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无话可说。”
他弯腰抱起一直安静待着的豆腐,转身就走。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头。
门被关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客厅里,还残留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茶几被擦得锃亮,垃圾也被收拾干净了。
一切都井井有条,除了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我为什么要说那么重的话?
我明明知道,他不是那种人。
可我控制不住。
我害怕。
我害怕这种突如其来的靠近,害怕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三年前。
那个男人,也是这样,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他会在我赶稿的时候,默默给我准备好宵夜。
他会记住我所有不经意间说过的话,然后在某个特殊的日子,给我惊喜。
我以为我遇到了真爱,奋不顾身地投入进去。
结果呢?
结果,他一边对我嘘寒问暖,一边心安理得地花着我的钱,去养另一个“真爱”。
被我发现的时候,他还理直气壮地说:“晚晚,我爱的是你,但她比你更需要我。”
我当时就吐了。
从那以后,我就给自己立下了规矩。
不谈感情,只谈交易。
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
沈舟的出现,像一块巨石,把我辛辛苦苦构建起来的,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堡垒,砸出了一道裂缝。
我慌了。
所以,我只能用最尖锐的语言,把他推开。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我以为,这次之后,我们就能彻底回到陌生人的状态。
但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第二天,我接到了物业的电话。
“林小姐吗?您好,您家是不是漏水了?楼下701的业主投诉,说他家天花板在滴水。”
我懵了。
我冲进卫生间,发现水管接口处,果然在“滴答滴答”地往外渗水。
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小滩水。
我赶紧关了总水阀,给唐糖打电话求救。
“姑奶奶,我这会儿在外地出差呢!爱莫能助啊!”唐糖在电话那头哀嚎,“你找个物业师傅看看呗。”
我给物业打电话,对方说师傅都派出去了,最快也要下午才能过来。
我看着那一滩水,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我焦头烂额的时候,门铃又响了。
我以为是物业的人来了,赶紧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依然是沈舟。
还有他身后,一脸怒容的701大叔。
“就是她家!小沈你看看,把我新装修的吊顶都给泡了!”大叔指着我,气冲冲地对沈舟说。
沈舟的表情也很无奈。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大叔,开口道:“叔,您先别急,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他转头对我说:“方便吗?”
我能说不方便吗?
我只能默默地让开一条路。
沈舟走进卫生间,熟练地检查了一遍,然后对我说:“是水管老化了,得换个新的。”
“物业要下午才来。”我小声说。
“等他们来,楼下都成水帘洞了。”沈舟说着,竟然直接挽起了袖子,“你家有工具箱吗?”
我指了指阳台的储物柜。
他走过去,打开柜子,从里面翻出了我爸以前留下来的一个旧工具箱。
然后,他就那么自然地,开始动手修理。
他动作很麻利,一看就是经常干这些活。
拆卸,更换,上紧,一气呵成。
那个暴躁的701大叔,看着他专业的动作,气也消了一半,开始跟他聊起了家常。
“小沈,你这手艺可以啊,比物业那些小年轻强多了。”
“以前在老家,这些活都自己干,习惯了。”沈舟一边拧螺丝,一边回答。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我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插不上一句话。
心里那种感觉,又来了。
又酸又涩,还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很快,水管修好了。
沈舟打开水阀,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不再漏水。
701的大叔也满意了,拉着沈舟非要请他吃饭,被沈舟笑着拒绝了。
送走了大叔,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气氛比上次还要尴尬。
“那个……谢谢你。”我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举手之劳。”他一边收拾工具,一边淡淡地说。
他的语气,客气又疏离,和我昨天对他的态度,如出一辙。
我心里一紧。
他把工具箱放回原处,洗了洗手,然后就准备离开。
“等等!”我鼓起勇气,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我……我请你吃饭吧。”我说,“就当是……赔罪,还有感谢。”
他沉默地看了我几秒钟。
那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
我怕他会说“不用了”,或者用我昨天的话来堵我。
那样的话,我真的可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他开口了。
“好啊。”
我愣住了。
他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不过,我不想在外面吃。”他说,“你做给我吃吧,就当是赔偿楼下吊顶的误工费。”
我:“……”
这个人,怎么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我本来想拒绝,但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的,狡黠又温暖的光,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
“……好。”
那天晚上,我做了四菜一汤。
糖醋排骨,可乐鸡翅,番茄炒蛋,还有一个清炒时蔬。
都是我最拿手的菜。
沈舟的吃相很斯文,但速度不慢。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饿了。
“你手艺不错。”他由衷地夸奖。
“一般般,就会做这几样。”我谦虚道,心里却有点小得意。
“比外卖好吃多了。”他说,“我搬来这半个月,天天吃外卖,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你自己不会做吗?”我好奇地问。
“会一点,但懒得动。”他笑了笑,“而且,一个人做饭,总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的话,让我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一个人做饭,确实没什么意思。
我也是。
所以,我的冰箱里,永远塞满了速冻水饺和方便面。
这顿饭,我们吃得很安静。
没有尴尬,也没有刻意的找话题。
就是很自然的,你吃你的,我吃我的。
偶尔,目光在空中交汇,便相视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吃饭。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
吃完饭,他主动要求洗碗。
我没跟他抢。
我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不算宽敞的厨房里忙碌。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水流声,碗碟碰撞声,交织成一首温暖的交响曲。
我忽然觉得,有个人在家里,似乎……也挺不错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晚,你清醒一点!
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完了碗,转过身来,擦着手问我。
“没什么。”我掩饰地拨了拨头发,“在想我那个奇葩甲方。”
“搞定了?”
“没有。”我叹了口气,“他要我把一只猫,画出老虎的气势,但又要保持猫的可爱。你说,这是不是精神分裂?”
他听完,笑出了声。
“这有何难?”
他走到客厅,拿起我放在桌上的画笔和纸,三下五除二,就画出了一只小奶猫。
那只猫,有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萌得人心都化了。
但是,它的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
可爱又霸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被他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怎么会画画?”
“我大学辅修过。”他放下笔,轻描淡写地说,“我爸是国画老师,从小耳濡目染。”
我看着那张画,再看看他,心里翻江倒海。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惊喜?
他会修水管,会画画,会照顾人,会……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画得不错。”我拿起画,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个专业评审,“构图和创意都很好,就是线条……还有点生涩。”
“那,林老师以后可要多指教了。”他顺着我的话说,眼睛里带着笑意。
一声“林老师”,让我的脸又开始发烫。
“不敢当。”我把画收好,“这个,就当是你今晚的饭钱了。”
“好。”他点点头,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他走到门口,换好鞋,手放在门把上,却忽然停住了。
他转过身,看着我,神情认真。
“林晚。”
“嗯?”
“昨天的话,我没放在心上。”他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一直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
我用尖酸刻薄当铠甲,用冷漠疏离当武器,以为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可他却轻而易举地,看穿了我所有的伪装。
他说,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比任何安慰和解释,都更能击中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泛红的眼眶,没有再多说,只是抬起手,轻轻地,在我头顶上揉了一下。
他的手掌,宽大又温暖。
“早点休息。”
说完,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站在玄关,摸着自己被他揉过的头发,愣了很久很久。
那一晚,我失眠了。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他的那句话,和他手心的温度。
我把那张“猫虎图”贴在了床头的墙上。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唐糖的“夺命连环call”吵醒的。
“林晚晚!你还活着吗?我给你发了八百条微信,你一条都不回!”
我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机,屏幕上果然全是她的未读消息。
“我昨天睡得早。”我打着哈欠说。
“骗鬼呢!你不是在赶那个变态甲方的稿子吗?”唐糖显然不信,“说!昨晚干嘛去了?是不是跟你的新邻居,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准得可怕。
我沉默了。
电话那头的唐糖,立刻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不是吧?真被我说中了?快!老实交代!你们到哪一步了?”
“……就一起吃了顿饭。”
“就?”唐糖的音量拔高了八度,“吃饭之前呢?吃饭之后呢?细节!我要听细节!”
我拗不过她,只好把昨天漏水、修水管、做饭、画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
当然,最后那个“摸头杀”,我自动省略了。
听完我的讲述,唐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我以为她掉线了,“喂”了一声。
“晚晚。”唐糖的语气,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我觉得,这个沈舟,有点东西。”
“什么意思?”
“他这是在温水煮青蛙啊!”唐糖一语道破天机,“你看,从送你回家,到宠物情缘,再到英雄救美,最后再来一招才艺展示……环环相扣,步步为营!这哪是巧合,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
我被她这套阴谋论说得一愣一愣的。
“……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唐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忘了你那个渣男前任了?当初不也是这么一套组合拳,把你打得晕头转向的?”
渣男前任。
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地扎了我一下。
我刚刚升起的那点旖旎心思,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凉了个透彻。
是啊,我怎么忘了。
当初的李哲,比沈舟段位高多了。
他会弹吉他,会写诗,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用无人机在夜空中拼出我的名字。
浪漫吗?
浪漫到骨子里了。
可结果呢?
浪漫的背后,是算计,是欺骗,是毫不留情的背叛。
“晚晚,我不是说沈舟一定是坏人。”唐糖的语气软了下来,“我只是想提醒你,擦亮眼睛,别再轻易掉进同一个坑里了。”
“我知道。”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挂了电话,我看着墙上那张画,发了很久的呆。
唐糖说得对。
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我必须和他保持距离。
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我们是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
从那天开始,我不再刻意躲着他。
在电梯里遇到,我会客气地点点头,说一声“早”或者“回来了”。
他出门遛狗,我会笑着跟豆腐打个招呼。
我们之间,维持着一种“比陌生人熟一点,比朋友生分一点”的微妙关系。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刻意疏远,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主动靠近。
他只是,会在我忘记带垃圾下楼的时候,顺手帮我提下去。
会在我抱着一大箱画材,腾不出手开门的时候,默默地帮我刷开门禁。
会在下雨天,看到我没带伞,把自己的伞塞给我,然后自己淋着雨跑回家。
他做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这些小事,就像一颗颗小石子,不停地,不停地,砸在我那颗试图重新变得坚硬的心上。
泛起一圈又一圈,无法忽视的涟漪。
我一边告诫自己要保持清醒,一边又忍不住,在他的温柔里,一点点沉沦。
我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六的晚上。
那天,我那个奇葩甲方,终于在改了第十八稿之后,满意地收了稿,并且爽快地结了尾款。
我看着银行卡里多出来的那一串数字,感觉整个人都升华了。
我立刻给唐糖打电话。
“姐妹!我发财了!出来嗨!”
唐糖在那头哀嚎:“我去不了啊!我妈逼我来相亲,我现在正跟一个发际线堪比清朝人的大哥,相对无言两眼泪汪汪呢!”
我幸灾乐祸地笑了半天,挂了电话,决定一个人去庆祝。
我去了我们常去的那家小酒馆,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还是熟悉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配方。
但这一次,我没敢多喝。
喝到微醺,我结了账,准备回家。
走出酒馆,晚风一吹,酒意上涌,脚步都有点虚浮。
我扶着墙,拿出手机,准备叫个车。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SUV,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我最不想看到的脸。
李哲。
我的渣男前任。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晚晚,好久不见。”
我看到他,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们不熟。”我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别走啊。”他下了车,几步就追上来,抓住了我的手腕,“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回家。”
“放手!”我用力挣扎,可他的力气很大,我根本挣脱不开。
“晚晚,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他的语气,装得情深意切,“当初是我不对,是我混蛋。可是,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我被他这番无耻的言论,气得浑身发抖。
“李哲,你还要不要脸?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说的了?”
“我忘了。”他耍起了无赖,“我只记得,我爱你。晚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说着,就想把我往他车里拽。
我急了,张嘴就想喊救命。
可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稳稳地抓住了李哲的手腕。
“这位先生,请你放开她。”
一个清冷又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头,看到了沈舟。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像个从天而降的神兵。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表情冷峻,眼神像冰刀一样,看得李哲心里发毛。
“你谁啊?我们情侣之间的事,要你多管闲事?”李哲色厉内荏地吼道。
沈舟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李哲疼得龇牙咧嘴,被迫松开了我。
“我是她男朋友。”
沈舟把我拉到他身后,看着李哲,一字一句地说。
我躲在他宽阔的后背后面,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好闻味道,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害怕,都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我没出息地,哭了。
来源:月中寄托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