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2天,婆婆4点叫醒我做全家早饭,我连夜回京让婆家喝西北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9-06 06:04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一个让耳膜嗡嗡作响的数字。这是婆婆王桂花雷打不动的习惯,新闻联播的声音像是要从那个老旧的显像管里冲出来,占领这屋子里的每一寸空气。我和陈阳并肩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抱枕,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一个让耳膜嗡嗡作响的数字。这是婆婆王桂花雷打不动的习惯,新闻联播的声音像是要从那个老旧的显像管里冲出来,占领这屋子里的每一寸空气。我和陈阳并肩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抱枕,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河。

【引子】

这是我们新婚第二天,从北京回到陈阳老家的第一顿晚饭。

饭桌上的尴尬还未散尽,电视的轰鸣就接踵而至。我下意识地想去找遥控器,陈阳却轻轻按住了我的手,对我摇了摇头。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和无奈,我读懂了,这是“忍忍”的意思。

我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不经意地扫过电视柜。柜子最边上的玻璃下压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是十几岁的陈阳和他母亲的合影。照片里的王桂花搂着儿子的肩膀,笑得灿烂,而陈阳的表情却有些僵硬。我忽然想起下午帮着收拾房间时,在陈阳旧书桌的抽屉最深处,也看到了一沓类似的照片,每一张,都是他们母子俩,亲密无间。

王桂花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湿抹布,开始擦拭已经一尘不染的红木茶几。她没看我们,眼睛却像长在了后脑勺上,每一寸动静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小晓啊,”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进我紧绷的心湖,“在北京住惯了吧?我们这小地方,没那么多讲究,但也没那么多懒人。”

我攥紧了手心,指甲陷进肉里。陈阳立刻打圆场:“妈,晓晓今天坐了一路车,累了。”

“累?我怀着陈阳的时候,白天还要下地挣工分,晚上回来照样纺纱织布。现在的年轻人,就是金贵。”王桂花把抹布甩在盆里,发出一声闷响。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看到陈阳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这种反常的沉默,比任何争吵都让我心寒。在北京,他不是这样的。他是那个会在我加班时,默默煮好一碗热汤,在我受委屈时,会把我搂在怀里说“别怕,有我呢”的男人。

可在这里,他变回了王桂花的儿子,而我,只是一个外人。

“早点睡吧,”王桂花终于直起了腰,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的脸,“明天我们家有个规矩,新媳妇第一天,要早起给全家做顿饭,认认锅灶。你……明天四点就起来吧。”

她说到“明天你就”的时候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还是用了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

四点?

我以为我听错了。北京的四点,天还是墨黑的,城市还在沉睡。

我看向陈阳,希望他能替我说句话。他却避开了我的视线,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妈。”

那一刻,电视里激昂的音乐仿佛都在嘲笑我的天真。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精心打包的礼物,拆开后,却被随意地丢弃在角落。

回到房间,我一言不发地开始整理行李箱。陈阳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窝。

“晓晓,别生气。我妈她就是那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一辈子操劳惯了。”

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就一天,啊?就明天一天,你辛苦一下,让她高兴高兴。以后就好了,我们回了北京,天高皇帝远的,谁也管不着你。”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哄劝的意味。

“以后?”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还会有多少个‘就一天’?”

他沉默了。这种沉默,比他母亲的刻薄更伤人。

夜里,我躺在陌生的床上,身边的陈阳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我却毫无睡意。窗外的月光冷冷地洒进来,把墙上的大红喜字照得有些惨白。

我掏出手机,屏幕的光亮刺痛了眼睛。我打开了购票软件,手指悬在“北京”两个字上,迟迟没有点下去。

我在犹豫什么?

犹豫那个曾经对我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还是犹豫这段刚刚开始,却已经裂痕丛生的婚姻?

凌晨三点五十分,我被床头柜上那个老式闹钟的震动惊醒。陈阳把它调了静音,只留了震动,显然是怕吵到我,又怕我真的睡过头。

我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心里一片冰凉。

三点五十九分,我听见隔壁房间传来轻微的响动。是王桂花起床了。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地、轻轻地掀开被子,穿上衣服。我没有开灯,借着月光,我找到了自己的双肩包,把钱包、身份证和手机塞了进去。然后,我拿出那张还没来得及放进相册的婚纱照,照片上,我和陈阳笑得那么幸福。

我用口红在照片背面写下几个字:这顿饭,你们自己吃吧。

然后,我把它端端正正地立在了床头柜上。

我拎着包,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间,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外面,天还没亮,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可我却觉得,我终于可以呼吸了。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等太阳升起,那个家里会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的景象。但我不在乎了。

有些底线,一旦被触碰,就再也没有退路。

【第一章】

凌晨四点半的县城,像一座沉睡的孤岛。我拖着双肩包,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手机地图显示,最早一班去市里的大巴是六点钟,我必须先到汽车站。

冷。刺骨的冷。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从心底里蔓延开来的寒意。我裹紧了身上的风衣,那是在北京出门时,陈阳特意叮嘱我穿上的,他说老家早晚温差大,怕我着凉。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他能想到天气的冷暖,却想不到他母亲的言语和行为,比这凌晨的寒风更伤人。

我在一个24小时便利店的屋檐下坐了下来。店里惨白的灯光透过玻璃,在我脚下投下一小片光明。我看着路上偶尔驶过的清洁车,橘黄色的灯光一闪一闪,像城市疲惫的眼睛。

手机震动了一下,“闺女,到家了吧?给妈回个信儿。”

我盯着那行字,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把那股酸涩压下去。我该怎么回?告诉她,我新婚第二天,就从婆家逃了出来?告诉她,她的女儿,此刻正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坐在一个陌生小城的街头?

我不能。我只能撒谎。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着键盘:“妈,到了。都挺好的,别担心。就是有点累,先睡了。”

发送。

放下手机,我把脸埋进膝盖里。那一刻,我无比想念北京那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窝。虽然只有六十平米,却充满了温暖和自由。在那里,我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穿着睡衣在屋里晃悠,可以和陈阳窝在沙发上,为了一部电影的情节争论不休。

那才是家。

而这里,不是。

五点半,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着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时,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是陈阳。

我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几秒钟,按下了静音。电话执着地响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是微信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弹出来。

“晓晓,你去哪了?”

“我妈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啊!”

“你快回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

“接电话啊!你到底在哪?”

我一条都没看,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我怕,怕听到他的声音,我的决心就会动摇。我怕他几句软话,又会把我哄回去,继续过那种被“规矩”捆绑的生活。

婚姻里,比争吵更可怕的,是无声的吞并。我不想被那个家,被王桂花所谓的“规矩”一点点吞掉,最后变成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面目模糊的怨妇。

六点整,开往市里的大巴准时发车。我靠在窗边,看着这个小城在晨光中慢慢苏醒。路边的早餐店升起了热气,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行色匆匆。一切都充满了烟火气,却又都与我无关。

我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车子开动,小城被远远地甩在身后。我终于打开了手机。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陈阳的。微信里,除了他的信息,还有一条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

“林晓,我是陈阳他妈。你长本事了啊,新婚第二天就敢给我玩失踪?我告诉你,我们陈家丢不起这个人!你要是还想跟陈阳过,就立马给我滚回来!不然,你们就离婚!”

短信的语气,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命令和不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只有指责和威胁。

我气得浑身发抖。滚回来?离婚?

好啊。

我直接把这条短信截图,发给了陈阳。然后附上了一句话:“这,就是你说的‘刀子嘴豆腐心’?”

这一次,陈阳的电话几乎是秒回。我深吸一口气,接了。

“晓晓,你别听我妈胡说,她那是气话!你现在在哪?我去接你!”电话那头,陈阳的声音焦急万分。

“我在去市里的车上。”我平静地说。

“你去市里干什么?你听我说,我……”

“陈阳,”我打断他,“你先别说话,你听我说。”

我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一丝波澜:“从我进你家门开始,你母亲就在用各种方式告诉我,我配不上你,我不懂规矩,我不配做你们陈家的媳妇。晚饭时,她当着我的面说我懒;电视音量开到35,是在宣示她在这个家的主权;让我四点起来做早饭,是在给我下马威。这些,你都看到了,但你什么都没说。”

“我……”

“你没有。你只是让我忍。陈阳,我嫁给你,不是为了到你家来当一个需要忍气吞声的保姆。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爱人,我需要的是尊重,是维护。而不是在你家人面前,被你当成一个可以随意牺牲和妥协的摆设。”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晓晓,我错了。是我不好,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你先回来,我们一家人坐下来,把话说开,好不好?”他的声音软了下来。

“一家人?”我冷笑一声,“陈阳,你扪心自问,从我踏进那个家门开始,你妈有把我当成一家人吗?在你心里,当我和你妈发生冲突时,我们真的是平等的‘一家人’吗?”

他又一次沉默了。

这个沉默,给了我最终的答案。

“我买了回北京的火车票。这几天,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也好好想一想,你想要的,到底是一个妻子,还是一个对你妈言听计从的儿媳妇。”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泪水,终于在这一刻决堤。我把头埋在臂弯里,任由自己无声地哭泣。车窗外,风景飞速倒退,就像我那段仓促开始,又急速走向未知的婚姻。

到了市火车站,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我找了个角落坐下,身心俱疲。我想起我自己的父母。我爸妈都是普通的知识分子,家里氛围一直很民主。从小到大,他们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只要你开心、不后悔就行。”

出嫁前一天晚上,我妈拉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她没说太多大道理,只是反复叮嘱我:“晓晓,过日子,开心最重要。如果受了委屈,别一个人扛着,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当时的我,沉浸在即将新婚的喜悦里,并没有把这句话太放在心上。我以为,我和陈阳那么相爱,怎么会受委...委屈呢?

现在想来,妈妈才是那个看得最透彻的人。她早就预见到了,两个在完全不同环境下长大的孩子组成的家庭,必然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冲击。

我拿出手机,翻到我妈的微信对话框。我想告诉她一切,想听听她的声音。可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半天,还是没能拨出去。

我怕她担心,怕她跟着我一起难过。

就在这时,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弹了出来,是我爸。我连忙擦干眼泪,清了清嗓子,接通了视频。

“闺女,干嘛呢?”视频里,我爸戴着老花镜,正在摆弄他的新手机。

“爸,没干嘛,正准备出门呢。”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哦哦,那个,你妈让我问问你,那个什么……微信支付,绑银行卡,是不是要输入那个……叫什么来着?”我爸对着屏幕,一脸困惑。

“支付密码,爸。”我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地教他。这是我们家的常态,我爸对这些电子产品一窍不通,每次都要我远程教学。以前我觉得烦,但此刻,这种熟悉的、带着点笨拙的依赖,却让我感到无比温暖。

“哦哦,对对,支付密码。哎呀,太复杂了。你说,你上次教我的那个,怎么把字体调大,我又给忘了。”

“爸,你点设置,然后点通用,里面有个字体大小……”我放慢语速,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拆解给他听。

“哎,看见了,看见了!行了行了,闺女,你忙你的吧。在那边好好的啊,别跟陈阳吵架,也……也多听听亲家的话。”我爸最后还是没忍住,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爸。”

挂断视频,我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这就是我的父亲,一个连智能手机都用不明白,却时时刻刻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关心着我的男人。他教我独立,教我坚强,却也在我远嫁时,笨拙地叮嘱我要“听话”。

他只是希望我过得好。

可他不知道,他的女儿,此刻正在回家的路上。

【第二章】

火车在铁轨上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声,像一首单调的催眠曲。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庄,思绪万千。

手机的飞行模式我一直没敢关。我需要一段不被打扰的时间,来整理我混乱的心。

我反复回想着从认识陈阳到结婚的这三年。

我们是大学校友,但毕业后在一次行业峰会上才真正认识。他聪明、上进,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儿,这很吸引我。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从工作规划到电影音乐,总能聊到一块去。

恋爱时,一切都是美好的。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水;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开车穿越大半个北京来接我;会把我随口提到的一个很想去的餐厅,默默记在心上,然后在纪念日给我一个惊喜。

他对我很好,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我们也聊过他的家庭。他说他妈妈是个很能干的女人,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很不容易,脾气有点急,但心眼不坏。当时我没觉得这是个问题,哪个母亲不疼自己的儿子呢?

现在想来,我还是太天真了。我忽略了“一个人拉扯大”这句话背后所隐藏的,那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王桂花的世界里,陈阳是她唯一的私有财产,而我,是一个企图抢夺这份财产的入侵者。

火车上的时间过得很慢。我旁边的座位上,是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孩子。孩子很闹腾,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吃零食。那个年轻的妈妈一直耐心地哄着,爸爸则在一旁笨拙地削着苹果。

他们偶尔会因为“苹果皮削得太厚”或者“水太烫了”而斗几句嘴,但眼神里,却充满了默契和温情。

我看着他们,心里有些羡慕。

这不就是我曾经幻想过的,最平凡也最幸福的婚姻生活吗?

下午四点多,火车终于抵达了北京西站。走出站台,看着熟悉的城市景象,闻着空气中那股特有的、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尘土的味道,我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里,才是我的主场。

我没有回我们那个婚前共同出资购买的小家,而是直接打车回了父母家。

开门的是我妈。她看到我一个人拖着双肩包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晓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陈阳呢?不是说要在那边住一个星期吗?”她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来。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她,放声大哭。这些委屈、愤怒、失望,在见到亲人的那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妈,我不想结婚了。”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妈什么都没问,只是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就像小时候我摔倒了,她把我抱在怀里一样。

“不哭,不哭。回家了,啊,回家了就什么都不怕了。天大的事,有爸妈给你顶着。”

等我情绪稍微平复下来,我爸也从书房里出来了。他看着我红肿的眼睛,眉头紧锁,但也没多问,只是默默地去厨房给我倒了一杯温水。

在客厅的沙发上,我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从那台音量被固定在35的电视机,到凌晨四点的“做饭规矩”,再到王桂花那条充满威胁的短信。

我妈听完,气得脸色发白,嘴唇都在哆嗦。

“欺人太甚!这叫什么人家!这是娶媳妇,还是买保姆?”她一拍桌子,这是我印象里,她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我爸则沉默了很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最后,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晓晓,你自己怎么想的?想清楚了,告诉爸妈。”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里一疼。

“爸,妈,我想……先分开一段时间。我想让他想清楚,也让我自己想清楚。”

我爸点了点头:“行。既然你决定了,爸妈就支持你。你就在家住着,哪儿也别去。天塌不下来。”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所有的盔甲都可以卸下了。家,永远是那个可以让你脱下战袍,安心做回孩子的地方。

晚上,我躺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床上,闻着被子上熟悉的阳光味道,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我打开了手机。

陈阳的微信消息已经刷了屏。

“晓晓,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妈那边,你别管了,我来处理。”

“你到北京了吗?回我个信息好不好?我快急疯了。”

“我买了明天最早一班来北京的机票。”

看到最后一条,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要来北京。

这意味着,我无法再逃避,必须直面这场风暴。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我妈叫醒了。

“晓晓,陈阳来了,在楼下。”

我心里一惊,掀开被子就跑到窗边。果然,楼下那棵大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穿着昨天那件风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憔悴。他就那么站着,仰着头,望着我们家的窗户。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让他上来吗?”我妈问我。

我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不见。妈,你跟他说,我不想见他。”

我妈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我站在窗帘后面,看着楼下的陈阳。我妈下楼跟他说了些什么,他不停地点头,又不停地摇头,情绪似乎有些激动。过了好一会儿,我妈上楼了,他却还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他就那么一直站着。

北京的深秋,天气已经很凉了。我看着他单薄的身影在风中瑟缩,心里五味杂陈。

有些离开,不是为了被挽留,只是为了找回呼吸的权利。我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如果这次轻易地原谅,那么下一次,只会有变本加厉的“规矩”在等着我。

中午,我爸下楼,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两人在楼下站了很久,我爸还递给他一根烟。最后,陈阳终于转身离开了。

我松了一口气,但心里却空落落的。

下午,我接到了陈阳的短信。

“晓晓,我在我们家楼下等你。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没关系,我等你。什么时候你愿意见我了,我就在这里。”

我们的家。

那三个字,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终究还是心软了。傍晚时分,我跟我爸妈说了一声,打车回了我们那个小家。

【第三章】

打开房门,一股熟悉的、属于我和陈阳的味道扑面而来。玄关处,他的鞋子和我昨天穿走的那双拖鞋并排摆着。客厅的茶几上,放着我最喜欢喝的酸奶。阳台上,我养的那几盆多肉,被浇过了水,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一切都和我离开时一样,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陈阳坐在沙发上,听到开门声,猛地站了起来。

他瘦了,眼窝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到我,他的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变得黯然和愧疚。

“晓晓,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换了鞋,走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我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

“对不起。”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对不起什么?”我看着他,声音冷得像冰。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我让你受了委屈,对不起我没有在我妈面前坚定地站在你这边。对不起,所有的一切。”他一口气说完,眼睛红了。

我看着他,心里那堵坚硬的墙,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陈阳,你爱我吗?”我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爱!我当然爱你!如果不爱你,我怎么会……”

“那你爱你妈吗?”我打断他。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问。

“……她是我妈。”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是啊,她是你妈。所以,当我和她之间出现问题时,你下意识地就会选择委屈我,来成全她的‘规矩’和‘面子’。因为我是外人,而她,是生你养你的母亲。”

“不是的!晓晓,你不是外人!”他急切地辩解,“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她年纪大了,一辈子不容易,我不想让她伤心。”

“所以你就可以让我伤心?”我反问。

他再次语塞。

我们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屋里没有开灯,我们两个人的身影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模糊。

“晓晓,”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恳求,“我们能不能……不谈我妈,先谈谈我们?”

“我们之间的问题,就是因为你妈。”我毫不留情地指出。

“不全是。”他摇了摇头,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仰视着我,“也有我的问题。是我太懦弱,太想两全其美,结果却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他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凉。

“我妈那边,我已经跟她谈过了。我告诉她,如果你不回来,我也不回去了。以后,我们就留在北京,逢年过节回去看看就行。她……她虽然很生气,但也没再说什么。”

我抽出自己的手,心里没有一丝喜悦。

“陈阳,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用威胁的方式,让她暂时妥协了。但她心里的那根刺,只会扎得更深。她会把所有的怨气,都记在我的头上。下一次,只会用更隐蔽、更伤人的方式来对付我。”

“那你说怎么办?”他有些无力地问。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我真的不知道。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婆媳关系,自古以来就是一道世纪难题。而夹在中间的那个男人,他的态度,决定了这段关系的走向。

显然,陈天阳阳在这第一次的考验中,交出了一份不合格的答卷。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

就在这时,陈阳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想挂断。

“接吧。”我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并且按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王桂花尖利的声音:“陈阳!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连家都不要了?我白养你这么大了!我告诉你,那个女人,我们陈家不认!你今天要是敢不回来,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妈!你别说了!”陈阳低吼道。

“我说!我怎么不能说?她算个什么东西?刚进门就给我摆脸色,还敢离家出走!这么没教养的女人,当初我是瞎了眼才会同意你们结婚!你让她接电话!我要问问她,他们林家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吗?”

王桂花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一句一句,凌迟着我最后一点情分。

我站起身,从陈阳手里拿过手机。

“阿姨,我就是林晓。”我对着电话,一字一句,清晰地说,“我爸妈教我,做人要有骨气,要有尊严。他们没教过我,要在别人的屋檐下,忍气吞声,看人脸色。您那套‘规矩’,在您家是规矩,在我这,是欺负。我,不接受。”

电话那头,王桂花似乎被我的话噎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还有,”我继续说,“陈阳是您的儿子,但他也是我的丈夫。我希望您能明白,他已经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他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人生。您爱他,可以关心他,但不能控制他。如果您真的为他好,就请您学会放手。”

“你……你……”王桂花气得说不出话来。

“至于离婚,如果您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没意见。陈阳,你觉得呢?”我把手机递还给陈阳,目光直视着他。

陈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着我,又看看手机,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是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的选择,将决定我们这段婚姻的最终走向。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说道:“妈,晓晓是我的妻子,是我选择要共度一生的人。我爱她,我也会保护她。以后,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如果您不能接受她,不能尊重她,那我们……可能真的就很少回去了。”

说完,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屋子里,一片死寂。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感动,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确定的茫然。

爱如果变成了债务,每一份关心都带着利息。陈阳今天为了我,和他母亲决裂。这份“债”,未来,会以怎样的方式,向我们的婚姻索取“利息”?

我不知道。

【第四章】

那通电话之后,我和陈阳之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

我们没有再争吵,但也没有和好。他就住在了我们的小家里,我则继续住在父母家。我们像两条生活在平行时空里的线,明明离得很近,却始终无法交汇。

他每天都会给我发信息,早安,晚安,提醒我天气变化,叮嘱我按时吃饭。他不再提让我回去的话,也不再为他母亲辩解,只是用这种笨拙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系着我们之间那根脆弱的线。

我爸妈看在眼里,也没多说什么。我妈只是每天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好吃的,想把我这几天掉的肉都补回来。我爸则把他的宝贝普洱茶都拿了出来,每天饭后陪我喝一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给了我一个最温暖的避风港。

一个星期后,我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我开始冷静地思考这段关系。

我真的要因为一个强势的婆婆,就放弃这个我爱了三年的男人吗?

答案是否定的。

但我也不愿意回到过去,回到那种需要看人脸色、处处忍让的生活里去。

我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一个既能保全我的尊严,又能维系这段婚姻的平衡点。

这天晚上,我主动给陈阳发了条信息:“明天有空吗?我们谈谈。”

他几乎是秒回:“有!随时都有!”

我们约在了我们家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他比我先到,给我点了我最喜欢的焦糖玛奇朵。

“晓晓。”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陈阳,”我开门见山,“我想过了。离婚,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但我也不会再回你老家,至少短期内不会。”

他立刻点头:“好!都听你的!”

“其次,关于你母亲。我理解你作为儿子的孝心,但孝顺不等于愚孝。以后,如果她再提出任何不合理的要求,或者说出任何伤害我的话,我希望你能第一时间站出来,明确地表明你的态度。我需要的不是你事后的安慰,而是事发时的维护。你能做到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能。晓晓,对不起,以前是我太混蛋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最后,”我深吸一口气,“我们需要建立我们自己的‘家庭规则’。我们是夫妻,是一个独立的家庭单位。任何人都不能凌驾于我们的规则之上,包括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我心里那块悬了多日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那……你愿意回家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和掩饰不住的疲惫,点了点头。

回到那个熟悉的小家,一切都没有变。我的化妆品还整齐地摆在梳妆台上,我的睡衣还挂在浴室里。

陈阳从我身后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晓晓,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没有你的家,就是个空房子。”

我没说话,只是反手拍了拍他的背。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聊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聊我们恋爱时的甜蜜,也聊我们对未来的规划。我们都有意地避开了关于他母亲的话题。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来愈合。操之过急,只会让它再次溃烂。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陈阳比以前更体贴了。他会主动分担家务,会在我加班时做好饭等我回来,会在周末陪我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我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他家里的事。王桂花也没有再打电话来。仿佛那个小城,那两天不愉快的经历,都只是一个遥远的噩梦。

直到一个月后,陈阳的表妹要结婚,邀请我们去参加婚礼。

“我……我一个人回去就行。”陈阳拿着请柬,有些为难地对我说。

我知道,他在顾虑我的感受。

我看着他,心里很清楚,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一道坎。我们可以逃避一时,但不可能逃避一世。

“我跟你一起去。”我说。

陈阳愣住了,惊讶地看着我。

“你……你想好了?”

“想好了。”我点了点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不是吗?何况,我已经不是丑媳妇了。”

我决定,再给自己,也给这段关系一次机会。

但这一次,我不是以一个忍气吞声的儿媳妇的身份回去。我是以陈阳的妻子,一个独立、平等的身份回去。

成年人的坚强,不过是把哭声调成了静音而已。这一次,我不想再静音了。

【第五章】

再次踏上回陈阳老家的路,我的心情和上次截然不同。

没有了新婚的忐忑和期待,也没有了上次的愤怒和委屈。我的内心异常平静,像暴风雨后的大海,虽然依旧有暗流涌动,但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宁静。

我知道,这会是一场硬仗。

在火车上,陈阳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手心潮湿。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甚至比我还紧张。

“别怕,”我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愧疚。

到了县城,是陈阳的父亲来接的我们。

公公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皮肤黝黑,手上布满了老茧。上次来去匆匆,我几乎没和他说过话。

他看到我,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默默地接过我们手里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公公专心开车,一言不发。陈阳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我先打破了沉默。

“爸,最近身体还好吗?”

公公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意外我会主动和他说话。“嗯,还行。”他言简意赅地回答。

车子开到楼下,我看到王桂花正站在阳台上往下望。看到我们的车,她转身进了屋。

上楼,开门。

王桂花就站在玄关处,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妈。”陈阳喊了一声。

“阿姨。”我跟着喊了一声。我没有叫“妈”,这是我给自己留的底线。

王桂花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她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饭快好了,洗手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

电视机没有开。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我注意到,王桂花给我夹了一筷子排骨。动作有些僵硬,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我没有拒绝,平静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把它吃了。

我知道,这是她示弱的方式。但我也知道,这并不代表她已经完全接纳了我。这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暂时的休战。

吃完饭,我主动起身收拾碗筷。

“我来吧。”陈阳立刻站了起来。

“不用,”王桂花却先一步开口了,她看着我,说,“你坐了一路车,累了,让他收拾。”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顺势坐了下来。

客厅里,公公在看报纸,陈阳在厨房里洗碗。我和王桂花,两个女人,坐在沙发的两端,相顾无言。

这种沉默,比争吵更让人难受。

“那个……”她终于开口了,“在北京,还习惯吧?”

“挺好的。”我回答。

“工作忙吗?”

“还行。”

一问一答,像是在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面试。

就在这时,我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个崭新的智能手机,和我爸用的是同款。

“阿姨,您换新手机了?”我找到了一个可以切入的话题。

王桂花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陈阳给买的,我……我不太会用。”

“我教您吧。”我说。

我拿过手机,从最基本的解锁、连接Wi-Fi开始,一步一步地教她。她的手指很粗糙,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总是点不准。

“这个字太小了,看不清。”她抱怨道。

我想起了我爸,也说过同样的话。我熟练地点开设置,帮她把字体调到最大号。

“哎,这样清楚多了。”她凑近屏幕,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我又教她怎么用微信视频,怎么发朋友圈。她学得很认真,一遍遍地问,我也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地教。

陈阳洗完碗出来,看到我们俩头挨着头,一起研究手机,脸上露出了惊讶又欣慰的表情。

那个晚上,我们之间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破冰。

第二天,是表妹的婚礼。

在婚礼上,见到了陈家的各路亲戚。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好奇和探究。显然,我上次“离家出走”的事,已经在亲戚圈里传开了。

王桂花却一反常态,拉着我的手,热情地跟亲戚们介绍:“这是我儿媳妇,林晓,在北京工作,是个高材生。”

她的手很用力,脸上堆着笑,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我明白,她这是在“演戏”,在亲戚面前,维护她和陈家的面子。

我没有戳穿她,只是礼貌地微笑着,配合着她的表演。

席间,一个三姑六婆之类的亲戚,端着酒杯凑过来,大着嗓门说:“哎呀,桂花,你可真有福气,娶了这么个城里媳妇。不过啊,这城里媳妇金贵,不像我们乡下丫头皮实。听说上次……呵呵,年轻人,多磨合磨合就好了嘛!”

话里话外,都是刺。

桌上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陈阳的脸沉了下来,正要开口。

我却按住了他的手,微笑着对那个亲戚说:“三姨说的是。两个人在一起,可不就是个磨合的过程嘛。就像这桌上的菜,有咸有淡,有辣有甜,凑在一起,才叫一桌好宴席。日子也是一样,有点小摩擦,才更有味道,您说是不是?”

我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化解了尴尬,又表明了我的态度。

那个亲戚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对对对!这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来,三姨敬你一杯!”

我看到,王桂花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有惊讶,有赞许,还有一丝……不甘。

沉默是婚姻的冻土带,偶尔也能开出一朵无声的花。我不知道我和婆婆之间,能否开出那朵花。但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在冻土带里瑟瑟发抖的人了。

【第六章】

表妹的婚礼结束后,我和陈阳并没有立刻回北京。

陈阳的意思是,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两天,陪陪他爸妈。

我没有反对。

我知道,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我需要一个机会,和王桂花,和这个家庭,进行一次真正的,而非表演式的和解。

这几天,家里很平静。

王桂花不再对我冷言冷语,虽然也谈不上多热情,但至少,她开始把我当成一个“存在”了。她会记得我早上不爱吃面食,特意为我熬一碗粥;也会在我看电视时,把音量调到一个我能接受的分贝。

我注意到,她那个标志性的、用抹布不停擦桌子的动作,频率少了很多。也许,当她意识到这个家不再是她一个人的“领地”时,那种想要掌控一切的焦虑,也减轻了一些。

而我,也试着去理解她。

一天下午,我看到她戴着老花镜,在阳台上缝补陈阳的一件旧毛衣。那件毛衣已经很旧了,袖口都磨破了。

“阿姨,这件衣服都这么旧了,怎么还补啊?”我走过去,好奇地问。

她头也没抬,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说:“这是陈阳上大学那会儿,我给他织的。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好毛线,我就把旧毛衣都拆了,一根一根地搓成线,熬了好几个通宵才织好。他冬天穿在身上,暖和。”

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我看着她布满皱纹的双手和花白的头发,心里忽然有些触动。

我似乎能理解,她为什么对陈阳有那么强的控制欲了。因为这个儿子,是她用一针一线的爱,和无数个日夜的辛劳,一点一点“织”出来的。他是她全部的骄傲和寄托。

“手艺真好。”我由衷地赞叹道。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东西,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那是一种柔软的,甚至带着一丝脆弱的东西。

“你……你要是喜欢,回头我也给你织一件。”她有些不自然地说。

“好啊。”我笑着答应了。

那天晚上,我和陈阳在小区里散步。

月光很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晓晓,谢谢你。”陈阳忽然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愿意回来,谢谢你愿意……试着去理解我妈。”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陈阳,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她。我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一个家,不能只有爱情,还要有经营。我以前总觉得,你妈是错的,我是对的。但现在想想,也许我们都没错,只是我们站的角度不同。”

“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但一定是一个可以讲情的地方。”我说。

陈阳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他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

“晓晓,我何德何能,能娶到你。”

就在我们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一个意外的电话,再次打破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电话是陈阳的一个发小打来的。

“阳子,你快来医院!你妈……你妈晕倒了!”

我和陈阳赶到医院时,王桂花刚刚被从急诊室推出来,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还没有醒过来。

医生说,是高血压引起的短暂性昏厥,没什么大碍,但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陈阳的父亲,那个一向沉默如山的男人,此刻却红了眼眶,蹲在墙角,一个劲地捶着自己的头。

“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跟她吵架!”他嘴里反复念叨着。

在陈阳的再三追问下,公公才断断续续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今天下午,公公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一张三十年前的旧存折。那是王桂花嫁过来时,她的嫁妆,上面存着三百块钱。那个年代,三百块钱是一笔巨款。

王桂花当时把这笔钱交给了公公,说:“这是我的钱,也是我们家的钱。以后,咱俩一起,把这个家过好。”

可后来,公公做生意失败,不仅把这笔钱赔了进去,还欠了一屁股债。这些年,王桂花一个人省吃俭用,起早贪黑,才把债还清,把陈阳拉扯大。

今天,公公看到这张存折,心里愧疚,就跟王桂花提起了当年的事,说对不起她。

王桂花嘴上说着“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但眼圈却红了。几十年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两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王桂花一激动,就晕了过去。

听完公公的讲述,我和陈阳都沉默了。

我终于明白了,王桂花那深入骨髓的控制欲和不安全感,究竟从何而来。

她怕的,不是失去儿子,而是再一次失去对生活的掌控,再一次回到那种无依无靠、任人宰割的境地。所以她要拼命抓住她能抓住的一切:她的儿子,她的家,甚至是一台电视机的遥控器。

那一刻,我对她所有的怨恨,都化作了一声叹息。

【第七章】

王桂花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她睁开眼,看到我和陈阳守在床边,眼神有些躲闪。

“我怎么……在这儿?”她声音虚弱。

“妈,您昨天晕倒了。医生说您高血压,要好好休息。”陈阳握住她的手。

王桂花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我按住了。

“阿姨,您别动。医生说您需要静养。”我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蘸着,湿润她干裂的嘴唇。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接下来的几天,我请了年假,和陈阳一起在医院照顾她。

我每天给她熬粥、煲汤,变着花样地做一些清淡又有营养的病号餐。我给她擦身,陪她说话,给她读报纸。

起初,她很不自在,总是说“不用不用,你们去忙你们的”。但慢慢地,她也习惯了。

有一次,我给她剪指甲。她的指甲很厚,很硬,里面嵌着洗不掉的污垢。我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剪着,磨着。

她看着我专注的样子,忽然开口说:“晓晓,对不起。”

我愣住了,抬起头。

“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不该那么对你。”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颤抖。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摇了摇头,说:“都过去了,阿姨。我们都是一家人。”

她看着我,眼圈红了。

出院那天,是陈阳的父亲来接的我们。

他把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沉甸甸的。

“这是什么?”我问。

“拿着吧。”公公说,“这是……我们老两口的一点心意。以前,是我们对不住你。”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钱,还有一张银行卡。

“爸,这我们不能要。”陈阳立刻拒绝。

“必须拿着!”公公的态度很坚决,“这钱,是你妈攒了一辈子的。密码是你妈的生日。她说了,以前,她没给你改口费,这个,就当是补上了。”

我看着公公,又看看身边沉默不语的王桂花,心里百感交集。

回到家,王桂花把我拉到房间,从箱底翻出一个小木匣子。

打开匣子,里面是一个成色很好的玉镯。

“这是我妈传给我的,”她把镯子戴到我手上,“我没闺女,以后,这就传给你了。”

镯子温润,贴着我的皮肤,凉凉的。

我看着她,终于发自内心地,喊出了一声:“妈。”

王桂花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回北京那天,他们全家都来送我们。

站台上,王桂花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叮嘱:“到了北京,要好好吃饭,别太累了。有空……就跟陈阳一起回来看看。”

“嗯,我们会常回来的。”我点了点头。

火车开动,我看着窗外他们越来越小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回到北京的家,一切如常。

阳台上的多肉长出了新的叶子,绿油油的,充满了生机。

晚上,陈阳在书房加班。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我拿起遥控器,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音量。

屏幕上显示的数字是:22。

一个温和而舒适的数字。

我笑了笑,把音量调到了35。

新闻联播激昂的声音瞬间充满了整个客厅。

陈阳从书房里走出来,惊讶地看着我。

“怎么把声音开这么大?”

“没什么,”我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忽然觉得,这个音量,听着还挺带劲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上。

“老婆,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靠在他怀里,看着电视上不断变化的画面,“这叫……先苦后甜。”

是的,先苦后甜。

婚姻就像一场漫长的修行,需要我们不断地去妥协,去理解,去成长。

没有天生就合适的两个人,只有愿意为对方而改变的两颗心。

我很庆幸,在最初的风暴过后,我和陈阳,都找到了那条通往彼此内心的路。

而那台曾经让我无比厌恶的、音量为35的电视机,也终于不再是权力的象征,而变成了一个可以被我们笑着谈起的,关于“家”的记忆。

这天晚上,我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去上海出差。

陈阳走过来,帮我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行李箱。

“这次去几天?”他问。

“三天。”

“嗯,注意安全。”他帮我拉上拉链,然后抬起头,看着我。

“晓晓,”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很精致的耳环。

“下个月,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我怕到时候忙,给忘了,就提前买了。”

我看着他,心里一暖。

“谢谢。”

他帮我戴上耳环,冰凉的触感贴着耳垂。

“好看。”他端详着我,由衷地赞叹。

我笑了。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我妈发来的微信。

“闺女,你婆婆今天给我打电话了,我们聊了快一个小时呢。”

我有些惊讶,点开语音条。

是我妈爽朗的笑声,和王桂花带着点拘谨的、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两个母亲,隔着千山万水,在聊着一些家长里短,聊着她们共同的、也是唯一的牵挂——我们。

我把手机递给陈阳看。

他看完,眼圈也红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拿起手机,想回复我妈点什么。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却只是关掉了屏幕。

千言万语,似乎都显得多余。

窗外,夜色温柔。

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来源:愉悦的小鱼L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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