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简晞对着电梯镜面，第无数次练习那个弧度完美的微笑，顺便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甜得能滴出蜜的声线自言自语：“郭总监，好巧呀，你也这么早~”

我以为甜妹能融化所有冰山。

直到我听见他对哥哥说：“让她别再夹着嗓子说话，太吵。”

那一刻，我决定换个玩法。

简晞对着电梯镜面，第无数次练习那个弧度完美的微笑，顺便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甜得能滴出蜜的声线自言自语：“郭总监，好巧呀，你也这么早~”

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她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轻颤。

旁边推着清洁车的物业阿姨默默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这每天清晨的“听觉折磨”习以为常。

电梯“叮”一声到达二十八楼。

门一开，简晞立刻端起旁边办公桌上同事林薇帮她“顺手”买的咖啡，踩着轻快得有些做作的步子，走向最里间的独立办公室。

门开着，郭言诚正背对着门口，将西装外套挂上衣帽架，身姿挺拔，肩线流畅。

“郭总监~早上好呀！”简晞捏着嗓子，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刻意拉长的尾音，“给你带了杯燕麦拿铁，半糖的哦，记得你好像喜欢这个口味~”

男人挂衣服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他转过身，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接过咖啡，语气疏离而客气：“谢谢。以后不必破费。”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但像裹着一层冻硬的冰壳，没什么温度。

“不破费不破费！”简晞连忙摆手，笑容甜得发腻，“顺路的事儿嘛！郭总监你吃过早餐了吗？我多带了一份三明治……”

“吃过了。”郭言诚打断她，视线已经落回桌上的文件，“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开始工作了。”

逐客令下得毫不委婉。

简晞脸上笑容不变，心里的小火苗却被这盆冷水浇得“刺啦”一声。

“哦……好哒~那郭总监你忙，我不打扰你啦~”

她保持着轻快的语调，转身离开，还贴心地替他轻轻带上了门。

门一关，她肩膀瞬间垮了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脸颊两边的苹果肌都笑僵了。

回到工位，邻座的同事兼好友苏蔓立刻滑着椅子凑过来，压低声音：“怎么样？怎么样？郭总监今天有没有被你的爱心咖啡感动到？”

简晞有气无力地白她一眼：“感动？他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苏蔓，你确定你这追男秘籍管用？什么‘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他的胃’，变着法送早餐送咖啡，这都半个月了，我感觉我快成他家专属外卖员了，还是免费倒贴的那种。”

苏蔓摸着下巴：“不应该啊，根据我纵横情场多年的经验，像你这种甜美挂的小仙女，主动出击，应该是无往不利才对。郭总监是不是……不喜欢甜的？”

简晞一愣，随即否定：“不可能！他上次夸市场部那个实习生笑的很好看，那实习生说话比我还嗲！他肯定是外冷内热，需要我用热情慢慢融化！”

她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握了握拳。

这时，简晞的手机响了，是她哥哥简晧。

“喂，哥？”

电话那头传来简晧大大咧咧的声音：“晞晞，晚上言诚跟我们几个老同学聚会，就在咱常去那家‘烟火’烧烤店，你也一起来呗？给你制造机会。”

简晞眼睛瞬间亮了：“真的？去去去！我一定到！”

“行，那说定了。对了，你正常点来就行，别整那些幺蛾子。”简晧随口叮嘱了一句。

“知道啦知道啦！”简晞满口答应，心里却在飞速盘算晚上要穿哪条看起来更温柔可爱的裙子。

下班时间一到，简晞立刻冲进洗手间，补了妆，重新扎了个减龄的半马尾，确保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精致又不经意的甜美。

她赶到“烟火”烧烤店时，包间里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除了哥哥简晧和郭言诚，还有另外两个他们的大学同学。

郭言诚坐在靠里的位置，脱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他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侧脸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有些模糊，却依然透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

“哥！我来啦！”简晞扬起最灿烂的笑容，声音依旧是精心调试过的甜度满分。

她自然地走到简晧和郭言诚中间空着的那个位置坐下。

“晞晞来了。”简晧给她倒了杯果汁。

其他同学也笑着跟她打招呼，只有郭言诚，只是在她进来时抬了下眼皮，略微点头示意，便又继续看手机，仿佛她的到来还不如屏幕上的新闻有趣。

简晞心里有点小失落，但很快重整旗鼓。

烧烤上来，她拿过一串鸡翅，递到郭言诚面前，眨巴着大眼睛：“郭总监，这个烤鸡翅看起来好香呀，你尝尝？”

郭言诚往后避了避，语气平淡：“谢谢，我自己来。”

简晞的手僵在半空，有点尴尬地“哦”了一声，默默把鸡翅放回自己盘子里。

整个饭局，郭言诚的话都不多，大多是简晧和另外两个同学在聊工作、聊球赛、聊往事。

简晞几次想插话，把话题引向自己能参与的方向，却总是被郭言诚不冷不热地挡回来，或者干脆被忽略。

她感觉自己和这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像个努力想融入却始终找不到频率的局外人。

中途，简晧出去接电话。

另一个同学周韬也喝多了些，拉着另一个同学拼酒。

桌上暂时只剩下简晞和郭言诚。

气氛有点凝滞。

简晞绞尽脑汁想找话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子边缘：“郭总监……”

“我去下洗手间。”郭言诚却突然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简晞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那点期待和热情一点点冷下去，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沮丧。

她是不是真的搞错了？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讨厌她？

可是为什么呀？她明明……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过了一会儿，简晧先回来了，看到简晞蔫头耷脑的样子，凑过来小声问：“咋了？跟言诚没进展？”

简晞瘪瘪嘴，声音里带了点真实的哭腔：“哥，郭总监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啊？我跟他说话他都不怎么理我……”

简晧挠挠头，也有点纳闷：“不会吧？言诚那人就那样，对谁都冷淡淡的，工作机器一个。可能……可能你这款不对他胃口？”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压低声音：“我好像隐约听他说过一嘴，不太喜欢……太嗲太吵的女生？”

简晞的心猛地一沉。

简晞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

太嗲太吵的女生……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他不是外冷内热，不是需要慢热，他是真的，从心底里，讨厌她这副努力扮演的样子。

这半个月来，她每天夹着嗓子说话，刻意模仿着那些她以为直男会喜欢的甜妹腔调，在他眼里，恐怕就像一场蹩脚又吵闹的滑稽戏。

委屈、难堪、羞愤……种种情绪瞬间涌上来，冲得她眼眶发酸。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晞晞？”简晧吓了一跳。

“我出去透透气。”她丢下这句话，低着头快步走出包间，生怕慢一步，那不争气的眼泪就会掉下来。

她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走廊拐角处，靠近洗手间的方向，隐约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其中一个低沉冷淡的嗓音，她太熟悉了。

是郭言诚。

她下意识停住脚步，屏住呼吸，把自己藏在阴影里。

“我说言诚，我妹到底哪儿不好？”这是她哥哥简晧的声音，他似乎跟出来了，正好遇到了从洗手间出来的郭言诚。

简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她听到了那个她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声音，依旧是那把低沉好听的嗓子，说出的话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让她别再故意夹着嗓子说话。”郭言诚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烦躁和一丝……厌烦，“很吵，听着头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简晞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原来亲耳听到，比转述更加残忍百倍。

后面简晧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像是打圆场，但简晞已经听不清了。

巨大的羞辱感像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一口气跑出烧烤店，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扑在她脸上，才惊觉脸颊一片冰凉。

她抬手狠狠擦掉眼泪。

吵？头疼？

去他的甜妹！去他的郭言诚！

她简晞活了二十多年，什么时候需要这样低声下气、伪装自己去讨好一个男人了？

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信了苏蔓的邪，玩什么“甜美追击”！

她站在路边，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情绪。

难过之后，是熊熊燃烧的怒火和不甘心。

就因为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连基本的尊重都可以不给吗？这半个月她的真心，就算方式不对，难道就活该被他这样踩在脚下嫌弃？

她摸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她还带着泪痕却已变得坚毅的脸。

她找到那个被她备注为“冰山郭”的微信头像，手指悬在屏幕上空，颤抖着，却最终没有按下删除键。

删了他？太便宜他了。

无视他？那她这半个月的“屈辱”不是白受了？

郭言诚，你不是讨厌甜妹吗？

好啊。

那就让你看看，真正的简晞是什么样的。

第二天一早，设计部办公室。

郭言诚像往常一样，九点整准时到达。

经过简晞工位时，他脚步几不可查地放缓了半分，似乎已经准备好了接受那杯“顺路”的咖啡和那句甜腻的“早上好”。

然而，没有。

简晞的工位椅子是空的，电脑也没开。

他目光扫过，没做停留，径直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跟在后面的助理林薇心里嘀咕：咦？今天简晞姐居然没来“报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九点过十分，简晞才踩着平底乐福鞋，手里只拿着自己的手提包，卡着迟到的边缘慢悠悠地晃进办公室。

她没往总监办公室的方向看一眼，径直走到自己位子坐下，开机，拿起水杯去茶水间，全程面无表情。

苏蔓滑着椅子过来，好奇地问：“晞宝，今天没给郭总监带咖啡啊？”

简晞接过水，喝了一口，眼皮都没抬，声音是苏蔓许久没听过的正常音调，甚至有点冷：“我闲得慌？还是他家缺个送咖啡的？”

苏蔓被噎了一下，愣愣地看着她：“你……你没事吧？昨天聚会不顺利？”

“顺利得很。”简晞放下水杯，打开绘图软件，“我想通了，以前是我不懂事，给领导造成了不必要的困扰。以后不会了。”

她说得平静无波，仿佛真的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后的幡然醒悟。

苏蔓眨眨眼，感觉眼前的闺蜜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十点钟，部门例会。

郭言诚坐在主位，听着各项目组汇报进度。

轮到简晞负责的那个家居品牌提案时，她站起身，走到投影前。

今天她穿了一身简单的烟灰色西装套裙，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冷静的眉眼。

“关于‘栖居’品牌的焕新提案，我的设计思路主要围绕‘返璞归真’的核心概念展开，摒弃过多装饰，强调材质本身的肌理和线条感……”她的声音清晰、平稳、语速适中，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和情绪，像是在做一份专业的学术报告。

郭言诚握着笔的手指微微顿住，抬眸看向她。

她正指着屏幕上的设计草图，冷静地分析着色彩搭配和市场定位的契合度，目光专注，神情疏离，完全没有分给他一丝一毫多余的注意力。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汇报结束，简晞合上资料：“我的部分完了。”

说完，也不等郭言诚点评，直接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低头记录，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会议室内有片刻诡异的安静。

大家都感觉出来了，简晞对郭总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从前的热切甚至讨好，变成了现在彻底的……无视。

郭言诚清了清嗓子，面色如常地进行了总结，安排了后续工作。

散会后，众人鱼贯而出。

郭言诚走在最后，看着简晞和苏蔓并肩走在前面，苏蔓似乎在低声问她什么，她只是摇了摇头，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下午，郭言诚需要一份紧急的设计稿源文件，他习惯性地按下内线电话：“简晞，来我办公室一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传来公事公办的声音：“好的，郭总监。”

很快，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

简晞推门进来，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走到他办公桌近前，而是停在门边，保持着一段礼貌而疏远的距离：“总监，您找我？”

郭言诚看着她：“‘栖居’的初版源文件，发我一份。”

“好的。请问是现在就要吗？我电脑正在渲染一个大型文件，可能需要十分钟左右结束后才能发您。”她语气平和，理由充分，挑不出任何毛病。

郭言诚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以往那种小心翼翼或刻意讨好的痕迹，但没有。她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任何波澜。

“可以。”他点头。

“那没事的话，我先出去工作了。”简晞微微颔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门被轻轻带上。

郭言诚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第一次在这个办公室里，感到了一丝……不习惯。

接下来的几天，设计部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所有人都发现，简晞变了。

她不再是那个总是笑容甜美、说话带嗲、喜欢围着总监转的小姑娘。

她变得沉默寡言，上班准时准点，下班到点就走，绝不多留一分钟。

她的穿着打扮也从以往的温柔裙装变成了利落的西装裤装，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妆容精致却带着距离感。

最重要的是，她和郭言诚的交流模式彻底变了。

以前是她绞尽脑汁找话题，现在是能用一个字回答绝不用两个字，必要的工作交流也严格控制在三句话内完成，语气平淡得像AI语音。

“总监，文件发您邮箱了。” “收到。” “总监，客户反馈已整理。” “好。” “总监，下午的会我需要请假两小时。” “什么事？” “私事。”

郭言诚甚至找不到任何机会对那晚烧烤店的事情说点什么——虽然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想说什么，但这种被彻底无视、划清界限的感觉，让他莫名有些烦躁。

这天下午，部门需要派人去合作的艺术工作室取一份重要的样品。原本这活儿是助理林薇的，但她临时被派去总部送文件。

苏蔓捅了捅简晞的胳膊，小声说：“哎，这要不你跟郭总监一起去呗？多好的独处机会啊！”

简晞头也没抬，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没空。我图还没渲完。谁爱去谁去。”

最后，任务自然落到了简晞和另一个男同事周韬身上。

周韬是个性格开朗的年轻男生，一路上试图跟简晞聊天：“晞姐，感觉你最近变化好大啊，酷了好多！”

简晞开着车，目视前方，淡淡笑了笑：“是吗？可能以前比较傻吧。”

“哪有！以前也挺好的，现在更……嗯，更有气场了！”周韬嘿嘿一笑，“对了，听说郭总监今天本来想亲自去的，好像临时有个电话会议没去成。”

简晞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哦。”

取完样品回公司的路上，偏偏遇到了大堵车，车子寸步难行。

周韬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突然“咦”了一声：“晞姐，你看前面那辆宾利，是不是郭总监的车？他也被堵这儿了？”

简晞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车牌号她倒背如流。

她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可能吧。”

“哎呀，这堵的，估计还得半小时。”周韬抱怨着，忽然降下车窗，探出头去，大声喊道，“郭总监！郭总监！好巧啊！你也堵这儿啦！”

简晞想阻止他已经来不及了。

前面宾利的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郭言诚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掠过驾驶座上的简晞，对周韬点了点头。

“总监！我们取了样品了！放心吧！”周韬还在热情地喊话。

郭言诚的视线又落回简晞身上，她正目视前方，仿佛对旁边的交流毫无兴趣。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透过嘈杂的车流传过来，显得有些模糊。

周韬还想说什么，简晞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周韬，关窗，空调冷气跑了。”

“哦哦，好。”周韬讪讪地缩回来，关上了车窗。

车内恢复了安静，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隔绝了那道若有若无的目光。

周韬摸摸鼻子，感觉气氛有点怪怪的：“晞姐，你……是不是跟郭总监闹矛盾了？”

简晞手指敲着方向盘，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车龙，语气平淡：“没有。不熟，哪来的矛盾。”

周韬识趣地闭上了嘴。

前面的宾利车里，郭言诚看着后视镜里那辆安静的车，驾驶座上的女人始终没有再看过来一眼。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这种彻底被排除在她世界之外的感觉，比他预想的更要……令人不适。

堵车结束回到公司，已经是下班时间。

简晞停好车，和周韬一起拿着样品上楼。

电梯里，周韬还在感慨：“今天真是倒霉，碰上大堵车，饿死我了……”

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却看见郭言诚还站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似乎在等谁。

周韬立刻打招呼：“总监，还没走啊？”

郭言诚“嗯”了一声，目光看向简晞：“样品给我吧，我正好要回办公室一趟。”

简晞把手里的样品盒递过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辛苦了。”郭言诚接过，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今天……”

“总监再见。”简晞却已经干脆地转身，对着周韬说，“走吧，不是饿了吗？食堂快没饭了。”

说完，径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竟是打算直接下班了。

周韬看看简晞毫不留恋的背影，又看看站在原地、脸色似乎不太好看的郭言诚，赶紧说了声“总监再见”，小跑着跟了上去。

郭言诚拿着那份沉甸甸的样品盒，看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彻底隔绝了那个女人的身影，心里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他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把样品盒重重放在桌上。

他扯开领带，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亮起的灯火。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简晞，是在公司年会上，她作为优秀新人上台领奖，笑得明艳又自信，说话落落大方，逻辑清晰，和他后来看到的那个夹着嗓子、眼神闪烁的女孩截然不同。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后来那样？

又是什么，让她变回了现在这样？

而他现在，为什么会因为她的无视而感到如此……焦躁？

郭言诚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他不得不承认，他讨厌之前那个矫揉造作的简晞，但现在的这个简晞，冷静、专业、疏离，仿佛一夜之间抽走了所有对他的特殊关注，却让他更加……无所适从。

“栖居”项目的比稿日到了。

对方公司派来了以苛刻出名的项目总监亲自来听提案。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郭言诚带领的设计团队依次上台阐述。

轮到简晞时，她再次站到了投影屏前。

今天她穿了一身剪裁极佳的黑色西装，气场全开。

“接下来，由我阐述‘栖居’品牌的核心视觉设计部分。”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会议室，清晰、冷静、充满力量，“我们的核心概念是‘less is more’，摒弃繁复，回归本质。主logo采用极简线条勾勒出家的轮廓，同时融入了山峦的意象，寓意‘心之所安，即为吾乡’……”

她侃侃而谈，对设计的每一个细节都解读得透彻深入，面对对方总监突如其来的尖锐提问，也能从容不迫地给出专业且富有说服力的回答。

她的眼神锐利而专注，浑身散发着一种近乎夺目的自信光彩。

这不再是那个需要靠甜美外表和软糯嗓音来吸引注意力的女孩，而是一个凭借绝对专业能力掌控全场的职业女性。

郭言诚坐在下面，目光几乎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他见过她各种样子，却从未见过她在专业领域里如此闪闪发光的模样。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悸动的感觉悄然蔓延。

提案结束。

对方那位以严苛著称的总监竟然带头鼓起了掌，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赞赏笑容：“简设计师的阐述非常精彩，设计理念也直击核心，很有想法！”

会议圆满成功，合作基本敲定。

送走客户后，设计部一片欢腾。

郭言诚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对大家说：“今晚聚餐，庆祝一下，我请客。”

“耶！总监万岁！”同事们欢呼起来。

简晞正在低头整理自己的电脑和资料，仿佛眼前的热闹与她无关。

苏蔓碰碰她：“晞晞，晚上一起啊！”

简晞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语气平淡：“不了，我晚上约了人，先走了。”

说完，她拿起包，径直走向电梯间，甚至没有跟作为项目总负责人的郭言诚打声招呼。

郭言诚看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庆功宴定在一家高级日料店。

气氛热烈，大家推杯换盏，都在为项目的成功而兴奋。

只有郭言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酒喝得不少，话却不多。

简晧今天也被拉来了，他凑到郭言诚身边，用手肘撞撞他：“喂，我说，你跟我妹到底怎么回事？她今天居然不来庆功宴？这不像她啊，以前有这种能跟你吃饭的机会，她跑得比谁都快。”

郭言诚端起清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烧感。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和……懊恼：“她好像……真的不理我了。”

简晧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不会吧？就因为我上次传了那句你说的……她讨厌甜妹的话？”他挠挠头，“我后来不是跟你解释了吗？我当时喝多了，随口一提，可能表达得有点夸张……”

郭言诚揉了揉眉心：“不只是那句话。”

他想起了烧烤店走廊，他那句毫不客气的“很吵，听着头疼”。她现在这副彻底划清界限的样子，恐怕那句话“功不可没”。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妹那种类型的嘛？”简晧是个直性子，干脆把话挑明，“说实话，她之前那阵子嗲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也受不了。但现在这样，冷得跟块冰似的，好像也有点过头？”

喜欢吗？

郭言诚看着杯中晃动的清酒，脑子里浮现的却是今天会议上那个自信张扬、光芒四射的简晞。

和之前那个刻意甜美的形象重叠，又迅速被现在这个冷静疏离的身影覆盖。

他忽然发现，他讨厌的从来不是简晞这个人。

他讨厌的是那种不真实的、刻意的迎合和讨好。

他欣赏的一直是那种独立、自信、有专业能力和自我思想的女性。

而现在的简晞，恰恰完美契合了他一直以来欣赏的特质。

甚至，比他想像的还要吸引人。

只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似乎已经把她推远了。

“我……”郭言诚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解释。

难道要说，我之前讨厌的是你妹伪装出来的样子，现在却被她的本色出演吸引了？

这听起来简直像个混蛋。

庆功宴散场，郭言诚喝得有点多。

简晧扶着他走到路边等代驾。

“言诚，不是我说你，”简晧叹了口气，“我妹那人，看着好说话，其实犟得很，自尊心也强。你要是真对她没那意思，现在这样也挺好，大家都清净。你要是……”

话没说完，郭言诚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一看，是简晞发来的微信消息。

只有冷冰冰的一行字，是关于工作的：「郭总监，“栖居”的最终版合同附件已发您邮箱，请查收。如有问题，明天上班再沟通。」

公事公办，连一个多余的表情符号都没有。

郭言诚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很久。

夜风吹散了些许酒意，却吹不散心头那股越来越清晰的悔意和……强烈的想要挽回的冲动。

他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片刻，最终敲下一行字：「今天提案很精彩，谢谢。路上注意安全。」

他删掉了后面那句略显多余的关心，只保留了前半句，点击发送。

然后，他紧张地盯着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没有回复。

石沉大海。

第二天，郭言诚很早就到了公司。

他破天荒地没有直接进办公室，而是状似无意地在公共办公区停留了一会儿。

直到简晞准时出现在门口。

她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丝质衬衫，搭配白色西装裤，显得干练又清爽。脸上化了淡妆，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她走到自己工位坐下，打开电脑，开始一天的工作，全程没有看向总监办公室的方向。

郭言诚心里那点微弱的期待落空了。

他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办公室。

一整天，他都有些心神不宁。

他发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简晞。

听她和同事讨论方案时条理清晰的观点； 看她低头画图时专注的侧脸； 甚至只是她起身去接水时略显疲惫地按了按脖子的细微动作……

这些以前他从未留意过的细节，现在却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牵动着他的情绪。

下午，郭言诚内部邮箱收到了行政部发来的一份活动通知——公司一年一度的团建旅行即将开始，各部门需上报参与人员名单。

往年这种活动，简晞总是最积极的一个，还会变着法地打听他参不参加、喜欢什么项目。

今年……

郭言诚看着那份通知，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按下内线电话：“苏蔓，来一下。”

苏蔓很快进来：“总监，您找我？”

“下周的公司团建，”郭言诚语气如常，“你和简晞负责统计一下我们部门的报名情况，尽量鼓励大家都参与，增强团队凝聚力。”

“好的，总监。”苏蔓点头，心里却有点犯嘀咕：这种杂事以前不都是行政助理直接搞定的吗？怎么今年轮到设计部了？还指定她和简晞？

她回到工位，把任务跟简晞说了。

简晞正在画图，头也没抬：“你统计就行，我没空。”

“别啊晞晞，总监点名让咱俩一起呢。”苏蔓凑近她，压低声音，“哎，你说……郭总监是不是想借机跟你缓和关系啊？他最近好像怪怪的，老是看你。”

简晞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了苏蔓一眼，眼神没什么温度：“你想多了。他只是不想浪费公司给的福利名额而已。你弄吧，名单确定后发我一份，我统一邮件回复行政部。”

她的态度冷淡得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苏蔓讪讪地缩回去：“好吧……”

最终，部门里除了几个确实有事的同事，大部分都报了名，包括郭言诚。

简晞看着苏蔓发来的名单，鼠标在郭言诚的名字上停顿了一秒，然后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文档，按照流程将名单转发给了行政部。

团建地点定在市郊的一个度假村，活动安排了两天一夜。

出发那天，天气很好。

大巴车上，气氛热烈。同事们三五成群地聊天、打牌、吃零食。

简晞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机，闭目养神，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郭言诚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他一上来，目光就不由自主地搜寻简晞的身影。

看到她独自坐在窗边，旁边的位置空着，他心里一动，正要走过去，一个年轻的男同事却抢先一步，一屁股坐在了简晞旁边。

“晞姐，听歌呢？”那男同事热情地搭话，“听的什么？推荐一下呗？”

简晞睁开眼，摘下一只耳机，淡淡笑了笑：“随便听听。”

是市场部新来的实习生，叫赵宇，阳光开朗，对公司这位突然变得又酷又飒的设计师姐明显很有好感。

郭言诚的脚步顿在原地，看着那边相谈甚欢（虽然主要是赵宇在说，简晞偶尔回应）的两人，脸色沉了沉。

他最终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大巴前排的一个空位坐下。

一路上，他能清晰地听到后排传来的笑声，那个赵宇似乎特别能逗乐，连简晞都偶尔会弯起嘴角。

郭言诚只觉得那笑声格外刺耳。

到达度假村，分配房间。

很巧（或者说很不巧），郭言诚的房间和简晞的房间在同一层，而且是斜对门。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可以选择爬山、骑行或者在度假村里玩各种休闲项目。

简晞选择了最轻松的——在酒店咖啡厅看书。

郭言诚鬼使神差地，也拒绝了几个男同事打网球的邀请，去了咖啡厅。

他选了个离她不远的位子坐下，点了杯美式。

简晞似乎完全沉浸在她的书里，甚至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安静而美好。

郭言诚看着她的侧影，一时有些出神。

他发现自己更喜欢现在这个真实的、安静的简晞。

“郭总监？”一个略显娇嗲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行政部的白薇薇，公司里出了名的喜欢往高管身边凑的女生。她今天穿了一身漂亮的连衣裙，妆容精致。

“好巧啊总监，你也来这里喝咖啡？”白薇薇自来熟地在郭言诚对面坐下，“这里环境真不错，是吧？”

郭言诚皱了皱眉，碍于同事面子，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不自觉地又瞟向简晞的方向。

简晞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打扰了，她合上书，拿起咖啡杯，准备离开。

经过他们这桌时，白薇薇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简晞姐，你也来啦？”

简晞停下脚步，对她点了点头，目光掠过郭言诚，没有任何停留，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看完了，先回去了。”她语气平淡地对白薇薇说了一句，然后径直离开。

郭言诚看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心里一阵发堵。

白薇薇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他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晚餐是自助烧烤。

大家围在烧烤架旁，自己动手，气氛很是热闹。

赵宇又凑到了简晞旁边，抢着帮她烤鸡翅：“晞姐，这个我来！我烤肉技术一流！”

简晞也没拒绝，站在旁边等着，手里拿着盘子，偶尔和赵宇说两句话。

郭言诚站在不远处的另一个烤架旁，手里拿着夹子，心思却完全不在烤肉上。

他看着简晞对赵宇露出的那个浅浅的、却无比自然的笑容，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那样的笑容吵呢？

他现在只觉得，那样的笑容，如果是对他展露的，该有多好。

手里的烤肠糊了，发出一股焦味。

旁边的同事惊呼：“总监！糊了糊了！”

郭言诚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把烤肠夹起来，样子颇为狼狈。

晚餐后，有篝火晚会和露天KTV。

大家唱唱跳跳，玩得很嗨。

赵宇是个麦霸，抢着话筒唱了好几首流行歌，还试图拉简晞一起唱情歌对唱，被简晞笑着摆手拒绝了。

郭言诚坐在角落的阴影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啤酒，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生动明媚的女人。

她似乎放松了许多，会和着节奏轻轻点头，会在同事唱走调时忍不住笑出声，那笑声不再是之前那种刻意的甜腻，而是清脆的、爽朗的，像夜风一样拂过他的心尖，带来一阵痒意。

他忽然很想听她唱歌，想看她像以前那样，用那种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哪怕只有一瞬间。

机会很快就来了。

有人起哄：“让总监来一个！总监还没唱呢！”

“对啊对啊！郭总监来一个！”

在众人的簇拥下，郭言诚被推到了中间。

他拿着话筒，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终定格在简晞身上。

她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对这边的热闹并不感兴趣。

郭言诚的心沉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说：“那我唱一首……《约定》。”

音乐声响起。

他唱的并不算多好，但声音低沉磁性，别有一番味道。

他的目光一直牢牢锁着简晞的方向。

唱到副歌部分，他几乎是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唱： “一路从泥泞走到了美景， 习惯在彼此眼中找勇气， 累到无力总会想吻你， 才能忘了情路艰辛……”

这几乎是他能做出的，最直白、最笨拙的试探和道歉。

所有人都看出了总监的异常，目光在他和简晞之间来回逡巡，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简晞终于抬起头，迎上了他的目光。

火光在她眼中跳跃，看不清情绪。

她静静地听完了最后一句。

歌声落下，掌声响起。

郭言诚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简晞放下了手机，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

她走到郭言诚面前，接过他手里的话筒。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郭言诚。他心中涌起一丝紧张的期待。

然后，他听到她用那把清朗的、不再有任何伪装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场地：

“总监唱得真好。我有点累了，先回去休息了。大家玩得开心。”

说完，她把话筒塞回他手里，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喧嚣的场地，走向酒店房间的方向。

留下郭言诚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的话筒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心里却一片冰凉。

掌声和欢呼声戛然而止，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郭言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简晞离开时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和她那句客气又疏离的“总监唱得真好”。

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他脸上。

他之前所有的冷淡、敷衍、甚至那句伤人的“很吵”，此刻都变成了回旋镖，精准地扎回了他自己心上。

他烦躁地扯开衣领，走到mini bar前想拿瓶水，却发现已经空了。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房间里的内部电话，拨通了斜对面那个房间的号码。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喂？”是简晞的声音，带着一丝刚洗完澡的慵懒和水汽，透过听筒传来，敲在他的耳膜上。

郭言诚的心脏猛地一跳，喉咙有些发干：“……是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那丝慵懒消失了，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调：“郭总监？有什么事吗？”

“我房间没水了，你那里……”郭言诚找着一个蹩脚的借口，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我让客房服务送一箱上来吧，顺便也给您房间送一些。”简晞打断他，语气干脆利落，不带任何私人感情，“还有其他事吗，总监？”

“简晞。”郭言诚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恳求，“我们能不能谈谈？”

“谈什么？”简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仿佛真的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明天上班可以随时找我。如果是私事……抱歉总监，我觉得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私事需要沟通。而且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冰，砸得他心头发冷。

“对不起。”郭言诚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三个字在他喉咙里滚了太久，说出来时带着涩意，“为之前的事。为我说的那些……混账话。”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郭言诚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简晞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得可怕：“郭总监，您言重了。您没有说错什么，之前确实是我行为不当，给您造成了困扰。我接受批评，并且已经改正了。所以，您不必道歉。”

她甚至用了“您”。

这种礼貌，比直接的指责更让人难受。

“我不是那个意思……”郭言诚试图解释，却发现语言如此苍白，“我那时候……”

“总监，”简晞再次打断他，声音里透出明显的疲惫，“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如果您没有其他工作指示，我真的要休息了。晚安。”

说完，不等他回应，电话便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郭言诚握着电话，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是度假村的夜景，灯火阑珊，却照不亮他此刻晦暗的心情。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失去她了。

在他还没有真正拥有过的时候。

第二天回程，大巴车上的气氛比来时沉闷了不少。

很多人都听说了昨晚篝火晚会后那尴尬的一幕，看向郭言诚和简晞的眼神都带着探究和八卦。

简晞依旧选了靠窗的位置，戴上耳机，闭眼假寐。

郭言诚上车后，目光在她空着的旁边的座位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选择了前排的位置。

他知道，现在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在她眼里，恐怕都只是困扰。

回到公司，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简晞依旧是那个高效、专业、却也冷漠的得力下属。

郭言诚试图在工作中寻找一些自然的交流机会，但简晞总能完美地避开所有非必要的接触。

她的设计方案无可挑剔，工作报告条理清晰，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天下班，郭言诚因为处理一个紧急邮件，走得晚了些。

经过公共办公区时，发现简晞的工位还亮着灯。

她正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似乎在赶什么急稿。

柔和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勾勒出认真而柔和的轮廓。

郭言诚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加班到深夜，她也会磨磨蹭蹭地留下来，一会儿问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一会儿“顺手”给他泡杯咖啡，那双看着他的眼睛里，总是盛满了小心翼翼的喜欢和藏不住的关心。

当时他觉得烦扰，现在却无比怀念。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还没下班？在忙什么？”

简晞似乎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惊了一下，抬起头看到是他，眼神瞬间恢复了警惕和疏离：“赶一个客户的紧急修改稿。马上就好了。”

她说完，又立刻低下头看向屏幕，摆明了不想多谈。

郭言诚站在她工位旁，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他看到她桌角放着一盒吃了一半的沙拉，显然又是随便应付的晚餐。

“还没吃饭？”他问。

“吃过了。”简晞头也不抬。

“吃的沙拉？”郭言诚皱起眉，“这个没什么营养。”

简晞敲键盘的手指停住了。

她再次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和……淡淡的嘲讽：“郭总监，现在是下班时间。我的晚餐吃什么，应该不在您的工作管辖范围之内吧？”

郭言诚被噎得说不出话。

简晞保存了文档，开始关闭电脑：“我弄完了，先走了。总监再见。”

她迅速收拾好东西，拿起包，绕过他，快步走向电梯间，像是多停留一秒都难以忍受。

郭言诚看着她消失在电梯门后的身影，苦涩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他现在又以什么身份来关心她呢？

上司？还是那个曾经狠狠拒绝过她、伤害过她的男人？

无论哪个，都显得如此可笑。

几天后，“栖居”项目正式签约，对方公司非常满意，特意送来了一批高端品牌的礼品卡作为感谢。

郭言诚让助理林薇将礼品卡分发给项目组的成员。

大家都欢呼雀跃。

简晞也拿到了属于她的那份，她礼貌地对林薇说了声“谢谢”，随手将卡片放进了抽屉里，脸上并没有太多欣喜的表情。

下班时，郭言诚在电梯口遇到了正准备离开的简晞。

他注意到她手里并没有拿那张礼品卡。

“给你的礼品卡，”郭言诚忍不住开口，“不喜欢那个品牌？”

简晞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淡淡回答：“没有。挺好的。”

“那……”

“我用不上。”简晞打断他，电梯门开了，她率先走进去，语气平静无波，“那种风格，不太适合我。”

郭言诚的心猛地一沉。

他忽然想起，那个品牌走的正是极致甜美浪漫的风格，是他曾经无意中对简晧说过“还不错”的品牌。

她之前那些蝴蝶结、蕾丝边、粉嫩色彩的裙子，很多都是这个牌子。

她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要变成他可能会喜欢的样子。

而现在，她说“用不上”，“不适合我”。

电梯一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郭言诚看着电梯镜面里映出的简晞冷漠的侧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有些东西，一旦打碎，就真的无法重圆了。

她不是欲擒故纵，也不是在赌气。

她是真的，放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无波。

设计部的人都逐渐习惯了简晞和郭言诚之间这种冰封般的关系。

偶尔有不明就里的新同事开玩笑说“晞姐和总监好像还挺配”，也会立刻被知情的老人用眼神制止。

简晞的生活似乎变得更加简单，公司，公寓，两点一线。她甚至报了一个周末的进阶设计课程，把自己的时间填得更满。

苏蔓有时候会约她出去逛街吃饭，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兴致勃勃，更多的是拒绝。

“晞晞，你最近也太拼了吧？都快成工作狂了。”苏蔓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出去玩玩嘛，放松一下，我表哥公司有个联谊活动，都是优质单身青年，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简晞正在画图，闻言头也没抬：“没兴趣。图纸明天就要交了。”

“你……”苏蔓叹了口气，“你不会还因为郭总监的事……”

“跟他没关系。”简晞打断她，语气有些不耐烦，“我只是觉得没意思。男人，爱情，也就那么回事。不如赚钱和提升自己来得实在。”

她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

曾几何时，她也是那个相信真爱、会为了喜欢的人精心打扮、小心翼翼揣摩对方心思的小女孩。

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样？

是郭言诚那句伤人的“很吵”，也是这么多年磕磕绊绊成长后，终于明白的道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有自己最可靠。

虽然醒悟的过程，有点痛。

周五晚上，公司另一个项目组庆功，在大包厢唱K。

简晞本来不想去，但那个项目组的老大亲自来请，她不好驳面子，只好去了。

包厢里烟雾缭绕，歌声、骰子声、笑闹声混杂在一起。

简晞选了个角落坐下，安静地喝着果汁，看着屏幕上的MV发呆。

郭言诚也被拉来了，他被簇拥在中间，几个高管围着他喝酒聊天。

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衬得皮肤愈发白皙，侧脸在变幻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他注意到有几个别部门的年轻男人在偷偷看她，似乎想上前搭讪，但又被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劝退。

郭言诚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难受。

他借口去洗手间，起身离开了喧闹的包厢。

走到走廊尽头的露台，想透透气。

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简晞正背对着他，靠在栏杆上打电话。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她的声音清晰地传过来，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轻松甚至带着点撒娇的语气。

“……哎呀知道啦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相亲？算了吧，我现在真没那个心思……好好好，等我忙完这个项目就回家吃饭……嗯，我也想你了……”

电话那头似乎是她的母亲。

郭言诚站在原地，没有上前打扰。

他听着她用那种软软的、带着依赖的语气和家人说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酸涩的情绪弥漫开来。

原来她不是不会撒娇，不是不会软语温存。

只是那份独特的美好，再也与他无关了。

她打完电话，转过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礼貌而疏离的表情。

“总监。”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要从他身边走过。

“简晞。”郭言诚叫住她。

简晞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是侧着身子，等待他的下文。

露台的光线昏暗，勾勒出她纤细而挺拔的背影，带着一股决绝的意味。

郭言诚看着她的背影，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干涩地问出一句：“……最近还好吗？”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算什么烂问题。

简晞似乎轻笑了一声，带着点淡淡的嘲讽：“托总监的福，很好。工作顺利，生活充实。”

她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对不起。”郭言诚再次说出了这三个字，这一次，更加郑重，带着沉甸甸的悔意，“为我之前所有的……轻视和伤害。”

简晞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下。

良久，她才缓缓转过身，看向他。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像是蒙上了一层水光，却又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情绪。

“郭言诚，”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真的不用再道歉了。”

“我承认，我之前很喜欢你，喜欢到失去了自我，做了一些现在看来很傻很可笑的事情。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

“你的不喜欢，甚至讨厌，我都接受。这很正常，感情不能勉强。”

“但是，”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的不尊重，我无法原谅，也不会忘记。”

“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我喜欢你的时候，可以全心全意对你好。但我收回这份喜欢的时候，也请你，彻底退出我的生活。”

“我们之间，除了工作，不会再有任何其他可能。所以，真的不必再浪费时间说这些了。毫无意义。”

她说完，深吸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表情甚至变得轻松了一些。

“话说开了也好。以后，就当普通的上下级吧。再见，总监。”

这一次，她没有再停留，也没有再回头，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回了那片喧嚣之中。

留下郭言诚一个人，独自站在空旷的露台上，晚风吹得他浑身冰凉。

他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心脏像是被凿开了一个大洞，呼啸着灌进冰冷的寒风。

他终于彻底明白，他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女孩的喜欢。

是一颗曾经毫无保留捧到他面前，却被他亲手打碎的，赤诚真心。

自那晚在KTV露台把话说开之后，简晞感觉心里最后那点疙瘩也彻底解开了。

她不再刻意回避郭言诚，但也不会再给他任何一丝一毫超越工作界限的关注。

她的状态越来越好，工作效率奇高，设计的几个新方案都获得了客户和公司的高度认可，甚至开始独立负责一些小型项目。

她整个人像是被打磨过的钻石，褪去了最初的青涩和浮躁，散发出越来越耀眼的光芒。

相反，郭言诚却变得有些沉默。

他依旧专业、严谨、要求苛刻，但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融化了些，偶尔会流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落寞。

他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简晞的身影，会在她发言时专注地倾听，会在她取得成绩时，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但他再也没有试图靠近过。

他清楚地知道，那条界限，已经被他亲手划下，再也无法逾越。

这天，公司接了一个大型政府项目的比稿，时间紧，任务重，设计部全员加班。

晚上九点多，办公室只剩下寥寥几人。

简晞还在赶最后的效果图。

郭言诚从办公室出来，看到她还坐在电脑前，眉头微蹙：“还没弄完？”

简晞眼睛都没离开屏幕：“快了，最后渲染输出。”

“嗯。”郭言诚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而是在她旁边的工位坐了下来，拿出手机，似乎在看邮件。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剩下电脑风扇运转的嗡鸣声和简晞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

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简晞专注着手头的工作，尽量忽略旁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终于，渲染进度条走到了100%。

简晞松了口气，保存文件，准备关机。

“好了？”郭言诚抬起头。

“嗯。”简晞开始收拾东西。

“我送你回去吧。”郭言诚站起身，语气听起来很自然，“这么晚了，不安全。”

简晞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郭言诚移开视线，补充道：“顺路。而且还有其他加班的同事，可以一起走。”

简晞看向四周，另外两个加班的同事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不用了总监，”她拎起包，“我打车就好。”

“这个时间点，这边不好打车。”郭言诚坚持，已经拿起了车钥匙，“走吧。”

他的态度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但又隐约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简晞看了他两秒，忽然笑了笑：“好吧，那就麻烦总监了。”

她的答应出乎郭言诚的意料，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麻烦。”

地下车库。

郭言诚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简晞却径直走向后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谢谢总监。”

郭言诚的手僵在半空，最终默默关上了副驾的门。

一路上，车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电台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却无法缓解半分尴尬。

郭言诚透过后视镜，能看到简晞侧头看着窗外的夜景，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

他几次想开口，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问她工作累不累？太虚伪。 问她最近怎么样？太生疏。 为过去的事再次道歉？她恐怕只会觉得烦。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和一个曾经那么喜欢自己的人，竟也会变得无话可说。

车子停在简晞公寓楼下。

“谢谢总监，路上小心。”简晞道谢，语气客气得像是对待一个专车司机，说完便干脆利落地推门下车。

“简晞！”郭言诚忍不住叫住她。

简晞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眼神带着询问。

郭言诚也下了车，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他看着她，路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她身上，她看起来独立又坚强，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庇护。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那个政府项目的提案，你做得很好。加油。”

简晞似乎有些意外，随即点了点头：“谢谢总监肯定，我会尽力。再见。”

她转身走进公寓大楼，一次都没有回头。

郭言诚靠在车边，看着那扇亮起灯光的窗户，点了根烟，却没有吸，任由它在指间慢慢燃烧，直到烫手。

他知道，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写错了开头，便再也续不上温暖的结局。

他能做的，或许只剩下站在合适的距离，看着她越来越好，然后，渐行渐远。

政府项目的比稿结果出来了，简晞带领的小组方案成功中标！

这个消息在设计部乃至整个公司都引起了轰动。

这个项目难度极大，竞争对手都是业内顶尖公司，简晞作为一个相对资历尚浅的设计师，能脱颖而出，足以证明她的实力。

庆功宴上，简晞成为了绝对的主角。

同事们纷纷向她敬酒祝贺，她笑着应对，举止得体，自信从容。

郭言诚坐在主位，看着她游刃有余地周旋在众人之间，光芒四射。

他端起酒杯，走到她面前。

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些，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聚焦过来。

“恭喜你，简晞。”郭言诚看着她，眼神复杂，语气却是由衷的，“做得非常漂亮。”

“谢谢总监。”简晞微笑着与他碰杯，笑容标准，无可挑剔，“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

她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

然后，她转向大家，提高声音：“这次项目能成功，离不开每一位同事的付出，也感谢总监一直以来的信任和支持。我敬大家！”

巧妙地将焦点从他身上移开，避免了任何单独相处的尴尬。

郭言诚看着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却压不住心底那片荒芜的空洞。

庆功宴结束后，大家意犹未尽，提议去第二场。

简晞婉拒了：“不了，你们玩得开心，我明天早上的飞机，要回去收拾行李。”

“早上的飞机？晞姐你要出差？”苏蔓问。

“不是出差，”简晞脸上露出一个轻松而真心的笑容，“我申请了总部的精英设计师培训计划，批下来了，去欧洲，半年。”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掀起了波澜。

“哇！晞姐牛逼啊！” “总部培训？听说那个名额超级难拿！” “恭喜啊晞晞！”

郭言诚站在人群外，听着周围的喧闹恭贺声，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总部培训计划……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那个计划结束后，优秀的学员很大机会会直接留在总部发展。

她要走了。

离开这个城市，离开……有他的地方。

他看着她脸上那灿烂的、充满对未来的期待的笑容，心脏像是被瞬间掏空了。

简晞和大家告别，目光掠过他，依旧是那样礼貌而疏离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夜色中。

没有告别，没有留恋。

仿佛他只是她人生旅途中，一个无关紧要的、早已被抛诸脑后的路人甲。

郭言诚站在原地，夜风吹起他的衣角，带来初冬的寒意。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也是这样，满怀热情地走向他，然后，被他亲手推开。

如今，她走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而他，被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她早已走过的昨天。

【尾声】 飞机轰鸣着冲上云霄。

简晞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城市，心里异常平静。

她曾经以为失去那个人是天崩地裂，后来发现，那不过是成长路上必经的破茧。

撕掉“甜妹”的标签，打碎恋爱的幻想，她终于找回了那个真实、强大、无所畏惧的自己。

耳机里传来舒缓的音乐，她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

未来的路，还很长。

而她，终于可以轻装上阵，奔赴属于自己的星辰大海。

来源：舟舟故事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