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皇帝亲自迎到城门,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皇妹为我大梁立下不世之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我凯旋回朝那日,长安万人空巷。
皇帝亲自迎到城门,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皇妹为我大梁立下不世之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我望着巍峨宫殿,声音沙哑:“臣妹只求一人——听雪楼的琴师谢玉。”
皇兄明显一怔,眼底闪过复杂神色,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三个月后,谢玉成了我的驸马。
大婚那夜,当那点朱砂落在他眉心时,我的手忍不住颤抖。
太像了。
尤其是那双眉眼,和眉间那点朱砂痣,像极了我的墨尘。
“公主?”谢玉轻声唤我,将我从回忆中拉回。
我放下眉笔,指尖抚过他眉间:“以后叫我倾倾。”
他温顺低头:“是,倾倾。”
我对谢玉极尽宠爱。
他爱江南新茶,我便命人八百里加急,每日清露初降时采摘的新茶必在次日日落前送到长安。
他赞了一句御史大夫家公子的玉箫吹得好,次日那支祖传的玉箫就送到了他手中。
我爱屋及乌,将他远在潞州的家人全部接到长安,赐宅院、封官职,连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都得了份闲差。
长安城人人皆知,战神公主楚倾爱驸马,爱得失去理智。
直到那日。
我在院中练剑时,谢玉拉着一个白衣女子来到我面前。
那女子怯生生躲在他身后,一双明眸含泪,楚楚可怜。
“倾倾,这是依依。”谢玉的声音依旧温柔,说的话却字字诛心,“她等了我五年,我欠她太多。从今日起,她便是我的贵妾。”
我手中长剑一顿,剑锋偏转,削落一旁杏花纷纷。
谢玉见状,竟上前一步,语气越发理所当然:“若不是当年家中逼我进京,我早该娶依依为妻了。你占了她正妻之位一年,如今补偿她也是应当。”
白衣女子轻轻扯他衣袖,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玉哥哥,别这样说...公主会生气的。”
好一对苦命鸳鸯。
我还剑入鞘,目光落在谢玉眉心那点朱砂上。
这一年,我对他千依百顺,有求必应。他要名剑,我寻来天下利器任他挑选;他要古琴,我翻遍前朝遗物为他觅得焦尾;他家人要官职,我力排众议为他们谋得要职。
我求的,不过是他眉间那点朱砂常红,能让我在恍惚间,以为我的墨尘还在身边。
怎么就那么难呢?
“驸马,”我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这一年来,我可曾亏待过你分毫?”
谢玉瞥见我放在石桌上的长剑,那是墨尘的遗物,我每日擦拭,却从不许他人碰触。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公主这般爱我,定会成全我们的,对不对?”
那笑容肆意又张扬,仿佛吃定了我会妥协。
我静静看着他,也笑了。
“好啊。”
谢玉明显松了口气,白衣女子眼中闪过得意之色。
我继续说道:“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就在那天接依依姑娘过门吧。我会让人好生准备,定不委屈了依依姑娘。”
谢玉欣喜若狂,拉着柳依依就要离去。
“等等。”我叫住他们,走到柳依依面前,抬手取下发间一支金步摇,轻轻簪在她发间,“见面礼。”
柳依依受宠若惊,连声道谢。
他们相携离去的背影,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青衫如玉,好不登对。
待他们走远,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影煞。”我轻声唤道。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身后,单膝跪地:“主上。”
我看着那两人消失的方向,声音冷如寒冰:“去查那个柳依依的底细。我要知道她是什么人,何时与谢玉相识,这五年都做过什么。”
“是。”黑影领命,瞬息消失。
我抬手轻轻抚摸石桌上的长剑,剑鞘上还残留着今日阳光的温度。
一个替身而已,也配翻身做主人?
不过既然你自寻死路,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我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正好,我也腻了这副唯唯诺诺的皮囊。
是时候让所有人想起来,我楚倾之所以能被封为战神,靠的从来不是仁慈。
自那日后,公主府便开始张灯结彩,筹备纳妾之礼。
谢玉似乎觉得我已彻底妥协,连日来心情极佳,甚至破例多来了我院里几次,言语间虽依旧带着刻意的讨好,却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轻松。
我只是淡淡笑着,吩咐下人一切按最高规格操办,断不能委屈了柳姑娘。
他越发觉得我贤惠大度,却看不见我眼底一日冷过一日的寒霜。
这夜,雷雨交加。窗外电闪雷鸣,雨点砸在琉璃瓦上,噼啪作响。
我又梦见了北疆的风雪,梦见墨尘将我推开,独自迎向那漫天箭雨……血色染红了雪原,他回头对我笑,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刺眼……
“墨尘——!”
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头痛欲裂,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暴戾之气翻涌不止,眼前一片血红。
“药……玉檀,药!”我嘶哑地低吼,蜷缩在床榻上,浑身发抖。
守夜的玉檀慌忙去取药,可那药似乎失了效,剧痛和狂躁几乎要将我的理智撕碎。
殿门忽然被推开,谢玉披着外衫走了进来,似是也被雷声惊扰:“倾倾,你怎么了?”
他似乎想靠近我。
黑暗中,我看不真切,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眉间那点红在闪电的映照下忽明忽灭。
“墨尘……是你吗?”我喃喃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伸出手。
指尖触及他的衣袖,那冰冷的丝绸触感却让我一瞬间清醒——不是他,不是我的墨尘。
但失控的情绪已如脱缰野马。
我猛地将他拽到身前,五指如钩,几乎要抠进他臂膀的皮肉里,另一只手则不受控制地抬起,仿佛要摧毁眼前一切让我痛苦的事物。
“公主!!”玉檀失声尖叫,端着药碗扑过来。
谢玉被我眼中的疯狂和手上惊人的力道吓住了,他从未见过我这副模样。平日的我,虽清冷,却对他极尽温柔。
他脸上血色尽褪,猛地用力挣脱我,踉跄着后退数步,像是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疯了!?”
“滚!”我抱着几乎要炸开的头,从喉咙里挤出低吼。
谢玉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我的寝殿,再没回头多看一眼。
玉檀终于将药灌入我口中。
良久,那钻心的疼痛和狂躁才缓缓褪去,我瘫软在床榻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看见了……”我望着帐顶繁复的绣纹,声音空洞。
玉檀默默为我擦拭冷汗,低声道:“驸马只是受了惊吓,明日……”
“他不会来了。”我打断她,缓缓闭上眼。
一个惧怕我、视我为疯子的替身,还有什么价值?
果然,翌日,谢玉便借口要准备纳妾之事,搬去了离主院最远的东厢书房住。柳依依更是趁机嘘寒问暖,日夜相伴。
府中下人最会察言观色,见驸马态度骤变,风气也悄然转变。我的命令虽仍被执行,但那份敬畏中,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怠慢和窥探。
我浑不在意,甚至懒得再去描摹谢玉的画像。
那点人工点缀的朱砂,再也骗不了我了。
几日后,影煞悄然回禀。
“主上,柳依依身份有疑。她并非自称的潞州人士,一年前才出现在长安,与驸马相识于听雪楼。但其人举止做派,细查之下,颇有几分……北辽暗探的影子。尤其她指尖有常年使用某种丝线的薄茧,疑似擅长机关暗器或易容之术。”
“北辽?”我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墨尘,就是死在与北辽的最后一战。万箭穿心,尸骨无存。
“继续查,盯紧她的一举一动,包括她接触的所有人。”我冷声吩咐。
“是。”影煞迟疑片刻,又道:“还有一事……属下暗中查访,发现公主日常饮食中,似乎被人掺入了一种极隐秘的慢性毒药,量微却持久,会逐渐侵蚀心脉,加重……您的病情。”
我猛地抬眼。
眼中不再是疯狂,而是冰冷的锐利。
原来不止是替身和细作,还有人想要我的命。
这公主府,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影煞的调查和谢玉的疏远,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刻意尘封的记忆闸门。那些带着血与雪的往事,汹涌而至。
北疆的风,冷得能刮掉人一层皮。我被作为缓和局势的“礼物”送往北辽时,不过十六岁。所谓的公主尊荣,在敌国的铁蹄下不堪一击。
是墨尘,那个同样被北辽王室轻视、拥有半数汉人血统的卑微皇子,在冰天雪地里给了我一方容身之所。
他的营帐和我的一样破旧,他却总是将最厚的毛皮让给我,将最干净的食物留给我。
“你不是质子,不是奴隶,你是我墨尘的妻子,是我心中最尊贵的公主。”他总在夜深人静时,握着我的手,一遍遍告诉我。
他眉心的那点朱砂,是苍白苦寒天地间,唯一灼目的暖色。
他教我辨认星象,教我骑射,在我冻得几乎死去时,用身体温暖我,在我耳边低语:“阿倾,活下去,再难也要熬过去。等我足够强大,我带你回家,我们去江南,去看你说的三月烟雨。”
后来,他凭借军功和智谋,真的在北辽挣得了一席之地,获封三部首领。
他力主止戈,上书北辽王,陈说与大梁交好之利。他甚至秘密联系了我的皇兄,递上投诚书信与边境布防图,愿以三部归顺,换两国边境百年和平,换我们一个自由身。
临行前去与大梁使者秘密和谈那日,雪下得极大。
他将那对红玉手镯戴在我腕上,笑着说:“阿倾肤白,戴红色最好看。等我回来,我们就自由了。”
他吻了我的额头,身影消失在漫天风雪里。
我再也没能等到他。
等来的,是大梁军队的突然攻城,是“北辽皇子墨尘毁约潜逃,拒不归降”的怒吼,是震天的喊杀声和……屠城令。
我曾经视若救赎的故国军队,将我爱人治下渴望和平的子民,连同我们所有的希望,碾碎在铁蹄之下,血染三部。
皇兄找到我时,我正抱着墨尘常穿的铠甲,坐在尸山血海间,不哭不笑,如同木偶。
他捂住我的眼睛,声音沉痛:“皇妹,别看了。朕来晚了……那墨尘果然是无情无义的蛮子,竟弃你而逃!朕已替你报仇雪恨!从此无人再知你在北辽之苦,你还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
我信了。
我强迫自己忘了墨尘,忘了那些承诺,麻木地接受皇兄的安排,将所有的执念投射在与他相似的谢玉身上。
直到现在。
“噗——”
一口鲜血猛地自我口中喷出,染红了窗前白梅。
“公主!”玉檀惊呼着上前。
我抬手止住她,用绢帕慢慢擦去嘴角血迹,看着那抹刺眼的红,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悲凉而讥诮。
原来,从头到尾,我才是那个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傻子。
弃城而逃?毁约潜逃?
墨尘那样的人,怎会弃我而去!
那封他亲手所写、我亲眼所见、由他心腹温絮送出的降书和布防图,究竟去了哪里?
皇兄的屠城令,究竟是为了替我“报仇”,还是为了……灭口?
谢玉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又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玉檀。”
“奴婢在。”
“把府里所有谢玉碰过的东西,全部烧掉。”
“……是。”
“传令影煞,不必再查柳依依了。”
玉檀一怔。
我走到镜前,看着镜中面色苍白却眼神锐利的自己,缓缓拿起那支曾为谢玉点痣的朱砂笔。
“一个将死之人,何必浪费精力。”
笔尖在指尖断裂,朱砂如血,汩汩流出。
“本宫要亲自收拾他们。”
纳妾前夜,公主府盛宴。
我以“饯别驸马单身”为由,设宴主院,只邀了谢玉和柳依依。
谢玉本不愿来,但我派人传话:“夫妻一场,明日新人入门,你我总该全了这最后的体面。”
他大概以为我终究是忍下了这口气,想要挽回,终究还是带着柳依依来了。
宴席上,我盛装出席,笑容温婉,亲自为他们布菜斟酒。
“依依姑娘明日便要入门了,以后就是自家人,这杯酒,本宫敬你。”我举杯,目光扫过她发间我赠的那支金步摇。
柳依依受宠若惊,连忙饮下。
谢玉见我这般,神色也放松下来,甚至带着几分志得意满。
酒过三巡,柳依依忽然面色微变,捂着腹部,额角渗出细汗。
“依依,你怎么了?”谢玉关切道。
“妾身……忽然有些腹痛……”她话音未落,脸色骤然惨白,一口黑血猛地喷了出来,溅了谢玉一身!
“酒里有毒!”谢玉猛地抬头,惊怒交加地瞪向我,“楚倾!你竟如此恶毒!”
我放下酒杯,慢条斯理地用绢帕擦了擦嘴角,笑容不变:“驸马说什么呢?酒菜都是一样的,本宫也吃了,怎会有毒?”
我话音未落,柳依依突然尖叫一声,发间那支金步摇竟自动弹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幽蓝细针猛地射出,擦过她的耳际!
“啊!我的耳朵!”柳依依惨叫,半边脸颊瞬间乌黑肿胀起来。
她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扯下步摇,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你在这步摇里做了手脚!”
我故作惊讶:“依依姑娘此话何意?这步摇可是你日日戴着的,本宫如何能做手脚?莫非……是姑娘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带了防身的毒器,却不小心触动了机关?”
柳依依又惊又怒,毒性发作加之气急攻心,又是一口血吐出,整个人萎顿在地。
“太医!快传太医!”谢玉慌了神,抱着柳依依嘶吼。
“不必了。”我缓缓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此毒乃北辽皇室秘制‘相思断’,无药可解。沾肤入肉,见血封喉。”
谢玉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看我。
柳依依眼中更是闪过彻底的惊恐。
“你……你怎么会知道……”她气息奄奄,话未说完,已浑身抽搐,瞳孔涣散。
我俯下身,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对柳依依说:“北辽暗影司的‘千面狐’,你的易容术不错,可惜,毒术差了点。”
柳依依的眼睛骤然瞪大,死死盯着我,最终头一歪,断了气。至死,眼中都凝固着惊骇与不解。
“依依!”谢玉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痛哭失声,继而抬头对我怒目而视,“毒妇!你这个毒妇!我要告御状!我要让皇上杀了你!”
“告御状?”我轻笑出声,拍了拍手。
影煞无声无息地出现,将一叠密信扔在谢玉面前。
那是他与北辽暗中往来、传递公主府情报的信件,以及柳依依的真实身份资料。
“驸马,哦不,谢玉。”我声音冷了下来,“你以为,你和你这位北辽细作情人的勾当,本宫真的一无所知吗?”
谢玉看着那些铁证,面色瞬间惨白如纸:“你……你早就知道……”
“本宫不仅知道,”我踱步到他面前,指尖抬起他下巴,看着他眉间那点因恐惧而显得黯淡的朱砂,“本宫还知道,你这颗痣,是假的。”
我用指甲狠狠一刮,那点红色褪去,露出底下浅淡的皮肤本色。
“一个赝品,也配在本宫面前谈情说爱?也配学他眉间朱砂?”我语气轻蔑至极。
谢玉彻底崩溃了,他猛地跪倒在地,抱住我的腿痛哭流涕:“倾倾……公主!我错了!我是被逼的!是北辽人逼我这么做的!我心里只有你啊公主!你看在我这么像他的份上,饶我一命……”
我厌恶地抽开腿。
“像他?”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连他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影煞。”
“属下在。”
“将谢玉押入地牢,好生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包括宫里的人。”
“是!”
“不!你不能这么对我!皇上不会放过你的——”谢玉的嘶吼声渐渐远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地上柳依依的尸体和散落的密信,眼神冰冷。
游戏,才刚刚开始。
皇兄,我的好皇兄,下一个,就该轮到你了。
地牢阴冷潮湿,散发着霉味和血腥气。谢玉被铁链锁在墙上,早已没了往日翩翩公子的风采,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脸上满是惊恐后的灰败。
我坐在影煞搬来的檀木椅上,静静地看着他。
“公主……倾倾……我知道错了,求你,饶我一命……”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反复哀求。
我把玩着手中那支断裂的朱砂笔,并不看他:“说吧,从头开始说。你是谁,皇兄让你做什么,北辽许了你什么好处。说清楚了,或许我能让你死得痛快些。”
谢玉浑身一颤,知道求生无望,绝望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只剩下麻木的恐惧。
“我……我本就是听雪楼一个普通琴师。一年前,皇上秘密召见我,说我……像一个人。”
“他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教我模仿那个人的言行举止,甚至……点上了这颗痣。”他艰难地抬头,露出眉心那处被刮花了的红痕。
“他让我想办法让你爱上我,留在你身边,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看你是否还对那个北辽皇子墨尘旧情难忘。”
我指尖微微收紧:“继续。”
“后来……北辽的人也找到了我。他们知道了我的身份,威逼利诱,让我……让我伺机探听大梁的边防军情,并通过柳依依传递出去。柳依依,她才是北辽真正的暗桩,我只是……只是个被利用的棋子……”
“皇兄可知你与北辽勾结?”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谢玉猛地摇头:“不知!皇上绝不知情!我……我不敢让他知道……公主,我真的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
我冷笑一声:“皇兄让你监视我,只是怕我念着墨尘,损了他‘明君救妹’的名声?”
谢玉眼神闪烁,不敢看我。
“看来,刑罚还不够。”我淡淡开口。
影煞上前一步,手中寒光一闪。
“不!我说!我说!”谢玉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皇上……皇上他……他怕您知道真相!当年……当年墨尘皇子的降书和布防图,是真的送到了!是皇上……是他决定将计就计,趁机屠城,彻底灭了北辽三部,以绝后患,也……也顺便杀了墨尘皇子,让您彻底死心……”
虽然早已猜到,但亲耳证实,我的心还是像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几乎窒息。
皇兄……我敬爱的皇兄,为了他的江山永固,为了掩盖他的背信弃义,不仅杀了救我、爱我的男人,屠戮了无数渴望和平的生灵,还将我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甚至派来一个赝品,时刻监视着我是否会对他的罪行起疑!
“那碗毒药呢?”我压下喉间腥甜,声音嘶哑。
“是……是皇上授意。他见您日渐依赖我,又时常发病,怕您终有一日失控,道出在北辽的旧事,或是对墨尘之事起疑……便……便让我在日常饮食中,慢慢下毒,让您……‘病逝’……”谢玉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彻底瘫软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地牢里死一般寂静。只有谢玉粗重的喘息和铁链晃动的轻微声响。
良久,我缓缓站起身。所有的疑惑都已解开,所有的温情面具都被撕下,露出底下肮脏血腥的真相。
“公主……我知道的都说了……求您……”谢玉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那张酷似墨尘、此刻却写满卑劣和恐惧的脸。
“你知道,为什么我明知饮食有毒,还继续吃吗?”我轻声问。
谢玉茫然地看着我。
“因为那点像他的影子,”我抬手,指尖虚虚拂过他的眉眼,最终落在他的脖颈上,“能让我暂时忘了疼。”
话音未落,我手腕猛地一用力!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地牢中回荡。谢玉的眼睛瞬间凸出,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然后光芒迅速黯淡下去,脑袋无力地垂向一边。
我松开手,拿出绢帕,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处理干净。”我对影煞吩咐道,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是。”影煞躬身。
走出地牢,外面阳光刺眼。我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谢玉死了。
谢玉“暴病而亡”的消息传了出去。皇帝闻讯,第一时间摆驾公主府,美其名曰安抚丧夫的我,实则是来探查虚实。
他看着我一身素缟,面色苍白(多半是毒药和心伤所致),眼底虽有悲伤,却并无怀疑,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皇妹节哀,谢玉福薄,辜负了你。”他假惺惺地叹息,“朕定会厚葬他,再为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我垂眸,声音虚弱:“谢皇兄隆恩。只是臣妹心力交瘁,暂无此心。只求皇兄允我静养些时日。”
皇帝自然应允,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甚至主动提出让太医院院正亲自为我调理身体——或许是想看看我到底还能活多久。
我“感激涕零”地接受了。
送走皇帝,我脸上的哀戚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锐利。
“都安排好了吗?”我问身后的影煞和……温絮。
是的,温絮,墨尘当年的亲卫队长,那个在屠城中侥幸生还、被俘后辗转沦为奴隶,最终又被我“无意”中发现并带回府中的乐师。他才是真正忠于墨尘、忠于我的人。
“回主上,庆王殿下已暗中接管了京畿防务,我们的人也已就位。北辽那边,以为谢玉和柳依依还在传递假消息,并无防备。”温絮沉声道,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皇兄给我下的毒,分量差不多了。”我看着镜中自己日渐憔悴的容颜,冷笑,“也该让他看看,他亲手种下的恶果了。”
我的“病”越来越重,皇帝来看我的次数却越来越少,大概是觉得我已不足为惧。
我的生辰快到了。皇帝为了显示恩宠,决定在宫中大办宴席,冲一冲“喜气”。
宴席那夜,皇宫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我强撑病体出席,面色苍白,却穿着最隆重的宫装,坐在皇帝下首。
酒过三巡,乐声悠扬。皇帝举杯,笑着对众臣道:“今日朕妹生辰,朕心甚悦!众卿……”
话未说完,我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染红了面前的金樽玉盏!
全场哗然!
“皇妹!”皇帝脸色一变,霍然起身。
我虚弱地抬头,指向皇帝,声音凄厉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皇兄……为何……为何你赐给我的……膳食里……一直有毒……”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皇帝脸色瞬间铁青:“胡言乱语!你病糊涂了!快传太医!”
“我没糊涂!”我挣扎着站起,又是一口血吐出,影煞适时呈上早已搜集好的证据——下毒内侍的供词,毒药来源的线索,甚至还有几分谢玉生前留下的、暗示皇帝授意的密信副本(自然是我们伪造的,但足以以假乱真)。
“你怕我知道墨尘之死的真相!你怕我为你背信弃义、屠杀降卒的丑事!所以你要杀我灭口!”我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群臣目瞪口呆,窃窃私语声四起。
皇帝勃然大怒:“放肆!将此疯妇给朕拿下!”
然而,周围的御林军刚一动,殿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庆王一身戎装,持剑大步踏入殿中,身后是精锐的甲士。
“皇兄,够了!”庆王声音沉痛,“你为一己之私,构陷忠良(指墨尘),毒害皇妹,岂配为君!”
“反了!你们都反了!”皇帝惊怒交加,连连后退。
场面瞬间大乱。温絮护在我身前,抽出藏在乐器中的软剑,目光冷冽地扫视着试图冲上来的皇帝心腹。
里应外合,早有准备。皇帝的负隅顽抗并未持续太久。一场宫变,在夜幕下迅速开始,又迅速结束。
皇帝被庆王软禁于寝宫,对外宣称“突发恶疾,需静养”。
而我,在那夜吐尽黑血(实则是影煞秘制的假死药和积郁的毒血),彻底“病逝”于众人的视线之中。
一个月后,先帝“驾崩”,庆王登基。新帝即位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当年的北辽皇子墨尘正名,公告天下其献降归顺之诚与大梁背信屠城之过,追封其为义诚王。第二件事,清算与北辽勾结的余孽,并以雷霆之势,发兵北辽。
我,楚倾,曾经的战神公主,已“死”之人,换上了一身银甲。毒已解,执念已消。我知道,墨尘想要的和平,从不是忍辱偷生换来的。
我率领着大梁最精锐的铁骑,踏过当年染血的三部故地,一路向北辽王庭推进。烽火连天,铁蹄铮铮。我所向披靡,剑锋所指,皆是北辽人惊惧的目光。
最终,在那片曾困了我五年、也让我遇到一生所爱的苦寒之地,我亲手将战旗插上了北辽的王庭金帐。北辽王递上降表。
我没有再屠城。只是当着所有北辽贵族的面,将当年主导射杀墨尘的北辽大将,以及暗影司的首脑,一一处决。
大胜还朝。新帝欲重赏我,我却婉拒了一切封赏。我只要回了墨尘那副残缺的骸骨,和他曾希望带我去看的江南,作为封地。
阳春三月,江南草长莺飞,流水潺潺。我乘着一叶扁舟,独自一人。船头放着一个青瓷坛。
我打开坛盖,抓起一把骨灰,轻轻撒入清澈的河水中。
“墨尘,我们到家了。”
“你看,这就是你母亲故乡的烟雨,和你想象的一样美。”
微风拂过,骨灰随风飘散,融入流水,融入暖风,融入这片他心心念念的温柔天地。
我仿佛又看见了他,站在柳树下,眉间朱砂灼灼,笑着对我伸出手。
“阿倾,我来接你了。”
我也笑了,泪水模糊了视线。
“好。”
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来源:泉水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