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薛瑜,我警告你,若是依依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冲我撂下一句狠话后,楚怀南转身拂袖而去。
在我爹死后的第二个月。
楚怀南纳妾了。
小妾进门的那一日。
我的身体里住进了一个异世灵魂。
后来。
我提出和离。
楚怀南却犹豫了。
连他的小妾也来劝我不要走。
1
「薛瑜,我警告你,若是依依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冲我撂下一句狠话后,楚怀南转身拂袖而去。
我看着楚怀南怒气冲冲的背影,只觉得可笑,他表演深情找错地方了吧。
「渣男!」一道女声忽而响起。
我心里一惊,但表面仍强装镇定,用自以为平静的语气说道:「你终于肯现身了。」
听见我的话,她显得有些诧异:「你能听到我说话?」
「以前不能,现下可以了。」
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发现我的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人,或者应该说是灵魂。
发现她存在的第一天,我以为自己得了癔症,便叫春桃去抓一副安神药,喝过药之后就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情况并未转好,她依然存在。我免不得联想到一些话本上的怪力乱神。
于是第三天我去了一趟大昭寺。一来想着若真是精怪附身,势必要对佛门之地有所忌惮。二来可以顺道求道平安符,求个安心。
几番折腾下来,未见有什么效果。
后来,四下无人的时候,我曾壮着胆子问她是谁,有何目的,但没有任何回应。
此事我不曾告诉旁人,包括春桃。
春桃是我的陪嫁丫鬟,自是可以信任,但此事太过荒唐,若是说与她听,她多半会觉得我是思虑过多未休息好。
而我更不可能将这事告诉楚怀南,我近日与他多有争执,本就不和。他若知道了,恐会借题发挥,以我精神失常为由休弃我,如此他便有机会把他心爱的柳姨娘扶正。
我虽对他没什么感情,但也不想轻易让他如愿。
这个灵魂的存在除了偶尔扰乱我心神外,没有对我的生活造成其他影响,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这只是我的错觉。
直到刚才她的声音出现,我才敢确定原来她真的存在。
「夫人,您没事吧?」许是见楚怀南离去的脸色不好,春桃焦急地小跑进来。
见春桃神色担忧,我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而那灵魂,因春桃在场,也不再作声了。
2
我叫薛瑜,曾经是吏部尚书之女。
为什么说曾经是,那是因为我爹意外去世了,吏部尚书换人了。
方才在我屋里「撒泼」之人叫楚怀南,是我名义上的夫君。
我在两年前嫁给楚怀南,当时的他还是一个吏部郎中,婚后也算相敬如宾。
我爹出事之后,楚怀南擢升为吏部侍郎,我和他从相敬如宾变成了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后来他更是不顾我的反对,纳了他心心念念的柳依依为妾。
而柳依依,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后家遇变故成了孤女。
她年少时曾有恩于楚怀南,又生得花容月貌,故而楚怀南对她向来呵护得很。
楚怀南来警告我,就是因为昨日柳依依来我这喝了一杯茶,回去闹了肚子,楚怀南便怀疑是我故意下药折磨柳依依。
依我看,来府上的大夫就应该先给楚怀南瞧瞧脑子。
关于我自身的情况,我有一部分也是从春桃那里得知的。
因为我失忆了,忘记了一些事情。
至于是怎么失忆的,据春桃所说,我是因为楚怀南要纳妾,一时接受不了,投湖了。被人发现救上来后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醒来后便成如今这样了。
对此我表示怀疑,因为我觉得自己并非是为了一个男人而要死要活的人。
时间一晃便过去了半个月。
楚怀南自那天来我这发了一场疯之后,我就未再见过他的身影。
楚依依倒是主动来拜见过几次,说要当面向我表达歉意,但都被我回绝了。
我身体里的陌生灵魂自那日出声之后便不再隐藏自己。
4
开始时她只是私下无人时才会出来与我谈天说地,后来她发现只有我听得见她说话,便无所顾忌了。
经过半个月的交流,我们对彼此的情况都有了一些了解。
她说她叫许昭昭,来自遥远的未来。
在昭昭的描述里,那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那里没有男尊女卑,讲究自由平等。
女子凭自己的努力也可以有一番大作为,不必依靠男人而活。
她还说,她的世界实行一夫一妻制。如果一个男人娶两个女人,是要被抓去坐牢的。
像楚怀南这样的男人,在她那里都统称为渣男。
昭昭的到来让我的生活变得有趣起来。
她知道好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讲的那些话本故事也比外面的有意思。
有些事情我虽是初次听说,却有种熟悉感,可能是因为我对昭昭所说的世界有所向往吧。
与昭昭熟悉之后,我问她:「你为何会出现在我身体里呢?」
她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我这种情况叫穿越,在我们那很流行。至于原因嘛,你容我想想。」
她这一想便是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她兴奋地把我唤醒,告诉我她思考一晚上得出的结论。
「按照一贯的穿越套路,并结合你我目前的情况,我穿越到这多半是为了帮助你。」
「帮我?」我颇感疑惑。
「对!你看,我只是灵魂穿越没有实体,而你是唯一能听见我说话的人,那你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天选之人。照这个逻辑,我在帮你完成某项心愿或者某种成就后,我就能回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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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越说越兴奋,我却听得一知半解。
「薛瑜,你有没有什么心愿?」
「让我爹死而复活。」
「抱歉,这个我办不到。」昭昭的语气从刚才的昂扬变为愧疚。
「你不用道歉,是我不切实际了。」我忘记了一部分事情,但仍记得我爹生前对我极好,几乎是有求必应,我挺想他的。因此,当昭昭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说可以帮我实现心愿的时候,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昭昭见气氛变得低沉,随即换了话题。
「目前来看,楚怀南是个渣,一看就没有挽回的必要,指不定哪天和你翻脸不认人。俗话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不如我们来搞事业吧!」
「搞事业?」
「对,搞事业!」昭昭语气激动,不过转头又泛起难,「士农工商。当官嘛,当今世道女子当官难度有点大。农和工,你好像也不太好做,那只有商了。」
许是想起我原是个官家小姐,如今即使不受楚怀南宠爱但也是正经的官太太,昭昭怕我嫌弃商人地位,遂开始和我分析:「薛瑜,虽然这商人社会地位是不怎么样,不过俗话又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打断昭昭即将要开始的长篇大论,说道:「你放心,我从未觉得从商是什么丢脸的事。人活于世,本就各凭本事。」
「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但问题又来了,这创业嘛,需要创业资金,我冒昧问一句,你有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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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钱吗?
从未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但我想我应当是算有钱的。
因为当昭昭看到我那堆满库房的嫁妆时,她久久不能言语,过了很久才蹦出一句:「富婆姐姐,饿饿,饭饭。」
我的嫁妆之所以如此丰厚,主要还是因为我娘。
我娘生前是个商人,少时便开始走南闯北,生意做得很好,后来为了我爹才定居下来,可惜生我时难产去世了。
我出嫁时我爹把我娘的私产都拿来给我当嫁妆了,他自己也往里面添了不少,所以只要这天下不起动乱,光是靠我自己的嫁妆,我下半辈子就可衣食无忧了。
而楚怀南对我诸多不满却不得不忍让我的原因之一,就是府上的部分支出还要用我的钱来贴补。用昭昭的话来说,楚怀南现在就是「软饭硬吃」。
整日待在这院子里着实无聊,因而当昭昭说要做生意时,我是赞同的。
一来是可以解闷,二来我也想尝试过一下我那未曾谋面的娘过的日子。
经过一番考察,和昭昭合计后,我们决定先从绸缎庄做起。
经过大半个月的折腾,店铺顺利开了起来。许是继承了我娘的的经商天赋,再加上昭昭的一些新奇想法,店铺自开张后便不愁生意。
我坐在绸缎庄对面的茶楼上,看着店铺内来来往往的客人,不禁有些感慨,原来离开了那四方天地,日子可以过得如此有滋有味。
「昭昭,你是怎么想到要这样卖货的呀?」茶楼中人不多,我坐的位置周围也没旁人,我便问出心中疑问。
「作为广告公司的牛马,会这些营销手段是基操。」
我颇为震惊,没想到在昭昭的世界,牛马竟然如此通人性,能干到这个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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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缎庄的生意越来越好,我平日里也少不得要在店里照看一二。
这一来二去的,难免会碰上楚怀南同僚们的夫人,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但楚怀南对此却很是介意。
那天下值回府后,他冷着一张脸来到我院里,叫我把绸缎庄关了,说我一个妇人在外抛头露面不像话。
我心知若是拒绝他必定还要争吵一番,我在店里忙了一天,实在累得不想说话,便回了一句「知道了」。
楚怀南以为我答应了,甚为满意,脸色也缓和了不少,离开之前还叫我早点休息,他则去了柳依依的院里。
但接下来几天我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没有丝毫把绸缎庄关了的打算,楚怀南就又坐不住了。
楚怀南闯进来时我正坐在桌边悠闲地喝茶,前两天给店里多招收了两个伙计,人手足了我也就闲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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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怀南见我如此惬意,心中火气更盛,快步走过来一把夺走我手里的茶杯,重重掷于一旁,继而质问我:
「薛瑜,几天过去了为何那绸缎庄还在开门迎客,你是嫌外面的闲言碎语还不够多吗!」
被他扰了兴致我颇为不悦,蹙了蹙眉,抬眼看向他,一脸不解地反问道:
「做生意不开门迎客怎么赚钱?」
楚怀南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反问,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咬牙切齿地说:「那日你明明答应过我!」
「哦~」我装作才想起来的模样,眉头一挑,「我当日说的只是知道了,并非是答应你的要求,是夫君你会错意了。」
楚怀南闻言脸色变得更为阴沉,冲我怒呵道:「薛瑜,府里在吃喝上未曾亏待你,如今你非要去开那破绸缎庄,你让我这面子往哪搁!」
「面子?」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嗤笑一声,站了起来,直视着楚怀南,厉声道:
「你若是要面子,就不会在我爹尸骨未寒的时候纳柳依依进门!事到如今,你还来和我谈什么面子!」
或是心中有愧,楚怀南的眼神变得闪烁,不复方才盛气凌人的姿态,但嘴上还是不饶人:「薛瑜,这是两码事,怎可混为一谈。」
我望着眼前虚伪做作的男人,不禁想起我爹生前对我说的话:
「我们瑜儿啊,只有天底下最最好的男子才配得上。」
「以后嫁人了,如果受欺负了回来告诉爹,爹替你去收拾他。」
可是,爹,你说话不算数。
想起过往种种,我忍不住想哭。
楚怀南见我一副要哭的模样,不欲再与我争论,说了一句「此事我们改日再谈」便转身离去。
在他正要踏出门之际,我对他说:「楚怀南,我们和离吧。」
楚怀南闻言顿住,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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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提出和离之后,楚怀南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我,不与我碰面。
他这人着实没意思,先前动不动就说要休了我,如今正合他意却又开始推三阻四。
对于楚怀南的这种行为,昭昭提出了她的猜想:「他肯定是不想放走你这个富婆,怕以后过穷日子。」
我表示不排除这个可能。虽然楚怀南有俸禄,但他这人爱讲究,吃穿用度都力求用最好的,加上一些人情往来,平日里花销极大,他那些俸禄可支撑不了他长期过这种好日子。
楚怀南没见着,倒是让我碰到了柳依依。
其实我不讨厌柳依依,她人长得好看,看着赏心悦目,虽然很受楚怀南的宠爱,但在我面前却很本分,不会恃宠而骄。
不过我也谈不上喜欢她,我和她,最好的关系只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上次从我院里回去生病之后,楚怀南便免了她每日给我请安的规矩,我乐得清闲也就默认了。
多日不见,与之前相比,她好似又瘦弱了几分,显得更加弱柳扶风。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我不欲与之交谈,不过柳依依似乎没看出我的想法。
错身而过之时,她开口叫住了我:「夫人当真要与大人和离吗?」
「自然。」
「夫人离开这里又该如何生存呢?」
「我有钱。」
「……」
谈话结束,我抬腿欲走,不曾想柳依依一把抓住我的手臂。
我疑惑地看向她,心想我和她的关系似乎没好到可以手挽手的地步吧。
她也发现了自己的举动不太像话,赶紧把手松开了。
「柳姨娘这是还有话想说?」
她面露难色,迟疑了一下,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夫人,依依绝无害您之心。您待在大人身边会安全些,和离之事您再考虑一下吧。」
这下我就更疑惑了,这府外还能有豺狼虎豹不成?
我与楚怀南和离,对她来说不是好事吗?
我道出心中疑问,可柳依依却闭口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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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和不和离已经不需要我再考虑了,因为楚怀南突然想通了。
这天,避了我几日的楚怀南主动来找我,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说愿意与我和离。
当天他便拟了放妻书,只待过几天去官府在文书上盖上官章,我与楚怀南的夫妻情缘便可了断。
心愿达成,我自是开心,昭昭也为我即将能拥有新生活感到高兴。
收拾东西时,我发现了我爹之前寄给我的一些信,不免又感伤起来。
不知道他若是知道我如今的决定,是否会支持我。
在离开楚府的前一天,我从外头回来时,春桃神秘兮兮地来和我说,晌午时楚怀南和柳依依吵了一架,具体为什么而吵不得而知。
明日我便要从府上离开,他们两个不仅没相拥而泣、举杯同庆,反倒起争执,这倒是个稀奇事。
顺利拿到放妻书后,我搬进了之前在城南买的一处院子,院子不算大,好在住起来舒心。
可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昭昭的存在感在变弱,她自己也意识到了。
我开始害怕有一天她会突然消失,就像她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但我们对此毫无办法。
我如今已开启新的生活,昭昭回到她原来的世界,我告诉自己这是合理的。
可我高兴不起来,我已经习惯了昭昭的陪伴。
半个月之后,昭昭从我的身体里彻底消失了。
走之前她和我说:「薛瑜,我希望,你以后能不受束缚地做你自己,就做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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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走后,我把绸缎庄对面的茶楼买了下来,有事没事就去坐坐打发时间。
舒舒服服过了半个月之后,在某日在茶楼闲坐之时,听到了楚怀南将要成为左相大人乘龙快婿的消息。
初闻消息时,要说我内心毫无波澜那是假的,倒不是伤心,只是感到有些意外。
没想到楚怀南竟然能搭上左相府,想必他此时定是得意极了。
从众人的谈话中,我也拼出了事情的始末。
总结起来就是一个英雄救美,然后美人决定以身相许报答的故事。
「美」是左相之女舒月,而这「英雄」则是楚怀南。
舒月才貌双全,乐善好施,在京中素有美名,这「美」我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就是对于这「英雄」嘛,我持怀疑态度。
作为楚怀南的前妻,我凭良心说,单从我落水后的这几个月的相处来看,他可实在不像是有侠肝义胆之心的人。
好想去找舒月,和她说小心「杀猪盘」。「
杀猪盘」是我从昭昭那里学到的新词。
不过我也只能想想,因为我和舒月不熟,闹不好她还会以为我对楚怀南余情未了,故意挑拨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没去找舒月,舒月却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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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正在绸缎庄和掌柜商量店铺事宜,余光瞥见一个衣着不凡的女子走了进来。
我抬眼看去,一眼便认出了她。
显然,她也认出了我就是薛瑜。
她先是暗自打量我一番,然后轻轻柔柔地开口:
「你看起来并不像泼辣无礼之人。」
泼辣无礼?楚怀南在外面是这么诋毁我的?
像是看出我心中所想,她补充道:
「你别误会,楚郎从未如此说过你,是我因为好奇偷偷问了他身边的小厮。」
我冷笑一声道:「舒小姐,你觉得若没有他主子的示意,那小厮会与你说这些吗?」
「若真是楚郎授意的,我也不在乎,这说明他已经完全放下你了,他现在爱的是我,不想我吃醋。」
我拼命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心想:完了,是恋爱脑,没救了。
秉着日行一善的原则,还是要提醒一下她:
「你有没有想过他其实是带着目的接近你的?」
「不会的,一个月前他将我从登徒子之中救下来时并不知我的身份,事后我曾重金相谢,他亦推辞了。半个月前我们互表心意之后他才知晓我爹是左相。」
一个月前,不就是我与楚怀南谈和离的时间。
难怪他后来突然同意和离,原来是有了新的目标。
想来他早就认出了舒月,对他来说,左相女婿的身份可比已故吏部尚书的女婿有用。
我正欲再度开口,舒月先我一步道:
「薛小姐,我此番前来,一是对你有所好奇,二是想要确认你和楚郎之间是否还有情义在,如今我心中已有答案。」
她既然已言至于此,我明白自己多说无益。
看着舒月坐上马车准备离开,我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再多说一句。
我叫住她,她撩起一角车帘,面露疑色看向我,我快步向前,与她道:
「你可知,楚怀南府中尚有一宠妾。」
舒月闻言羞赧一笑:
「你是说柳依依吗,楚郎半个月前就已经把她送出府了,他说过以后只会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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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完便放下车帘离去,我却因为她的话陷入沉思。
就算上个月楚怀南与柳依依吵了一架,但按照以往楚怀南对柳依依的宠爱程度,一时之间也不可能放柳依依离开楚府。
难不成楚怀南这次真要当情圣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大大超出我的预料。
当天晚上,春桃来禀告说柳依依的贴身丫鬟莲心求见。
我正对白日的事有所疑惑,便叫春桃把她带进来见我。
莲心进来时我差点认不出她。
在楚府时因柳依依受宠,莲心作为柳依依的贴身丫鬟,日子过得并不差。
如今她神色慌张,面容憔悴,不复之前在楚府时的神采奕奕。
她递给我一封信,我接过信,还未来得及打开,便听到莲心说这是柳依依生前交代她给我的。
生前?柳依依死了?
柳依依死了这件事让我大为震惊,我追问莲心柳依依的死因,莲心却开始支支吾吾。
她低着头,眼神飘忽,肩膀耸动着,答话也带着颤音,似乎在忌惮些什么。
我思索一下,叫春桃先出去在外候着。
「现在这屋子里只有我和你,你知道什么都可以说。」
莲心闻言抬起头,眼里已蓄满了泪,颤抖道:
「他们都说小姐是自杀,可奴婢知道小姐是绝不可能想不开的。小姐出事的前几天,她还叫我偷偷把她的一些珠宝首饰拿去典当掉换成银票,说是带着方便留着以后用。」
「你家小姐是想离开楚府?」
「嗯,自从夫人您离开后,小姐和大人开始频繁争吵,刚开始只是口头吵架,后来有一次大人气得直接掐住小姐的脖子。」
我不曾想过他们的关系竟会发展成这样。
「小姐出事前一天,大人满脸怒气地来找小姐,还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我担心小姐,所以没有走远。不久后就看见大人摔门而去,我进去时小姐正跌坐在桌旁无助地哭。」
莲心抽泣着继续说,「当天晚上小姐就交给奴婢两封信,一封是给奴婢的,另一封就是您手上的这封,还问奴婢愿不愿意和她一起离开楚府。」
「但你家小姐第二天出事了,你们没走成。」
「小姐出事后,大人吩咐下人们不准向外走漏风声,对外则是说小姐是自行离府的。我感觉小姐的死有蹊跷,越想越心慌,收拾了细软便逃走了。」
「那你为何到今日又来找我?」
「我原本打算明日随商队南下的,今早打开小姐给我的信,才发现那里面是我的卖身契和几张银票。」
莲心说着又开始哭起来,「我对不起小姐,小姐对我这么好,我连她交代的事都没有办好。」
我安抚了一会莲心,并吩咐春桃把她安顿好。
14
依莲心的说法,柳依依的死恐怕和楚怀南脱不了干系。
可是楚怀南为什么要杀她呢?
难道是为了安舒月这个新欢的心?
所有人退下后,我慢慢拆开柳依依留给我的信件。
看清信件内容后,我的第一反应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然后开始反问自己这为什么不能是真的,万一是真的呢?
柳依依在信里说我爹之死并非意外,而是与楚怀南有关。
我从未想过我爹的死会与楚怀南有关。
楚怀南是我爹的得意门生,我爹一直很认真地培养他。
因怜惜他自幼孤苦,对他多有爱护,之后更是一手促成我和他的婚事。
我爹待他虽严厉,但疼爱是真,楚怀南有什么理由要害我爹?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柳依依不可能没来由地告诉我这些。
不管怎样,事关我爹的死,我必须调查清楚。
这一调查,确实让我发现一些异样。
我叫人留意了楚怀南的行踪,发现他与大皇子走得很近。
当今天子膝下有三子。
大皇子为王贵妃所出,行事乖张;二皇子乃皇后所出,温良恭谨;三皇子则是由卫昭仪所生,还是个稚儿。
这大皇子与二皇子生母不同,又年纪相仿,皆不到而立,两人素来不和。
皇上偏爱王贵妃,故而对大皇子亦多有纵容,更有传言说皇上有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想法。
朝中大臣就立嫡还是立长的问题争论不休,两位皇子表面上还是兄友弟恭,实则这大皇子党与二皇子党早就开始斗上了。
我爹生前不喜参与这些党派之争,来拉拢之人皆被他挡了回去。
我爹三令五申不允许楚怀南掺和进去,眼下看来他并没有听进去。
可他是从何时搭上大皇子的呢?
倘若真如柳依依所言,我爹的死与楚怀南有关,那大皇子是否也参与其中?
或者说,大皇子才是幕后主谋。
我爹究竟是发现了什么,才至于让他们铤而走险对一个朝廷三品官员痛下杀手。
我翻阅我爹留下的文书,企图从中找到线索,可惜没能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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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派人跟踪楚怀南的事被他发现了。
楚怀南上门来警告我,语带威胁之意:
「薛瑜,你我既已和离,便最好乖乖待着,要不然哪天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楚大人说笑了,我就一平民,一不偷二不抢的,能出什么事?」
我含笑回答,随后敛起笑容,直视他道:
「莫非楚大人是怕做的亏心事被我发现了,想趁夜黑风高之时杀人灭口?」
楚怀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开口反驳:
「薛瑜,你休要胡言乱语。我言尽于此,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可惜了,我这个人呢,不爱喝酒。」
「你……」
不久后,大皇子肆意敛财卖官的消息在京中流传开来。
一时群民激愤,寒门学子尤甚。
一道又一道弹劾大皇子的奏折送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大发雷霆,责令御史台查清事情是否属实。
御史台查得异常顺利。
不时有人呈上证据,亦有多位证人愿意出面作证,坐实了大皇子卖官敛财的行为。
皇上震怒,大皇子辩称其不知此事,皆是底下人欺上瞒下。
皇上对大皇子确有偏爱,最终只罚其闭门思过三个月。
其余涉事官员轻则革职,重则下狱流放。
楚怀南因失职官降两等,成了吏部员外郎,与左相家的婚事也搁置了。
16
大皇子卖官敛财之事爆出后,我的小院便开始变得不太平。
五日便来了三波刺客,皆是奔我而来。
不过好在我早有准备,二皇子派来的护卫亦是十分能干,只是我这觉不能像从前那样睡得安稳。
没错,御史台能结案得如此迅速,其中少不了二皇子的手笔。
我与二皇子相识于一场偶然。
那时我尚未同楚怀南和离,在从绸缎庄回来的路上救下了身受重伤的二皇子。
当时昭昭还劝我不要随便捡路边的男人,说会出大事的。
我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出手相救。因为我认出了他身上的四爪龙纹玉佩。
有关大皇子卖官的一部分证据正是我提供给二皇子的。
我虽未在我爹遗留的文书中发现端倪,却从他寄给我的书信中找到了线索。
小时候,我爹常用书信与我玩一些解谜游戏,将谜面谜底藏于书信之中。
只是我落水之后记忆出了些许差错,那日方才想起。
一些卖官的证据还不足以让大皇子冒险对我爹下手,我爹对大皇子真正的威胁是——他发现了大皇子屯养私兵的秘密。
以皇上对大皇子的纵容,就算卖官敛财的事情爆出,处罚不过就是找个替罪羊再稍作惩戒。
可屯养私兵就不同了,纵是皇上再怎么疼爱这个儿子,也绝不会允许他有谋权篡位的想法。
此事牵扯过大,我纵有证据,与他们为敌亦无异于以卵击石,恐怕不待我走出衙门便可去与我爹会面了。
我需要同盟,一个能与他们抗衡的同盟。这二皇子最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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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出事后,楚怀南从吏部郎中擢升为礼部侍郎,不难猜出大皇子许了他何等好处。
一个礼部侍郎之位,便足以让他背信弃义!我爹死得何其不值!
所以,光是降职和闭门思过可远远不够。
我要他们从高处跌下来,败在他们贪恋的权势之下!
本来朝中对于太子的人选,大皇子的呼声要高于二皇子。
卖官之事一出,大皇子被罚失了帝心,连同王贵妃也受到冷落,朝中局势陡然转变。
我与二皇子说,狗急跳墙,是时候下一剂猛药了。
皇上要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消息传到大皇子耳中后,大皇子终究是坐不住了。
宝元廿四年上元日,大皇子拥兵攻入宫城,发动政变,逼迫皇上写下传位诏书。
幸得二皇子英勇护驾,大皇子阴谋未能得逞。
大皇子被怒极的皇上当场刺死,其余一众反贼皆被捉拿下狱,听候发落。
楚怀南一心只想往上爬,当晚那么好的一个在大皇子表忠心的机会,他自然是不会错过。
若是大皇子成功了,他便可以平步青云。
可惜啊楚怀南,大皇子败了,且再无翻身可能。
这一次,是我赢了。而你,只能是阶下囚!
18
我去牢里见了楚怀南。
他半倚在墙边,如槁木死灰一般,哪里还有什么翩翩公子的样子。
「楚怀南。」我开口叫他。
听见我的声音,他缓慢扭过头看向我,随后站起,趔趄着走过来:
「薛瑜,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看你如今有多狼狈了。」我看着他挑眉一笑,「如今看到了,我很满意。」
楚怀南闻言暴怒,开口欲骂。
「先别急着骂,如今能救你的可只有我了。」
我说完后楚怀南变了脸色,不复方才的凶相,一脸谄媚道:
「你当真能救我出去?」
「这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阿瑜,只要你能救我出去,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你!」楚怀南装模作样地举手发誓。
我忍着恶心继续问他:「你是何时开始替大皇子办事?」
「两年前。」
两年前,那时我与他成婚尚不足半年。
「他为何会找你?」
「他想通过我拉拢你爹。」
「我落水之事不是意外吧。」
听见问题,楚怀南避开了我的目光,眼神变得飘忽:「不是我做的,是依依,对!是依依,她嫉妒你抢走了我。」
「楚怀南,我能相信你吗?」
「可以!可以!阿瑜,我是爱你的,真的!」
我忍着心中泛起的恶心,继续问道:
「柳依依是你杀的?」
楚怀南身体一怔,过了一会才作答:
「是,她知道得太多了,我本来不想杀她的,可是她不听话。既然她不愿意听话,那我就让她永远闭嘴好了。」
「那我爹呢?我爹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杀他!」
楚怀南闻言猛地抬起头,满脸震惊:
「你怎么会知道?是依依告诉你的,对不对?不,柳依依死了,不是她,那是谁?谁告诉你的?」
「所以你承认了?是你杀了我爹!」
「我也是被逼的,阿瑜,是大皇子逼我干的,是他逼我在老师的马车上动手脚!」
我攥紧拳头,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我爹待你不薄。」
「我也不想的,我劝过老师,说只要投靠大皇子,待大皇子登上那个位子,我等就有从龙之功,当是前途无量!」
楚怀南的面容越说越扭曲,逐渐癫狂起来:
「可是老师他太顽固了,他就要当他那什么清流之官,不,我才不要做什么两袖清风的好官,我要做人上人,把瞧不起我的人都踩在脚底下,让他们对我摇尾乞怜!」
「畜生!」
我已不想再与面前之人再多费口舌,转身欲走。
楚怀南在背后叫住我:
「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什么时候救我出去?」
「救你?」
我冷笑一声,接着道,「下辈子吧。」
说完我便起步离开,楚怀南的咒骂声从我身后响起。
骂的什么我已无心去听,反正明日午时,他就要去向我爹赔罪了。
19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见了我的小时候,我爹那时还年轻,喜欢拿着拨浪鼓在我面前逗我。
看见我笑了,我爹就开始向周围人炫耀,说:「看到没有,我女儿冲我笑了。」
后来我开始学说话了,叫了第一声「爹」,我爹听见后开心得偷偷抹眼泪了。
五岁时,有人劝我爹再娶一个,说我不能没有一个娘亲,我爹犹豫了。
我不想要继母,故意拉着我爹来到我娘的牌位前面,说我想娘亲了。
后来他拿着我娘的遗物睹物思人了几天,又看看在和丫鬟玩抓迷藏的我,拒绝了上门说亲的媒人。
十五岁时,我们搬到了京城,楚怀南也在这一年成为了我爹的门生。
我爹很喜欢他,我也装着喜欢他,因为装得太像,连我爹都被我骗了过去。
十八岁时,我嫁给了楚怀南,出嫁当天,我爹又掉眼泪了。
我心想,怎么以前没发现这老头这么爱哭。
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我原本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只是来到这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我的记忆都开始变得模糊,久到我以为那些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在这个世界的规训之下,我慢慢成为了薛瑜。
昭昭的到来,说明了那一切并不是梦。
恍惚之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唤我,我睁开眼后看见的便是春桃趴在床边哭泣的模样。
「小姐,小姐你终于醒啦!春桃好担心你。」
原来我从天牢出来后便晕倒了,还高烧了两天一夜。
如今一切已尘埃落定,楚怀南已被处斩,我爹也被追封为信国公。
二皇子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侧妃。
我拒绝了他。
我即使不能成为那翱翔的鹰。
也不想再做依附他人的笼中雀。
天地广阔,我想亲自去走一遭。
来源:冬瓜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