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亦是惩罚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9-08 09:30 1

摘要:李晏站在摩天大楼的顶层公寓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不夜城。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人类文明的喧嚣与活力扑面而来。但这副景象,在他眼中早已褪去了鲜活的色彩,只剩下重复、乏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疏离。

(一) 无始的黄昏

李晏站在摩天大楼的顶层公寓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不夜城。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人类文明的喧嚣与活力扑面而来。但这副景象,在他眼中早已褪去了鲜活的色彩,只剩下重复、乏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疏离。

时间对他而言,失去了度量意义。日历一页页翻过,朝代更迭,城市兴衰,于他不过是窗外的风景变换。他曾是罗马元老院旁听的希腊学者,是汴京繁华街头漫步的无名画师,是凡尔赛宫里沉默的东方侍从。他拥有常人梦寐以求的“长生”,却视其为最恶毒的诅咒。

孤独并非身边无人。他曾有过热闹的沙龙,有过把酒言欢的“朋友”,甚至组建过家庭。但可怕的不是孤独本身,而是你明知眼前的一切终将逝去,唯有你被永恒地留在原地,一遍遍经历着炽热后的冰冷、相逢后的别离。那些曾经鲜活的音容笑貌,最终都化为记忆博物馆里一尊尊落满灰尘的雕像,每一次触碰都带来窒息的痛楚。他亲手埋葬过爱人,送走过儿孙,目睹他们从青春走向衰亡,而自己容颜依旧。

“永生……是看着你所爱的一切,在你面前一遍又一遍地腐烂。”他曾在一本用了化名的日记里这样写道,那本日记如今大概正躺在某个博物馆的库房里,和它真正的作者一样,被时间遗忘。

他试过隐藏,每隔十几年就更换身份和居住地,伪造履历,小心翼翼不与人建立过于深厚的情谊。他也试过终结,跳崖、服毒、甚至试图引爆过早期的实验炸药,但无论多重的伤,身体总会以惊人的速度自愈,连一道疤痕都不会留下。死亡,成了他无法抵达的彼岸。

最近的几十年,他选择了这座东方大都市,化名李晏,以一个继承了海外遗产、无需为生计奔波的“寓公”身份隐居。他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与浩瀚的书籍、网络海洋中的信息为伴,试图用全人类的知识填充内心的空洞,但收效甚微。他活得太久,久到许多知识对他而言只是过去的回声。

直到那个下午,一个意外打破了他死水般的沉寂。

(二) 指尖的温度

社区附近有一家开了不少年的独立书店,叫“回响书店”。李晏是那里的常客,并非那里的书有多稀奇,而是店主是个真正爱书之人,从不打扰顾客,任由人们安静地翻阅。那是一个能让他暂时忘却时间流逝的角落。

那天下午,阳光透过书店的玻璃窗,在木质地板投下温暖的光斑。李晏正踮脚想去取书架顶层一本关于拜占庭帝国建筑的书,指尖刚触到书脊,另一只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几乎同时伸了过来,轻轻帮他将那本书推了出来。

李晏下意识回头,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岁,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气质干净清爽。他的笑容有些腼腆,却带着阳光般的暖意。

“不好意思,我看您有点够不着,顺手……”年轻人的声音清朗温和。

“谢谢。”李晏接过书,语气是他惯常的疏离。他早已学会不轻易对外人投放任何可能产生联结的情绪。

年轻人却似乎没察觉他的冷淡,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上:“拜占庭建筑?您对这个感兴趣?”

“随便看看。”李晏准备结束对话。

“很迷人的时代,像是辉煌与落寞的交织体。”年轻人却自然地接话,眼神里闪烁着真诚的兴趣,“尤其是圣索菲亚大教堂,那种空间的神圣感,光是看图片都觉得震撼。您去过吗?”

李晏顿住了。他去过,不止一次。第一次是查士丁尼大帝时代,它刚落成不久,穹顶之下弥漫着香料和虔诚的气息,阳光透过彩窗,仿佛上帝真的降临。他甚至还记得当时身边一位老教士脸上深刻的皱纹。这些话,他无法说出口。

“……只在书上见过。”他最终淡淡地说。

“我也是。”年轻人笑起来,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冲淡了他身上那份过于干净的书卷气,增添了几分生动,“我叫苏杭,是美院的学生,学雕塑的。最近正好在做一个相关主题的功课,所以看到您拿这本书,就忍不住多嘴了。”

李晏看着他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久远记忆中某个同样热爱艺术、眼神炽热的故人。心底某块坚冰,极轻微地裂开了一丝缝隙。

“李晏。”他简略地报了现在的名字。

“李先生。”苏杭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有点皱的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很高兴认识您。那个……如果您对这方面有什么好的资料推荐,或者以后想聊聊相关的话题,随时可以找我。”

他的邀请坦率又不带压迫感,像是单纯出于对共同兴趣的热情。李晏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张名片,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的手指,温暖的触感一闪而过。

对于体温常年偏凉、感觉似乎都已麻木的李晏来说,那一点温度,竟有些灼人。

(三) 心弦微动

那张写着“苏杭”和一行数字的纸条,被李晏带回了公寓,随手放在了堆满书籍的茶几上。

他并没打算联系那个年轻人。漫长的生命教会他,一时的好奇或短暂的投缘,在时间面前不堪一击。他见过太多热情似火的开端,最终都化为灰烬,而他连灰烬都要捧在手里很久很久。

但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

几天后,他又去了“回响书店”。几乎是在他刚踏进店门的瞬间,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从一排书架后转了出来,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李先生!好巧。”苏杭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本画册,“我正想找一些关于光影构造的书,没想到又遇到您了。”

这一次,李晏没有立刻走开。或许是那天阳光太好,或许是书店里流淌的古典音乐太柔和,他点了点头,回应了一句:“在找什么方面的?”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就在书店角落的休息区聊了起来。主要是苏杭在说,谈论他对不同时代艺术的理解,分享他创作中的困惑和偶尔的灵感迸发。他的观点有时很稚嫩,带着学生气的理想主义,但那份毫无保留的热情和专注,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李晏古井般的心湖,漾开细微的涟漪。

李晏大多时候只是倾听,偶尔插一两句。他必须万分小心,隐藏起那些亲身经历带来的、远超书本的见解,只能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博览群书的爱好者。这种束缚感他早已习惯,但此刻,面对苏杭发亮的眼睛,他第一次感到一丝遗憾——遗憾无法分享那些真正鲜活的记忆。

自那以后,他们在书店“偶遇”的次数越来越多。李晏知道,这其中有太多刻意的成分,或许是苏杭摸准了他去书店的时间规律。但他没有点破,甚至隐隐有了一丝期待。

苏杭像个充满探索欲的孩子,不断试图靠近他这座沉默的冰山。他会分享自己做的失败的点心(理由是“雕塑做多了想换种材料塑造”),会兴奋地告诉他自己的一件小作品被老师表扬了,也会在雨天担心他没带伞而特意等在书店门口。

李晏的心防一点点被撬动。他发现自己开始记住苏杭提到过的琐事:他喜欢薄荷糖,怕冷,右手食指有一道做雕塑时留下的浅浅刻痕。

一次,苏杭邀请他去看一个小型当代艺术展。展厅里人不多,在一件用废弃金属拼接成的巨大鸟类雕塑前,苏杭驻足良久。

“你看它,”苏杭轻声说,眼神有些迷离,“被这些沉重的、冰冷的材料束缚着,但姿态却像是挣扎着要飞起来。很矛盾,对吧?既绝望,又充满希望。”

李晏望着那件作品,又看向苏杭被灯光勾勒出的侧脸轮廓。那一刻,他沉寂了数百年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这种对美、对矛盾、对生命力的感知和共鸣,是他早已在漫长岁月中遗失的珍宝。

他看着苏杭,仿佛看到一只真正自由的、羽翼鲜亮的鸟儿,正无知无觉地靠近他这片永恒的冻土。

危险。他的理智在警告。靠近你,对他没有好处。你只会见证他的枯萎。

但他却无法移开目光。

看完展,天色已晚。苏杭搓着手呵气,冬天的夜晚寒冷刺骨。

“今天谢谢您能来,李先生。”苏杭的眼睛亮晶晶的,比城市的霓虹更亮,“和您聊天总是能学到很多。”

“叫我李晏吧。”李晏忽然说。他不想再听到那个充满距离感的“先生”。

苏杭愣了一下,随即笑容绽开,带着显而易见的开心:“好!李晏。”

一阵寒风吹过,苏杭缩了缩脖子。李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解下了自己的羊绒围巾,递了过去。

“戴着吧,你看起来冷。”

这个举动超出了他为自己划定的安全界限。苏杭也明显愣住了,他看着那条深灰色的围巾,又看看李晏,耳根微微泛红,却没有拒绝。

“谢谢……”他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围上,把半张脸埋进柔软织物里,声音闷闷的,“好暖和。有……你的味道。”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但李晏听到了。一股陌生的、久违的热流悄然掠过他的心间。

他看着眼前这个围着他不合尺寸围巾的年轻人,那双清澈的眼睛正毫不回避地望着他,里面盛着清晰可见的倾慕和试探。

李晏知道,有些东西,开始失控了。

(四) 禁忌的靠近

围巾事件像一个信号,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微妙的窗户纸。

苏杭的靠近变得更加直接和坦然。他开始给李晏发信息,从分享艺术链接、有趣的见闻,到简单的问候“今天天气很好,李晏你出门了吗?”。

李晏的回应起初是克制和简短的,但苏杭的热情像绵绵春雨,耐心而持续地浸润着他干涸的心田。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手机的震动,开始会在回复前斟酌用词,甚至会不自觉地保存苏杭发来的那些随手拍的天空、落叶、或者一个可爱的雕塑草图。

苏杭邀请他去自己的学校工作室。那是一个有些杂乱但充满创作气息的空间,到处是泥土、石膏粉和未完成的作品。苏杭兴奋地向他介绍自己的创作,拿起一块黏土,手指灵活地捏塑着,向李晏演示如何捕捉肌肉的线条和动态。

阳光透过沾满粉尘的窗户,照在苏杭专注的侧脸和飞舞的手指上。那一刻,他整个人仿佛在发光。李晏静静地望着他,一种强烈的情感冲击着他——不是欲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对如此鲜活蓬勃的生命力的惊叹与向往。

他已经多久没有如此专注地、充满热情地投入过一件事了?几个世纪?

“你看,这里,哪怕是最静态的姿态,内在也应该有一种张力……”苏杭一边讲解,一边自然地拉起李晏的手,引导他的手指去触摸雕塑模型上臂肌肉的起伏。

李晏浑身一僵。

皮肤的触感温暖而真实。苏杭的指尖因长期接触雕塑材料而有些粗糙,那触感清晰地烙印在李晏的感官上。对于习惯了与他人保持安全距离、几乎已经遗忘触碰滋味的长生者来说,这接触太过突然,也太过亲密。

苏杭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立刻松开了手,脸颊泛起红晕:“啊,对不起,我太投入了……”

“没关系。”李晏的声音有些低哑。手背上那短暂的温暖仿佛还在燃烧。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安静的暧昧。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最终,苏杭鼓起勇气,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李晏:“李晏,我……我好像很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比喜欢和别人在一起要多很多。”

直球般的告白,没有任何迂回。属于这个年龄的坦诚和勇敢。

李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交织在一起。他看到了苏杭眼中的期待,也看到了那期待背后隐藏的不安。

拒绝他。立刻。你的永恒对他而言是毒药。一个声音在脑中尖锐地嘶鸣。

但他看着那双眼睛,里面盛着的是一片毫无杂质的赤诚,是他跨越了无数时间长河都未曾再遇见过的纯粹。

他张了张嘴,那句冰冷的拒绝在舌尖翻滚,却最终无法说出口。

漫长的沉默后,李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像是认命,又像是解脱。

“我知道。”他轻声说,避开了直接的回应,却又默认了一切。

苏杭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巨大的喜悦冲刷掉所有不安。他笑起来,那笑容如此灿烂,仿佛能驱散李晏心中积压了数个世纪的阴霾。

李晏想,就这一次。就贪心这一次。哪怕只是短暂地拥抱这团火,哪怕最终会被灼伤,会再次陷入万劫不复的孤独。

他无法再抵抗。

(五) 迟来的春天

他们开始了约会。

这个词对李晏来说陌生得几乎有些可笑。他上一次“约会”恐怕还是在马车和煤油灯的时代。

但苏杭却认真得像对待一件最重要的艺术作品。他会提前做好攻略,带李晏去隐藏在小巷里的特色餐馆,去年轻人聚集的livehouse听独立音乐,去郊外的湿地公园看候鸟。他拉着李晏的手,挤在人群里看一场突如其来的街头表演,在晚风习习的江边分享一支冰淇淋。

这些都是李晏漫长生命里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习惯了旁观,习惯了隐匿,习惯了保持距离。但苏杭却强硬又温柔地把他从那个冰冷的壳里拽出来,拉进鲜活、吵闹、有时甚至有点脏乱的真实人间。

李晏开始重新学习“生活”。学习在爆米花味道浓烈的电影院里因为一个烂俗笑话而发笑(虽然笑完后自己都觉得惊讶),学习在喧闹的夜市摊位上判断哪种烤串更好吃,学习在苏杭熬夜赶工时给他送去宵夜,并忍受他满手石膏粉地给自己一个拥抱。

苏杭的热爱是全方位且感染力极强的。他热爱艺术,热爱美食,热爱天空各种奇形怪状的云,热爱路边倔强生长的小草。他毫无保留地将这份热爱分享给李晏,带着他重新去发现那些被时光磨钝了的美好。

李晏发现自己也在改变。公寓里不再只有他一个人的痕迹。沙发上多了苏杭忘记带走的 sketchbook,厨房里出现了他爱喝的咖啡牌子,音响里播放的歌单也变得轻快起来。他甚至允许苏杭在阳台上养了几盆绿植,虽然最后都是他在照料——苏杭总是忘记浇水。

一次,苏杭在他的公寓里留宿(借口是赶工太晚宿舍关门)。第二天清晨,李晏醒来,发现苏杭已经醒了,正支着胳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神柔软得不可思议。

“你看什么?”李晏有些不自然,他早已习惯在黑暗中独处,很少与人如此亲密地共享清晨的时光。

“看你啊。”苏杭笑起来,手指轻轻拂过他的眉骨,“李晏,你睡着的时候,眉头是舒展的。真好。”

这句话像一支温柔的箭,猝不及防地射中李晏的心脏。他从未意识到,自己连在睡梦中都是紧绷的。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却注意到了如此细微的、连他自己都忽略的细节。

他伸出手,将苏杭揽进怀里。年轻人的身体温暖而柔韧,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气息,心跳有力而规律地贴着他的胸膛。

这是一种无比陌生的亲密感。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段关系。不是因为责任,不是因为欲望,甚至不仅仅是因为爱。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联结,仿佛两个孤独的星球终于找到了彼此,在浩瀚宇宙中短暂地依偎,共享温暖。

李晏低下头,吻了吻苏杭的头发。一种强烈的、酸楚的柔情淹没了他。

他拥有了他一直渴望却不敢奢求的东西。但这拥有的每一分甜蜜,都伴随着倒计时的滴答声,尖锐地提醒着他这幸福的短暂和虚幻。

(六) 甜蜜的负荷

恋情如火如荼地展开。苏杭像一株渴望阳光的植物,毫无保留地向着李晏绽放他全部的热情和依赖。他会突然出现在李晏的公寓楼下,只为了送他一朵刚开的向日葵;会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说上半小时琐事,只因为想听听他的声音;会在拥挤的地铁里紧紧握住李晏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动,带着隐秘的亲昵。

李晏全盘接收。他沉寂了太久的心湖被投入了巨石,波澜汹涌,难以平息。他享受着苏杭带来的每一种新奇体验,纵容着他偶尔的孩子气,甚至开始笨拙地学习回应。他会记得苏杭提过想看的展览,提前买好票;会在苏杭为创作苦恼时,安静地陪在他身边,递上一杯温热的牛奶;会在他睡着时,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头。

但他内心深处那根紧绷的弦从未放松。快乐越深,恐惧越甚。他像一个怀抱稀世珍宝的窃贼,时刻担心着失去的那一刻。

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见苏杭在他怀中迅速老去,皱纹爬满年轻光洁的脸庞,黑发变得灰白稀疏,最终化为枯骨;梦见自己徒劳地试图抓住流逝的时间,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爱人生命消逝;梦见漫长无尽的未来,只剩下他一个人背负着这段回忆,在永恒的孤独里反复咀嚼这短暂的甜蜜,直至成为一种酷刑。

这些梦境如此真实,常常让他深夜惊醒,浑身冷汗,需要确认身边苏杭平稳的呼吸和温热的体温才能稍稍平静。

苏杭敏锐地察觉到他偶尔的走神和深藏的忧虑。

“李晏,你最近好像有心事?”一天晚上,他们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电影,苏杭靠在他肩上,突然问道。

李晏沉默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苏杭微卷的发梢:“只是……想到一些以后的事。”

“以后?”苏杭抬起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啊。等我毕业了,我们可以租一个更大的工作室,一起弄。你那么博学,可以给我很多灵感。我们可以养一只猫,再种很多花……”

年轻人对未来有着理所当然的憧憬,描绘的蓝图简单而美好,仿佛“永远”是一个触手可及的明天。

李晏的心脏像是被针密密地扎着,泛起细密的疼。他无法告诉苏杭,没有“一直”。他的“以后”太漫长,漫长到足以淹没苏杭所构想的一切。

他只能收紧手臂,将苏杭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淹没在电影的配乐里。

愧疚感如影随形。他觉得自己像个骗子,贪婪地窃取着苏杭的现在,却无法给予对方一个明确的未来。他甚至不敢留下太多的照片,不敢一起规划太遥远的旅行,害怕任何形式的“证据”会在日后变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一次,苏杭在整理书架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本异常古老的皮革面笔记本,里面的纸张泛黄脆化,用的是一种他完全不认识的古老花体字书写。

“哇,这是什么?古董吗?”苏杭好奇地想翻开。

李晏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冲过去,一把将笔记本拿了过来,动作快得甚至有些粗鲁。

“没什么,一些……以前的旧东西。”他语气生硬,将笔记本锁进了书桌抽屉。

苏杭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里掠过一丝错愕和受伤。那是李晏第一次对他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戒备和距离。

尴尬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对不起。”李晏先败下阵来,声音干涩,“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苏杭打断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但眼神已经黯淡了几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理解的。”

他嘴上说着理解,却下意识地和李晏保持了一点距离。那天晚上,他变得异常安静。

李晏看着苏杭沉默的侧影,心如刀割。他知道自己伤害了苏杭,但他无法解释。难道要告诉他,这本笔记记录的是三百年前他在欧洲某座古堡里的见闻?难道要向他坦白,你爱上的这个人,是一个不会衰老、不会死亡的怪物?

不。他不能。他害怕看到苏杭眼中出现恐惧、厌恶,或者更糟——把他当成一个疯子。

长生成了他爱情里无法言说的原罪,一个甜蜜又沉重的负荷,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活在当下的极致幸福与对未来的极致恐惧的双重撕扯中,日渐煎熬。

(七) 裂痕初现

那本古老的笔记本像一根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了两人之间。虽然苏杭没有再提起,那天之后也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但某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苏杭依旧会来公寓,依旧会笑着分享趣事,但李晏能感觉到,他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他会避开触碰那些看起来有年代感的物品,不再追问李晏的过去,甚至偶尔,李晏会捕捉到他看向自己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探究和困惑。

李晏的痛苦与日俱增。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靠近苏杭,汲取他的温暖,却又被巨大的秘密隔绝在外,仿佛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触摸爱人。

他开始更加频繁地梦见苏杭的衰老和死亡,梦境越来越逼真,越来越恐怖。有时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会在深夜突然惊醒,失控地将身边的苏杭紧紧搂住,用力到几乎让对方窒息。

“李晏?你怎么了?做噩梦了?”苏杭被他勒得生疼,却只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带着睡意和担忧。

李晏无法回答,只能将脸埋在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带着沐浴露清香的、充满生命力的气息,身体却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苏杭的毕业展临近了。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最后一件大型作品的创作中,待在学校工作室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甚至通宵达旦。李晏去看过他几次,工作室里堆满了泥稿、骨架和参考材料,苏杭穿着沾满石膏的工作服,眼下的乌青很明显,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创造的激情和疲惫的兴奋。

李晏给他送去食物和咖啡,安静地陪着他。他看着苏杭专注地打磨细节,手指因为长时间工作而有些红肿破皮,心疼却无法代替。这是苏杭的世界,一个他凭借凡人短暂的生命力奋力燃烧、创造价值的世界。李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拥有无限的时间,却早已失去了这种聚焦于一点、燃烧自我的热情和能力。

毕业展前一天,苏杭终于完成了作品。那是一件极具震撼力的金属雕塑,融合了古典的优雅与现代的凌厉,一如他本人给人的感觉。苏杭累得几乎虚脱,但脸上洋溢着巨大的成就感和喜悦。

“明天你一定要来。”他靠在李晏身上,声音疲惫却充满期待,“这是我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作品。我想让你看到。”

“我一定去。”李晏承诺,吻了吻他的额头。

然而,毕业展当天,李晏失约了。

就在他准备出门时,接到了社区工作人员的电话。公寓楼下的车库进行管道维修时,意外挖穿了一个年代久远、未被记录的地下储藏室,里面发现了一些疑似属于上世纪早期租客的私人物品,包括一些书信和日记。由于李晏是楼里居住时间最长的租客(当然,是以当前这个身份),他们希望他能去看看,是否能提供一点线索。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李晏。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下面埋藏的是什么——是他几十年前“死去”的另一个身份不慎遗留的痕迹。

他必须去处理。绝不能让别人发现那些东西。

他试图联系苏杭,但电话无人接听——苏杭肯定已经在展厅忙碌,手机静音了。他发了条简短的信息:“急事处理,晚点到,抱歉。”然后匆匆赶往现场。

地下储藏室阴暗潮湿,散发着泥土和陈旧纸张的味道。工作人员递给他一个锈蚀的铁盒,里面的信件纸张脆弱,墨迹晕染,但依稀可辨。只一眼,李晏就确认了——那是他的笔迹,属于“李铭”,一个上世纪四十年代居住于此的“报社编辑”。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表面却维持着镇定:“看起来是些旧东西,没什么特别的价值。可能是以前租客留下的私人物品,交给我处理吧。”

工作人员没有起疑,将铁盒交给了他。

处理完一切,李晏立刻赶往美院展厅。毕业展已经开始了很久,展厅里人头攒动,到处都是鲜花、祝贺和欢声笑语。他焦急地寻找苏杭的身影,最终在他的作品前看到了他。

苏杭正被一群同学和朋友围着,脸上带着笑,接受着大家的祝贺。但他的笑容,在看到李晏的那一刻,瞬间冷却了下来。

李晏快步走过去:“苏杭,对不起,我……”

“没关系。”苏杭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可怕,脸上甚至又重新挂上了礼貌的微笑,“工作忙嘛,理解。你看,我的作品还不错吧?”

那笑容疏离而客套,是李晏从未见过的。他周围的朋友们也安静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李晏,气氛变得尴尬。

李晏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苏杭生气了,而且是深深的失望。

“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李晏低声请求。

“现在可能不太方便。”苏杭移开目光,看向别处,“我还要招待其他朋友。李先生既然忙,就不用特意赶过来了。”

那声“李先生”像一记冰锥,刺穿了李晏的胸膛。他僵在原地,看着苏杭转身和其他人谈笑风生,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迟到的普通宾客。

周围热闹的声响仿佛都隔了一层膜,变得模糊不清。李晏站在那件倾注了苏杭心血、辉煌夺目的雕塑前,却只觉得浑身冰冷。他看到了两人之间刚刚裂开的深渊,而他手握沉重的秘密,站在对岸,无法跨越。

(八) 无声的风暴

那天的毕业展,李晏最终没有久留。他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幽灵,在苏杭刻意维持的礼貌和疏远中,黯然离开。

之后几天,他发给苏杭的信息石沉大海,打电话过去也总是被挂断。他去了苏杭的工作室和宿舍,都找不到人。苏杭像是有意避开了他。

李晏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自责。他知道这次失约对苏杭伤害有多深——那是他努力了四年的成果,最重要的时刻,而自己却因为一个无法言说的理由缺席了。任何解释在“挖地下室”这种荒唐的借口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每晚都去苏杭公寓楼下等,直到第三天晚上,才看到苏杭拖着疲惫的步伐回来。

“苏杭!”李晏快步上前拦住他。

苏杭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下的乌青更重了。他看到李晏,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绕开。

“给我五分钟,不,三分钟就好。”李晏近乎哀求,声音沙哑,“听我解释。”

苏杭停下脚步,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消失?解释你为什么对一本旧笔记本反应那么大?解释你为什么好像……总有很多秘密瞒着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失望。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李晏感到一阵无力,“我只是……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是不知道怎么说,还是根本不相信我,觉得无法告诉我?”苏杭终于抬起头,眼睛里有红血丝,目光锐利得像刀子,割开李晏所有的伪装。

李晏语塞。不相信吗?或许是的。他不相信有人能接受真相,不相信这段感情能承受住如此恐怖的重量。

他的沉默仿佛坐实了苏杭的猜测。苏杭眼底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灰意冷的平静。

“李晏,我累了。”苏杭轻声说,“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但我感觉……我好像永远也走不进你真正的世界。你对我很好,但总隔着一层什么。每次我觉得靠近了一点,你就会立刻退开。”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我一直在告诉自己,要给你时间,要理解你。但我现在不知道,我还要等多久,或者……到底有没有可能等到。”

“苏杭,再给我一次机会。”李晏抓住他的胳膊,手指因为恐惧而冰凉,“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能说,但我保证,以后……”

“以后是什么时候?”苏杭看着他,眼神悲伤,“李晏,人生没有那么多以后的。我们拥有的只有现在。”

这句话像最终的审判,砸在李晏心上。是啊,对苏杭来说,人生短暂,只争朝夕。而对他而言,永恒的“以后”才是绝望的刑期。

“对不起……”除了道歉,他无话可说。

苏杭轻轻挣脱了他的手:“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我……我需要点时间想想。”

他没有说分手,但这句话比直接说分手更让李晏绝望。他看着苏杭转身走进楼道,背影决绝,一次也没有回头。

李晏独自站在初春寒冷的夜风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和色彩。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就要失去苏杭了。不是输给时间,而是输给了自己无法摆脱的永恒诅咒,输给了横亘在他们之间那巨大的、由谎言和秘密筑成的高墙。

(九) 倾吐与抉择

失去苏杭消息的一周,对李晏而言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他行尸走肉般地活着,公寓里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苏杭的痕迹,无声地折磨着他。那盆绿萝因为无人照料,开始发黄枯萎,像极了他的心情。

他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但长生者的体质让他很难真正醉倒,只能清醒地承受每一分痛苦。他反复想着苏杭的话——“人生没有那么多以后”、“我好像永远也走不进你真正的世界”。

或许苏杭是对的。他的隐瞒和退缩,本质上就是一种不信任,是对两人感情的一种辜负。他因为害怕最终的失去,而差点错过了当下的所有。如果注定要失去,为什么不能在那之前,勇敢一次?哪怕结局是毁灭,也好过现在这样不明不白的煎熬。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并且迅速壮大——告诉他真相。告诉苏杭一切。

这个想法如此危险,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解脱感。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彻底失去他,被当作怪物,甚至被送去研究——虽然他有无尽的时间可以逃脱。但万一呢?万一苏杭能理解万一呢?

他被这个“万一”诱惑了。这像是溺水之人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再犹豫,开车直奔苏杭的学校。他打听到苏杭最近常常在旧图书馆后面的画室里独自待着。

画室很安静,只有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苏杭坐在窗边,正对着画板涂抹着什么。他看起来清瘦了些,侧脸线条显得有些冷硬。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李晏,眼神波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甚至没有开口打招呼,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闯入者。

这种无视比愤怒更让李晏心痛。

他走到苏杭面前,深吸一口气,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苏杭,我需要和你谈谈。就这一次,如果你听完之后,还是决定离开,我绝不会再纠缠你。”

苏杭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但没有抬头。

李晏闭上眼,又睁开,仿佛下定了决心:“我上次失约,不是因为工作。是因为他们在楼下发现了一些东西……一些属于我‘过去’的东西。我不能让别人看到。”

苏杭终于抬起头,眉头微蹙,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还有那本笔记本,”李晏继续,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它很古老,是因为……它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写的。久到超乎你的想象。”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苏杭的反应。苏杭的脸上露出了困惑和一丝警惕。

李晏知道,没有回头路了。他深吸一口气,投下了最终的炸弹:

“苏杭,我……我不会老。也不会死。”

画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声音。

苏杭的表情凝固了,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你说什么?”

“我说的是真的。”李晏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活了很多年,具体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我经历过很多时代,换过很多身份。李晏只是我现在用的名字。时间在我身上是停滞的。”

他伸出手,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然后拿起画架旁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在苏杭震惊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小臂上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鲜血涌了出来。

苏杭惊骇得差点叫出声,猛地站起来。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彻底僵在原地,瞳孔因为难以置信而急剧收缩——那道狰狞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血流停止,皮肉蠕动、贴合,不过短短十几秒,手臂恢复如初,连一道疤痕都没有留下,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看,就是这样。”李晏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和解脱,“我试过很多方法,都死不了。长生,对我而言,只是一种惩罚。直到遇见你……”

他看向苏杭,眼神里充满了痛苦的希冀:“是你让我觉得,活着或许还有一点意义。我知道这很可怕,很难以接受。如果你现在想离开,我完全理解。我只是……不想再骗你了。”

李晏说完,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苏杭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他看看李晏完好无损的手臂,又看看他的脸,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恐惧、混乱,以及一种极度荒诞的感觉。他后退了一步,撞到了画架,画板摔在地上,发出突兀的响声。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

许久,苏杭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你是说,你是个……怪物?”

这个词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李晏的心脏。他闭上了眼睛,默认了。

预期的尖叫、逃离并没有发生。又是一段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当李晏再次鼓起勇气睁开眼时,他看到苏杭依然站在原地,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恐惧和混乱似乎沉淀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正在剧烈挣扎的情绪。他正死死地盯着李晏,仿佛要透过他的皮囊,看清里面那个真正的、古老的灵魂。

“所以……”苏杭的声音依旧不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探究,“你经历过……战争?真正的古代?你见过……李白吗?或者达芬奇?”

这个问题完全出乎李晏的意料。他愣住了。

苏杭似乎也被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惊到了,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过于剧烈的情绪波动,眼神却依旧死死锁着李晏:“那本笔记本……是真的古董?里面的文字……”

“是意大利语的一种古老变体。”李晏低声承认,“写于大概……三百多年前。”

苏杭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靠在身后的墙上,喃喃自语:“我的上帝……这太疯狂了……这怎么可能……”

但他看着李晏的眼神,恐惧在慢慢消退,一种巨大的、压倒性的好奇和难以置信的震撼逐渐涌了上来。艺术生对历史、对传奇天生的探究欲,暂时压倒了本能的恐惧。

“你……”苏杭的声音颤抖着,“你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

李晏艰难地点点头:“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老去,死去。我不敢和人深交,不敢爱人……直到遇见你。”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酸楚,“对不起,吓到你了。我这就走。”

他转身想离开,给自己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等等!”苏杭却突然叫住了他。

李晏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苏杭有些混乱的呼吸声,然后是缓慢而坚定的脚步声。苏杭走到了他的面前,抬起头,眼睛依旧红着,眼神却变得无比复杂,里面有残留的惊骇,有混乱,有同情,有好奇,还有一种……李晏不敢深究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心疼。

“所以,”苏杭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颤,却清晰了许多,“你之前所有的若即若离,所有的秘密,所有的担忧……都是因为这个?”

“嗯。”李晏苦涩地承认,“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会害怕,会离开。更怕……更怕最终会失去你。我承受不了再一次……”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苏杭突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地,触碰了一下他刚才“受伤”的手臂。指尖的温度传来,带着轻微的颤抖。

皮肤完好,温暖,和正常人没有任何不同。

苏杭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但又很快再次伸出手,这一次,整个手掌轻轻覆盖在了李晏的小臂上,仿佛在确认它的真实存在。

两人都没有说话。画室里只剩下彼此交织的、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良久,苏杭才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李晏的眼睛,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你告诉我这些,是打算怎么办?等我老了,死了,你再去找下一个?”

“不!”李晏立刻否认,语气激动,“从来没有‘下一个’!苏杭,你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如果我还能活一千年,一万年,那所有的记忆里,都只会有你一个。”

这是他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

苏杭看着他,像是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李晏的眼神坦诚而痛苦,没有任何闪躲。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苏杭的内心显然在进行着天人交战。这一切太过惊世骇俗,远超出一个二十多岁年轻人的认知范围。恐惧和理性都在告诉他应该立刻逃离,但内心深处对李晏的感情,以及那种难以言喻的巨大震撼和吸引力,却又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声音依旧不稳,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

“我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这太……太大了。”他顿了顿,看着李晏瞬间黯淡下去的目光,补充道,“但我不会……不会立刻判你死刑。李晏,你……你先回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好吗?”

这已经不是李晏预想中最坏的结果了。他甚至得到了一线微弱的希望。

“好。”他哑声答应,“我等你。无论多久,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

他深深地看了苏杭一眼,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样子刻进永恒的记忆里,然后转身离开了画室。

这一次,他留下了真相,也留下了一个可能性的火种。

(十) 等待与答案

离开画室后的日子,李晏仿佛又回到了遇见苏杭之前的那种状态,甚至更糟。时间不再是缓慢流淌的粘稠液体,而是变成了粗糙的砂纸,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磨蚀着他的神经。他取消了所有不必要的外出,手机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屏幕一亮起,他的心脏就会跟着剧烈跳动,但每一次都不是苏杭。

他反复回想画室里的一切,苏杭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颤抖的话。恐惧、震惊、同情、好奇……那微弱的心疼是否是他的错觉?那句“不会立刻判你死刑”是否只是缓刑的通知?

他不敢去打扰,只能绝望地等待。公寓里寂静得可怕,那盆开始枯萎的绿萝成了他心情的写照。他甚至没有心思去救它,只是看着它的叶子一片片变黄、掉落,如同他内心正在凋零的希望。

第四天下午,门铃响了。

李晏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颤抖着手打开门。

苏杭站在门外。

他看起来依然有些憔悴,眼下的乌青还在,但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混乱和恐惧,而是一种异常复杂的平静,深处似乎藏着某种沉重的决定。

两人隔着门槛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不请我进去吗?”最终还是苏杭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平稳。

李晏猛地回过神,侧身让开:“请进。”

苏杭走进公寓,目光习惯性地看向阳台,然后停住了。他看到了那盆奄奄一息的绿萝。

他什么也没说,走过去,拿起窗台上的浇水壶,去厨房接了点水,仔细地浇灌起来。他的动作很自然,仿佛只是出了一趟短差回来。

李晏站在原地,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苏杭放下水壶,转过身,面对李晏。他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这几天,”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但很清晰,“想了很久很久。想了几乎所有能想到的问题。”

李晏屏住呼吸。

“我查了很多资料——关于永生的传说,各种哲学讨论,甚至一些科幻小说。”苏杭的嘴角扯出一个微弱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我知道这很傻,但总得做点什么来试图理解。”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李晏脸上,变得无比认真:“我想明白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爱上的,是李晏。是那个在书店帮我拿书的人,是那个会听我絮絮叨叨说艺术梦想的人,是那个明明自己很冷却把围巾给我的人,是那个在我熬夜赶工时给我送宵夜的人。”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但眼神坚定:“我爱的是你的灵魂,李晏。不管包裹这个灵魂的皮囊是什么样子,不管它存在了多久,还会存在多久。这一点,不会因为我知道了你活了多少年而改变。”

李晏的眼眶瞬间红了,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 relief 和酸楚涌上心头。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是,”苏杭话锋一转,眼神里染上一抹深刻的悲伤和现实的沉重,“我也必须接受一些事情。我无法陪你走到永远。我会老,会死,会离开你。”

这句话像冰冷的现实之锤,砸在了刚刚升起的希望之上。李晏的心狠狠一缩。

“所以,”苏杭向前走了一步,仰起头,清澈的眼睛直视着李晏,里面有一种近乎壮烈的温柔和决绝,“如果我们还要在一起,我们必须约法三章。”

“第一,”他深吸一口气,“不要再对我有任何隐瞒。你的过去,你的恐惧,你的痛苦,都要告诉我。让我分担,哪怕我只能分担很短的一段时间。我不想再被隔在外面。”

李晏用力点头,泪水终于无法控制地滑落:“好。”

“第二,”苏杭的声音也带上了哽咽,“珍惜现在。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像最后一天那样去珍惜。不要因为害怕未来的离别,就毁了当下的相聚。答应我,在我离开之前,我们要活得淋漓尽致,不留遗憾。”

“我答应。”李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第三,”苏杭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但他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稳,“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当我老了,病了,快要死的时候……你不准消失。你要陪着我,直到最后。然后……你要答应我,继续活下去。带着我们所有的记忆,继续去看我没看过的风景,去经历我没经历过的事情。你不准沉溺在悲伤里,不准放弃永恒的生命。你要替我,好好地看着这个世界,一直看下去。”

最后几句话,他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这个要求如此残酷,既是对李晏的,也是对他自己的。他要求李晏亲眼送走他,并要求他之后继续漫长无尽的孤独旅程。

李晏再也无法抑制,上前一步,将苏杭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成为自己永恒的一部分。他的肩膀因为哽咽而剧烈颤抖。

“我答应……苏杭,我什么都答应你……”他在苏杭耳边重复着,泪水浸湿了对方的衣领。

这是一个沉重到几乎无法承受的承诺。但比起失去苏杭,他愿意承受这一切。至少,他们拥有了现在。

苏杭也紧紧回抱着他,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恐惧、挣扎、释然、还有磅礴的爱意,所有情绪都在这个拥抱里宣泄而出。

他们站在客厅中央,像两个在无尽沧海中终于找到彼此孤舟的旅人,紧紧相拥,仿佛这一刻就是永恒。

(十一) 偷来的时光

约定的达成,像搬走了压在两人心头最大的巨石。虽然未来的阴影依旧存在,但他们选择将目光聚焦于当下,聚焦于触手可及的幸福。

他们的感情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更加深厚,也更加坦荡。李晏开始慢慢向苏杭讲述那些尘封的往事——不是作为炫耀或诉苦,而是作为分享。他讲述罗马广场的夕阳,讲述汴京州桥夜市的灯火,讲述佛罗伦萨作坊里的颜料气味。苏杭则像个最痴迷的听众,眼睛闪闪发光,时而提问,时而惊叹,用他艺术生的想象力努力重构着那些遥远的画面。

他们的足迹开始遍布更多地方。李晏利用他积累的知识和财富,带着苏杭去世界各地旅行。他们在真正的古罗马遗迹前牵手漫步,在威尼斯乘着贡多拉穿过叹息桥,在埃及的金字塔下等待日出。对李晏来说,这些地方是重复的造访,但身边有了苏杭,一切便焕发出了全新的意义。他通过苏杭的眼睛,重新发现了那些早已被他视为寻常的美丽。

苏杭毕业后,和几个同学一起成立了一个小型艺术工作室。李晏成了他隐形的赞助人和最挑剔也最忠实的评论家。他看着苏杭在艺术的道路上摸索、挣扎、成长,作品越来越成熟,逐渐崭露头角。每一次苏杭的成功,都让李晏感到无比的骄傲,仿佛他自己死水般永恒的生命,也借此获得了价值和延伸。

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平凡而温馨的日常。在公寓里为一道菜的成功或失败大呼小叫,因为选择看什么电影而小小争执,在周末的早晨赖床,分享同一个沾着果酱的面包片。李晏甚至开始学习雕塑,笨拙地跟着苏杭捏泥巴,弄得满身都是,最后的作品不伦不类,却逗得苏杭哈哈大笑。

岁月在苏杭身上留下了痕迹。他的脸庞渐渐褪去了最初的青涩,增添了成熟男性的棱角和沉稳,眼角开始出现细小的笑纹。但在李晏眼中,他永远是那个在书店阳光下,带着腼腆笑容帮他拿书的年轻人。他热爱苏杭每一个阶段的样子,珍惜他每一根新生的白发,每一条逐渐深刻的皱纹,因为那都是他们共同度过的时间的证明。

李晏的容颜依旧年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逐渐减少了与普通社交圈的接触,将生活重心更多地放在彼此和少数几个知心朋友身上。苏杭开玩笑说,等自己老了,别人会以为李晏是他包养的小白脸。李晏则会认真地看着他,说:“那你得努力赚钱才行。”

笑声背后,是对未来心照不宣的默契与酸楚。

他们养了一只猫,取名“时光”。猫咪慵懒地陪伴着他们,在阳光下发呆,仿佛也懂得时间的珍贵与缓慢。

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时光荏苒。

(十二) 与时间赛跑

苏杭五十岁那年,工作室举办了一场大型回顾展,展出了他从业以来最重要的作品。开幕式上,苏杭满头银发,气质儒雅,站在聚光灯下致辞,感谢了所有人,最后,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角落里的李晏身上,眼神温柔而深邃。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他微笑着说,声音沉稳有力,“他是我灵感的源泉,是我所有作品背后沉默的缪斯,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奇迹,也是最短暂的烟火。谢谢你,李晏。”

全场掌声雷动,人们为这位艺术家的成就和深情告白而感动。只有李晏知道“漫长”与“短暂”这两个矛盾词汇背后,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和深沉如海的爱恋。

那晚回家后,苏杭很疲惫,但精神很好。他靠在李晏肩上,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轻声说:“我觉得我这一生,很值。做出了自己想做的艺术,爱了自己想爱的人。没有什么遗憾了。”

李晏握紧他的手,喉咙哽咽,说不出话。

年龄的增长终究带来了无法抗拒的磨损。苏杭的身体开始出现一些小毛病,精力也不如从前。他们放缓了旅行的脚步,更多时间待在宁静的郊外别墅,那里有开阔的花园和清新的空气。

李晏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像对待一件稀世的珍宝。他阅读了大量医学书籍,学习按摩和理疗,精心调配饮食。他动用积累的财富和人脉,为苏杭寻找最好的医疗资源,对抗着时间的侵蚀。

苏杭有时会看着镜子里自己苍老的容颜,再看看身边容颜未变的李晏,眼神会有一瞬间的恍惚和伤感,但很快又会释然。他会开玩笑说:“我现在是不是像你爷爷了?”李晏总会抱住他,认真地回答:“你永远是我的苏杭。”

他们都知道,离别的日子正在一天天临近。但他们都遵守着当年的约定,绝不因为未来的悲伤而毁了当下的相聚。他们依然聊天,依然分享小小的快乐,依然在阳光好的午后,并肩在花园里散步,李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步伐已有些蹒跚的苏杭。

苏杭七十三岁那年冬天,生了一场大病。在医院住了很久之后,他坚持要回家。

“我想在家里,和你,和时光在一起。”他握着李晏的手,声音虚弱但清晰。

李晏红着眼睛,将他接回了家。他将卧室布置得温暖舒适,窗外正好能看到花园的景色。

(十三) 最后的礼物

苏杭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一个午后的阳光很好,他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凋零的玫瑰丛,突然说:“李晏,帮我拿一下我工作室那个上了锁的橡木箱子,好吗?”

李晏依言取来了那个沉重的箱子。他知道这里面是苏杭近十年来私下创作的东西,从不让他看。

苏杭用微微颤抖的手拿出钥匙,打开锁。里面是一尊尊用各种材料雕刻而成的人像雕塑,大大小小,足足有几十个。

李晏拿起一尊,瞬间愣住了。

那是他。是他在书店书架前的侧影,眼神疏离。是他在看艺术展时微微蹙眉思考的样子。是他在厨房做饭时系着围裙的背影。是他在阳台浇花时被阳光勾勒出的轮廓。是他在睡梦中眉头舒展的安宁脸庞……

每一尊雕塑都捕捉了他不同的神态、不同的瞬间,栩栩如生,充满了深沉的爱意和极致的观察。从他们相识,到相恋,到他如今的模样,跨越了数十年的光阴。苏杭用他艺术家的方式,将李晏永恒的瞬间,凝固成了永恒的艺术。

最后一件作品,是一个双人雕塑。是如今苍老的苏杭,和容颜依旧的李晏,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十指紧扣,共同望着远方。他们的表情平静而安详,充满了无需言说的默契和深爱。

“我偷偷做的。”苏杭看着他,眼神温柔得像春天的湖水,“喜欢吗?这是我给你的礼物。等我走了,它们会陪着你。让你记住,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样子。”

李晏的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冰冷的雕塑上。他紧紧抱住那些雕塑,像是抱住了他们 stolen 的几十年时光,哽咽得无法言语。

“别哭,”苏杭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年轻时那样,“我们说好的,不留遗憾。我一点遗憾都没有了。我很幸福,李晏。真的。”

(十四) 漫长的告别

最后的时刻,在一个宁静的清晨到来。

窗外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花园里的鸟儿开始鸣叫。苏杭的气息变得很微弱,但他一直看着李晏,眼神清澈而平静。

李晏握着他的手,跪在床边,一遍遍地说:“我爱你,苏杭。我一直爱你,永远爱你。”

苏杭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回握了一下他的手,嘴角牵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温柔的弧度。

“我知道……”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别怕……继续……走下去……”

他的眼睛缓缓闭上,呼吸停止了。表情安详得如同睡着了一般。

李晏没有动,也没有嚎啕大哭。他只是紧紧握着那只逐渐失去温度的手,将额头抵在上面,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床单。

阳光慢慢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房间,照亮了苏杭安详的睡颜,也照亮了李晏永恒不变的、布满泪痕的年轻脸庞。

永恒的孤寂,如同冰冷的潮水,再一次将他彻底淹没。

但这一次,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的心里,不再只有一片荒芜。那里埋葬着他最深爱的人,也种满了他们共同创造的、长达一生的回忆。

他遵守了他的承诺。他陪他走到了最后。

(十五) 永恒的守望

苏杭的葬礼很简单,只有少数几位知道他们关系的挚友参加。李晏以“远房侄子”的身份处理了一切后事。他将苏杭的骨灰,一半撒在了他们常去散步的海边,另一半,和他最珍视的那尊双人雕塑一起,葬在了别墅花园那棵最大的橡树下。

他没有沉溺在悲伤中。他记得苏杭的话——“继续走下去”、“替我看着这个世界”。

他开始了新的旅程。带着苏杭留给他的那箱雕塑,带着他们所有的记忆,再次行走于这个世界。他去了许多他们曾经计划要去但未能成行的地方,在那些美丽的风景前,他会拿出对应的雕塑,仿佛苏杭依旧和他一起看着。

有时,他会回到那栋郊外别墅,住在充满回忆的房子里,照料花园,陪伴那只已经很老很老的猫“时光”。他会坐在那棵橡树下,对着墓碑,像过去一样,和苏杭聊天,告诉他世界上又发生了哪些新奇的变化,有哪些新的艺术流派出现。

几十年,几百年过去了。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城市崛起又衰落,科技日新月异。李晏的身份换了一个又一个,从隐士般的富豪,到周游世界的学者,再到某个偏远地区的匿名捐助人。

他始终孤独,但不再像过去那样感觉生命毫无意义。他的生命里,曾经有过苏杭,那几十年的光芒,足以照亮他之后无尽的永恒。他是苏杭存在过的证明,是那段爱情的守护者,是一个永恒的守望者。

他履行着对苏杭的承诺,认真地活着,看着这个世界,经历着苏杭未能经历的一切。他的眼神深处,那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悲伤渐渐化为了平静的温柔。他会因为看到一片美丽的星空而微笑,会因为听到一首动人的乐曲而驻足。

他成了许多慈善艺术基金的幕后支持者,尤其是那些资助年轻艺术家的项目。他总是在寻找那双眼睛——那双充满热情、专注和热爱的眼睛,就像他很多很多年前,在书店的阳光里看到的那样。

他知道,苏杭只有一个,永远不会再回来。但他守护着苏杭热爱的艺术,守护着那份对美的追求和创造的热情,仿佛这样,就守护住了苏杭的一部分灵魂。

又一个世纪过去了。在一个新兴城市的现代艺术馆里,正在举办一场备受瞩目的青年雕塑家大奖赛。作为最大的匿名赞助人,李晏(当然,是新的身份)受邀出席。

他漫步在展厅里,看着那些充满想象力和活力的作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被一件作品吸引住了。

那是一件用新型合金材料制成的雕塑,造型抽象却又蕴含着奇异的生命力,仿佛挣扎着要飞向某种自由,既绝望,又充满希望。

像极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和苏杭一起看过的那个展览上的金属飞鸟。

他的目光落在作品旁边的介绍卡上:

作品名:《光与尘的对话》

艺术家:苏念

李晏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名字……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向评委讲解作品的那个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穿着简单的T恤和工装裤,眼神明亮而专注,手指灵活地比划着,指节分明,食指上有一道浅浅的刻痕。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年轻人转过头来。视线交汇的瞬间,年轻人微微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有些腼腆却无比熟悉的笑容,眼角微微弯起,一颗小小的虎牙若隐若现。

阳光透过艺术馆巨大的玻璃穹顶洒下来,正好照在年轻人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

一如当年。

李晏站在原地,永恒的心脏,在沉寂了漫长岁月后,再一次,剧烈地、鲜活地跳动起来。

他没有上前相认,只是隔着人群,远远地、久久地凝视着那团耀眼的光芒。

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温柔至极的弧度。

风中,仿佛传来一声跨越了时空的、满足的叹息。

光落入了永恒的等待,而尘,终于迎来了它的又一次回响。

来源:一木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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