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骡车“咯吱咯吱”地响着,像是随时会散架。车轮下一道深深的辙痕,被午后的烈日烤得冒出几缕白烟。
官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骡车“咯吱咯吱”地响着,像是随时会散架。车轮下一道深深的辙痕,被午后的烈日烤得冒出几缕白烟。
车夫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正眯着眼打盹,任由那头同样老迈的骡子自顾自地往前挪。
车厢里,白术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一本半旧的《百草经》,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透过车帘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周遭的动静。
她已经从京城逃出来一旬了。
【太医院那帮老狐狸,肯定已经发现药方被动了手脚。如今新皇登基,清算旧部,我这个前东宫的医官,又知晓太多秘辛,不走就是死路一条。】
她身上穿着粗布麻衣,脸上用特制的药汁涂抹得蜡黄,还添了几颗麻子,任谁也无法将她和昔日那个薄唇杏眼,一手金针术冠绝太医院的白医官联系起来。
这条路是去往南疆的官道。天下之大,唯有南疆地处偏远,瘴气横行,朝廷的势力鞭长莫及,是她唯一的生路。
突然,骡车猛地一颠,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哀鸣。
车夫惊醒,破口大骂:“作死的畜生!好端端的……”
话音未落,整辆车向左侧轰然倾倒!
白术反应极快,在车厢翻覆的瞬间,身体蜷缩,双手护住头颈,用背部硬生生撞上了车壁。剧痛传来,但好在没有伤到要害。
尘土飞扬中,她狼狈地从破损的车窗爬出,只见那头老骡子左前腿诡异地弯折着,倒在地上不断抽搐,口吐白沫。
“这……这是怎么了?”老车夫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白术快步上前,只看了一眼骡子的腿,瞳孔便微微一缩。
**断口处平滑,周围的皮肉没有撕裂,分明是被某种锋利的暗器瞬间切断了筋骨!**
【不是意外,是人为。】
她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地站起身,环顾四周。官道两旁是半人高的荒草,风吹过,草浪起伏,看不出任何异常。
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危险。
“老丈,这骡子是废了。”白术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慌乱,“车也坏了,你我只能步行到下一个驿站了。”
老车夫一脸晦气,蹲在地上唉声叹气。
白术将自己那个小小的包袱从车里取出,背在身上,转身就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窣声,紧接着,一个青色的人影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那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书生,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俊秀,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他手里拿着一卷书,另一只手还提着个酒葫芦,像是刚刚在草丛里睡醒。
“哎呀,这位姑娘,还有这位老丈,”书生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过来,“好大动静,扰人清梦啊。”
白术的身体瞬间绷紧,右手悄然摸向了袖中藏着的数枚银针。
这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形迹也太过可疑。荒郊野岭,谁会躺在草丛里睡觉?
“你是何人?”白术冷声问道。
书生晃了晃手里的酒葫芦,笑嘻嘻地说:“在下沈却,一介游学士子。行路累了,见此地风光尚可,便小憩片刻,不成想竟遇上这等车马倾覆的奇景。”
他的目光落在死去的骡子上,啧啧称奇:“这骡子死得蹊跷,腿断得像是被庖丁解牛的高手给剔了一刀。可惜,可惜了这一身好骡肉。”
白术心中一凛。此人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他究竟是敌是友?】
老车夫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哭丧着脸对沈却道:“公子,您可得为我做主啊!我这养家糊口的骡子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这可怎么办哟!”
沈却摆摆手,一副“莫挨老子”的嫌弃表情:“老丈,我只是个路过的,既非官差,又非游侠,你找我做主,岂不是问道于盲?”
他说着,目光转向白术,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她:“倒是这位姑娘,临危不乱,神色镇定,想来不是寻常的村野小妇。不知姑娘这是要往何处去?”
“与你无关。”白术言简意赅,转身便走。
多说多错,这沈却来路不明,还是尽快脱身为妙。
“哎,姑娘别急着走啊!”沈却几步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嘴里喋喋不休,“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你看,天色将晚,荒郊野岭的,万一跳出几只豺狼虎豹,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好歹也能为你壮壮胆不是?”
白术蹙眉,加快了脚步。
这人像块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闭嘴。”她冷冷吐出两个字。
“姑娘好凶。”沈却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开心了,“不过我这人就喜欢和凶的人打交道,显得真诚。不像那些笑面虎,背后捅刀子。姑娘,你说是吧?”
他说话时,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刚刚骡车出事的方向。
白术的脚步蓦地一顿。
【他在点我。他知道有人在暗处。】
她停下来,转身正视着沈却,压低声音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他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姑娘,你的骡子不是意外死的,你也不是普通人。而我呢,恰好也想去南疆。咱们搭个伴,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南疆?”白术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猜的。”沈却晃了晃酒葫芦,灌了一口,一脸神秘,“会往这条路走的,十有八九都是去南疆的。要么是戍边的军爷,要么是流放的钦犯,再不然……就是像你我这样,有故事的人。”
白-术沉默了。
这个沈却,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心思缜密,洞察力惊人。他说得没错,一个人上路,目标太明显,也太危险。若有他同行,至少能有个掩护。
【只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凭什么信你?”
“你不用信我。”沈却摊开手,一脸无辜,“你只需要知道,刚才在草丛里,除了我,还有另外三个人。他们手里拿着吹筒,筒里装着淬了毒的铁蒺藜。若不是我恰好翻了个身,压到了他们的吹筒,此刻躺在地上的,可能就不止是那头骡子了。”
白术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你……你为何要帮我?”
“都说了,顺路,结个伴嘛。”沈却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再说了,万一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呢셔?有姑娘你这么个厉害角色在,我也能安全些。”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让人难以分辨。
白术权衡利弊,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可以。但你我只是同行,各不相干。”
“成交!”沈却打了个响指,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两人就这么结伴上路了。沈却嘴碎,一路都在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从天南地地的风土人情,说到京城里哪家酒楼的酱肘子最地道。白术起初还保持着警惕,后来发现他虽然话多,但从不打探自己的私事,便也由着他去,只当是身边跟了只聒噪的鹦鹉。
天黑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一个名为“望月镇”的小镇。
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两旁挂着昏黄的灯笼。两人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
“店家,两间上房,再备些热水和饭菜。”沈却熟门熟路地对掌柜说道。
掌柜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一边打着算盘一边抬眼皮瞧了他们一眼:“客官来得不巧,上房只剩一间了。”
沈却看向白术,摊了摊手。
白术眉头微皱,她一个女子,怎能与陌生男子同住一室?
【这掌柜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这客栈……有问题。】
她不动声色,淡淡道:“无妨,那就要一间吧。劳烦店家在房中加一张屏风。”
沈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笑着对掌柜说:“听见没?照这位姑娘说的办。”
进了房间,白术借口疲乏,让沈却先去楼下用饭,自己则仔细检查起房间来。门窗完好,桌椅床铺也看不出异样。但当她的指尖划过桌案的边缘时,摸到了一层极细的粉末。
她将粉末捻起,凑到鼻尖轻轻一闻。
【是‘迷魂香’的引子‘七星散’。无色无味,但若与酒气结合,半个时辰内便能让人昏睡不醒,任人宰割。】
她心中冷笑一声。果然是家黑店。
很快,小二送来了热水和饭菜。四菜一汤,还有一壶温好的黄酒。
沈却也正好上楼,看到一桌子菜,顿时食指大动:“奔波一天,可算能吃顿好的了。白姑娘,快来,这家的烧鸡闻着就香。”
他自顾自地坐下,拿起酒壶就要倒酒。
“等等。”白术叫住了他。
“怎么了?”沈却一脸茫然。
白术走到桌边,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枚银针,轻轻探入酒中。
只见那银针的尖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乌黑色。
沈却的脸色瞬间变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审视:“酒里有毒?”
“不止酒里。”白术指了指那盘烧鸡,“这鸡,是用毒箭木的汁液腌制过的,少量食用只会让人四肢无力,但若配上这壶加了‘乌头草’的酒,便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她又指了指桌上的粉末:“再加上这‘七星散’,看来店家是想让我们做个糊涂鬼。”
沈却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放下酒杯,低声问:“你懂医术?”
“略知一二。”白术淡淡回答,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这沈却的反应不对。寻常书生见到下毒,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他却如此镇定,甚至……眼神中还带着一丝杀气。他绝不是普通人。】
“白姑娘,你这‘略知一二’,可比太医院的首席御医都厉害了。”沈却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却带着一股寒意,“看来,我这一路是跟对人了。”
“你到底是谁?”白术盯着他的眼睛。
“我叫沈却啊。”他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一个想去南疆见见世面的穷书生。”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掌柜的带着四五个手持钢刀的伙计闯了进来,面目狰狞。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竟然敢识破爷爷的手段,今天就让你们两个横着出去!”掌柜的恶狠狠地说道。
伙计们举着刀,一步步逼近。
白术心中一沉,袖中的银针已经捏在了手里。她擅长的是救人,不是杀人。对付一两个还行,这么多人,她没有把握。
然而,她身边的沈却却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一步,挡在了白术身前。他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对面那几把明晃晃的钢刀只是几根烧火棍。
“掌柜的,开门做生意,讲究个和气生财。打打杀杀的,多不好。”沈却慢条斯理地说。
“少废话!给我上!”掌柜的一声令下。
最前面的一个伙计怒吼着,一刀劈向沈却的脑袋。
白术心头一紧,刚要出手,却见沈却身体微微一侧,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轻松躲过了刀锋。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那卷书,不知何时已经展开。
**书页并非纸张,而是由一片片薄如蝉翼的精钢炼制而成!**
“唰”的一声轻响,沈却手腕一抖,那卷“书”便如同一条银色的毒蛇,缠上了伙计的手腕。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伙计的手腕竟被硬生生绞断!钢刀落地,人也跟着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这一下兔起鹘落,快如闪电,所有人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剩下的几个伙计都吓傻了,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掌柜的也是一脸骇然,指着沈却,嘴唇哆嗦着:“你……你究竟是……”
沈却笑了,他收回钢片书卷,重新卷好,轻轻在掌心敲了敲,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我不是说了吗?一个路过的穷书生。”他歪着头,笑容天真又残忍,“只不过,我读的书,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白术怔怔地看着沈却的背影。
【这哪里是什么穷书生?这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他手中的武器……我从未见过。他这一身功夫,绝非寻常江湖人。】
恐惧,震惊,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在她心中交织。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要复杂一万倍。
掌柜的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别得意!我们望月镇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竹哨,用力吹响。尖锐的哨声划破了夜空。
很快,客栈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杂乱的呼喝声。整个望月镇的“居民”,怕是都出动了。
沈却的脸色依旧轻松,他甚至还有心情回头对白术眨了眨眼:“白姑娘,看来今晚咱们是睡不成安稳觉了。待会儿场面可能有点乱,你跟紧我。”
白术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只能和这个神秘的男人绑在一起。
“你行不行?”她忍不住问了一句。
“男人不能说不行。”沈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放心,杀鸡儆猴这种事,我最擅长了。”
话音刚落,数十个手持火把和各式兵器的壮汉已经将客栈团团围住。
沈却不退反进,拉着白-术的手腕,直接从二楼的窗户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了院子里。
“各位乡亲父老,晚上好啊。”他环顾四周,朗声说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大晚上的不睡觉,都出来乘凉吗?”
一个看似头领的络腮胡大汉越众而出,指着沈却喝道:“小子,伤了我的人,还想走?留下买路财,再磕三个响头,爷爷我或许可以饶你们一条狗命!”
沈却掏了掏耳朵,一脸困惑:“买路财?我住店付了钱的呀。至于磕头……我爹娘的坟头我都好几年没去磕过了,给你磕?你配吗?”
“找死!”络腮胡大汉勃然大怒,挥舞着手中的鬼头刀,直冲而来。
白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却却是不闪不避,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他动了。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懒散,但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对方的攻击范围。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舞者,在刀光剑影中闲庭信步。
“太慢了。”沈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下一秒,他手中的书卷再次出手,这一次,不再是缠绕,而是如利剑般刺出!
“噗嗤!”
钢片书卷精准地刺穿了络腮胡大汉持刀的手腕,鲜血喷涌。
大汉吃痛,鬼头刀脱手。沈却顺势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给我跪下。”**
扑通一声,络腮胡大汉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膝盖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血腥而利落的一幕震慑住了。
沈却一脚踩在络腮胡的背上,将他死死地踩在地上,然后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和漠然。
“还有谁,想让我给他磕头?”
无人应答。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的镇民,此刻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鸡,眼中充满了恐惧。
白术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判若两人的沈却,心中翻江倒海。
【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练就如此狠辣的手段,和这样漠视生死的眼神?】
这一夜,望月镇再无人敢阻拦他们的去路。
两人连夜离开,直到天快亮时,才在一处破庙里停下歇脚。
篝火升起,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沈却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一边烤着干粮,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仿佛昨夜那个杀伐果断的煞神,只是白术的一场幻觉。
白术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沈却,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却咬了一口烤得焦黄的馒头,含糊不清地说:“都说了,书生嘛。只不过我读的是兵书,学的……是杀人之术。”
“为何要瞒我?”
“白姑娘,你不是也瞒着我吗?”沈却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脸上的蜡黄和麻子,虽然做得巧妙,但瞒不过常年跟药材打交道的人。那股淡淡的‘白芷’和‘茯苓’的味道,可是遮不住的。还有你,一个弱女子,孤身前往南疆,身上还带着能瞬间判断十几种剧毒的银针。你说,你又是什么人?”
白术哑口无言。
原来,他早就看穿了她的伪装。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彼此都揣着一肚子的秘密,却又在危险的旅途中,成了对方唯一的依靠。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最终,还是沈却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他将烤好的另一个馒头递给白术,笑道:“咱们都是亡命天涯的可怜人,就别互相为难了。只要知道,在抵达南疆之前,我会护你周全,这就够了。”
白术接过馒头,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她看着沈却脸上真诚的笑容,心中的戒备,不知不觉间松动了一丝。
或许,他说得对。在这条凶险的路上,追问过去,毫无意义。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地发生了变化。少了几分试探,多了几分默契。
沈却依旧聒噪,但白术偶尔也会回应他几句。她发现,这个男人虽然身手狠辣,但本性似乎并不坏。他会扶起路边摔倒的老人,会把自己的干粮分给饥饿的孩童,也会在夜晚守夜时,悄悄为她披上一件外衣。
他们穿过平原,翻越高山。一路上,又遇到了几波追杀的人。
有的是江湖上拿钱办事的杀手,有的则是穿着官府服饰的密探。
但无一例外,全都被沈却用那卷诡异的钢片书卷,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白术也逐渐习惯了血腥。她会在战斗结束后,冷静地为沈却处理伤口,用她精湛的医术,将那些看似严重的伤势,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在一次躲避追兵时,他们逃进了一片深山老林。
林中毒虫遍布,瘴气弥漫。
“不能再深入了。”白术看着前方紫色的雾气,神色凝重,“这是‘三日瘴’,吸入后,若无独门解药,三日之内,神仙难救。”
沈却擦了擦额头的汗,脸色有些苍白:“那帮苍蝇追得太紧,我们只能往里躲。”
“我有办法。”白术从包袱里取出几个小瓷瓶,倒出一些药粉,混合在一起,用布包好,递给沈却一个,“用湿布捂住口鼻,服下这颗避瘴丹。可以保我们两个时辰内不受瘴气侵扰。”
两人依言做好防护,走进了那片紫色的迷雾之中。
林中光线昏暗,能见度极低。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白姑娘,你这医术,真是神了。”沈却忍不住赞叹道,“感觉跟在自家后院散步似的。”
“别掉以轻心。”白术提醒道,“瘴气虽然能避,但林子里的毒物却防不胜防。”
话音刚落,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闪电般从旁边的树干上射向白术的脖颈!
“小心!”
沈却眼疾手快,一把将白-术拉到自己身后,同时手中的书卷猛地挥出。
“啪”的一声,那条毒蛇被打飞出去,掉在地上扭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白术惊魂未定,后背紧紧贴着沈却温热的胸膛。她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一股莫名的情愫,悄然在心底滋生。
“没事吧?”沈却低头问她,呼吸喷在她的耳廓上,有些温热。
“没……没事。”白术脸上一热,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向前走了几步,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两人继续前行,气氛变得有些尴尬的沉默。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雾气渐渐淡了,隐约能看到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一座孤零零的木屋。
“这鬼地方,怎么会有人家?”沈却一脸警惕。
“过去看看。”白术艺高人胆大。
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木屋。木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沈却对白术使了个眼色,自己则握紧了武器,一脚踹开了房门。
屋内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她身边,跪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哭着给她喂水。
看到闯进来的两人,小女孩吓得尖叫一声,连忙挡在老妇人身前。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不准伤害我奶奶!”
白术见状,连忙放缓了语气,柔声说:“小妹妹,别怕。我们是路过的,不是坏人。你奶奶她……生病了吗?”
小女孩抽泣着点头:“奶奶咳得很厉害,还发热,好几天都吃不下东西了。”
白-术上前,查看了一下老妇人的情况。只见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嘴唇干裂。白术搭上她的脉搏,眉头紧紧皱起。
【脉象沉迟,湿热内蕴。是中了瘴毒,而且已经拖了很久,毒入肺腑了。】
“小妹妹,你和你奶奶一直住在这里吗?”白-术问。
“嗯。我们是采药人。”小女孩回答。
白术心中了然。常年在山林里行走,难免会沾染瘴毒。
“我能救你奶奶。”白术对小女孩说。
她打开自己的药包,取出银针,开始为老妇人施针。她的手法极为娴熟,十几根银针落下,精准地刺入老妇人胸前的几处大穴。
接着,她又写下一张药方,递给沈却:“按方抓药,去林子里找。这几味药,这附近应该都有。”
沈却看着药方上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字,眼神闪过一丝复杂。他二话没说,转身就进了林子。
一个时辰后,沈却带着采来的草药回来。
白术将草药捣碎,熬成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小心地给老妇人灌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也累得满头大汗。
夜晚,祖孙俩已经沉沉睡去。老妇人的呼吸平稳了许多。
篝火旁,沈却看着白术疲惫的侧脸,轻声说:“你真是个好大夫。”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白术淡淡地说。
“当年在宫里,你也是这样吗?”沈却忽然问。
白术的身体一僵。
“你怎么知道……我在宫里待过?”
“你的针法。”沈却说,“我见过。那是宫廷秘传的‘鬼门十三针’,只有太医院的医官才会。而且,能将这套针法用到如此出神入化地步的,整个太医院,不超过三个人。其中,最年轻、也是唯一一个女医官,名叫白术。”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敲在白术的心上。
她的身份,被他彻底揭穿了。
白术苦笑一声:“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在你拿出银针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七八分。”沈却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白医官,当年东宫旧案,你奉命为太子验尸,最后却上了道‘太子乃病故’的折子。从此,天下再无人敢为太子翻案。所有人都说你趋炎附势,贪生怕死。但我不信。”
白术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你……你到底是谁?你为何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沈却凝视着跳动的火焰,眼中映出火光,也映出了一丝难言的悲伤。
“因为,”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姓秦,单名一个‘越’字。当今圣上,是我的亲叔叔。而被你‘验明病故’的太子,是我的亲哥哥。”**
轰!
白术的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一片空白。
他……他是皇室中人?是那个三年前就传言在外游学,从此销声匿迹的七皇子,秦越?
“那你……”白术的声音都在颤抖,“你这一路跟着我,是为了杀我灭口?为了替你哥哥报仇?”
“报仇?”沈却,不,应该是秦越,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若想杀你,你活不过望月镇。我跟着你,是想知道真相。我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白术看着他悲伤而执着的眼神,尘封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
那一日,东宫之内,血流成河。她被传召去为太子验尸。
她记得很清楚,太子身上没有任何外伤,确实像是病故。但当她的银针探入太子心口时,却发现了一丝极不正常的、微弱的脉动。
太子没死!他是中了某种能让人假死的奇毒!
而当时,新皇,也就是当时的晋王,就站在她身后,眼神阴冷地看着她。
她知道,只要她说出真相,她和太子都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她做了一个最大胆的决定。
她禀报“太子病故”,稳住了晋王。然后,在为太子“入殓”时,她用金针封住了太子的心脉,让他能在那假死的状态下,维持更长的时间。同时,她将一枚藏有解药的蜡丸,悄悄塞进了太子的口中。
她赌,赌晋王为了彰显仁德,不会立刻焚烧尸体,而是会将其送往皇陵。
只要太子能在途中醒来,就还有一线生机。
做完这一切后,她知道京城再也待不下去了,便连夜伪装出逃。
这些秘密,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
此刻,面对着太子唯一的亲弟弟,她终于将当年的真相,和盘托出。
秦越听完,久久没有说话。他高大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悲凉。
“所以……我皇兄,他可能还活着?”
“我不知道。”白术摇了摇头,“我只能为他争取一线生机。他能否逃出生天,就看他的造化了。那之后,我再也没听到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秦越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白术。”他睁开眼,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谢谢你。从今以后,我秦越的命,是你的。”
白术心中一颤,避开了他炙热的目光。
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隔阂,终于被打破。他们不再是简单的同行者,而是成了背负着共同秘密的盟友。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一张更大的网,已经悄然向他们张开。
就在他们离开深林,抵达下一座城池“云州城”的时候,麻烦找上门了。
云州城四门紧闭,全城戒严。城墙上贴满了他们的画像。
**悬赏令上,白术的身份是“毒害太子的宫廷妖医”,而秦越,则是“勾结妖医,意图谋反的七皇子”!**
“好一招颠倒黑白,贼喊捉贼!”秦越看着画像,气得浑身发抖。
“我们中计了。”白-术的脸色也无比难看,“从我们一出京城,恐怕就落入了他们的算计之中。他们故意放我们出来,就是为了将我们引到这里,然后扣上谋反的罪名,一网打尽。”
【云州,是晋王当年的封地,这里的守将,是他最心腹的人。这里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坟墓。】
“现在怎么办?”秦越看向白术。
白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进城。城外三十里,有一处‘燕子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我们去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两人立刻调转方向,赶往燕子坞。
然而,他们的行踪早已暴露。大批的官兵,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云州守将李莽。一个满脸横肉,眼神凶狠的武夫。
“七殿下,白医官,别来无恙啊!”李莽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脸上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皇上有旨,命我将你们二人就地格杀,以儆效尤!”
秦越将白术护在身后,手中的钢片书卷缓缓展开。
“李莽,我皇叔篡位夺权,残害手足,你助纣为虐,就不怕将来史书记载,让你遗臭万年吗?”
“哈哈哈!”李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七殿下,你还是太天真了。给我放箭!”
一声令下,箭如雨下!
“趴下!”
秦越抱着白术,就地一滚,躲到了一块巨石后面。他手中的书卷舞得密不透风,将射向他们的箭矢尽数挡开。
但这样下去,终究是死路一条。
“白术,你听着。”秦越的声音急促而坚定,“待会儿我杀出一条血路,你趁机往燕子坞跑,不要回头!”
“不!”白术断然拒绝,“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糊涂!”秦越低吼道,“你活着,我皇兄就还有沉冤昭雪的一天!你必须活下去!”
他说着,猛地推开白术,整个人如同一只猎豹,冲入了敌阵之中。
“挡我者死!”
秦越状若疯魔,手中的书卷化作了最致命的绞索,所过之处,血肉横飞。
他是在用自己的命,为白术换取逃生的时间。
白术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看着那个在千军万马中浴血奋战的背影,心如刀绞。
【不,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形成。
她从药包里,取出了一个密封的黑色瓷瓶。
瓶子里装的,是她耗费数年心血,研制出的天下第一奇毒——“十里香”。
此毒无色无味,随风飘散。中毒者,不会立刻死亡,而是会陷入一种极度亢奋的幻觉之中,自相残杀,直到力竭而亡。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最不愿意动用的手段。因为此毒波及范围太广,太过阴狠。
但现在,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她打开瓶塞,将里面的粉末,迎风洒了出去。
李莽正在马上督战,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他没有在意,依旧大声催促着士兵上前。
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他手下的士兵,一个个双眼赤红,像是疯了一样,开始不分敌我地互相砍杀。
“怎么回事?你们都疯了吗!”李莽惊骇地大吼。
然而,已经没人听他的了。整个战场,瞬间变成了一个血腥的修罗场。
秦越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看到白术站在风口,立刻明白了什么。
“白术!你……”
他飞身回到白术身边,拉着她就往上风口跑。
“快走!这毒连我也解不了!”白术的声音带着哭腔。
两人头也不回地向着燕子坞的方向狂奔。身后,是士兵们疯狂的嘶吼和惨叫。
当他们终于逃进燕子坞的一处山洞时,两人都已经精疲力竭。
秦越看着白术,眼神复杂。
“你……你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
白术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我不想的……我不想杀那么多人……我只是想救你……”
秦越心中一痛,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我知道,我都知道。别怕,有我。从今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在温暖的怀抱里,白术紧绷了数月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在燕子坞暂时安顿了下来。
秦越负责警戒和打猎,白术则负责采药和调理两人的身体。
在远离了追杀和阴谋后,两人过上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时光。
秦越会给白术讲他小时候的趣事,白术则会教他分辨各种草药。他们之间的感情,在朝夕相处中,迅速升温。
然而,他们都知道,这样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
新皇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半个月后,一支神秘的队伍,出现在了燕子坞外。
他们穿着黑色的劲装,行动间悄无声息,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他们来了。”秦越的神情无比凝重,“这是‘靖廷司’的人。皇叔最精锐的密探。看来,李莽的全军覆没,让他动了真格了。”
“能打得过吗?”白术紧张地问。
“不知道。”秦越摇了摇头,“靖廷司的首领‘银狐’,据说武功深不可测,从未失手过。”
【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两人背靠着背,站在山洞口,等待着最后的决战。
靖廷司的人,如鬼魅般,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
他的目光,越过秦越,直直地落在了白术身上。那眼神,让白术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
“白医官,别来无恙。”面具下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白术心中一震。
这个声音……
“交出七皇子,我可以饶你不死。”银狐冷冷地说。
“休想!”秦越横剑在前,“想动她,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不自量力。”
银狐动了。他的速度快到极致,仿佛一道银色的闪电,瞬间就到了秦越面前。
两人瞬间交手数十招。秦越的武功已经算是顶尖,但在银狐面前,却处处受制,节节败退。
“噗!”
秦越被一掌击中胸口,吐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石壁上。
“秦越!”白术惊呼着跑过去,扶起他。
“我……我没事……”秦越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是一口血喷出。
银狐一步步走向他们,手中的长剑,闪着森然的寒光。
“结束了。”
他举起剑,对准了秦越的心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术猛地挡在了秦越身前,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她颤抖着睁开眼,却看到银狐的剑,停在了离她眉心不到一寸的地方。
那面具下的双眼,正剧烈地颤抖着,充满了震惊,痛苦,和不敢置信。
“你……”银狐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变形,“你为何要救他?”
“因为我爱他!”白-术不假思索地喊了出来。
喊出这句话的瞬间,她自己也愣住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这个一路保护她,陪伴她的男人,已经深深地刻进了她的心里。
秦越也愣住了,他看着白术的背影,眼中满是柔情和感动。
银狐的身体,晃了晃。
他缓缓地,缓缓地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当那张脸暴露在阳光下时,白术和秦越,都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彻底呆住了。
那是一张和秦越有七分相似,却更加成熟,更加坚毅的脸。
只是,他的左边脸颊上,有一道从眉骨到嘴角的狰狞伤疤,破坏了整体的俊朗。
“皇……皇兄?”秦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人,赫然是本该已经死去的,前太子——秦昭!**
“阿越,好久不见。”秦昭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沧桑。
“皇兄!你……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秦越大喜过望,挣扎着想要起身。
秦昭上前扶住他,兄弟二人,紧紧相拥。
白术站在一旁,脑中一片混乱。
太子没死……他竟然成了新皇最信任的密探组织“靖廷司”的首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越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你为何会……”
“说来话长。”秦昭扶着秦越,走到山洞里坐下。
原来,当年秦昭在被送往皇陵的途中,果然醒了过来。他靠着白术留下的解药,恢复了部分体力,杀死了押送的侍卫,逃了出去。
但他身中奇毒,又被晋王的人追杀,九死一生。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当今的太后,也就是他的嫡母,暗中派人救了他。
太后告诉他,晋王篡位,朝中势力盘根错杂,单凭他一人,绝无翻盘的可能。
于是,太后为他伪造了新的身份,让他戴上面具,化名“银狐”,潜伏在新皇身边,并一步步帮他掌控了“靖廷司”,这个皇帝最锋利的爪牙。
他们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调查当年东宫血案的真相,等待着一个反击的良机。
“皇叔生性多疑,他谁也不信。唯独对我这个‘死人’,又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爪牙,才会有几分信任。”秦昭苦笑道,“这次派我来追杀你们,也是他对我的最后一次试探。”
“那你为何……还要对我们下杀手?”秦越不解。
“若不下手,如何能骗过暗中监视的眼线?”秦昭看了一眼洞外,“我那一掌,看似凶狠,实则用了巧劲,只是震伤了你的经脉,调养几日便好。我若真想杀你,你连我一招都接不住。”
秦越这才恍然大悟。
“那悬赏令……”
“是我发的。”秦昭说,“我必须把你们逼入绝境,才能名正言顺地将你们‘杀死’,然后偷天换日,把你们安全地送出关外。只有这样,你们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一切,都是一个局。
一个为了保护他们,而设下的惊天大局。
秦昭的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白术。
“白医官,当年救命之恩,秦昭没齿难忘。”他郑重地对白-术行了一礼。
白术连忙避开:“殿下言重了。”
“只是……”秦昭的眼神变得复杂,“我有一事不明。你刚才说,你爱阿越。可当年在东宫,你对我……”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当年的白术,作为东宫医官,与太子秦昭朝夕相处,两人之间,早已暗生情愫。这一点,几乎是整个东宫都知道的秘密。
白术之所以冒死救他,不仅仅是因为医者仁心,更是因为那份深埋心底的爱恋。
白术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她没想到,秦昭会当着秦越的面,问出这个问题。
气氛,一瞬间变得无比尴尬。
秦越脸上的喜悦也僵住了,他看看自己的哥哥,又看看白-术,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白术最早喜欢的人,是皇兄啊。
“皇兄,”白术深吸一口气,迎上秦昭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然,“我对您,是敬,是慕,是知遇之恩。当年之事,我无悔。但那不是爱。”
她顿了顿,转身看向秦越,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
“这一路,我见过他放荡不羁,也见过他杀伐果断。见过他嬉皮笑脸,也见过他浴血奋战。是他,在最危险的时候,一次次把我护在身后。是他,让我明白,原来一个人,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连命都不要。”
“如果说,对您是少女时期的一场梦。那么对他,”白术伸出手,紧紧握住秦越的手,“是刻进骨子里的现实。是我想相守一生的人。”
秦越反手握住她,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秦昭看着紧紧相握的双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了。
他笑得有些苦涩,也有些欣慰。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阿越,你比我有福气。白术,你是个好姑娘。我皇弟,就拜托你了。”
他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块令牌和一封信。
“这是出关的令牌,还有我的人在关外的接应地点。你们立刻走,不要再回来。京城里的事,交给我。”
“皇兄!那你怎么办?”秦越急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放心。”秦昭的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我等了这么多年,不会轻易死的。总有一天,我会让他,血债血偿!”
他重新戴上了那张银色的面具,恢复了靖廷司首领的冰冷。
“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秦越和白术,对着秦昭,深深一拜。
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们转身,决然地离开了燕子坞。
在他们身后,秦昭站在山巅,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风吹起他的衣角,也吹起了面具下,一滴无声的泪。
三个月后。
南疆边境,一处山明水秀的谷地。
竹屋前,白术正在晾晒新采的草药。阳光下,她脱去了伪装,恢复了原本清丽的容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不远处,秦越,或者说沈却,正笨手笨脚地劈着柴。他换上了一身寻常的布衣,少了几分皇子的贵气,多了几分山野村夫的憨直。
“哎,白术,你过来看看,我这柴劈得怎么样?”他邀功似的喊道。
白术走过去,看着那堆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木柴,忍俊不禁。
“沈先生,你这手艺,怕是连烧火的丫鬟都要嫌弃。”
“胡说!我这叫不拘一格,自成一派。”沈却不服气地擦了擦汗,然后从背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串红得发紫的野果。
“看,我给你摘的。甜得很。”
白术接过野果,咬了一口,甜意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沈却,”她看着他,轻声问,“后悔吗?放弃皇子的身份,跟我到这穷乡僻壤来。”
沈却扔下斧头,走过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
“以前,我叫秦越,活在仇恨里。现在,我叫沈却,活在你的身边。”
他顿了顿,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这一生,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京城到南疆。遇见过最美的风景,不是高山,不是流水,而是你。”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他们身后的那条路,充满了艰险与杀戮。
而他们面前的路,是炊烟,是良田,是往后余生的,岁月静好。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