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药政处的新任处长池大为，接手了一项无人愿接的任务：接回一位客死他乡的老同事戴妙良的遗体。这位退休处长当年因与领导争执而失意离去，在偏远农场默默行医六载。当池大为亲眼目睹农场民众对这位“戴医生”如山似海的悲恸时，他冰封的心被悄然震动。然而，正当他准备按部就班地了
人物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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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大为：新任药政处处长（卫生厅药物政策管理部门负责人），戴妙良的后事处理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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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妙良：已故退休干部，原药政处处长，因竞争副厅长失败被冷落，提前退休后自愿赴万山红农场行医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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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厅长：卫生厅最高领导，曾与戴妙良有竞争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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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槐：药政处职员，池大为的下属，曾与戴妙良有过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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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主任：卫生厅办公室主任，负责协调行政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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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场长：万山红农场（偏远地区大型国有农场）负责人，对戴妙良评价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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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记者：《光明日报》记者，偶然遇见戴妙良葬礼场面，决心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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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蔡：卫生厅退休办工作人员，协助池大为处理戴妙良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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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司机：卫生厅司机，负责运送戴妙良遗体。
导语
药政处的新任处长池大为，接手了一项无人愿接的任务：接回一位客死他乡的老同事戴妙良的遗体。这位退休处长当年因与领导争执而失意离去，在偏远农场默默行医六载。当池大为亲眼目睹农场民众对这位“戴医生”如山似海的悲恸时，他冰封的心被悄然震动。然而，正当他准备按部就班地了结此事时，一位记者的意外介入，却让这桩原本避之不及的麻烦事，瞬间变成了卫生厅上下争相歌颂的“精神财富”。同一个逝者，生前冷清，身后却陡然被卷入一场喧嚣的戏剧——一边是农场百姓真切的眼泪与跪拜，一边是机关里精准计算的名利舞台。死亡原本是生命的终点，却成了不同世界价值碰撞的起点。
正文：
池大为被电话吵醒时，心里还惦记着药政处新印鉴的样式。卫生厅办公室主任黄主任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一粒石子投入深潭：“戴妙良死了，突发心脏病死了。”池大为的思绪停滞了一瞬。戴妙良？那个多年前因与马厅长争夺副厅长位置而败走麦城、最终负气提前退休的老处长？听说他后来去了一个叫万山红农场（偏远地区大型国有农场）的地方，竟死在了那里。厅里各部门开始了一场无声的推诿：办公室推给退休办，退休办推给药政处。池大为刚升任处长，丁小槐便立刻推说儿子病了；黄主任也声称爱人身体不适。池大为心中不免冷笑：一个退休多年、生前不受待见的人，连死亡也成了众人避之不及的麻烦。他终究拨通了马厅长的电话。马厅长的指示简洁冰冷：把遗体拉回来，直接送殡仪馆，路上小心。
车轮碾过漫长的山路，抵达万山红农场时已是午后。场部吴场长迎上来，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哀伤：“戴医生真的了不起！”他用力翘起大拇指，“农场八千多人，差不多每个人都找他看过病。他白天喊白天到，晚上喊晚上到，好人呢。”池大为只想公事公办，催促说：“天气热，放久了怕不行，连夜赶回去。”吴场长却坚持要举行告别仪式。广播一响，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竟聚集了上千人。池大为被引到戴妙良的住处。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书架。戴妙良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一块质地粗糙的土白布。池大为揭开白布看了一眼，心头猛地一刺。他见过许多退休干部安逸的晚年，却从未见过如此简陋的归处。指挥人将遗体移进租来的铁盒棺木时，池大为的手有些不易察觉的微颤。四个农民将棺木扛在肩上，一步步走向临时布置的会场。有人找来一面鲜红的党旗，轻轻覆盖其上。
苍茫暮色中，千人垂首肃立。吴场长的讲话数次哽咽难言。池大为看着这场面，心中矛盾。他本不想发言，但严记者在一旁催促。他简短说了自己的感受，又想起丁小槐提过戴医生为农场买便宜药奔波的事，也一并说了。严记者激动地对池大为低语：“我真的好感动，我要写长篇报道！”回程路上，池大为望着车内的铁盒棺木，心中五味杂陈。这颠簸的铁盒，便是戴妙良与世界最后的连接？世界依旧车水马龙，不会因一个“好人”的离去而改变分毫。车至省城殡仪馆已是深夜，守门人拒不开门：“这时候要我放到哪里去，放到我床下？”冰冷的铁盒只得在寂静的街道上又穿行了一夜。
天刚亮，严记者的电话像一枚炸弹惊醒池大为。他连夜采访，确信戴妙良的事迹足以成为全国典型！池大为的心瞬间沉入冰窖——这等于将当年厅里排挤戴妙良的旧事晾晒在阳光下。他硬着头皮再次拨通马厅长电话，准备承受雷霆之怒。电话那头的马厅长却出人意料地拍案而起：“小池，你这一趟跑得好，跑出了成绩！”指示如潮水般涌来：立即撕掉已张贴的讣告和治丧名单；追悼会规格提升，马厅长亲自主持；遗体处理被暂时遗忘，池大为只得再赴农场接记者和农场的代表。司机嘟囔着抱怨刚回来，池大为只平静道：“我刚回来马厅长叫我去我就去了，我能对马厅长说我不去？”
追悼会场面空前。小厅换大厅，赔了两千块钱才让原定哀家让步。挽联层层挂起，花圈簇拥。马厅长亲撰的主挽联高悬：“救死扶伤仁心妙手德如浩月长悬尘世，鞠躬尽瘁诤友良医我与万山同哭英灵”。池大为也作了一联：“名利烟云淡如水，事业千秋重于山”。哀乐声中，马厅长念悼词，声音哽咽，掏出手帕拭泪，场下几个女同志跟着抽泣起来。严记者和北京来的记者捕捉着每一个镜头。遗体被推走火化时，马厅长一直跟到不能再进才停步。这场景与几天前农场暮色中百姓的下跪痛哭，奇异地交织在池大为的脑海中。
马厅长连夜召集预备会，为次日的座谈会定调：“戴妙良同志的出现，是我省卫生系统精神文明建设取得重大成绩的一个标志！厅里派他去万山红农场，也是为了救死扶伤的目的！”与会人员被要求精心准备发言，避免“信口开河”的人如古士林参与。一个多月后，《名利淡如烟云，事业重于泰山》的长篇通讯见报。省市媒体蜂拥而至。文副省长打来电话关注。大型座谈会上，马厅长慷慨陈词：“戴妙良同志的事迹，体现了我们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对职业道德和人道主义的不懈追求！”刚从香港归来的丁小槐，脸色涨红，激动地对比香港的个人主义，盛赞卫生系统领导常抓不懈，才涌现出戴妙良这样的先进典型，“给迷失方向的人一次心灵的洗礼和净化！”池大为再次复述农场见闻，讲着讲着，自己也不知真假地激动起来。电视台镜头记录下这一切。
晚上，池大为让妻子董柳看电视：“看看我的光辉形象，再看看丁小槐的表演。”他嘴角带着一丝难言的讥诮，“他刚跟我说起香港只差没滴口水了，会上却踩香港一脚，教导别人别迷失方向。他从来就知道方向在哪里。不知道他的人，在电视上天天看他，也永远不知道他。”董柳只是淡淡地说：“那你要他怎么说？他又能怎么说？他不那样说不行，真是那样做也不行。”池大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也对，他只是在演一个角色。人生啊，何尝不是一场大戏？”窗外霓虹闪烁，电视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如同那些无法言说的人间角色与剧本。追悼会结束了，报道的热潮渐渐退去。卫生厅的日常工作恢复如常。文件照旧流转，会议照常进行。
来源：开心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