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化不开,像一层无形的纱,紧紧裹着苏青葙的口鼻,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沉重。走廊尽头,母亲赵兰因的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妹妹苏紫苏娇俏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化不开,像一层无形的纱,紧紧裹着苏青葙的口鼻,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沉重。走廊尽头,母亲赵兰因的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妹妹苏紫苏娇俏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
“妈,您就别担心了,配型结果不是出来了吗?我跟姐姐都是半相合,医生说都可以。姐姐身体一向比我好,她肯定愿意的。这可是为了您啊,是天大的孝心。”
苏青葙提着保温饭盒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她站在门口,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又来了……又是这样。】
她心里泛起一阵熟悉的苦涩。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只要苏紫苏不想做、不愿意承担,最后都会以各种“合情合理”的理由,落在她的头上。小到洗碗做家务,大到放弃读心仪大学的机会,留在本地工作,方便照顾家里。
而这一次,是她的一颗肾。
她推开门走进去,病床上的母亲立刻朝她看来,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却唯独缺少了担忧。苏紫苏一见她,立刻亲热地迎上来,挽住她的胳膊,语气甜得发腻:“姐,你来啦!快,医生正等着我们做最终决定呢。你肯定会同意的,对不对?为了妈妈,我们做什么都值得。”
苏青葙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母亲苍白憔悴的脸上。赵兰因看着她,叹了口气,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青葙啊,妈知道这事委屈你了。可你看紫苏,她从小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感冒发烧,她那身子骨哪经得起这么大的手术?你不一样,你壮实,恢复得快。妈……妈的命,就攥在你手里了。”
【壮实?恢复得快?原来在您心里,我唯一的优点,就是皮糙肉厚,适合挨刀吗?】
苏青葙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看着母亲眼中理所当然的期盼,看着妹妹脸上伪善的关切,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我……”她想说“我想考虑一下”,想说“为什么不能是紫苏”,想问“妈,你心疼过我吗”。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好。”
一个字,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赵兰因的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她拉住苏紫苏的手,连声说:“好孩子,我就知道青葙最懂事,最孝顺。”
苏紫苏也笑得眉眼弯弯,她凑到苏青葙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姐,你真是我的好姐姐。放心,等你做完手术,妈这边我来照顾,保证把妈照顾得妥妥帖帖,不会让你操心的。”
这话听起来体贴,苏青葙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功劳是我的,你只管躺着“享福”就行。
一旁的苏望山,她们的大哥,皱着眉头走过来,他看着苏青葙苍白的脸色,沉声问:“青葙,你真的想好了?这是大事,别勉强自己。”
苏望山是家里唯一一个会真正关心她的人,只是他常年在外地工作,对家里的很多事都鞭长莫及。
还没等苏青葙回答,赵兰因就不悦地打断他:“望山,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勉强?这是她当女儿应尽的孝道!你妹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苏望山还想说什么,却被妻子林蕙晚轻轻拉了一下。林蕙晚,苏青葙的嫂子,一个温婉如水的女人,她走到苏青葙身边,柔声说:“青葙,不管你做什么决定,哥和嫂子都支持你。你先别急着答应,我们再找医生详细咨询一下,看看有没有别的方案。”
“能有什么别的方案?最好的方案就在眼前!”赵兰因的声音尖锐起来,“林蕙晚,我们苏家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插嘴!”
“妈!”苏望山脸色一沉,“蕙晚是我的妻子,是青葙的嫂子,怎么是外人?”
病房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苏青葙看着为自己说话的大哥和嫂子,又看看一脸刻薄的母亲和旁边假装无辜的妹妹,心中那点仅存的温情也渐渐冷却。她累了,不想再争了。争了二十多年,她从未赢过。
“哥,嫂子,没事的,我已经决定了。”她平静地说,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就用我的吧。”
**就当是,还了这二十多年的生养之恩。从此以后,或许就能两清了。**
手术安排得很快。进手术室前,苏紫苏握着她的手,眼泪汪汪:“姐,你一定要平安出来,你是我和妈妈的英雄。”
赵兰因也难得地流下了眼泪,拍着她的手背:“青葙,妈等着你。”
苏青葙看着她们,内心毫无波澜。麻醉剂注入身体,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她想,也许这样也好,睡一觉,醒来一切就都结束了。
手术很成功。赵兰因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而苏青葙却像是被抽走了半条命。麻药过后,伤口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涌来,让她夜不能寐。
然而,病房里却很少见到母亲和妹妹的身影。
苏紫苏每天会提着精致的果篮和鲜花来看她,待上不到十分钟,拍几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配文是“姐姐是我的骄傲,伟大的亲情”,然后就以“要去照顾妈妈”为由匆匆离开。
赵兰因则是在苏望山和林蕙晚在的时候,才会过来坐一会儿,言语间全是夸赞苏紫苏如何贴心,如何不眠不休地照顾她,仿佛那个躺在另一张病床上,腰上缠着厚厚纱布的人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有一次,苏青葙疼得实在受不了,按了铃叫护士,正好被过来送汤的赵兰因看到。她不但没有关心,反而皱起了眉头:“青葙,你怎么这么娇气?医生不是说了吗,这点疼是正常的,你忍一忍就过去了。别老是麻烦护士,人家也很忙的。”
苏青葙愣愣地看着她,心口像是被插进了一把淬了冰的刀子。
她流着血,剖开了身体,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换来的,却是“娇气”二字。
赵兰因放下保温桶,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乌鸡汤香味瞬间弥漫开来。苏青葙以为是给自己的,挣扎着想坐起来。
“你别动了,”赵兰因头也不回地说,“这是给紫苏的,她这几天照顾我累坏了,得好好补补。你的饭,你嫂子等会儿就送来了。”
说完,她提着保温桶,径直走向了隔壁那间专为“陪护家属”苏紫苏准备的休息室。
苏青葙躺在床上,天花板的白炽灯刺得她眼睛发酸,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原来,她不仅是那个“壮实”的器官捐献者,还是一个连“娇气”的资格都没有的人。
整个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和无边无际的冰冷。伤口的疼,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疼。
真正对她无微不至的,只有嫂子林蕙晚。
林蕙晚每天都会熬好各种适合术后恢复的营养粥,一口一口地喂她。会帮她擦洗身体,会陪她说话,会在她疼得睡不着的时候,握着她的手,给她讲一些轻松的趣闻。
“青葙,疼就说出来,别憋着。”林蕙晚用温热的毛巾擦拭着她的额头,眼里满是心疼,“你哥已经把妈骂了一顿,说她没良心。你别往心里去,以后有哥和嫂子在,我们疼你。”
苏青葙看着嫂子温柔的眉眼,眼眶又红了。她在这个家里,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的、不求回报的关爱。这温暖,如同冬日里的一束阳光,驱散了她心中积聚多年的寒冰。
“嫂子……”她哽咽着,“谢谢你。”
“傻丫头,跟嫂子还客气什么。”林蕙晚笑了笑,帮她掖好被角,“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好好养身体。等你出院了,就搬到我们那儿去住,嫂子给你做好吃的,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在林蕙晚的精心照料下,苏青葙的身体渐渐恢复。出院那天,苏望山和林蕙晚早早地就来接她。而赵兰因和苏紫苏,却因为要去参加一个远房亲戚的寿宴,连面都没露。
苏青葙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医院大楼,心中没有一丝留恋。那个所谓的“家”,她也不想回去了。
搬到大哥大嫂家后,苏青葙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家庭的温暖。
林蕙晚把客房布置得温馨又舒适,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营养餐。苏望山只要一有空,就会陪她下棋、看电影。他们从不提医院里的那些糟心事,只是用行动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
一天晚上,苏青葙起夜,路过书房,听到里面传来大哥和嫂子压低声音的对话。
“……我真是越想越气!青葙遭了那么大罪,妈眼里就只有苏紫苏!我今天打电话回去,你猜苏紫苏在干嘛?在试新买的名牌包,说是妈奖励她‘照顾辛苦’!她辛苦个屁!医院里都是你在跑前跑后!”苏望山的声音里满是怒火。
“你小声点,别让青葙听见了。”林蕙晚柔声劝道,“妈的偏心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我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我前几天去医院给青葙拿报告,正好碰到了给妈做手术的张主任。我跟他道谢,顺口提了一句,说幸好两个女儿都配上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你猜张主任怎么说?”
林蕙晚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张主任说,‘是啊,姐妹俩配型结果都很好,尤其是小女儿,各项指标的匹配度比大女儿还要高一些,可以说是最优选择。当初她们家属也是优先考虑小女儿的,不知怎么后来又变了。’”
书房门外,苏青葙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匹配度……更高?最优选择?】
她扶着墙,几乎站不稳。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电影画面般在脑海中疯狂闪现。
苏紫苏在决定手术人选前,突然说自己心口疼,去做了个全身体检。
赵兰因在她面前哭诉,说紫苏从小就怕疼,打针都要哭半天。
还有苏紫苏在她耳边那句意有所指的“你真是我的好姐姐”。
原来……原来如此。
不是她更“壮实”,不是她更“适合”,而是苏紫苏,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那个最优的捐献者,她怕疼,她怕留疤,她不愿意!
所以,她们母女俩就合起伙来,用亲情和孝道做绑架,把她推上了手术台!
她们不是在选择一个捐献者,她们是在挑一个可以心安理得去牺牲的祭品!
而她,苏青葙,就是那个最完美的祭品。
滔天的恨意和彻骨的冰冷瞬间淹没了她。她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已经不在乎了,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还能这么疼。
她没有进去打扰哥嫂,而是悄无声息地回了房间,睁着眼睛,一夜无眠。
天亮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决定。
二十多年的顺从和忍让,换来的是理所当然的牺牲和用完即弃的冷漠。她给了一颗肾,还清了生恩。现在,她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不是歇斯底里的质问,也不是哭天抢地的控诉。她要用最平静的方式,撕开她们母女温情脉脉的假面,让所有人都看看,那副画皮之下,是何等自私丑陋的嘴脸。
【人间清醒,从此刻开始。】
苏青葙开始有计划地搜集证据。她以复查身体为由,去了那家医院,找到了张主任。她没有直接质问,而是旁敲侧击地询问了当时配型的详细情况。张主任对她这个“勇敢的姐姐”印象深刻,没多想,便将两份匿了名的配型报告关键数据展示给了她看。
白纸黑字,数据不会说谎。妹妹苏紫苏的匹配度,是9.7,而她,是9.2。虽然都是半相合中的高度匹配,但最优选择,不言而喻。
她用手机,不动声色地拍下了那份报告。
接着,她联系了一位在电视台工作的朋友,把自己的故事,隐去真实姓名,变成了一个关于“亲情绑架”的社会新闻选题。
她要的,不是让她们身败名裂,而是要在一个最重要的场合,让她们自食其果。
这个场合,很快就来了。
赵兰因康复出院,为了庆祝“重生”,也为了炫耀自己有个“孝顺女儿”,决定大办一场家宴,把所有亲戚朋友都请来。宴会的主角,自然是“劳苦功高”的苏紫苏。
宴会当天,苏青葙也接到了电话。是赵兰因亲自打来的,语气带着施舍般的命令:“青葙啊,今天家里请客,你哥和你嫂子都回来,你也一起吧。正好当着大家的面,也表扬表扬你。别不识抬举。”
苏青葙在电话这头,平静地笑了。
【表扬我?恐怕是想让我这个背景板,去衬托你们母女情深吧。好啊,我来。我一定来给你们捧场。】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长裙,和苏望山、林蕙晚一起回到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
家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赵兰因红光满面,正被一群亲戚簇拥着,拉着苏紫苏的手,满脸骄傲地介绍:“这是我小女儿紫苏,我这条命,就是她给的!这孩子,在我手术那段时间,衣不解带地守着我,人都瘦了一圈,真是我的心头肉啊!”
亲戚们纷纷附和:
“紫苏真是太孝顺了!”
“有这么个女儿,真是好福气啊!”
“兰因姐,你可得好好奖励紫苏。”
苏紫蘇满面春风,享受着众人的夸赞,嘴上却谦虚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其实最应该感谢的是我姐姐,是她把机会让给了我,让我能有机会在妈妈病床前尽孝。”
她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抬高了自己,又显得自己大度,顺便还把苏青葙“贡献一颗肾”的功劳,轻飘飘地转化成了“让出尽孝机会”的陪衬。
苏青葙走上前,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妈,妹妹,恭喜。”
赵兰因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例行公事般地说:“来了就好。坐吧。”
苏紫苏则亲热地拉着她:“姐,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你看你,都瘦了,嫂子没给你好好补补吗?”
林蕙晚站在一旁,眼神微冷,正要开口,却被苏青葙用眼神制止了。
宴席开始,酒过三巡,气氛推向了高潮。
赵兰因站起身,端起酒杯,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要宣布一件事!我决定,把我名下市中心的那套房子,过户给紫苏!这是她应得的!是她孝心的回报!”
话音一落,满座哗然。那套房子,市值至少三百万。所有人都向苏紫苏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苏紫苏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她抱着赵兰因:“谢谢妈!我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一出母慈女孝的感人大戏。
苏青葙看着她们,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轻,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妈,您把房子给妹妹,我没意见。”她的声音很平静,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但是在您宣布这个决定之前,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在座的各位叔叔阿姨、兄弟姐妹们都知道。”
赵兰因脸色一沉:“苏青葙,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今天这么大喜的日子,你别给我添乱!”
“我不是添乱。”苏青葙的目光扫过苏紫苏瞬间有些慌乱的脸,微微一笑,“我只是想分享一个,关于‘选择’的故事。”
她拿出手机,连接上客厅里早就准备好的投影仪。这是苏紫苏为了播放她“照顾”母亲的温情照片而准备的,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大家可能都知道,妈妈换肾,我和妹妹都去做了配型。”
屏幕上,出现了两份被隐去了名字的配型报告。
“这两份报告,一份是我的,一份是妹妹的。医生说,我们都是半相合,都可以捐。”苏青葙的声音不疾不徐,像一个冷静的叙事者,“但是,大家请看这两个关键数据。”
她用激光笔,圈出了报告上的匹配度数值。
**“这份,匹配度9.2。而这份,匹配度9.7。”**
她顿了顿,看向脸色已经开始发白的苏紫苏。
“张主任亲口告诉我,匹配度越高的,术后排异反应的风险就越小,对受体的恢复也越有利。也就是说,9.7的这份,是‘最优选择’。”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懂了,但又不敢相信。
苏青葙的目光转向赵兰因:“妈,您能告诉大家,这份9.7的报告,是谁的吗?”
赵兰因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苏紫苏尖叫起来:“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伪造报告来污蔑我吗?你是不是看妈妈把房子给了我,你嫉妒!”
“我嫉妒?”苏青葙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最后躺在手术台上的,是那个‘次优选择’的我,而不是‘最优选择’的你呢?妹妹,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是不是因为,你怕疼,你怕你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十几厘米的疤痕,所以就和我妈一起,编造了一个你‘体弱多病’、我‘皮糙肉厚’的剧本,心安理得地把我推了出去?”**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真相,以一种最不堪的方式,被血淋淋地揭开。
亲戚们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疑惑,再到鄙夷。他们看着苏紫苏和赵兰因的眼神,都变了。
“天哪,竟然是这样?”
“小女儿是最佳人选,却让大女儿去挨刀?”
“这也太偏心,太狠心了吧!”
苏望山气得浑身发抖,他走到赵兰因面前,声音嘶哑:“妈!青葙说的,是不是真的?”
赵兰因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嘴硬道:“胡说!都是胡说!青葙她就是嫉妒!她就是想搅黄我们的家宴!”
“是不是胡说,很简单。”苏青葙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
那是她和张主任的对话。张主任的声音清晰地传出:“……当时家属是优先考虑小女儿的,毕竟匹配度更高嘛,我们方案都准备好了。后来家属自己来说,改用大女儿的了,说是小女儿心脏不太好,怕承受不了手术。我们还特意给她做了心脏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健康得很。但家属坚持,我们也没办法……”
录音播放完毕,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紫苏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所有的辩解,在铁证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苏青葙一步一步走到母亲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她,那种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指责都更具杀伤力。
“妈,从小到大,家里好吃的,好玩的,新衣服,都是紫苏的。我穿她剩下的,吃她不爱吃的,我都认了。您说她身体不好,让我多干活,多让着她,我也认了。考大学那年,我们分数只差三分,我想去的学校在外地,您说女孩子家跑那么远干什么,家里也需要人照顾,让我把名额让给紫苏,我也认了。”
她每说一句,赵兰因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我以为,只要我够听话,够懂事,够顺从,总有一天,您能回头看看我,能分给我一点点母爱。哪怕只有紫苏的十分之一,我也心满意足了。”
“可是我错了。”苏青葙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却依旧稳定,“在您心里,我根本就不是您的女儿。我只是一个可以随时为苏紫苏牺牲的工具,一个可以给她提供零件的备用仓库。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用,用完了就扔到一边,甚至还要嫌我‘娇气’。”
她轻轻抚上自己侧腰的伤疤位置,隔着衣服,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里的凹陷和疼痛。
**“妈,今天我把话说明白。我给你的那颗肾,不叫孝心,叫买断。就当是我,一次性付清了你二十多年的生养之恩。”**
**“从今天起,我苏青葙,没有妈妈,也没有妹妹。我们之间,两清了。”**
说完,她转身,没有再看一眼身后那两个面如死灰的女人。
她走到苏望山和林蕙晚身边,轻声说:“哥,嫂子,我们回家吧。”
苏望山看着她,眼中的愤怒和心疼交织,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点点头,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苏青葙的肩上,仿佛要为她隔绝身后所有的不堪。
林蕙晚握住她冰冷的手,用力地捏了捏,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力量。
一家三口,在满堂亲戚复杂的目光中,决然地走出了这个家门。
身后,是杯盘狼藉的宴席,和一场被彻底撕碎的、虚伪的亲情大戏。
离开那个压抑的家之后,苏青葙的世界仿佛豁然开朗。
她正式搬进了哥嫂家,不再是暂住,而是真正地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归宿。林蕙晚为她打理好一切,甚至比她自己还要细心。苏望山则动用自己的人脉,帮她找了最好的康复医生,定期为她检查身体。
在这个家里,她第一次体会到被珍视、被爱护的感觉。她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看人脸色,不再需要用牺牲和付出去换取一点点可怜的关注。
身体彻底康复后,苏青葙决定开始自己的事业。她从小就喜欢摆弄花草,对植物有着天生的亲近感。在林蕙晚的鼓励下,她用自己多年的积蓄,在市郊租下了一个小小的花圃,开了一家名为“青葙的小院”的多肉植物工作室。
她每天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情里,培育、嫁接、做微景观。她的多肉养得特别好,品种稀有,状态饱满,很快就在圈子里闯出了名气。通过线上直播和线下沙龙,她的生意越做越好,收入甚至超过了以前当白领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境变了。她变得开朗、自信,脸上时常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那些植物的勃勃生机,仿佛也注入了她的生命里,让她从过去的阴霾中彻底走了出来,获得了新生。
而赵兰因和苏紫苏那边,生活却急转直下。
那场不欢而散的家宴之后,她们母女的丑事在亲戚圈里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们是如何算计、牺牲苏青葙的。昔日那些羡慕、奉承的眼光,变成了鄙夷和疏远。
苏望山也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除了每月按时给母亲打去一笔足够生活的赡养费外,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也没有接过赵兰因和苏紫苏的任何一个电话。他明确告诉所有亲戚,以后他的家事,只与妻子林蕙晚和妹妹苏青葙有关。
赵兰因失去了大儿子的尊重和支持,在亲戚面前也抬不起头,整日唉声叹气,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
苏紫苏的日子更不好过。她如愿以偿地得到了那套房子,却失去了所有人的尊重。她的未婚夫在听闻此事后,对她的品性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两人争吵不断,最终解除了婚约。她工作上也因为这件家丑被人指指点点,不得不辞职在家。
没有了苏青葙这个“出气筒”和“垫脚石”,母女俩的矛盾开始直接爆发。赵兰因觉得苏紫苏没用,连个男人都留不住;苏紫苏则抱怨母亲当初的计划不周密,害得自己名声尽毁。那个曾经看起来温馨无比的家,如今只剩下无休止的争吵和相互指责。
苏紫苏守着那套房子,守着那个偏爱自己的母亲,却发现自己得到的,不过是一个金色的牢笼。她开始怀念,怀念以前那个什么都让着她、宠着她,为她承担一切的姐姐。可是,那个姐姐,再也回不来了。
两年后,一个初夏的午后,苏青葙正在自己的花圃里打理一盆新到的“冰魄玉露”。阳光透过玻璃花房洒下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花圃门口。
是赵兰因。
两年不见,她仿佛老了十岁。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脸上刻满了愁苦和憔悴。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看着苏青葙,眼神复杂。
苏青葙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忙自己的事,仿佛没有看到她。
赵兰因踌躇了许久,终于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将保温桶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青葙……”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我……我给你炖了汤,你尝尝。”
苏青葙没有理她。
“青葙,妈知道错了。”赵兰因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这两年,妈没睡过一个好觉。你妹妹她……她也不懂事,我们把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妈知道,妈对不起你,你……你能不能原谅妈?”
苏青葙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赵兰因,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爱,只有一片淡然的疏离。
“原谅?”她轻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随即摇了摇头,“谈不上原谅,因为我已经不在乎了。”
她指了指周围生机盎然的植物,又指了指自己身上沾着泥土的围裙,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我现在过得很好。有爱我的哥哥嫂子,有自己喜欢的事业,有新的朋友。我的生活里,充满了阳光和希望。”
“至于你们,”她的目光从赵兰因身上掠过,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们过得好与不好,都与我无关了。我们两年前就已经两清了,不是吗?”
赵兰因浑身一震,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她设想过苏青葙的痛骂、指责,甚至是不屑一顾,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彻底的、平静的切割。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她心痛。因为这代表着,在苏青葙的心里,她这个母亲,已经真的死了。**
“不……不是的,青葙,我们是母女啊,血浓于水……”赵兰因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血浓于水?”苏青葙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静,“当初你们合伙把我推上手术台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血浓于水?当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疼得彻夜难眠,你却在隔壁给苏紫苏煲汤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血浓于水?你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零件时,又何曾念及过半分母女之情?”
她站起身,走到赵兰因面前,目光清澈而坚定。
“赵女士,生养之恩,我已经用一颗肾还清了。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欠你什么。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请回吧。我的花圃,不欢迎外人。”
说完,她不再看赵兰因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重新拿起剪刀,专注地修剪起一株植物的枯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阵风吹过。
赵兰因站在原地,泪流满面。她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看着这个被自己亲手推开、如今再也无法靠近的世界,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她失去的,不是一个可以牺牲的女儿,而是一个本可以拥有完整家庭和幸福晚年的机会。她亲手种下的因,最终结出了最苦的果。
她提着那桶早已冰凉的汤,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花圃。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整个小院。苏望山和林蕙晚带着晚餐来到花圃,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面。
苏青葙正在给一排多肉浇水,她的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嘴角噙着一抹恬淡的微笑。
“青葙,我们来啦!”林蕙晚提着食盒,笑着喊道。
苏青葙回过头,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灿烂起来。“哥,嫂子,你们来啦!”
她跑过去,自然地挽住林蕙晚的胳膊,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今天生意怎么样?”苏望山接过她手里的水壶,宠溺地问。
“特别好!有个大客户订了一百盆微景观,要做员工福利呢!”苏青葙开心地说。
“太棒了!走,我们今天加餐,给你庆祝!”
三个人在花房里摆开小桌,桌上是林蕙晚做的家常菜,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家常,笑声在温馨的花房里回荡。
苏青葙看着身边的哥哥和嫂子,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
她曾经以为,家,是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后来才明白,真正的家,不是靠血缘来维系的,而是靠爱和尊重。
她失去了所谓的亲生母亲和妹妹,却拥有了更珍贵的家人。她切掉了一颗肾,却换来了灵魂的自由和完整的新生。
阳光彻底沉入地平线,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花房里的灯亮着,映照出三张幸福的笑脸。对苏青葙来说,过去的一切,都已如烟消散。而她的未来,才刚刚开始,明亮,温暖,且充满了无限可能。
来源:在山谷间聆听风声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