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上诉的裁定下来,我就被一辆囚车从待了数月的看守所,拉到了一个中转站,官方叫法是“分流监狱”。这地方像个巨大的漩涡,周边三十多个看守所的人,像流水一样被源源不断地泵进来。三百六十五天,只要不是节假日,每天都有大车呼啸而至,卸下一车又一车迷茫、恐惧的新面孔。入监队
上诉的裁定下来,我就被一辆囚车从待了数月的看守所,拉到了一个中转站,官方叫法是“分流监狱”。这地方像个巨大的漩涡,周边三十多个看守所的人,像流水一样被源源不断地泵进来。三百六十五天,只要不是节假日,每天都有大车呼啸而至,卸下一车又一车迷茫、恐惧的新面孔。入监队因此常年爆满,三栋新犯楼,二十个监舍,挤得满满当当。
我被分在一楼,整个楼层三百多号人,管事的警官拢共就六个。五十个犯人一个警官,这比例,管得过来才怪。于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应运而生——犯人组长。每个监舍一正一副,美其名曰“生活组长”和“学习组长”。我们8组的,就是学习组长,我们都叫他“陆老板”。
在入监队的45天,陆老板是我记忆最深的人。我总琢磨,他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又凭啥能在这吃人的地方当上组长,过得比我们舒坦?毕竟,在这里,谁不想喘口气呢?
先说说陆老板的“工作”。每个新来的倒霉蛋被分到8组,第一关就是他。他拿着个小本本,像个办事员,挨个问:“犯了啥事?判多久?哪儿的人?从哪个看守所来的?”然后一笔一划记下,不出半天,全组十几号人的底细,他就能背得滚瓜烂熟。警官点名抽查,他总能提前小声提醒,替我们挡下不少麻烦。
他凭什么?后来晚上熄灯后,大家睡不着,天南海北地聊,我才拼凑出他的故事。陆老板是80后,当过兵,雷厉风行的底子还在。退伍后在上海做海鲜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算是个小老板。出事是因为开货车拉货,一场车祸,三条人命。保险赔了,自己也掏空家底赔了大几十万,本以为能判个缓刑,结果还是实刑三年半。到了分流监狱,因为他当过兵,身板正,脑子活,一眼就被警官看中,直接留在了入监队。
当了组长,他的日子跟我们确实不一样。每天带队训练,喊口号,动作标准得像个教官。但一回到监舍,他就变回了那个爱开玩笑的陆老板。他总拍着自己已经瘪下去的肚子,嘿嘿一笑:“你看,我在外面的时候,这啤酒肚比我媳妇还大,现在好了,腹肌都练出来了,等出去,我老婆等于白捡个新老公。”
他这人,面冷心热。组长有加餐,有时候是一小块肉,有时候是一根火腿肠,他从不独吞。看谁顺眼,或者谁背监规特别用功,他就会偷偷分你一点。遇到哪个兄弟笨,监规背了十天还磕磕巴巴,他比谁都急,下了训练还拽着人家在角落里背。有人因为表现差点要被关“小号”(禁闭室),他也会找机会跟警官打报告,替人说几句好话。
我转走那天,他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半瓶没开封的洗发水。“拿着,新地方用得上,这是奖励我的,你分一半。”我到了服刑监狱,再也没他的消息。直到半年后,有个新来的说,他见过陆老板,因为表现好,减刑提前释放了。
听到他回家了,我眼前又浮现出他摸着平坦肚子的样子,还有那句标志性的“给我老婆换了个老公”。
在入监队那45天,我算是看明白了,人这东西,都有AB面。陆老板在训练场上,是那个铁面无私的“改造标兵”;可回到监舍,他就是那个会分享食物、会替人着急、会给你半瓶洗发水的邻家大哥。在高墙之内,他用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守住了内心最后一点温情,也让我看到了,即便是在最灰暗的角落,人性的光也从未完全熄灭。
来源:一个人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