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身上这套借来的西装又大又硬,肩膀空荡荡的,袖子却短了一截,露出他那双布满老茧和铁屑划痕的手腕。脚下的皮鞋是儿子淘汰下来的,夹得脚生疼。
齐振山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身上这套借来的西装又大又硬,肩膀空荡荡的,袖子却短了一截,露出他那双布满老茧和铁屑划痕的手腕。脚下的皮鞋是儿子淘汰下来的,夹得脚生疼。
他站在天鸿集团总部一楼大厅,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出他土气而局促的身影。周围,是穿着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踩着高跟鞋、身上散发着淡淡香水味的年轻精英。他们步履匆匆,目不斜视,偶尔投来的一瞥,也像看一个误入瓷器店的土耗子,充满了鄙夷和戏谑。
“喂,新来的?人事部报道在那边。”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
齐振山抬头,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胸前的工牌上写着——市场部,张伟。
“谢谢。”齐振山声音沙哑,带着常年吸入铁屑的沉闷。
张伟上下打量着他,嘴角撇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嘲笑:“大叔,你这年纪……也是来应聘的?咱们公司现在门槛这么低了吗?连保安都放宽年龄限制了?”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
齐振山没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那张皱巴巴的调令。他也不明白,自己一个在红星机械厂干了三十年、厂子都快倒闭了的老钳工,怎么会一纸调令,被调到这个全国闻名的科技巨头总部来。
人事部主管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戴着金丝眼镜,一脸刻薄相。她接过齐振山的调令,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仿佛那张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齐振山?五级钳工……哦不,八级钳工?”她拖长了音调,语气里的惊诧和轻蔑像是两根针,扎在齐振山心上,“档案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里是集团总部,研发中心!不是生产车间!”
“调令是这么写的。”齐振山闷声说。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主管不耐烦地摆摆手,像打发一个乞丐,“你先在那边坐着,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真是的,什么人都往总部塞,把这当收容所了?”
齐振山被安排在大厅最角落的一个位置,一坐就是三个小时。期间,他看着那些精英们来来往往,听着他们嘴里蹦出的“KPI”、“融资”、“迭代”这些他听不懂的词。他感觉自己和这个金碧辉煌的世界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玻璃墙。
他就像一滴油,掉进了清水里,格格不入。
终于,那个主管想起了他,把他领到了一个巨大的开放式办公区,指着一个靠着杂物间的空位说:“你就先在这儿吧,具体工作……等领导安排。”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齐振山刚坐下,旁边工位的几个年轻人就围了过来。
“喂,新来的大叔,听说是从快倒闭的老厂调来的?”
“八级钳工?那是什么?古代的官职吗?”一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孩笑着问。
“就是用锉刀和榔头修机器的,哈哈哈,咱们这儿连扫地都是智能机器人,要钳工干嘛?表演手搓零件吗?”
尖酸刻薄的议论声肆无忌惮地灌入齐振山的耳朵。他沉默着,布满老茧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一辈子都在和钢铁打交道,嘴笨,不会吵架。他只知道,他的这双手,曾经让精度只有零点几毫米的旧机床,加工出公差零点零一毫米的轴承。
但他怎么说?说了,谁信?
这些人,只信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和闪闪发光的学历证书。
下午,整个研发中心忽然变得热闹起来,所有人都朝着最大的会议室涌去。齐振山也被旁边的人事助理通知,必须参加。
“年度核心技术汇报会,所有人都得去。”助理的语气像是在下达命令。
齐振山跟着人流走进会场,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主席台上巨大的屏幕上显示着会议主题——“龙芯三号”项目成果汇报。
他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只想安安静靜地待到会议结束。
会议开始了。一个三十岁左右、戴着无框眼镜、气质儒雅又带着一丝傲慢的男人走上台。他就是“龙芯三号”项目的总负责人,麻省理工毕业的海归博士,王哲。
“各位领导,各位同事,下午好。”王哲声音洪亮,充满了自信,“经过我们团队三年奋战,耗资二十亿的‘龙芯三号’项目,已经成功攻克了所有技术壁垒!它的性能,将全面超越国外同类产品,彻底打破西方的技术封锁!”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王哲意气风发地展示着各种复杂的数据图表和模拟动画,嘴里不断冒出各种专业术语。齐振山一个也听不懂,但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复杂到极点的芯片结构模型,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汇报进行到尾声,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笑着说道:“王博士的报告真是振奋人心!这代表了我们天鸿集团,乃至我们国家科技的最高水平!不过,我们今天现场也来了一位特殊的同事,一位来自生产一线的老师傅。下面,我们不如用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集团新来的八级钳工,齐振山师傅,也上台来给我们讲两句,分享一下来自‘基层’的感想?”
话音刚落,全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角落里那个穿着不合身西装的土老头身上。
紧接着,哄堂大笑。
“哈哈哈,让一个钳工对芯片项目发表感想?这是什么新型羞辱方式吗?”
“太损了,这不是公开处刑吗?”
王哲也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扶了扶眼镜,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在数百道戏谑、嘲讽、同情的目光中,齐振山感觉自己的脸像被火烧一样。他想拒绝,可聚光灯已经打在了他的身上,让他无处可逃。
他只能僵硬地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上那个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主席台。
他不会用PPT,也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他站在那里,像一截被风干的老树桩。
“齐师傅,别紧张。”主持人递过话筒,强忍着笑意,“您就随便说两句。”
全场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个老头怎么出丑。
齐振山没有接话筒,他只是走到了讲台旁,那里放着一个一比一的“龙芯三号”结构模型。这是用特殊合金制造的,用来展示内部精密结构。
他伸出那双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模型最核心的那个传动组件。
他闭上了眼睛。
一瞬间,嘈杂的世界消失了。在他的感知中,这个冰冷的金属模型仿佛活了过来。他能“听”到它内部每一个齿轮的啮合,能“感觉”到每一个轴承的转动。他的大脑里没有数据,没有公式,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与机械融为一体的直感。
三十年的工匠生涯,让他拥有了一种玄之又玄的能力——宗师级机械直感。他的手,就是世界上最精密的仪器。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王哲,用他那沙哑的嗓音,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你这个设计,有致命缺陷。”
全场死寂。
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响亮的笑声。
王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一个连CAD图都看不懂的老钳工,居然敢说他这个麻省理工博士的设计有致命缺陷?
“荒谬!”王哲抢过话筒,厉声喝道,“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叫有限元分析吗?你知道什么叫流体动力学吗?你知道我们为了这个模型做了几百万次的电脑模拟吗?你凭什么说它有缺陷?凭你摸了一下?”
齐振山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只是平静地指着模型的一个点,缓缓说道:“这里的核心驱动轴,轴承预紧力过大。设计图纸上,你只考虑了常温下的公差,却没有把材料在高速运转下的热膨胀系数算进去。”
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后的结论:“最多连续运转100个小时,轴承就会因为过热抱死,温度急剧升高,然后……烧毁整个核心组件。”
王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齐振山大骂:“一派胡言!你这是民科!是典型的经验主义谬论!保安!保安在哪里?把这个扰乱会场、不懂装懂的人给我轰出去!”
台下的高管们也纷纷摇头,觉得这简直是一场闹剧。一个老钳工,竟然想挑战一个世界顶级的科研团队?真是天大的笑话。
在众人的嘲笑和保安的推搡下,齐振山被赶出了会场。他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角落。他知道,跟这群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事实,会替他说话。
接下来的三天,齐振山成了整个天鸿集团的笑柄。“手摸断芯片”、“钳工战博士”的段子在公司内部论坛传得沸沸扬扬。每个人见到他都指指点点,王哲更是放出话来,如果三天后项目测试机不出问题,就要让齐振山卷铺盖滚蛋,并且在全行业封杀他。
齐振山什么也没说,只是每天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一块油布,擦拭着他从老厂带来的那套乌黑发亮的工具——锉刀、卡尺、划规……那些是他视若生命的伙计。
第三天下午。
“龙芯三号”的首次真机连续运行测试,在最高级别的P4实验室进行。集团董事长、所有高管,以及王哲带领的核心团队全部到场,隔着防爆玻璃,神情紧张又兴奋地注视着测试台。
测试机平稳地运行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二十四小时……
王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他不时地瞥向人群外的角落,似乎在寻找齐振山的身影,准备等测试一结束,就好好地羞辱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东西。
九十小时……九十五小时……
一切正常。
“王博士,您真是太厉害了!”
“是啊,打破国外垄断,就看我们的‘龙芯三号’了!”
恭维声四起,王哲得意地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发表胜利感言。
测试时间,跳到了第99小时58分。
就在这时,测试台内部,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尖锐的异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回事?”董事长沉声问道。
“没事,董事长,可能是正常的机械磨合声。”王哲嘴上这么说,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话音未落,那尖锐的啸叫声突然变得凄厉起来!监控屏幕上,核心组件的温度曲线像发射的火箭一样,瞬间从正常的80度,飙升到200度、300度、500度!
红色的警报灯疯狂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实验室!
“不好!要爆了!”
“快!切断电源!”
然而,一切都晚了。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弥漫开来,一缕黑烟从测试机的散热口中缓缓飘出。
屏幕上所有的数据,瞬间归零。
全场死寂。
二十亿的投资,三年的心血,在这一刻,化为一缕青烟。
王哲呆立在原地,面如死灰,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计算是完美的……”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数据分析的年轻工程师,颤抖着声音,指着最终的故障报告,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王博士……故障……故障原因……是、是核心驱动轴轴承因热膨胀过载……抱死……烧毁……”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三天前那个被他们当成小丑轰下台的老钳工。
他说的,一字不差!
“龙芯三号”项目陷入了彻底的停滞。
王哲团队熬了七天七夜,尝试了上百种方案,都无法解决那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公差问题。他们甚至动用了集团从德国进口的、价值三千万的顶级五轴联动精密机床,想要重新加工核心驱动轴,结果依然失败。那个零件的材料和结构太过特殊,需要的加工精度已经超越了现代工业机床的极限。
整个研发中心愁云惨淡,所有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
王哲更是憔悴得不成样子,头发乱得像鸡窝,曾经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他想不通,自己引以为傲的科学体系,怎么会败给一个老钳工的“直觉”?
集团董事长亲自下令,从国外请来了三位顶级的机械工程专家会诊。专家们对着一堆报废的零件研究了两天,最终摇着头给出了结论:以现有技术,无法解决。除非,能找到一位传说中的“宗师级”工匠,用纯手工的方式进行微米级的修复和打磨。
“宗师级工匠?”董事长皱起了眉,“去哪里找这种人?”
就在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在会议室响起:“董事长,或许……我们可以试试那个叫齐振山的老师傅?”
说话的是董事长的孙女,凌霜月。她刚从麻省理工毕业,也是王哲团队的核心成员。之前,她和所有人一样,觉得齐振山就是个哗众取宠的骗子。但那缕黑烟,彻底击碎了她的骄傲。她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存在一些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胡闹!”一个威严的声音呵斥道。
众人看去,说话的是研发部副总,高峻。他五十多岁,是王哲的导师,也是国内机械领域的权威。他一生信奉西方技术,最看不起的就是所谓的“工匠经验”。
高峻冷哼一声,看着凌霜月:“霜月,你也是世界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怎么也相信那种旁门左道?一个老钳工,靠手摸?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天鸿集团的脸往哪儿放?这更是对科学的侮辱!”
王哲也附和道:“是啊,老师说得对。他上次肯定是蒙对的,运气好而已。让他来修核心零件?他会用离子刻蚀机吗?他懂超声波探伤仪吗?”
董事长沉默了片刻,最终,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一锤定音:“死马当活马医。把齐振山请过来。”
齐振山被带到了P4实验室。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他叫不上名字的昂贵仪器,穿着无尘服的工程师们行色匆匆。
他被带到一个巨大的实验台前,上面摆放着那个被烧毁的核心组件。
高峻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眼神轻蔑,准备看齐振山怎么出丑。王哲和凌霜月等人也围了上来。
“齐师傅,这就是那个零件。”凌霜月递上一副特制手套,“麻烦您看……”
她话还没说完,齐振山已经摆了摆手,拒绝了手套。他解开随身携带的那个蓝色帆布包,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排用绒布包裹着的工具。
那是一套老旧的锉刀,各种型号都有,刀柄被摩挲得油光锃亮。
看到这套工具,王哲差点笑出声。用锉刀修芯片核心?这是二十一世纪最大的笑话!
高峻更是嗤之以鼻:“装神弄鬼。”
齐振山没有理会他们。他拿起一根最细的什锦锉,又从包里拿出一个老式的游标卡尺。他就这样,一手拿着零件,一手拿着锉刀,凑到眼前,在无影灯下,眯着眼仔细地观察着。
整个实验室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十分钟后,齐振山动了。
他的手腕轻微地一抖,锉刀的尖端在那个比头发丝还细的轴承座圈上,轻轻地、快速地划了一下。
“嗤啦……”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然后,他又换了个角度,再次划了一下。
他的动作不快,但极其稳定,那双手仿佛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台最精密的机器。他没有看任何图纸,也没有用任何仪器测量,全凭一双眼睛和三十年练就的手感。
王哲在一旁用专业的显微探测仪对着,屏幕上显示着加工区域的放大图像。他看到,齐振山的每一刀下去,都能不多不少,精准地锉掉0.001毫米的材料。
这是人力能做到的事情吗?德国那台三千万的机床,极限精度也才0.003毫米!
王哲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额头的汗又冒了出来。
高峻的脸色也渐渐变了,从轻蔑变成了凝重,再从凝重变成了难以置信。
一个小时后,齐振山放下了锉刀,用一块鹿皮布擦了擦零件,然后拿起修复好的驱动轴,轻轻地往轴承里一放。
“咔哒。”
一声清脆悦耳的轻响。
驱动轴顺滑地嵌入,转动了一下,没有丝毫的阻滞,也没有一丝的旷量。那种完美的贴合度,让在场所有懂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怎么可能?”王哲失声叫道,“公差……公差竟然是完美的!”
凌霜月抢过一旁的激光检测仪,对准了零件。屏幕上跳出了一行让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数据——
加工精度:0.0008毫米!
世界纪录!这绝对是人类手工加工史上的世界纪录!
整个实验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齐振山。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头,不是人,是神!
高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他一生所信奉的数据、理论、机器,在这一刻,被一把破锉刀,击得粉碎。
这不是科学,这是魔法!
“把他修复的零件装回去,立刻进行二次测试!”董事长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新的测试开始了。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温度曲线。
100小时……200小时……500小时!
温度曲线始终平稳如一!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实验室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所有人都在拥抱,在庆祝。
而创造这个奇迹的齐振山,却只是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工具,转身准备离开。
“齐师傅!请留步!”
凌霜月第一个追了上去,在高傲的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混杂着崇拜和敬畏的神情。她跑到齐振山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齐师傅,对不起!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您……请您收我为徒吧!”
一个麻省理工的天才,要拜一个老钳工为师!
这一幕,再次震惊了所有人。
齐振山看了她一眼,沙哑地说:“我只是个修机器的,教不了你什么。”
说完,他便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走出了实验室。
从那天起,齐振山在天鸿集团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再是那个角落里的透明人,而是成了整个研发中心人人敬仰的“齐神”。
他被安排进了最好的独立办公室,配了专门的助理,薪资待遇直接提到了和副总裁一个级别。
但齐振山还是老样子,每天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准时上下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那个被改造成工作室的办公室里,摆弄着他的那些宝贝工具。
“龙芯三号”项目因为他的出手,起死回生,后续进展一日千里。齐振山又陆续解决了好几个连电脑模拟都发现不了的细微设计缺陷,每一次都精准得如同神谕。
王哲彻底服了,每天跟在齐振山屁股后面,端茶倒水,虚心请教,比对自己的导师还恭敬。
然而,一个人的崛起,必然会触动另一个人的利益。
高峻看着被众人如神明般簇拥的齐振山,心中的嫉妒和怨恨,像毒蛇一样滋生。
在他看来,齐振山的存在,就是对他学术权威的公开挑战,是对他所代表的整个“科学体系”的无情践踏。他绝不允许一个泥腿子,骑在自己这个海归权威的头上。
他开始暗中给齐振山使绊子。
他借口“保护技术机密”,禁止齐振山接触核心图纸;他又以“流程规范”为由,收走了齐振山用了半辈子的老工具,给他换上了一套华而不实的德国进口货。
但这些,对齐振山来说都不算什么。没有图纸,他用手一摸就知道结构;没有顺手的工具,他花两天时间,就能把新工具打磨得比旧的还好用。
高峻的打压,非但没有让齐振山倒下,反而让他的名声更加响亮。
高峻知道,常规的手段已经没用了。他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一个恶毒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他联系上了一家一直与天鸿集团有技术竞争的国外公司,开始暗中向对方输送“龙芯三号”的技术数据,并嫁祸给齐振山,企图以“商业间谍”的罪名,将他彻底踩死。
就在高峻的阴谋即将得逞之际,一件意想不到的大事,打乱了他的所有部署。
国家航天总局的一位总设计师,带着一个神情严肃的团队,秘密到访了天鸿集团。
他们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消息——我国最新一代的“昆仑”航天发动机项目,在核心涡轮叶片的制造上遇到了瓶颈。因为材料特殊,加工难度极高,导致叶片的疲劳寿命始终达不到设计标准。这个问题如果解决不了,整个项目将面临无限期搁置的风险。
而这,关乎着国家未来的太空战略!
航天总局找到了天鸿集团,就是看中了天鸿在精密制造领域的实力。
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研发副总高峻的头上。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能解决这个国家级的难题,他就能一飞冲天,彻底把齐振山那个老东西踩在脚下。
高峻立刻组织了最顶尖的团队,动用了所有最好的设备,不眠不休地进行技术攻关。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他们用尽了所有办法,耗费了无数珍贵的航天材料,制造出来的叶片,在极限测试中,依然一次又一次地断裂。
失败的消息传到了董事长那里,也传到了航天总局。
所有人都心急如焚。
在一次决定项目命运的紧急会议上,高峻团队的技术方案被总设计师当场全盘否定,批评他们“思路僵化,只知照搬国外理论,毫无创新”。
高峻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就在整个会议室陷入绝望的沉默时,一直旁听的董事长,缓缓站了起来。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说道:
“我们还有最后一张王牌。”
他看着航天总局的总设计师,一字一句地说道:“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公司的齐振山师傅。”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高峻第一个跳了起来,失声喊道:“董事长,您疯了!这是国家最机密的航天项目!怎么能交给一个连大学都没上过的老钳工?这要是出了事,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总设计师也皱起了眉头,显然对这个提议充满了疑虑。
董事长却没有理会高峻,他只是看着总设计师,郑重地说:“我以我个人,以及整个天鸿集团的声誉担保。如果齐师傅失败了,我引咎辞职,天鸿集团承担一切损失!”
看着董事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总设计师沉默了。最终,他点了点头。
“好,我就信你一次。”
就这样,整个国家最尖端、最机密的航天发动机项目的命运,被交到了一个50岁老钳工的手上。
消息传开,整个天鸿集团都炸了锅。
所有人都觉得董事长疯了。这已经不是赌博,这是在拿国家的前途开玩笑。
高峻更是四处散播谣言,说齐振山就是个骗子,董事长被他灌了迷魂汤,天鸿集团迟早要毁在这个老文盲手里。
面对滔天的质疑和压力,齐振山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提着他的工具包,走进了那个戒备森严的特种实验室。
巨大的“昆仑”发动机核心机就静静地摆放在实验台中央,它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
齐振山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一片片比艺术品还要精致的涡轮叶片。
这一次,他闭眼的时间很长。
足足半个小时后,他才睁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了然。
“材料没问题,设计也没问题。”他沙哑地开口,“是加工工艺出了问题。淬火的温度和时间,没有掌握好。”
“淬火?”旁边协助他的航天专家愣住了,“我们用的是最先进的真空热处理技术,所有参数都是电脑精确控制的,怎么会出问题?”
齐振山摇了摇头:“电脑是死的,但每一块金属,都是活的。它的脾气,电脑不懂。”
接下来的几天,齐振山把自己关在了实验室里。他拒绝了所有现代化的设备,只要了一座最原始的木炭锻造炉和一池冷却油。
他要用最古老、也最考验功力的“古法淬火”,来驯服这批来自太空的桀骜金属。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在2023年,用古法锻造航天发动机零件?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高峻得知后,更是幸灾乐祸,他断定齐振山这次必败无疑,他已经准备好,在齐振山失败后,就立刻拿出他勾结国外公司弄来的所谓“最新解决方案”,彻底将齐振山钉在耻辱柱上。
一周后,国家级评审会在天鸿集团召开。
航天总局的领导、国内最顶尖的材料学和工程学专家、以及相关部门的负责同志全部到场。为了公开透明,还邀请了国家电视台进行现场直播。
评审会的气氛严肃到了极点。
齐振山拿着他亲手打造出的一片涡轮叶片,走上了评审台。那片叶片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种深邃的、如同黑曜石般的光泽,和之前那些泛着金属银光的叶片截然不同。
评审会刚要开始,会场大门突然被推开。
高峻带着几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等一下!”高峻高声喊道,脸上带着得意的狞笑,“在评审开始前,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高峻走到台前,指着齐振山,义正言辞地说道:“各位领导,各位专家,我举报!齐振山,他是个骗子,是个窃取商业机密的小偷!他所谓的‘古法淬火’技术,根本就是剽窃了美国诺斯公司最新的‘深蓝淬火’专利技术!”
他身后的一个外国男人站了出来,傲慢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美国诺斯公司的技术代表。
“没错。”那个代表用蹩脚的中文说道,“我们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证明齐振山通过非法手段窃取了我们的核心机密。我们要求,华夏立刻停止这个项目,并向我方赔偿十亿美元的巨额损失!否则,我们将在全球范围内,对天鸿集团提起诉讼!”
轰!
整个会场瞬间炸开了锅。
剽窃?国际诉讼?十亿美元赔偿?
每一个词都像重磅炸弹,把所有人都炸蒙了。
航天总局的领导脸色铁青,专家们也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高峻看着齐振山瞬间苍白的脸色,心中畅快到了极点。他接着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各位领导,为了挽回国家的损失,我不计前嫌,已经连夜和诺斯公司达成了初步合作意向。这是他们提供的、真正的‘深蓝淬火’技术方案!这才是唯一能拯救‘昆仑’发动机的办法!”
他将一份精美的技术文件呈了上去,脸上写满了“力挽狂澜”的得意。
栽赃嫁祸,釜底抽薪!
一瞬间,齐振山从“最后的希望”,变成了“国家的罪人”。他被推到了悬崖边上,身后是万丈深渊。
所有人都用怀疑、愤怒、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在全国直播的镜头下,在无数专家的注视下,齐振山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崩溃、会百口莫辩的时候,齐振山却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眼神中没有慌乱,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走到了现场的实验台前。那里,也有一座小型的锻造炉。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点燃了炉火。然后,他拿起一片未经处理的叶片,用铁钳夹着,伸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他要干什么?”
“疯了!他难道想现场证明自己?”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懵了。
高峻和那个美国代表则是一脸冷笑,觉得他这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齐振山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火焰和手中的金属。
他死死地盯着叶片在火焰中颜色的变化,从暗红,到赤红,再到橘黄……他的眼神,比最高精度的红外测温仪还要准。
就在叶片即将变为金黄色的那一刹那,齐振山动了!
他猛地抽出叶片,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将其刺入了旁边的冷却油中!
“滋啦——”
一声剧烈的声响,一股白烟冲天而起!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律感和力量感。
但这还没完。
接下来,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专家都惊掉下巴的动作。
他从工具包里拿出了一根墨线,和一把普通的钢尺。他没有用任何测量工具,只是用眼睛看了一眼,然后用沾了墨的细线,在淬火后的叶片表面,极其迅速地弹上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线条。
“游标识寸!这是失传已久的‘游标识寸’!”台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院士激动得直接站了起来,浑身颤抖,“只用眼睛和手,就能进行微米级的尺寸标定!我只在古籍上见过记载!我以为它已经失传了!”
齐振山没有停下,他拿起一把小小的刻刀,沿着那些墨线,开始在叶片表面进行雕刻。他的手稳如磐石,刀锋过处,留下了一道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细密的纹路。
十分钟后,他停下了手。
一片全新的、闪烁着奇异光泽的涡轮叶片,诞生了。
他将叶片递给了最近的检测人员,沙哑着嗓子,说了自上台以来的第一句话:“拿去,和诺斯公司的那片,一起做极限疲劳测试。”
所有人都疯了!
现场制作,现场比对!这是何等的自信!何等的霸气!
高峻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两片叶片被同时装入了极限测试机。机器启动,开始模拟发动机在超高负荷下的运转状态。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大屏幕上的数据。
五百小时……一千小时……
诺斯公司提供的叶片,性能曲线开始出现轻微的波动。
而齐振山现场打造的那片,稳如泰山!
两千小时……三千小时!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从测试机中传来。大屏幕上,代表着诺斯公司叶片的数据,瞬间归零!
而齐振山的叶片,各项数据依旧完美!
四千小时!五千小时!
测试机的设计极限就是五千小时!
结果,不言而喻。
齐振山的技术,性能是美国所谓最新技术的数倍之上!
全场死寂。
随即,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经久不息!
高峻和那个美国代表,面如死灰,瘫软在座位上。
齐振山缓缓走到他们面前,拿起那份所谓“最新”的技术方案,只是扫了一眼,便冷笑一声,指着其中一处结构图,淡淡地说道:
“这个方案,的确是诺斯公司的。不过,是他们三十年前就已经淘汰的过时技术。因为这个位置的应力释放槽,在超过三马赫的速度下,会产生致命的共振谐波,导致叶片提前断裂。这根本不是解决方案,这是谋杀!”
一语道破天机!
那个美国代表的最后一丝血色也从脸上褪去。他知道,全完了。
而高峻,更是浑身筛糠,汗如雨下。他出卖国家机密,引狼入室,还想用一个过时的、有致命缺陷的技术来坑害自己的国家!
这是叛国!
不用任何人吩咐,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已经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瘫软如泥的高峻。
“不……不是我……我不知道……”高峻语无伦次地挣扎着,但一切都已无济于事。
在被带走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主席台上,天鸿集团的董事长,正向着齐振山,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齐师傅,对不起。我代表天鸿集团,向您道歉。”
董事长老泪纵横,声音哽咽,“其实,您那份调令,不是乌龙。是我签发的。我找了您十年,我找了传说中的‘工匠之魂’,整整十年了!”
这个惊天的秘密,让所有人再次哗然。
原来,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王者归来!
故事的结局,如同一首激昂的赞歌。
高峻因出卖国家机密罪被判处无期徒刑。诺斯公司因为技术欺诈和商业讹诈,遭到了华夏全面的反制裁,声誉扫地,濒临破产。
齐振山,一夜之间,从一个即将被淘汰的老钳工,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国之重器。国家授予他“大国工匠”的最高荣誉称号,并破格成立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国家级超精密制造实验室。
天鸿集团总部,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精英们,现在排着长队,拿着各种礼物,只求能见他一面,得到他的一句指点。凌霜月如愿以偿,成为了他的首席大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而齐振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国家申请,盘活了他原来那个濒临倒闭的红星机械厂。国家不仅批准了,还注入了巨额资金,把它改造成了新一代大国工匠的培养基地。
开学典礼那天,齐振山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工装,站在主席台上。台下,坐着他那群同样满手老茧、两鬓斑白的老伙计们,他们都成了这里的第一批特聘导师。
看着他们一张张激动得通红的脸,齐振山握紧了拳头,用他依旧沙哑但却无比洪亮的声音,对着台下成百上千的年轻学徒们,说出了他一生的信念:
“记住!科技,没有国界。但工匠,有他的祖国!”
阳光下,他和他的老伙计们,终于昂首挺胸,赢回了属于一个时代的尊严与荣光。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