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江月啊,告诉你个大喜事!”她的声音尖锐,带着一种按捺不住的炫耀。
电话是婆婆打来的。
“江月啊,告诉你个大喜事!”她的声音尖锐,带着一种按捺不住的炫耀。
我正对着电脑改设计稿,闻言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妈,什么喜事?”
“林舟有后了!咱老林家有后了!”
我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林舟有后了?
我和林舟结婚三年,备孕两年,肚子一直没动静。
他怎么……就有后了?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妈,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你老公有儿子啦!”婆婆在那头一字一顿,生怕我听不懂,“我做主,把你大伯家的阳阳,过继给林舟了!今天刚办完手续,上了户口!以后阳阳就是你儿子,你也是当妈的人了!”
轰隆。
窗外明明晴空万里,我耳边却响起了惊雷。
我握着手机,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然后又疯狂地倒流回心脏,撞得我胸口生疼。
我老公有儿子了。
是把他亲侄子过继来的。
而我这个妻子,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安静了。
静得我能听到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的跳动声,每一次,都像是在为一个叫江月的傻子敲响丧钟。
我和林舟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
他来自偏远农村,是他们村里飞出的第一个名牌大学生,背负着全家的希望。
而我,是土生土长的城市女孩,父母都是普通职工,家境小康。
我看中的,是林舟的朴实、上进,还有那股子对未来的执着。
他会为了给我买一支我喜欢的口红,在工地搬一个星期的砖。
他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在我生理期的时候,默默地把红糖水放在我的桌上。
毕业后,我们留在了这个城市。
他进了国企,稳定,但薪水不高。
我进了家设计公司,从最底层的助理做起。
我们租住在二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日子清贫,但很快乐。
那时候的林舟,眼睛里有光,他说:“月月,你等我,我一定让你过上好生活的。”
我相信他。
为了这个共同的未来,我比他更拼。
我熬夜画图,跑工地,跟客户喝酒,陪笑脸。
我用三年的时间,从助理做到了首席设计师。
又用了五年,成了公司的合伙人之一。
我的年薪,从最初的几千块,涨到了税后一百多万。
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林舟。
不是不信任,而是……一种说不清的私心。
我想让我们的感情,纯粹一点,不被金钱腐蚀。
我对外只说,我升了总监,月薪两万多。
在林舟和他家人眼里,这已经是个了不起的数字。
我们结婚时,他家拿不出彩礼,也买不起房。
婆婆拉着我的手,眼含热泪:“月月,我们家穷,委屈你了。但你放心,以后林舟要是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我笑着说:“妈,只要我们俩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婚房的首付,是我出的。
我拿出两百万,骗林舟说是我爸妈一辈子的积蓄,还找朋友借了点。
林舟感动得抱着我哭,发誓要一辈子对我好。
房本上,写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他还主动提出,每个月一万块的房贷,他来还。
我很欣慰,他有这份担当。
后来我们买了车,三十多万,也是我全款付的,只说是公司发的项目奖金。
我们的生活,在我的“隐形”支撑下,过得越来越好。
林舟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会给我做饭,会给我捏肩。
只是,他眼里的光,好像渐渐淡了。
他开始安于现状,满足于国企那份清闲的工作和不高不低的薪水。
他不再跟我谈梦想,谈未来。
我们之间的话题,慢慢变成了他家里的鸡毛蒜皮。
今天他大哥赌钱又输了,明天他妈身体不舒服了,后天他侄子阳阳要交学费了。
每次,他都会叹着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月月,你看……”
我能说什么?
那是他爸妈,他兄嫂。
我只能说:“应该的,你看着给吧。”
于是,我们每个月的生活费里,总有一部分,会流向那个遥远的村庄。
几百,一千,有时候甚至几千。
我从没计较过。
我以为,这是维系亲情的必要成本。
我以为,我对他们的好,他们会记在心里。
可我错了。
矛盾的爆发点,是孩子。
结婚第三年,婆婆开始催生。
电话里,话里话外都是谁家又抱孙子了,谁家媳妇真争气。
后来,见我肚子迟迟没动静,她开始寄各种稀奇古怪的偏方。
黑乎乎的药汤,带着一股土腥味。
林舟端到我面前,满脸歉意:“月月,妈也是好意,你喝一点?”
我捏着鼻子喝下去,吐得天昏地暗。
后来,我们去医院做了检查。
我的身体,一切正常。
我让林舟也去查查,他勃然大怒。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有问题?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那是我们第一次激烈争吵。
从那以后,“去医院”这三个字,成了我们之间的禁忌。
婆婆的催促,却变本加厉。
她甚至在电话里对我冷嘲热讽:“不会下蛋的鸡,占着窝有什么用?”
我气得浑身发抖,林舟抢过电话,和他妈大吵一架。
挂了电话,他抱着我道歉:“月月,对不起,我妈她就是个农村老太太,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靠在他怀里,心里一片冰凉。
我知道,问题不在婆婆,而在他。
在于他深入骨髓的愚孝和懦弱。
我以为,只要我们之间还有爱,这些问题,总能解决。
可我没想到,他们根本没打算给我解决问题的机会。
他们直接釜底抽薪,给了我一个“现成的儿子”。
晚上七点,林舟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我最爱吃的那家店的烧鹅,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老婆,我回来啦,今天累不累?”
我坐在沙发上,没动,也没看他。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把我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
他感觉到了气氛不对,笑容僵在脸上。
“月月,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我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林舟,你今天去哪了?”
他眼神闪躲了一下,“没……没去哪啊,就正常上班。”
“是吗?”我轻笑一声,“班都上到民政局和派出所去了?”
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月月……你……你怎么知道了?”
“你妈打电话给我报喜了。”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恭喜你啊,林舟,喜当爹了。”
他手里的烧鹅“啪”地掉在地上,油渍溅了一地。
“月月,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冲过来,想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我不想听。我只想问你,林舟,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我的声音在发颤,“是你的妻子,还是一个可以被随意通知、随意安排的附属品?”
“你是我妻子!你当然是我妻子!”他急切地辩解,“我爱你啊月月!”
“爱我?”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爱我,就是背着我,把你的侄子变成你的儿子?爱我,就是让你妈打电话来通知我,‘你当妈了’?”
“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站起身,一步步逼近他。
“这意味着,我们的婚姻里,凭空多出了一个孩子!一个和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却要我视如己出的孩子!”
“这意味着,我们的共同财产,未来要分给一个我不认识、不认可的继承人!”
“这意味着,你,林舟,我的丈夫,和你的家人,合起伙来,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嘶吼。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三年婚姻,十年感情,在这一刻,成了一个笑话。
林舟被我吼得节节后退,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
“不是的……月月……我妈说……我们反正也生不出来……阳阳是我们老林家的血脉,过继过来,亲上加亲……”
“我们生不出来?”我抓住他话里的字眼,冷笑,“是你生不出来,还是我生不出来?林舟,我让你去医院检查,你去过吗?你不敢去!你怕!你怕问题出在你身上,怕你那点可怜的男性自尊被戳破!”
“你宁愿相信我是那只‘不会下蛋的鸡’,也不愿意去面对真相!”
他被我说中了心事,眼神慌乱,语无伦次。
“我没有……我不是……”
“叮咚——”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我们的对峙。
林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婆婆,大伯,大嫂,还有他们七岁的儿子,阳阳。
他们大包小包,像是搬家。
婆婆一进门,就拉着阳阳,满脸堆笑地对我说:“江月,快看,我把你大孙子带来了!快,阳阳,叫妈!”
那个叫阳阳的小男孩,怯生生地躲在婆婆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小声地叫了一句:“……妈。”
我的心,像是被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了进去。
我看着眼前这群人。
婆婆脸上是得意的笑,仿佛打赢了一场仗。
大伯和大嫂,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贪婪和算计。
林舟,站在他们身后,低着头,不敢看我。
他们,才是一家人。
而我,是个外人。
一个提供房子,提供优渥生活,最后还要被算计子宫和财产的外人。
一股极致的愤怒和悲凉,从我心底升起。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妈?”我看着婆婆,一字一句地问,“我可当不起。您这声妈,还是让您儿子自己受着吧。”
婆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江月,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好心好意把阳阳给你当儿子,是看得起你!你别不识好歹!”
“看得起我?”我笑得更厉害了,“是看得起我这套房子,还是看得起我每个月给你们的生活费?”
“你大哥大嫂什么德行,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一个好赌,一个懒惰,不好好工作,就指望着从我们这里啃老!现在好了,直接把儿子送过来,是打算让我们养他一辈子,以后再继承我们的家产吗?”
我的话,像一把刀,撕开了他们虚伪的面具。
大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恼羞成怒地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是看林舟没儿子可怜!你个不下蛋的母鸡,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啪!”
我没动。
是林舟,他冲上去,狠狠地给了他大哥一巴掌。
“你闭嘴!不许你这么说月月!”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这是他第一次,为了我,和他家人动手。
可惜,太晚了。
破碎的镜子,就算粘起来,裂痕也永远都在。
大嫂尖叫一声,扑上去和林舟撕打起来。
婆婆在一旁拍着大腿哭天抢地:“作孽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娶了这么个搅家精的媳妇,兄弟都要反目成仇了啊!”
阳阳被这阵仗吓得哇哇大哭。
整个客厅,乱成了一锅粥。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哀莫大于心死。
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走到哭闹的婆婆面前,蹲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
我的眼神很冷,冷得让她不由自主地停止了哭嚎。
“妈,别哭了。”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我们,来算一笔账吧。”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我。
我缓缓站起身,环视了一圈。
“你们今天来,无非就是为了钱,为了这套房子,为了给阳阳一个所谓的‘光明未来’。”
“我成全你们。”
婆婆和大伯大嫂的眼睛,瞬间亮了。
林舟却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月月,你……你要干什么?”
我没有理他,继续说:“但这房子,这钱,跟我江月,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们想要,可以。”
“让林舟,净身出户。”
“什么?!”婆婆第一个尖叫起来,“你这个毒妇!你想让我们家林舟净身出户?这房子是他买的!凭什么!”
“他买的?”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妈,您是不是忘了,这房子的首付,是我爸妈出的。林舟,每个月只负责还一万块的房贷。”
“那也是他还的!这房子就有他的一半!”大嫂不甘心地嚷嚷。
“一半?”我点点头,“好,那我们就按法律来。”
我走到电视柜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文件,摔在茶几上。
“这是购房合同,首付款转账记录,还有这几年,我陆陆续续续为这个家添置大件的付款凭证。”
“装修,一百二十万,我付的。”
“车子,三十七万,我全款。”
“家里所有的家电,加起来超过二十万,我买的。”
“林舟每个月还的那一万块房贷,三年,总共三十六万。”
“你们算算,这房子,到底谁占大头?”
所有人都被我扔出的证据砸懵了。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置信。
林舟更是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看着我:“月月……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是啊,我哪来这么多钱?
一个“月薪两万”的人,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
这才是,我最后的底牌。
我看着林舟,看着他那张我爱了十年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林舟,你真的了解我吗?”
“你只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电影。”
“但你不知道,我为了我们的未来,付出了多少。”
“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个小总监,每个月拿着两万块的死工资?”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我隐藏了多年的秘密。
“我早就不是总监了。我是公司的合伙人。”
“我的年薪,也不是二十四万。”
“是税后,一百五十万。这还不算年终分红。”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婆婆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大伯大嫂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满脸的贪婪和嫉妒。
而林舟,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他的眼神里,有震惊,有羞愧,有自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恐惧。
“所以,”我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客厅里,“你们处心积虑,以为算计了一个金饭碗。”
“却不知道,你们为了一个芝麻,丢掉了一个西瓜。”
“不,你们丢掉的,是一座金山。”
我看着婆婆,冷笑着说:“这个非法的过继,必须马上取消。否则,我们就法庭上见。到时候,不仅这过继成不了,我还会起诉你们诈骗。”
“然后,林舟,”我转向他,“我们离婚。”
“这套房子,属于我的婚前财产,你一分钱也别想拿走。车子也一样。”
“婚后共同财产,我们可以分割。你那点工资,除了还房贷和你补贴你家的,还剩下多少,我们算清楚。我一分都不会多要你的。”
“至于我赚的钱,”我顿了顿,看着他们一张张精彩纷呈的脸,“那是我的个人收入,在我没有明确告知并用于家庭共同开销之前,我有权自己支配。你们,一分也别想得到。”
“你……你这个……”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大嫂反应过来,尖叫道:“你骗人!你肯定是骗我们的!你怎么可能赚那么多钱!”
“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我拿出手机,点开银行APP,把余额页面直接怼到她面前。
那一长串的数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他们所有人的脸上。
他们彻底没声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冷静而残酷的声音。
“现在,带着你们的‘孙子’,离开我家。”
“否则,我就报警,告你们私闯民宅。”
大伯最先反应过来,他拉了拉大嫂的衣袖,又给婆婆使了个眼色。
情况不对,先撤。
婆婆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
她拉起还在哭的阳阳,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大嫂不甘心,还想说什么,被大伯一把拽走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和林舟。
还有一地的狼藉。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
过了很久,他才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月月……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问的,是钱的事。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可笑。
到了现在,他关心的,依然是钱。
“告诉你?”我反问,“告诉你,然后让你和你一家人,像吸血鬼一样,趴在我身上吸血吗?”
“告诉你,然后让你妈更有底气地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下蛋的鸡’,因为她儿媳妇有的是钱,不缺她儿子那几瓜两枣?”
“告诉你,然后让你大哥大嫂更理直气壮地找你要钱,因为他弟媳是个富婆,拔根腿毛都比他们腰粗?”
“林舟,我瞒着你,是想给我们这段感情,留一点最后的体面。我不想让它变得那么肮脏,那么不堪。”
“我以为,没有金钱的诱惑,我们之间,至少还有爱。”
“可我错了。”
“错得离谱。”
我的心,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一点一点地冷下去,最后结成了冰。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
他猛地冲过来,从背后抱住我,抱得很紧很紧,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不!不是的!月月!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脖颈上。
他在哭。
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月月……是我错了……是我混蛋……我不该听我妈的……我不该背着你做这种事……”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不离婚……我们把阳阳送回去……我们重新开始……”
他的哭声里,充满了悔恨和恐惧。
可我,却再也感觉不到一丝心疼。
我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声音平静无波。
“林舟,晚了。”
“从你签字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结束了。”
“你背叛的,不是我们的约定,而是我们的信任。”
“你践踏的,不是我的尊严,而是我们十年的感情。”
我轻轻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禁锢我的手指。
“放手吧。”
“给我们彼此,都留一点最后的体面。”
我转过身,看着他泪流满面的脸。
“明天,我会让我的律师联系你。”
说完,我不再看他,径直走进卧室,反锁了房门。
我靠在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眼泪,终于决堤。
我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地埋进去,无声地痛哭。
为我死去的爱情。
为我错付的十年青春。
也为那个,曾经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傻姑娘。
第二天,我没有去公司。
我请了假,在家里收拾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一些衣服,一些书,还有我这些年画的设计稿。
林舟没有去上班,他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红肿,布满了血丝,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不堪。
他想上来帮忙,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他过不来,我也,不想再过去。
收拾好最后一个箱子,我拉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他突然开口,声音嘶哑:“月月,你……要去哪?”
“酒店。”
“别走……好不好?”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眼神里满是哀求,“这个家……才是你的家啊。”
“家?”我自嘲地笑了笑,“一个没有尊重,没有信任,处处都是算计的地方,也配叫家吗?”
“林舟,这里,只是一个房子。”
“一个我花钱买来的,昂贵的笼子。”
我推开他,拉开了门。
阳光,从门外涌了进来,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没有回头,拉着箱子,走进了阳光里。
身后,传来他压抑的,绝望的哭声。
我找的律师姓张,是业内的金牌离婚律师。
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张律师听完,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
“江小姐,这件事,你占尽了法理和情理。”
“首先,关于过继。根据我国《收养法》规定,有配偶者收养子女,须由夫妻共同收养。你丈夫单方面办理的过继手续,在法律上是无效的,你可以随时向法院申请撤销。”
“其次,关于财产。这套房产的首付款是你个人出资,属于你的婚前个人财产的转化,在分割时,你有绝对的优势。婚后共同还贷的部分以及其增值部分,属于共同财产,可以进行分割。但考虑到你丈夫的过错行为,在分割时,法官也会酌情向你倾斜。”
“至于你个人的收入,只要你能证明其来源与夫妻共同经营无关,且未用于共同生活,那么大部分都可以被认定为你的个人财产。”
张律师的话,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张律师,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看着他,目光坚定,“我要他,净身出户。”
“我不是为了钱,我是要让他,和他们一家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张律师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尽力为你争取。”
接下来的日子,我住在了酒店。
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用疯狂的忙碌来麻痹自己。
林舟每天都会给我发几十条微信,打电话。
我一个没回,一个没接。
后来,他开始来我公司楼下等我。
我让保安把他拦在外面。
再后来,婆婆和大哥大嫂也来了。
他们在公司楼下大吵大闹,骂我是白眼狼,是陈世美,说我发达了就想甩掉糟糠之夫。
引来了很多人围观。
公司的同事对我指指点点,流言蜚语四起。
我没有出去。
我只是让张律师,给他们发了一封律师函,控告他们诽谤和寻衅滋生。
他们这才消停了。
开庭那天,天气阴沉。
我和林舟,坐在原告席和被告席,遥遥相望。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他的家人,坐在旁听席上,一个个面如死灰。
法庭上,张律师有条不紊地陈述事实,出示证据。
每一份证据,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林舟和他家人的心上。
当我的收入证明被公之于众时,整个法庭都响起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林舟的代理律师,几乎放弃了抵抗。
因为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后的陈述阶段,林舟放弃了发言。
他只是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我别过脸,没有看他。
一句对不起,换不回我被伤透的心。
法庭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
一、准予原告江月与被告林舟离婚。
二、婚生子(过继)林阳阳的收养关系无效,其抚养权归其亲生父母所有。
三、婚内房产归原告江月所有,江月需向被告林舟支付婚后共同还贷部分的一半,即十八万元。
四、婚内购买的车辆归原告江月所有。
五、其余各自名下财产归各自所有。
这个结果,几乎就是净身出户。
宣判的那一刻,我看到婆婆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旁听席上,乱作一团。
而我,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这场战争,我赢了。
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走出法院,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
我想,这场雨,是在为我逝去的爱情送行。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沙哑的声音。
“月月。”
我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林舟撑着一把伞,走到我身边,把伞举过我的头顶。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最后的希冀。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他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然后,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林舟,你知道吗?”
“我瞒着你我的收入,是怕钱玷污了我们的感情。”
“而你,却背着我过继孩子,是为了用感情来算计我的钱。”
“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我从他手中,拿过那把伞。
“以后,好好生活吧。”
“别再让你的人生,被你的家人绑架了。”
说完,我撑着伞,转身,毫不留恋地走进了雨幕中。
我没有再回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林舟,和他的家人,和那段长达十年的过去,就彻底划清了界限。
我的未来,会很长。
我会遇到新的人,看到新的风景。
而他,将永远成为我人生中,一道虽然疼痛,但终将愈合的疤。
故事到这里,似乎已经结束了。
我赢得了官司,拿回了属于我的一切,摆脱了那一家吸血鬼。
我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但生活,往往比小说更戏剧化。
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林舟的大嫂打来的。
她的声音不再是以前的尖酸刻薄,而是充满了谄媚和讨好。
“那个……月月啊,不,江总!江大老板!”
我皱了皱眉,“有事?”
“哎呀,您看,我们之前都是一家人,有点小误会,您别往心里去啊。”
“我打电话来,是想跟您说个事儿。您看,阳阳那孩子,虽然过继没成,但好歹也叫了您几天妈,这……这多少有点情分在,是不是?”
我心里冷笑,等着她的下文。
“您现在是大老板,日理万机,身边肯定缺个端茶倒水、跑腿打杂的人。您看,能不能……让我去您公司上班啊?我什么都能干,扫地擦桌子都行!工资您随便给点就行!”
我终于明白了。
他们这是,换了一种方式,想继续从我身上吸血。
“不好意思,”我冷冷地打断她,“我公司不缺人。尤其是,不缺手脚不干净、脑子拎不清的人。”
“你……”她似乎没想到我拒绝得这么干脆,一时语塞。
“还有,”我补充道,“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否则,我会把你们的骚扰电话,全部交给我的律师处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了她的号码。
我以为,他们会就此罢休。
可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程度。
几天后,张律师给我打电话,语气有些凝重。
“江小姐,有个情况,我需要跟你说一下。”
“林舟,向法院提起了上诉。”
我愣住了,“上诉?他要上诉什么?”
“他要求,重新分割夫妻共同财产。”
“理由是,你在婚内,隐瞒了巨额收入,存在婚姻欺诈行为。他要求,分割你婚内收入的一半。”
我气得笑出了声。
“婚姻欺诈?他有什么脸提这四个字?”
“江小姐,你先别激动。”张律师安抚道,“从法律上讲,他的诉求很难得到支持。因为你的收入虽然高,但大部分都属于你的个人劳动所得和资本利得,并非夫妻共同经营所得。而且,你并没有将这笔钱用于挥霍,而是大部分用于了购买房产等家庭共同生活资料,这在法庭上,反而对你有利。”
“但是,这件事,会很麻烦。”
“他们一家人,现在就像疯狗一样,逮着你这块肥肉不放。他们会在舆论上,想尽办法抹黑你,给你施加压力。”
张律师的话,很快就应验了。
网络上,开始出现一些帖子和视频。
标题耸人听闻。
《惊!年薪百万女高管,婚内出轨,转移财产,逼迫农村丈夫净身出户!》
《凤凰男的悲歌:十年陪伴,换来一纸休书和无尽羞辱!》
帖子里,把我塑造成一个心机深沉、水性杨花、为了钱不择手段的恶毒女人。
而林舟,则成了一个被蒙蔽、被欺骗、被榨干最后一丝价值后被无情抛弃的可怜虫。
帖子里,还附上了我们大学时的照片,我们婚礼的照片,还有林舟现在憔悴不堪的照片。
真假掺半,极具煽动性。
下面,是无数不明真相的网友的谩骂和诅咒。
“这个女人太恶毒了!必须人肉她!”
“心疼这个小哥,真是遇人不淑啊!”
“现在有些女人,为了钱什么都干得出来!”
我看着那些恶毒的言论,手脚冰凉。
我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反扑。
他们想用舆论,毁掉我。
我关掉电脑,在黑暗里坐了很久。
我没有哭。
因为我知道,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既然他们想玩,那我就陪他们,玩到底。
我给张律师打了电话。
“张律师,帮我做两件事。”
“第一,以诽谤罪,起诉所有发布和传播这些不实信息的账号和个人。”
“第二,帮我联系几家最权威的媒体,我要召开一个记者招待会。”
“我要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公之于众。”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到底是谁,在欺骗。
到底是谁,在伤害。
到底是谁,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
记者招待会,定在三天后。
消息一出,舆论哗然。
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这三天,我没有闲着。
我回了一趟我们曾经的“家”。
林舟不在。
我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屋子里,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走进书房,打开了林舟的电脑。
我没有破解他的密码。
我只是输入了,我们第一次约会的纪念日。
电脑,开了。
十年了,他的密码,一直没变。
我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但我很快,就压下了那丝不合时宜的软弱。
我在他的电脑里,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他和家人的聊天记录。
从我们备孕开始,到他们商量着如何把阳阳过继过来,再到离婚后,他们如何策划着泼我脏水,如何企图分走我的财产。
每一句,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算计和贪婪。
“妈,月月好像真的生不出来,怎么办啊?”
“怕什么,她生不出来,就让你哥把阳阳过继给你!反正她有钱,能给阳阳最好的生活!”
“这么做……月月会同意吗?”
“你傻啊!先斩后奏!等户口都上好了,她不同意也得同意!一个女人,没个孩子傍身,她敢跟你离婚?”
“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么定了!你大哥还等着拿这笔钱去翻本呢!你嫂子也说了,只要事成,以后阳阳就是你儿子,他们绝不干涉!”
看到这里,我才明白。
原来,这不仅仅是一场传宗接代的阴谋。
更是一场,用孩子做筹码的交易。
大伯为了拿到钱去赌博,卖掉了自己的儿子。
而我的丈夫,默许了这一切。
我把所有的聊天记录,都拷贝了下来。
然后,我又找到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叫“My Dream”。
我的梦想。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里面,只有一个文档。
文档的标题是:《给我最爱的月月》。
我的手,开始颤抖。
我点开了文档。
里面,是林舟写的日记。
从我们大学时,他第一次见到我开始。
“今天,我见到了一个女孩,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有星星。我想,我恋爱了。”
“我终于鼓起勇气,跟她表白了。她答应了!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月月说,她不在乎我穷,她相信我能给她未来。我发誓,我一定不会辜负她。”
“工作后,我才发现,现实是这么残酷。我一个月几千块的工资,连给她买一件像样的礼物都做不到。我很自卑。”
“月月的职位越来越高,我为她高兴,但也越来越不安。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妈又催我们要孩子了。我们去检查,月月没问题。我不敢去,我怕……我怕问题真的在我。如果我连孩子都不能给她,我还有什么资格拥有她?”
“大哥说,把阳阳过继给我们。我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妈说,有了孩子,我们的家才完整,月月才不会离开我。我……动摇了。”
“对不起,月月。我知道我错了。但我太害怕失去你了。我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我以为能救命的稻草,却不知道,这根稻草,会把你,也拖下水。”
日记的最后一篇,是在我们离婚后。
“她走了。这个家里,再也没有她的气息了。我活成了一个笑话。我以为我算计了一切,最后却发现,我失去了一切。”
“我妈和我哥让我上诉,让我去分她的钱。他们说,就算得不到人,也要得到钱。”
“我不想的。但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月月,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多想回到那个下午,在图书馆里,第一次见到你。这一次,我只看不说话。这样,你就不会认识我,不会爱上我,更不会,被我伤害。”
眼泪,一滴一滴,砸在键盘上。
原来,他爱过。
原来,他也挣扎过,痛苦过。
只是,在亲情和利益的裹挟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最错误的那条路。
我关掉电脑,删除了我的浏览记录。
我没有带走这份日记。
这是他最后的体面。
我,还给他。
记者招待会现场,座无虚席。
无数的闪光灯,对准了我。
我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平静地坐在发言席上。
林舟和他的家人,也来了。
他们坐在第一排,眼神怨毒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他们的杀父仇人。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拿起话筒,对着所有的镜头,缓缓开口。
“大家好,我是江月。”
“最近,网络上有很多关于我的不实言论。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辩解,只是为了陈述事实。”
我把我跟林舟,从相识,相爱,到结婚,再到离婚的整个过程,都讲了一遍。
没有添油加醋,没有情绪渲染。
只是平静地,把事实,铺陈在所有人面前。
然后,我拿出了我的证据。
购房合同,转账记录,车辆购买凭证。
还有,那份被我打印出来的,林舟和他家人的聊天记录。
我把聊天记录,一张一张地,投放在身后的大屏幕上。
那些不堪入目的对话,清晰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现场,一片哗然。
记者们的闪光灯,闪得更厉害了。
他们纷纷把镜头,对准了第一排的林舟一家。
婆婆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大伯大嫂,则惊慌失措地用手挡住了脸。
林舟,他低着头,肩膀在微微颤抖。
“各位,”我看着大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声音里带了一丝悲凉,“这就是,所谓的‘凤凰男的悲歌’。”
“这就是,所谓的‘被恶毒妻子逼迫’。”
“一个为了赌资,可以卖掉亲生儿子的父亲。”
“一个为了给小儿子铺路,不惜牺牲大儿子婚姻幸福的母亲。”
“还有一个,在亲情和爱情之间,选择了懦弱和背叛的丈夫。”
“他们,才是这个故事里,真正的悲剧。”
“至于我,”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林舟的身上。
“我承认,我在这段婚姻里,也有错。”
“我的错,在于我以为,爱情可以战胜一切。战胜贫穷,战胜差距,战胜人性里最丑陋的贪婪和自私。”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所以,我选择放手。不是因为我不爱了,而是因为,我爱不起了。”
说完,我站起身,对着所有的镜头,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大家。我的话说完了。”
我没有再看林舟一眼,在保镖的护送下,离开了会场。
身后,是记者们疯狂的追问和林舟家人气急败坏的咒骂。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招待会的效果,立竿见影。
舆论,瞬间反转。
网络上,对林舟一家的谩骂,铺天盖地。
他们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林舟,也撤销了上诉。
他给我发了最后一条短信。
“月月,对不起。祝你幸福。”
我看了看,然后删掉了。
我们之间,连一句“再见”,都显得多余。
故事的最后,我卖掉了那套房子。
那个承载了我十年爱恨的房子。
我拿着钱,离开了这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
我去了南方的一个海滨小城。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设计工作室,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不再是年薪百万的女高管,我只是江月。
一个,为自己而活的,江月。
偶尔,我也会想起林舟。
想起那个,在夕阳下的操场上,对我羞涩微笑的白衣少年。
我知道,那个少年,早就死在了时间的洪流里。
和我死去的爱情一起,被埋葬在了过去。
至于未来?
谁知道呢。
但至少,阳光很好,海水很蓝。
而我,还活着。
这就够了。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他,我年薪百万。
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又或者,会以一种更快的,更丑陋的方式,走向毁灭?
我不知道。
也没有人,能给我答案。
这个悬念,或许会伴随我一生。
就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时刻提醒着我,人性的复杂,和感情的脆弱。
但那又如何呢?
路,终归是要自己走下去的。
一个人,撑着伞,迎着风雨,也要走下去。
来源:在田野驱赶飞鸟的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