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75年知青点,一姑娘在篝火旁在我耳边说:晚上在林子里等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9-08 00:34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面铜锣,在我耳边敲得震天响。妻子秀琴在厨房里把碗碟摔得叮当乱响,声音穿透两道门,精准地扎进新闻的间隙里。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面铜锣,在我耳边敲得震天响。妻子秀琴在厨房里把碗碟摔得叮当乱响,声音穿透两道门,精准地扎进新闻的间隙里。

我叫沈卫国,今年七十岁,退休十年。耳朵在年轻时受过罪,有点背,电视音量开到35,我听着才刚刚好。但这个音量,对秀琴来说,就是一场经久不息的噪音。我们为这事吵了半辈子,最后以我妥协告终,她在家时,音量不许超过25。可今天,我把旋钮拧到了35,并且不打算再拧回去。

秀琴从厨房冲出来,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抹布。“沈卫国!你聋了还是疯了?开这么大声给谁听!”

我没看她,眼睛盯着电视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地球仪,说:“听不清。”

她走到我面前,挡住电视,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听不清?我看你是心里有鬼,故意找茬!”

我心里一咯噔,缓缓抬起头看她。她眼角的皱纹比去年又深了些,但那双眼睛,依旧像年轻时一样,锐利得能剥开我层层包裹的心。我挪开视线,伸手去够茶几上的降压药。

“老毛病又犯了?”她的声音软了一点,带着一丝不易察reifen的担忧,“一到这个月份,你就神神叨叨的。你到底藏着什么事,都快带进棺材了还……”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了一下。我们之间陷入了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为什么不说完。那个“还”字后面,藏着我们婚姻里最大的一根刺。

我默默打开药瓶,倒出两粒白色的药片,干咽下去。药片划过喉咙的干涩感,让我短暂地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我起身,没再看她,径直走向书房。

“你去哪?”她在我身后问。

“有点闷,看会儿书。”

书房是我的避难所。我没有开灯,借着客厅透进来的微光,走到那张掉漆的老式书桌前,颤抖着手拉开最右边的抽屉。抽屉的滑轨早就坏了,拉开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

里面躺着一本棕色封皮的相册,边角已经磨损得露出白色的硬纸板。我摩挲着粗糙的封面,像是在触摸一段尘封的岁月。翻开第一页,一张巨大的黑白合照占据了整个页面。照片下方,一行钢笔字已经微微褪色:一九七五年,红旗公社知青点全体成员合影。

照片上,几十个年轻的脸庞挤在一起,笑容灿烂得像盛夏的向日葵。我的手指划过一张张脸,最后停在后排一个姑娘的脸上。她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眼睛弯得像月牙,嘴角俏皮地向上扬着。她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侧着头,视线好像越过人群,落在了我身上。

林晓梅。

这个名字像一颗深埋在心脏里的子弹头,四十五年来,每一次心跳都会让它更深一寸。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我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相册掉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云南。

心脏猛地收紧,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按下了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

“喂?”我的声音干涩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请问……是沈卫国,沈叔叔吗?”

“我是。”

“我……我是林晓梅的女儿。”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所有的弦都断了。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这句话在耳边无限循环。林晓梅的女儿。林晓梅……结婚了,有女儿了。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力地抓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沈叔叔?您还在听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切。

我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在……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妈妈……她上个月走了。”

走了?

这个词像一把钝刀,在我胸口慢慢地割。我靠在冰冷的书桌上,才勉强站稳。走了……那个在篝火旁把嘴凑到我耳边,笑得像狐狸一样的姑娘,走了。

“她临走前,一直念叨您的名字。她……她留下了一封信,让我一定,一定要亲手交到您手上。”

信?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姑娘,信里……写了什么?”我几乎是在哀求。

“我不知道,信是封好的。妈妈说,这是你们那个年代的秘密,只有您能看。”

那个年代的秘密。

我的眼前瞬间浮现出四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红旗公社的晒谷场上,篝火烧得正旺,火星子噼里啪啦地蹿向深蓝色的夜空。我们这群半大的知青,围着火堆唱歌、跳舞,用嘶哑的嗓子喊着不着边际的理想。

林晓梅那天穿了件红色的确良衬衫,火光映在她脸上,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轮到她表演节目,她却拉着我站起来,说要跟我合唱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我的嗓子天生五音不全,连国歌都唱不齐。在大家善意的哄笑声中,我涨红了脸,一个劲儿地摆手。

她却不管,自顾自地起了头。她的声音清亮又温柔,像山间的溪水,瞬间就让喧闹的晒谷场安静了下来。我傻站在她旁边,像个木桩子。

一曲唱罢,掌声雷动。她笑着对我鞠了个躬,就在大家起哄让我们“再来一个”的时候,她忽然凑到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得我耳朵一阵酥麻。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在我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说:“沈卫国,晚上十点,在后山的小树林里等我。”

第一章

“沈叔叔?沈叔叔?”

电话里女儿焦急的呼唤将我从深不见底的回忆里拽了出来。我喘着粗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我……我在。”

“您没事吧?您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好。”

“没事,人老了,乍一听到故人的消息,有点……有点激动。”我撒了谎,这是我这辈子撒的无数个谎言里,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那封信……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给您寄过去,还是……”

“寄!你寄过来!”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我立刻压低声音,补充道,“你把信寄到我们单位就行,我退休了,但还在单位里挂着名,收发室我熟。”

我不敢让她寄到家里。秀琴的眼睛比X光还毒,任何一件不属于这个家的东西,都逃不过她的法眼。这封信,就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我必须在它爆炸前,把它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

“好的,那您把地址发给我。沈叔叔,我妈妈她……她一直说,您是个好人。”

好人?我苦笑一声。如果我是个好人,那天晚上,我就该去小树林。如果我是个好人,这四十五年来,我就不该活在无尽的悔恨和谎言里。

挂了电话,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书房里一片漆黑,只有手机屏幕的微光照亮我惨白的脸。

我为什么没去?

这个问题,像一个幽灵,纠缠了我后半生。

那天晚上,林晓梅在我耳边说完那句话后,我的心就乱了。她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D荡。我既兴奋又害怕,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那双弯弯的笑眼。

晚会结束后,我魂不守舍地回到知青宿舍。同屋的大牛看我脸色不对,拍着我的肩膀问:“卫国,你小子咋了?被林晓梅的歌勾了魂了?”

我支支吾吾地应付过去,心里却在天人交战。去,还是不去?

那个年代,男女之间私下在小树林见面,意味着什么,我们都心知肚明。一旦被人发现,轻则写检查,重则……后果不堪设想。我的父亲是老干部,对我要求极严,来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犯任何“作风问题”。

可我才十九岁,身体里奔腾着无处安放的荷尔蒙。林晓梅的邀请,像一个甜蜜的禁果,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九点半。离十点还有三十分钟。我坐立不安,一会儿想冲出去,一会儿又被理智的缰绳死死拉住。

就在这时,宿舍门被一脚踹开,公社革委会的王干事带着两个民兵冲了进来,满脸怒气。

“沈卫国!你小子行啊!敢跟当地的老乡打架!还把人给打伤了!跟我们走一趟!”

我当时就懵了。下午的时候,我确实跟村里一个叫二赖子的青年因为抢水桶吵了几句,推搡了几下,但根本没动手,更别提打伤人了。

“王干事,这是个误会!我没打人!”

“误会?人家都躺在卫生所了,你还敢狡辩!带走!”

两个民兵一左一右架起我,不容我分说,就把我拖了出去。我被关在公社一间黑漆漆的禁闭室里,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放出来。后来才知道,是那个二赖子自己喝多了酒摔进了沟里,摔断了腿,却赖在了我头上。

等我被放出来,回到知青点,一切都变了。

林晓梅看我的眼神,不再有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一丝我看不懂的决绝。我想跟她解释,可她根本不给我机会,每次我一靠近,她就立刻转身走开。

没过多久,她就以家里有事为由,申请回城了。她走的那天,我去送她,她隔着车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记了一辈子。

后来,我们都回了城,结了婚,生了子,成了千千万万普通人中的一个。我以为,这段往事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彻底掩埋。直到今天这个电话,才把所有腐烂的记忆,重新刨了出来。

我到底在怕什么?怕秀琴知道我曾经对另一个女人动过心?不,不止是这样。我怕的是那封信。我怕信里写着我无法承受的真相。我怕那个我逃避了四十五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约2000字处】

“爸,你怎么坐地上?”

书房的灯突然被打开,刺眼的光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儿子沈兵站在门口,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他手里提着一个果篮,旁边是儿媳小莉和孙子淘淘。

我慌忙把手机塞进口袋,挣扎着想从椅子上站起来,腿却一阵发麻,差点又摔回去。

“爸!”沈兵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我,“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白?”

“没事,坐久了,腿麻了。”我拍了拍他的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秀琴也跟了进来,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脸立刻沉了下来:“我就知道!一进这黑咕隆咚的书房就没好事!你看看你,多大岁数了,还跟个孩子一样让人不省心!”

她嘴上虽然骂着,却快步走过来,和小莉一左一右地把我扶到客厅的沙发上。

淘淘迈着小短腿跑到我跟前,把一个橘子塞到我手里,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吃橘子,吃了就不腿麻了。”

我看着孙子天真无邪的脸,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戳了一下。我摸了摸他的头,鼻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人老了,不是记性差了,是能记住的事情,都不敢再记了。

沈兵给我倒了杯热水,蹲在我面前,皱着眉头说:“爸,你得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了。你这状态不对。”

“我好得很,去什么医院,浪费钱。”我嘴硬道。

“钱是小事,身体是大事!”沈兵的语气不容置喙,“我明天就给您挂专家号。”

他拿出手机,开始低头操作。我看着他熟练地在那个小小的屏幕上点来点去,心里一阵恍惚。就在上个星期,我还因为不会用微信支付,被他手把手教了半个多钟头。

“爸,你看,点这里,然后输入你的医保卡号……不对,是这个,这个绿色的图标才是社保电子凭证……哎呀,你怎么又点到广告上去了?”

他当时有些不耐烦,眉头紧锁,嘴里发出“啧”的一声。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时代抛弃的笨拙的老人,连最基本的操作都学不会,只能给孩子添麻烦。

现在,他又是这样,低着头,专注于那个我完全搞不懂的世界。我们父子俩,明明坐得这么近,却好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我默默地喝着热水,心里五味杂陈。

【约3000字处】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巨大的煎熬里。

一方面,我像个怀春的少年一样,日夜期盼着那封信的到来。另一方面,我又像个等待审判的死囚,恐惧着信里的内容。这种矛盾的心情,把我折磨得夜不能寐。

我的反常,自然没能逃过秀琴的眼睛。

“沈卫国,你这几天到底在搞什么鬼?”晚饭时,她终于忍不住了,“吃饭也心不在焉,睡觉也翻来覆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含糊道:“没什么,就是最近睡眠不好。”

“睡眠不好?”她冷笑一声,“我看你是心里长了草,堵得慌吧!”

我没接话,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饭桌。

吃完饭,我借口下楼散步,其实是去小区门口的传达室,旁敲侧击地问保安老张,最近有没有我的信件。

“老沈,你都退休多少年了,谁还给你写信啊?”老张打趣道。

我讪讪地笑了笑,心里却更加焦灼。

一连三天,我都用同样的借口去传达室打探,结果都是失望。到了第四天,我几乎要放弃了,觉得那可能只是一个恶作 ઉ剧。

那天下午,我正准备午睡,突然听到楼下传来邮递员熟悉的喊声:“沈卫国!有你的信!”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鞋都没穿好,就往楼下冲。

我冲到楼下,邮递员正准备把一封牛皮纸信封塞进我们家的信箱。我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夺了过来。

“我的我的!”

邮递员被我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同志,重要信件,怕丢了。”

我拿着信,像拿着一块滚烫的烙铁,飞快地跑上楼。一进门,就看到秀琴站在客厅中央,冷冷地看着我。

“什么重要信件,让你跟后面有狼撵一样?”

“单……单位的。”我把信紧紧攥在手里,藏到身后,心虚地不敢看她的眼睛。

“单位的?”她一步步向我逼近,“拿来我看看。我倒要瞧瞧,什么单位的信,不寄到单位,偏要寄到家里来。”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我不断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秀琴,你别闹,就是一些退休文件。”

“我不闹。”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沈卫国,我们做了一辈子夫妻,你有没有事瞒着我,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把信给我。”

我死死地护着那封信,摇着头。这是我的潘多拉魔盒,我绝不能让它在秀琴面前打开。

我们俩就这样僵持着,客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突然,门开了,淘淘背着小书包跑了进来,看到我们这剑拔弩张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指着我藏在身后的手,大声说:“爷爷,你在等情书吗?我们老师说,只有等情书的时候,才会这么紧张!”

童言无忌,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我们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秀琴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第二章

秀琴没有再逼我,她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震惊,有受伤,有愤怒,最后都化为一片死寂的冰冷。她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一声巨响,不是摔在门框上,而是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呆立在原地,手里的信变得无比沉重。淘淘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怯生生地拉了拉我的衣角:“爷爷,我说错话了吗?”

我俯下身,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沙哑:“没有,淘淘没说错话。是爷爷……是爷爷不好。”

晚上,秀琴没有做饭。我热了中午的剩菜,去敲卧室的门,她也不应。我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可怕的。

我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饭桌前,味同嚼蜡。电视开着,音量调到了她习惯的25,可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整个屋子,安静得只剩下我的心跳声,和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针声。

【约4000字处】

吃完饭,我把信揣进怀里,再次出了门。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来揭开这个埋藏了四十五年的秘密。我开着我们家那辆老旧的桑塔纳,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最后,我把车停在了一个偏僻的河边公园。

夜深人静,车里只有我一个人。我颤抖着手,撕开了信封。里面是几张泛黄的信纸,上面写满了娟秀的字迹。是林晓梅的字,我认得。当年在知青点,她负责出黑板报,那一手漂亮的粉笔字,我羡慕了很久。

“卫国,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来打扰你平静的生活。有些话,憋在心里一辈子,我想在走之前,告诉你。”

我的眼睛开始模糊。

“四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在小树林里等了你一夜。从十点,一直等到天亮。天很黑,林子里有各种奇怪的声音,我很害怕。可我告诉自己,只要你来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但是,你没有来。”

“第二天,我听说你因为打架被关了禁闭。我去禁闭室找你,他们不让我见。我看到你被放出来,想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你看到我,眼神却在躲闪。我以为……我以为你是故意的,你后悔了,你不想见我。我的心,在那一刻就死了。”

“卫国,我当时太年轻,太骄傲,也太傻了。我没有给你解释的机会,也没有给自己一个弄清真相的机会。我一气之下,申请回了城。走之前,我一直在等你来跟我说句话,哪怕只是一句‘对不起’,我可能都不会走。可你,也只是远远地看着。”

“回到城里后不久,我发现……我怀孕了。”

看到这里,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我手里的信纸飘落在地,整个人都僵住了。

怀孕了?晓梅……怀孕了?

我像疯了一样,扑在方向盘上,拼命地按着喇叭。刺耳的鸣笛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也撕碎了我所有的伪装。我趴在方向盘上,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一个谎言,要用一辈子的沉默来圆。可我没想到,我沉默的代价,竟然是如此的沉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慢慢平静下来。我捡起信纸,借着车内昏暗的阅读灯,继续往下看。

“我不敢告诉家里人,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是多大的罪名,足以毁掉一个女孩的一生。我偷偷跑去小诊所,想把孩子打掉。可是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我后悔了。这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我舍不得。”

“后来,我遇到了我后来的丈夫,一个大我十岁的男人。他是个好人,他不嫌弃我,接受了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们结了婚,离开了那个伤心地,来到了云南。我们给孩子取名叫林静。她很像你,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倔强的脾气。”

“卫国,我这一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除了你,除了我们的女儿林静。我骗了她一辈子,让她以为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我剥夺了她拥有亲生父亲的权利,也剥夺了你为人父的喜悦。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罪过。”

“现在,我要走了。我把真相还给你,也还给林静。见与不见,认与不认,都由你来决定。我只希望,你能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的骨肉,存在过,也存在着。”

“勿念。晓梅绝笔。”

信看完了,我的眼泪也流干了。我靠在座椅上,仰着头,看着车顶,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我有一个女儿。

我竟然有一个女儿。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插在我的心脏上,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发动汽车,调转车头,往家的方向开去。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秀琴,但我知道,我不能再逃避了。

回到家,客厅的灯还亮着。秀琴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

她听到开门声,抬起头,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回来了?”她的声音沙哑。

我走到她面前,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什么?说对不起?说我错了?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去哪了?”她问。

“随便转了转。”

“信呢?”

我从怀里掏出那封已经被我捏得皱巴巴的信,递给她。

她没有接,只是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问:“沈卫国,你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

“一个……一个知青点的同伴。”

“就只是同伴?”

我沉默了。

她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好,好一个同伴。沈卫国,我们几十年的夫妻,你就拿这句话来搪塞我?”

她站起来,指着卧室的门,声音开始颤抖:“你是不是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每年一到秋天就魂不守舍!你书房抽屉里那张破照片,你以为我没看见?你当我是死的吗!”

她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像一座压抑了太久的火山。

“我跟你过了大半辈子,为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这个家!我以为,我们就算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也总有相濡以沫的亲情!可我没想到,你心里,竟然一直藏着另一个女人!”

我被她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充满了愧疚。

突然,她冲过来,开始捶打我的胸口,一边打一边哭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沈卫國,你不是人!”

我任由她打着,没有还手,也没有躲闪。这是我欠她的。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胸口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三章

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鼻子里插着氧气管,手背上扎着吊针,冰冷的液体顺着输液管一点点流进我的身体。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刺鼻的消毒水味,一切都在提醒我,我又一次“进厂维修”了。

秀琴坐在床边,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满是疲惫。看到我醒了,她先是一愣,随即别过脸去,不看我。

沈兵和小莉也在。儿子看到我睁开眼睛,立刻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爸,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干得像要冒火。

小莉赶紧给我倒了杯水,用棉签蘸着水,小心地湿润我的嘴唇。

“医生说,您是急性心肌梗死,幸亏送来得及时,不然就危险了。”沈兵的声音里带着后怕,“爸,您到底有什么事想不开?非要这么折腾自己?”

我闭上眼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封信,就像一个魔咒,不仅揭开了我的伤疤,也把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

病房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小莉拉了拉沈兵的衣角,低声说:“你先出去一下,我跟妈说几句话。”

沈兵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秀琴,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三个。小莉搬了个凳子,坐到秀琴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妈,我知道您心里难受。但是爸现在这个样子,您不能再跟他置气了。不管有什么事,等他身体好了,咱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说,总能解决的。”

秀琴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出来。

小莉把她揽进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妈,您想想,爸这辈子,什么时候对您不好过?他嘴笨,不会说好听的,但他心里有您,有这个家。年轻时候那些事,谁没有点过去呢?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我躺在病床上,听着儿媳妇的话,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是啊,都过去了。可为什么,我就是过不去呢?

【约6000字处】

晚上,沈兵和小莉回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秀琴。她给我打来了晚饭,一口一口地喂我吃。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勺子碰到碗的清脆声响。

吃完饭,她给我擦了脸和手,又帮我掖好被角。做完这一切,她就坐在旁边的陪护床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知道,她在等我一个解释。

可我该怎么解释?告诉她,我有一个私生女?告诉她,我骗了她一辈子?我不敢想,当这些话说出口,她会是什么反应。这个家,会不会就此分崩离析?

有些真相,比谎言更像一把刀子,扎得你血肉模糊,却喊不出疼。

夜深了,我假装睡着,偷偷睁开一条缝,观察她。她坐在那里,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窗外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我能看到她鬓角的白发,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突然,我看到她抬起手,捂住了脸。她的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压抑的、细碎的哭声,像针一样,一下一下扎在我的心上。

我的心,疼得快要碎了。我多想伸出手,抱抱她,跟她说声对不起。可我的手,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风衣的年轻女人,提着一个水果篮,站在门口,有些迟疑地往里看。

她的年纪和沈兵差不多,长得很清秀,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

当我的目光和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时,我们俩都愣住了。

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太像了。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是她。林静。我的……女儿。

秀琴也听到了动静,她回过头,看到了门口的林静。她擦了擦眼泪,站起来,疑惑地问:“姑娘,你找谁?”

林静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落到秀琴身上。她似乎有些紧张,攥紧了手里的水果篮,嘴唇动了动,才发出声音:“请问……这里是沈卫国的病房吗?”

“是。你是?”

林静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说:“我叫林静。是……是林晓梅的女儿。”

“轰”的一声,秀琴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比墙壁还要白。她扶着床沿,才勉强站稳。

她死死地盯着林静的脸,像是要从那张陌生的脸庞上,找出什么熟悉的痕迹。然后,她的目光又缓缓地移到我脸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第四章

“林晓梅……的女儿?”秀琴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你来干什么?”

林静被她问得一愣,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她局促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的水果篮显得那么碍眼。“我……我听说沈叔叔病了,就……就来看看他。”

“看他?”秀琴突然冷笑起来,笑声尖利而刺耳,“是来看他死了没有吗?还是来看我们家的笑话?”

“妈!”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让我忍不住闷哼一声。

“你别动!”秀琴回头冲我吼了一句,那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凶狠。她就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要用尽全力来捍卫自己的领地。

她转回头,一步步走向林静,眼神像刀子一样,在林静身上来回地剐。“你妈妈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来破坏别人家庭的吗?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进我们沈家的门!”

林静被她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她的眼圈红了,嘴唇哆嗦着,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阿姨,您误会了。我没有想过要破坏你们的家庭。我只是……只是想完成我妈妈的遗愿,来看一眼……看一眼我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四个字,像一颗炸弹,在小小的病房里轰然引爆。

秀琴的身体猛地一震,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静,又猛地回头看着我,手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完了,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其实,秀琴早就知道了。

就在沈卫国被送进抢救室的那天晚上,她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陪护。她在整理客厅的垃圾桶时,发现了一个被撕碎的牛皮纸信封,还有几片被揉成一团的信纸碎片。

她鬼使神差地把那些碎片捡了起来,回到卧室,在台灯下,像拼图一样,一点点地拼接。

信纸被撕得很碎,大部分内容都无法复原。但她还是拼出了几句完整的话。

“……我怀孕了。”

“……我们的女儿林静。”

“……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你的骨肉……”

当她看清“我们的女儿”这几个字时,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她和沈卫国结婚四十年,她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她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知道他睡觉喜欢朝左侧;知道他每次说谎,左边的眉毛都会不自觉地挑一下。

可她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女儿。

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夜未眠。心里的痛苦、愤怒、背叛感,像潮水一样,几乎将她淹没。她想冲到医院,揪着沈卫国的衣领,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她看到他插着氧气管,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时,所有的愤怒都化为了心疼。她恨他,但她更怕失去他。

这几天,她一直在等,等他亲口告诉她真相。可他没有。他选择了继续沉默,继续欺骗。

直到林静的出现,才彻底撕碎了她最后的幻想。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阿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林静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滚!你给我滚!”秀琴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她抓起桌上的水杯,狠狠地朝林静砸了过去。

水杯擦着林静的耳边飞过,“哐当”一声砸在墙上,摔得粉碎。

林静吓得浑身一抖,脸色惨白。

“妈!你干什么!”我急得大喊,挣扎着拔掉手背上的针头,想要下床。鲜血一下子涌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床单。

“沈卫国!你还护着她!”秀琴彻底疯了,她冲到我床边,指着我的鼻子,泪如雨下,“我跟你过了一辈子啊!我为你生儿育女,伺候你爹妈,我到底哪点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对我?啊?你要这么对我!”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抓着她的手,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秀琴,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约8000字处】

就在这时,沈兵推门进来了。他看到病房里一片狼藉,我们三个人哭作一团,也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了?”

秀琴看到儿子,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抱着他嚎啕大哭:“儿子啊!你爸……你爸他在外面有人了!他还有个私生女啊!”

沈兵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了看站在墙角的林静。

病房里的空气,凝固到了冰点。我们四个人,被一张无形的、名为“秘密”的网,紧紧地捆绑在一起,谁也无法挣脱。夫妻,就是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隔着一堵墙,听了一辈子对方的心跳。直到墙塌了,才发现对方的世界,早已面目全非。

最终,还是林静打破了沉默。

她走到门口,对着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打扰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疼。“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生下我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现在,我看到了。我的心愿,也了了。”

她抬起头,目光一一扫过我们,最后落在我脸上。

“沈先生,您保重身体。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的生活了。”

说完,她转身,决绝地离开了病房。

我看着她瘦弱而孤单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女儿……我的女儿……

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话。

第五章

林静走了,但她投下的那颗炸弹,却把我的家炸得支离破碎。

出院那天,是沈兵来接的我。秀琴没有来。回到家,家里冷锅冷灶,没有一丝烟火气。秀琴把自己锁在卧室里,不肯见我。

我和她开始了结婚四十年来,最漫长的一次冷战。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不跟我说话,不给我做饭,甚至不看我一眼。我每天自己热点剩菜,或者下碗面条,吃完后,就默默地回到书房。

整个家,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我好几次想去敲她的门,想跟她好好谈谈。可每次手抬到半空,又无力地垂下。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开口之后,要面对的是什么。我的懦弱和逃避,这个伴随了我一生的致命缺陷,再一次将我困在了原地。

沈兵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传声筒。

“爸,我妈说,让你把床头的降压药按时吃了。”

“爸,我妈问你,书房那几盆花,是不是该浇水了。”

她关心我的身体,关心这个家的一草一木,却唯独不肯再关心我这个人。

一天晚上,我起夜,路过客厅,看到她正坐在沙发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在给一件毛衣拆线。那是我最喜欢穿的一件羊毛衫,袖口磨破了,我一直没舍得扔。

她拆得很专注,一圈,又一圈。月光照在她斑白的头发上,她的背影显得那么孤独和苍老。

我的喉咙一阵发紧。我悄悄走回房间,从柜子里拿出一条新的羊毛毯,又悄悄走出去,轻轻地披在她身上。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我也没有说话,转身回了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极力压抑的,长长的叹息。

我知道,这堵冰墙,有了一丝裂缝。

【约10000字处】

周末,沈兵带着小莉和淘淘回来看我们。他把我拉到阳台上,递给我一支烟。

“爸,您跟我说实话,那个……林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沉默了很久,才把那个尘封了四十五年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从篝火晚会,到小树林的约定,再到那场荒唐的误会。

沈兵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啊。”

他掐灭了烟,看着我,眼神很复杂。“爸,这件事,您有错,但您也不是故意的。您最大的错,就是瞒了这么多年,伤了妈的心。”

我苦涩地点了点头。

“那……林静,您打算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一脸茫然:“我不知道。我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不接。我托人打听了她的银行账号,给她转了笔钱,她又给退回来了。”

沈兵皱起了眉头:“爸,您觉得,她缺的是钱吗?”

我愣住了。

“她缺的,是一个道歉,一个解释,一个……父亲。”沈兵一字一句地说,“您用钱来解决问题,这是对她第二次的伤害。”

他的话,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是啊,我怎么这么糊涂。我总是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去弥补我的过错,却从来没有想过,对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家,有时候不是港湾,是审判庭。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审判着别人,也审判着自己。

就在这时,在客厅玩耍的淘淘突然大哭起来。

我们赶紧跑出去,只见淘淘手里拿着我的手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莉抱着他,怎么哄都哄不好。

“怎么了这是?”我急忙问。

小莉指着手机屏幕,一脸无奈:“这孩子,不知道怎么翻到您相册里了,看到一张照片,就非说照片上的阿姨是他姑姑,哭着喊着要找姑姑。”

我接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张知青合影。淘淘小小的手指,正指着照片上的林晓梅。

“姑姑……我要姑姑……”

秀琴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听到淘淘的哭声,她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悲凉。

“姑姑早就死了。”她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又回了卧室。

淘淘哭得更凶了。

我抱着嚎啕大哭的孙子,心如刀割。一个是我逝去的爱人,一个是我受伤的妻子,一个是我素未谋面的女儿,一个是我无辜的孙子。

我这一生,到底亏欠了多少人?

第六章

淘淘的哭声,像一把钥匙,撬开了这个家紧锁的大门。

那天晚上,沈兵没有走。他把我、小莉,还有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的秀琴,都叫到了客厅。

这是冷战开始后,我们一家人第一次这样整整齐齐地坐在一起。

“爸,妈。”沈兵的声音很沉稳,和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沉稳,“我今天,去见了林静。”

我猛地抬起头,秀琴也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沈兵是在一家咖啡馆见到林静的。

林静比他想象中更瘦弱,也更平静。她点了一杯白水,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株生长在角落里的植物。

“沈先生,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先开了口。

“我……我替我父亲,向你道歉。”沈兵说得很艰难。

林静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你不用替他道歉。他没有错,我妈妈也没有错,错的只是那个时代。”

她告诉沈兵,她妈妈这一生,过得并不幸福。她的养父,虽然接受了她,但心里始终有根刺。他经常酗酒,喝多了就会对她们母女俩拳脚相加。她妈妈为了她,忍了一辈子。

“我妈妈临走前,抓着我的手说,静静,去找你爸爸。你不要恨他,他是个好人。当年,都是误会。”林静的眼圈红了,“所以,我来北京,不是为了认亲,也不是为了要什么补偿。我只是想完成我妈妈的遗愿,也想亲口问他一句,当年,为什么不来。”

沈兵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了她。

听完后,林静沉默了很久很久,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原来……是这样。”她喃喃自语,“原来,只是一个误会……”

一个误会,毁了两个人的一生。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沈兵把和林静的对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们。

客厅里一片死寂。

我看着秀琴,她的脸上满是泪水,但那不是愤怒的泪,而是……悲伤的泪。她也是女人,她能体会到林晓梅这一生的苦。

“她……她现在怎么样?”秀琴的声音沙哑地问。

“她在一个小公司做会计,一个人带着孩子。她儿子今年上初中,学习很好。”沈兵说,“她这些年,过得很苦。”

秀琴沉默了。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觉,就闻到厨房里传来一阵久违的香味。是小米粥的香味。

我起床,走到厨房门口,看到秀琴正在灶台前忙碌着。晨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给她镶上了一道金色的轮廓。她的动作还是那么麻利,仿佛之前那场惊天动地的风波,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看到我,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指了指餐桌。

餐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一碟酱菜,还有两个刚煮好的鸡蛋。

我坐下来,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粥熬得很烂,很暖,一直暖到我的胃里,暖到我的心里。

“趁热吃吧。”她说。

这是半个多月来,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点了点头,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约12000字处】

吃完早饭,她把一个布包递给我。

“这里面是两万块钱,还有一些孩子的衣服,是淘淘穿小的,都还很新。你……你拿去给她吧。”

我愣住了。

“就说……就说是你给的。”她别过脸去,不看我。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心里百感交集。

“秀琴……”

“别说了。”她打断我,“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她。但是孩子是无辜的。你欠了人家母女俩一辈子,总得做点什么。”

原谅,不是说忘了,而是决定带着伤疤,继续走下去。

我拿着那个布包,找到了林静住的地方。那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楼道里堆满了杂物。

我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半大的男孩,长得很清秀,戴着一副眼镜。他看到我,怯生生地问:“您找谁?”

“我……我找林静。”

“妈!有人找你!”男孩朝屋里喊了一声。

林静从里屋走出来,看到我,愣住了。

我把手里的布包递给她,声音有些发抖:“这个……你拿着。”

她没有接,只是看着我。

“孩子快中考了,需要营养。这些钱……你给孩子买点好吃的。衣服是……是淘淘的,还很新,别嫌弃。”

她还是没有接,眼圈却慢慢红了。

我把布包塞到她怀里,转身就想走。我害怕看到她的眼泪,害怕面对那双和我如此相似的眼睛。

“爸!”

身后,传来她一声轻轻的呼唤。

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再也迈不动一步。

我慢慢地转过身,看着她。

她抱着那个布包,泪流满面。

第七章

那一声“爸”,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我混沌的后半生。

我站在那条又暗又窄的楼道里,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中年女人,我的女儿,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上前一步,还是后退一步。

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

“进来……坐会儿吧。”她的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跟着她走进屋子。房子很小,但收拾得很干净。墙上贴着男孩的奖状,从小学到初中,满满一墙。

那个叫小杰的男孩,我的外孙,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就乖巧地回自己房间写作业去了。

我和林静相对而坐,一时无言。

“对不起。”我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当年,我……”

“我都知道了。”她打断我,眼泪又涌了上来,“我哥……沈兵,他都告诉我了。”

她口中的“我哥”,让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我妈她……她没有恨过你。”林静说,“她只是……遗憾。她总说,如果那天晚上,没有那个误会,我们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

会不会是另一个样子?

我不知道。人生没有如果。

我们聊了很多,聊她的母亲,聊她的童年,聊她的儿子。我像一个贪婪的读者,急切地想要读完这本我错过了四十多年的书。

从她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前所未有的轻快。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好像被搬开了一半。

回到家,秀琴正坐在客厅看电视。电视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是25。

她看到我回来,问:“都给她了?”

我点了点头。

“她……她说什么了?”

“她……她叫我爸了。”

秀琴拿着遥控器的手,顿了一下。她没有再问什么,只是把电视的音量,又调低了一格。

那之后,我们和林静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

秀琴会让我送些亲手包的饺子、炖的鸡汤过去。有时候,她还会买些小杰爱吃的零食,让我捎带着。但她自己,始终没有去见过林静。

我知道,她还需要时间。

半年后的一天,是林晓梅的忌日。

我一早就去了墓地。墓碑上的照片,是林晓梅年轻时的样子,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得像月牙。

我把一束白菊放在墓前,低声说:“晓梅,我来看你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没有来晚。”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到林静和小杰,也捧着一束花,站在不远处。

而在她们身后,站着的,是秀琴。

她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手里也捧着一束白菊。她的神情很平静,看不出悲喜。

她走到我身边,把花放在墓碑前,然后看着照片上的林晓梅,看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妹妹,你放心吧。以后,我会把静静,当成自己的亲闺女。”

那一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我们身上。

我看着身边的秀琴,看着不远处的林静和小杰,感觉自己这破碎了半生的人生,终于在这一刻,圆满了。

又是一个晚饭后。

我们一家人,包括林静和小杰,围坐在桌前,吃着水果。电视开着,正在播一档热闹的综艺节目。

“爷爷,电视声音太小了,听不清!”淘淘喊道。

我拿起遥-控器,习惯性地想把音量调到35。

手伸到一半,秀琴却按住了我的手。她拿过遥控器,把音量调到了30。

“这个音量,刚刚好。”她看着我,笑了笑。

我也笑了。

是啊,刚刚好。一切,都刚刚好。

我拿出手机,点开家庭群。这是沈兵前几天刚建的,里面有我,有秀琴,有沈兵小莉,还有林静。

我笨拙地打着字,想对大家说点什么。

我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很久,删删改改,最后,只打出了两个字:真好。

我看着这两个字,拇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窗外,夕阳的余晖正一点点沉入地平线,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来源:俊俏香瓜8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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