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这个家的规矩。我嫁给陈阳三个月,还没完全习惯新闻联播的背景音,盖过我和他之间所有悄声的耳语。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这个家的规矩。我嫁给陈阳三个月,还没完全习惯新闻联播的背景音,盖过我和他之间所有悄声的耳语。
我刚把最后一口汤咽下去,婆婆王桂英的筷子在空碗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嗒”一声。
那声音不大,却让正要给我夹菜的陈阳,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挂在玄关衣帽架上的包。那是我上个月升职,用第一笔项目奖金给自己买的礼物,一万出头,是我工作多年送给自己最贵重的东西。出门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背上了它。我想,这是我第一次正式见小姑子,总要显得体面些。我把它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就像一个女生在展示自己新做的指甲,带着一点小小的、无伤大雅的虚荣。玄关的抽屉里,还放着我妈生前的老照片,照片里的她也总是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体面,她说,女人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精气神。
“哥,嫂子,你们回来啦!”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染着亚麻色头发、画着精致妆容的女孩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是陈阳的妹妹,陈悦。
她看都没看我们,眼睛像雷达一样,精准地锁定了那个包。
“哇!嫂子,你这包是C家的最新款吧?我在杂志上看过!真好看!”她冲过去,几乎是扑到了包上,手指隔着防尘袋在皮质上贪婪地抚摸着。
陈阳的脸上有些尴尬,他碰了碰我的胳膊,低声说:“我妹,陈悦,就是这个咋咋呼呼的性子。”
我笑了笑,站起来:“你好,小悦。路上堵车,回来晚了。”
“没事没事,”陈悦的眼睛依旧没离开那个包,“嫂子,你真有钱啊,这包得一万多吧?”
客厅里的空气,因为这句话,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电视里字正腔圆的播报声,此刻显得格外刺耳。婆婆王桂英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抹布,一遍遍地擦着已经很干净的桌面,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擦掉一层皮。这是我第二次见她这个动作,第一次是我和陈阳刚领完证,她当着我的面,把户口本递给陈阳时,也是这样擦着桌子,嘴里说着:“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话没说完,但那未尽之言,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我心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预感有些不妙,只能含糊地应付:“就是一个包而已,喜欢就买了。”
“嫂子,你真厉害!”陈悦由衷地赞叹,随即话锋一转,拉着我的胳膊开始撒娇,“嫂子,我下周末有个同学聚会,都是以前我们学校的校草校霸,特重要一场合。你这个包,能不能借我背一下?就一天!我保证给你保护得好好的!”
我愣住了。
我设想过无数种和这位小姑子初次见面的场景,唯独没有这一种。
陈阳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想开口,却被婆婆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看着陈悦那张充满期盼的脸,和她身后婆婆那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的眼睛,喉咙有些发紧。我该怎么回答?这是一个新媳妇,在第一次家庭亮相中,遇到的第一道难题。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点:“小悦,真不好意思,这个……不太方便。”
陈悦的笑容僵在脸上。
“有什么不方便的?”她拔高了音量,“不就一个包吗?借我背一下怎么了?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都是一家人”这五个字,像一个魔咒,在陈阳家似乎能解决一切问题,也能制造一切问题。
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婆婆把抹布“啪”地一声摔在桌上,站了起来。
“一个包,金子做的?你嫂子是城里来的文化人,金贵着呢!不像我们乡下人,什么东西都能凑合。”她阴阳怪气地说着,眼睛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
客厅里,电视机的音量依旧是35,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公开审判的囚徒,罪名是:小气。
陈阳终于忍不住了,他站到我们中间,打着圆场:“妈,小悦,你们干什么呢?小曼刚回来,让她歇会儿。一个包而已,至于吗?”
“至于吗?”陈悦的眼泪说来就来,“哥,你现在就知道向着你老婆!我还是不是你亲妹妹了?我就是想借个包,在同学面前长长脸,怎么了?嫂子那么有钱,还在乎这一个包?”
她一边哭,一边跺脚,那架势,仿佛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这不是一个包的问题,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两种价值观的碰撞,是一场家庭权力的暗战。我的退让,意味着什么?我的坚持,又会带来什么?
我看着玄关那个崭新的包,它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个沉默的朋友。它是我披荆斩棘换来的勋章,是我独自在大城市打拼多年,给自己的一份肯定。我不能,也不想,把它变成讨好另一个家庭的工具。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小悦,”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不是我小气。这个包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所以,不能借。”
我的话音刚落,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电视机里那个永远慷慨激昂的男主播,似乎也在此刻选择了沉默。
一
那晚的饭局,最终不欢而散。
陈悦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甩上了门。婆婆王桂英沉着脸,把碗筷收拾得叮当响,每一个声响都像在对我无声地控诉。
陈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后只能把我拉回卧室,叹着气说:“小曼,你别往心里去。我妹就是被我妈惯坏了,没恶意的。”
我坐在床边,没有说话。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可没有一盏能照进我心里。
“要不……你就借她一下?”陈阳犹豫着开口,“就一天,我跟她说,让她小心点。都是一家人,闹得这么僵不好看。”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陈阳,这不是一个包的问题。”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如果今天我借了,明天她是不是就要借我的车?后天是不是就要我帮她还信用卡?人的欲望是没底的,尤其是被默许和纵容的欲望。”
陈-阳-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为这点小事,刚进门就跟家里人闹矛盾,不值当。”
“小事?”我笑了,笑得有些苍凉,“在你们眼里是小事,在我这里,是原则。”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分床睡。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直到天亮。玄关的那个包,像一个巨大的讽刺,提醒着我这场荒唐的闹剧。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婆婆不再对我阴阳怪气,她选择了无视。我喊她“妈”,她像是没听见。我给她盛饭,她直接推开,自己去盛。她标志性的动作——在围裙上反复擦手——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尤其是在看到我的时候。我知道,她在用这种方式向我施压,也在向陈阳表达不满。
陈悦更是把“仇恨”写在了脸上。她每天在家不是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就是和朋友打电话,故意大声说:“哎呀,我那个嫂子,小气得要死,不就一个破包吗?跟宝贝似的,碰都不让碰一下,真不知道我哥看上她什么了!”
整个房子里,只有三岁的儿子豆豆,还像往常一样,迈着小短腿跑来跑去。
那天下午,我正在书房加班,豆豆抱着他的画板跑了进来。
“妈妈,妈妈,你看我画的!”他献宝似的把画板举到我面前。
画纸上,是一个用蜡笔涂得歪歪扭扭的包,旁边画着一个笑脸的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
“这是妈妈,这是豆豆。”他指着画上的人,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背着漂亮的包,带豆豆去公园。”
我的鼻子猛地一酸。
我放下手里的工作,把他抱进怀里,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头发上。
“豆豆喜欢妈妈的包吗?”
“喜欢!”他用力点头,“因为妈妈拿到包的时候,笑得好开心!像太阳一样!”
孩子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心里最柔软的角落。是啊,我为什么买这个包?不就是为了奖励那个努力工作的自己,为了让自己开心吗?从什么时候起,这份纯粹的快乐,变成了家庭矛盾的导火索,变成了压在我心上的一块巨石?
有些东西的价值,不在于标价,而在于它陪你走过的路。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亮了我混乱的思绪。这个包,陪我走过了最难熬的项目期,见证了我职业生涯的一次飞跃。它是我的战利品,不是用来交换家庭和睦的筹码。
我亲了亲豆豆的额头,轻声说:“对,这是妈妈的包,妈妈很喜欢它。”
我的决心,在那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到了周末,陈悦的同学聚会就在眼前。家里的气压,也降到了冰点。
周五晚上,婆婆突然一反常态,在饭桌上主动给我夹了一筷子鱼。
“小曼啊,这几天是妈不对,妈想通了。”她叹了口气,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小悦她不懂事,你别跟她一般见识。都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陈阳立刻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拼命给我使眼色。
我心里却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
“妈,没事。”我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你看,你这孩子就是懂事。”婆婆笑了起来,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那小悦那个事……你看,她同学聚会就在明天了,孩子为了这个事,好几天没吃好饭了。你就当可怜可怜她,把包借她用一下,就一晚上,妈给你保证,绝对弄不坏。明天一早,就让她给你送回来。”
我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原来,这才是鸿门宴。
我看着婆婆那张看似和善的脸,看着陈阳那充满恳求的眼神,又想起了陈悦这几天在家里的作天作地。
我忽然觉得很累。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我爸打来的。
我走到阳台去接。
“囡囡啊,在那边……还习惯吗?”爸爸的声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
“挺好的,爸,你放心吧。”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那就好,那就好。要是……要是受了委屈,就跟爸说,别一个人扛着。”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夜色,视线渐渐模糊。我有什么资格说“挺好的”?我连保护自己心爱之物的能力都没有。
我走回客厅,婆婆和陈阳都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拒绝。
婆婆却先一步说话了,她看着我,慢悠悠地说:“小曼,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过日子,不是光讲道理就行了。有时候,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心上。
二
“妈,我还是觉得不方便。”我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那一瞬间,婆婆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淬了冰的冷漠。陈阳的脸,则瞬间垮了下来,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无奈。
“行,你金贵。”婆婆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转身进了厨房。
那晚,陈阳在客厅沙发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是周六,陈悦的同学聚会就在晚上。
我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假装忙工作。我能听到客厅里陈悦和婆婆的窃窃私语,以及陈悦时不时爆发出的尖锐哭闹声。
“妈!你看她!她就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我不管!今天这个包我背定了!不然我就不去什么同学聚会了!丢死人了!”
“哥!你管不管你老婆!”
陈阳在外面焦头烂额地周旋着,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你小声点!能不能别闹了!”
我戴上耳机,把音乐声开到最大,试图隔绝这一切。可那些声音,还是像针一样,穿透耳膜,扎进我的脑子里。
下午,我接到公司电话,有个紧急文件需要我回去处理。
我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当我走到玄关,准备拿我的包时,我愣住了。
衣帽架上,是空的。
我的包,不见了。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我的包呢?”我冲进客厅,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
客厅里,婆婆在看电视,音量依然是雷打不动的35。陈悦坐在沙发上,一边涂着指甲油,一边得意地瞥了我一眼。陈阳不在家。
“什么包?我没看见。”婆婆头也没回。
“就是我挂在门口的包!”我提高了音量。
“哦,那个啊。”陈悦慢悠悠地吹了吹刚涂好的指甲,“我拿去用了啊。同学聚会嘛,总得有件像样的东西撑场面。嫂子你这么大方,肯定不会介意的,对吧?”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谁允许你拿的?你这是偷!”
“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陈悦站了起来,比我还理直气壮,“我跟我哥说过了,他同意了!我们是一家人,你的东西不就是我的东西吗?”
“陈阳同意了?”我难以置信。
“对啊,不信你问他。”陈悦抱着胳膊,一脸的挑衅。
我气得浑身发抖,拿出手机就要给陈阳打电话。
就在这时,婆婆站了起来,她走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行了,多大点事,吵吵嚷嚷的,让邻居听见笑话!”她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就是背一下吗?小悦都拿走了,你还能怎么样?等她用完了,还给你就是了。”
“不行!”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让她现在就还给我!”
“你这孩子怎么油盐不进呢?”婆婆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我告诉你,今天这个包,小悦还就背定了!我说的!”
她那蛮不讲理的样子,彻底点燃了我心中压抑多日的怒火。
婚姻里最累的,不是争吵,而是你明明委屈到想哭,却还要笑着说没事。
今天,我不想再笑了。
“你凭什么?”我红着眼,瞪着她,“这是我的东西!你们没有权利动!”
“权利?”婆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这个家,我就是权利!你嫁到我们陈家,就是我们陈家的人,你的一切,都该姓陈!”
她说着,突然转身,快步冲进了厨房。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她已经出来了。
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剪刀。那是我平时用来剪食材包装的。
我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妈,你要干什么?”我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陈悦也吓了一跳,脸上的得意消失了,变得有些慌张:“妈,你别……”
婆婆根本不理会我们。她像是没看到我一样,径直走到陈悦身边,从她手里一把夺过那个包。
“不就是一个破包吗?把你稀罕的!把你得意的!我今天就让你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举起剪刀,对着包上最光滑的那块皮,狠狠地扎了下去。
“刺啦——”
那声音,尖锐得刺穿了我的耳膜。
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的剪刀,像毒蛇的獠牙,深深地嵌进了我的包里。然后,她用力一划。
一道丑陋的、长长的口子,从包的中间裂开,露出了里面的内衬。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听不到电视的声音,听不到陈悦的惊呼,也听不到我自己的心跳。
我的眼前,只有那把剪刀,和那个被豁开的巨大伤口。
那不是一个包。
那是我的脸,我的尊严,我这几年辛苦打拼的日日夜夜,被一把剪刀,毫不留情地撕裂了。
婆婆似乎还不解气,她又举起剪刀,疯狂地在包上乱剪起来。
“我让你金贵!我让你小气!我让你跟我横!一个包就把你迷成这样!什么玩意儿!”她一边剪,一边咒骂着,方言都飚了出来,“你个败家精!”
皮料被撕裂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
我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冰冷。
我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狂的老人,看着地上那个转眼间就面目全非、像一堆垃圾的“尸体”。
我突然笑了。
我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婆婆面前。
她被我的笑声惊住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脸愕然地看着我。
我低下头,看着地上那堆曾经承载我梦想和骄傲的“垃圾”,轻声说:
“现在,你满意了?”
三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婆婆被我这副样子镇住了,她握着剪刀的手有些发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悦早就吓傻了,她缩在沙发角落,脸色惨白,看着地上的“残骸”和发疯的母亲,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我没有再看她们一眼。
我转过身,走进卧室,拿出我最大的那个行李箱,“啪”地一声打开,平放在地上。
然后,我开始收拾东西。
一件,一件,又一件。
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的化妆品,我所有的,属于“林曼”这个独立个体的东西。
身后,传来了婆婆慌乱的脚步声。
“你……你干什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服的颤抖。
我没有理她,继续往箱子里装着我的东西。我的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异常坚定。
“你这是要干什么?翻天了你!”她见我不理她,又恢复了那副色厉内荏的腔调,“我告诉你林曼,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就永远别想再回来!”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看着她。
“这个门,我肯定会走出去。”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至于回不回来,那不是你说了算的。”
说完,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那声音,像是在我和这个家之间,划上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就在这时,门开了。
陈阳回来了。他看到客厅里的一片狼藉和提着行李箱的我,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是怎么了?”他看看地上的碎皮料,又看看我,最后目光落在他妈和他妹身上,“妈!小悦!你们干了什么!”
“哥!”陈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我说,“是她!她要离家出走!妈就是说了她几句,她就要走!”
“我说了她几句?”婆婆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来了精神,“是她不把我们一家人放在眼里!我好心好意跟她借个包给小悦,她死活不肯!还跟我横!有这么当儿媳妇的吗?”
陈阳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地上那堆面目全非的东西上。他蹲下去,捡起一块,瞬间就明白了。
他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他站起来,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
“陈阳,”我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我们谈谈。”
我拉着行李箱,走到了我们卧室的阳台上。
他跟了进来,关上了阳台的门,隔绝了客厅里的一切声音。
“小曼,我……”他想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你是不是同意了,让她拿我的包?”我问。
陈阳的眼神躲闪了一下,低下了头:“我……我没同意。我只是跟她说,我回来再跟你商量……我没想到她会直接拿走。”
“商量?”我冷笑一声,“商量什么?商量着怎么把我最后一点底线也磨掉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切地辩解,“我就是想……想缓和一下家里的气氛。我妈那个脾气,我妹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硬碰硬,对谁都没好处。”
“所以我就该退让?我就该把我的东西拱手让人?我就该让她们骑在我脖子上作威作福?”我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信任就像一张纸,皱了,即使抚平,也恢复不了原样。
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给了他妹妹一个模棱两可的希望。这份“默许”,比直接的伤害更伤人。
“我错了,小曼,我真的错了。”他走上前来,想要抱我,“我不该自作主张,我不该想着和稀泥。你别走,好不好?我们好好解决。”
我推开了他。
“解决?怎么解决?”我指着客厅的方向,“你妈把我的包剪了,就像在剜我的心。你告诉我,这怎么解决?用钱赔我一个吗?陈阳,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那不是一个包!”
他沉默了。阳台外的风吹进来,吹得我脸颊冰凉。
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他永远站在他的原生家庭那边,用“都是一家人”这把钝刀子,一次次地凌迟我。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分开?你要去哪儿?”他慌了。
“去一个,能让我喘口气的地方。”
我说完,不再看他,拉着箱子就往外走。
经过客厅时,婆婆还想上来拦我,被陈阳一把拉住了。
“让她走!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她在我身后尖叫。
我没有回头。
走到楼梯间的时候,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关门声,和陈阳压抑的怒吼。
“妈!你到底要干什么!你非要把这个家拆了才甘心吗!”
然后,是婆婆不甘示弱的反驳。
我的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停留。
我拉着行李箱,走下楼梯。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又在我身后一盏接着一盏地熄灭。
就像我这几个月来,一点点被耗尽的希望。
我打了辆车,去了市中心的一家酒店。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我靠着门,缓缓地滑坐在地毯上。
我没有哭。
我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那个被剪碎的包,只是一个开始,也像一个预言。它预示着,如果我再不反抗,我整个人,我的人生,都会被那个名为“家庭”的剪刀,剪得支离破碎。
四
(第三人称视角)
陈阳看着紧闭的房门,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王桂英。
“你满意了?”他的声音沙哑,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王桂英被儿子眼里的凶光吓了一跳,但嘴上依旧不肯服软:“我怎么了?我教训一下不懂规矩的儿媳妇,有错吗?是她自己要走的!你看看她那个样子,哪里有半点做人家老婆的本分!”
“本分?”陈阳气得笑了起来,“什么是本分?把自己的东西让给你女儿,就是本分?让你拿着剪刀作威作福,就是本分?任由你把她的尊严踩在脚底下,就是本分?”
他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更像质问。
王桂英被问得节节败退:“我……我那是为你好!这样的女人,太厉害,有主意,以后你管不住她!”
“我为什么要管住她?”陈阳红着眼眶吼道,“她是我老婆,不是我的犯人!我娶她回来,是想跟她好好过日子的,不是让你来给我调教的!”
一直躲在角落的陈悦,看情况不对,想溜回房间。
“你站住!”陈阳叫住了她。
陈悦吓得一哆嗦,停住了脚步。
“哥……”
“包呢?”陈阳冷冷地问。
“包……包不是被妈剪了吗……”陈悦小声说。
“我问你,是谁让你拿的?”
“我……我看你没反对,我就……”
“我没反对?”陈阳一步步逼近她,“我跟你说的是‘等我回来商量’!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吗?你眼里除了你自己那点虚荣心,还有谁?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老婆走了!这个家要散了!”
陈悦被吼得哭了起来:“我怎么知道会这样……不就一个包吗……”
“又是‘不就一个包’!”陈阳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家人逼疯了,“在你们眼里,什么都是小事!只有你们自己的感受是天大的事!从小到大,妈就是这么惯着你,你要什么给什么,你闯了祸她给你兜着!现在你长大了,你把我老婆当成什么了?也当成可以任你予取予求的冤大头吗?”
他指着地上的碎皮,对王桂英说:“妈,你今天剪掉的,不是一个包。是你儿子的幸福,是你这个家的安宁。”
说完,他拿出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林曼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提示音,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一片狼藉的客厅,和哭哭啼啼的妹妹、脸色铁青的母亲。电视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音量35。他觉得那声音吵得他头疼欲裂,猛地站起来,一把按掉了电源。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可他心里的噪音,却越来越响。
他想起林曼刚嫁过来时,小心翼翼讨好母亲的样子;想起她给自己买最新款的剃须刀,自己却忘了她生日的样子;想起她加班到深夜,回来还要给他准备夜宵的样子。
他总说“都是一家人”,让林曼多担待。可他自己,又为这个“一家人”做了什么?他只是一个懦弱的“和事佬”,一个不敢反抗母亲、不敢得罪妹妹的“好儿子”、“好哥哥”。
他以为他在维持和平。
现在他才明白,他维持的,只是一个虚假的、岌岌可危的平衡。而林曼,就是那个被牺牲在天平另一端的人。
心死,通常不是一瞬间的崩塌,而是一次次失望的叠加。
他知道,林曼的心,已经被他,和他的家人,伤透了。
(第一人称视角)
我在酒店住了三天。
三天里,我关掉了手机,切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我点了酒店的客房服务,吃了睡,睡了醒。我试图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但那些画面,总是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婆婆举起剪刀时狰狞的脸。
陈悦得意又挑衅的眼神。
还有陈阳,他那充满为难和恳求的目光。
第四天,我打开了手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陈阳的。微信里,是他发来的一条又一条信息。
“小曼,你在哪?回我个电话好不好?我好担心你。”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和稀泥,我不该让你受委T屈。”
“妈和我都谈过了,我骂了她,也骂了小悦。她们知道错了。”
“你回来吧,我们好好谈谈,别这样对我,好吗?”
“豆豆想你了,他一直问妈妈去哪儿了。”
看到豆豆的名字,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点开家庭相册,看着豆豆胖乎乎的笑脸,鼻头一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几天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无助,在这一刻,全部决堤。
我用力地吞咽着,不想让自己哭出声,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我该怎么办?
为了孩子,忍气吞声地回去,继续过那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日子吗?
还是为了自己,彻底斩断这一切,让孩子在一个不完整的家庭里长大?
我正纠结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林曼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有些苍老但很温和的女声。
“您是?”
“我是你陈阳的姨妈,你婆婆的亲姐姐。”
我愣住了。
“孩子,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婆婆那个脾气,我比谁都清楚。她就是个纸老虎,一辈子要强,没理也要搅三分。陈阳都跟我说了,这事,是他们老陈家对不住你。”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我打电话给你,不是想劝你回去。我就是想跟你说,别因为别人的错,惩罚自己。也别因为一个不懂事的老太太,就否定陈阳。那孩子,本质不坏,就是从小在他妈的强势下长大,腰杆子有点软。但他是真心疼你的。”
“阿姨,谢谢您。但是……”
“你听我说完。”她打断了我,“桂英她……其实也挺可怜的。她年轻的时候,你叔叔,也就是陈阳他爸,在外面有人了。她闹过,也打过,最后还是忍了。从那以后,她就觉得,女人只有把家里的男人和钱都攥在手里,才算有底气。她不是针对你,她是怕,怕自己当年的悲剧,在她儿子身上重演。她觉得你太有主意,太能干,怕陈阳镇不住你,怕你以后会像你叔叔一样,说走就走。”
我怔住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婆婆的过去。那些她在我面前表现出的强势、控制欲、蛮不讲理,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源头。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给她开脱。她做错了,就该承担后果。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日子要怎么过,还得你自己拿主意。但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个爱你的丈夫,和一个需要你的儿子。”
挂了电话,我坐在窗边,呆呆地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姨妈的话,像一颗石子,在我死水一般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我恨婆婆的蛮横,怨陈阳的懦弱。可我,真的能彻底放下一切吗?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家。客厅里,婆婆正在教豆豆念古诗,陈悦在旁边给他削苹果,陈阳在厨房里做饭。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和谐。
我推门进去,他们一起回头看我,脸上都带着笑。
“妈妈,你回来啦!”豆豆朝我跑过来。
我蹲下身,想抱住他。
可就在我的手触碰到他的那一刻,他突然“哇”地一声哭了。
“妈妈,奶奶剪了你的包,你是不是不要我跟爸爸了?”
那稚嫩又尖锐的问话,像一把刀,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脸上全是泪水。
五
第二天,我退了房。
但我没有回家。我去了我父母以前住的老房子。
那是一套很久没住人的两居室,家具上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我打开窗,让阳光和新鲜空气涌进来。
我从玄关的抽屉里,拿出那张我妈的老照片。照片上,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连衣裙,梳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笑得温柔又坚定。
我仿佛又听到了她的话:“女人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精气神。”
我开始打扫房间。
我把地板擦得锃亮,把玻璃擦得透明,把所有的旧物都整理得井井有条。当我把所有事情都做完,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时,我心里的尘埃,似乎也被一并扫去了。
下午,我给陈阳发了条信息。
“我在爸妈的老房子里。如果你想谈,就一个人来。”
半小时后,他到了。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眼神里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害怕。
“小曼。”他声音沙哑。
我没有让他进门,只是靠在门框上,平静地看着他。
“陈阳,我想过了。这个婚,可以不离。”
他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但是,我有条件。”
他立刻点头:“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第一,让你妈和陈悦,当着我的面,为剪坏我包的事情,正式道歉。不是那种‘我错了行了吧’的敷衍,是真心实意的道歉。”
陈阳的喉结动了动,艰涩地说:“好。”
“第二,那个包,原价一万三千八。让你妹妹陈悦,自己打工赚钱赔给我。什么时候她把钱还清了,什么时候这件事才算过去。我不差这个钱,但我要让她知道,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陈阳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但还是咬牙答应了:“好,我让她去。”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以后,我们搬出来住。这个老房子,或者我们重新买一套小的,都可以。周末可以带豆豆回去看他们,但我们必须有自己的空间。我不想再过那种寄人篱下、处处看人脸色的日子。”
陈阳沉默了。
这是他最难做到的。搬出去住,意味着他要彻底摆脱他母亲的控制,意味着他要直面“不孝”的指责。
“小曼,这一点……能不能再商量一下?”他艰难地开口,“我妈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
“她身体不好,还是控制欲太强?”我冷冷地打断他,“陈阳,你别再拿这个当借口了。你不是不知道,我们之间所有的问题,根源都在哪里。如果不把这个根源拔掉,今天是一个包,明天就是别的东西。我们永远都过不了安生日子。”
最伤人的,不是仇人的恶意,而是亲人的算计。
我不想再让自己活在那种无时无刻不被算计、不被提防的环境里了。
“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我下了最后通牒,“同意,我们就继续。不同意,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
陈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深深的疲惫。
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有多难。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边是他选择的妻子和家庭。
良久,他睁开眼,眼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好。”他说,“我答应你。我们搬出来。”
我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但我并没有感到轻松。我知道,这只是战争的开始。真正的战役,还在后面。
“还有一件事。”我说,“你妈和你妹妹的道歉,我要她们来这里,当着我爸妈的遗像说。”
陈阳的身体,猛地一震。
六
(第三人称视角)
陈阳回到家时,王桂英和陈悦正坐在客厅里。
气氛依旧压抑。
王桂英看到儿子,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小曼她肯回来了吗?”这几天的煎熬,让她的气焰消磨殆尽,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乞求。
陈阳没有回答,他走到客厅中央,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平静地说:“妈,小悦,你们准备一下,跟我去给小曼道歉。”
“道歉?”陈悦立刻跳了起来,“凭什么?是她自己要走的!又不是我们赶她走的!”
“闭嘴!”陈阳厉声喝道,吓了陈悦一跳。
王桂英也拉下了脸:“要去你去,我没做错什么,我不去!我一个长辈,去给晚辈低头,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她标志性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是她心虚和强撑的表现。
“脸面?”陈阳自嘲地笑了笑,“妈,你的脸面,在拿起剪刀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你现在要是不去,你丢掉的,就是你儿子这个家。”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扔在桌上。
“小悦,这是我这几年存的所有的钱,一共二十万。密码是你生日。你拿去,给你嫂子买个一模一样的包,不,买十个。然后跪下求她回来。”
陈悦看着那张卡,愣住了。
“哥,你这是干什么……”
“我还能干什么?”陈阳的眼眶红了,“我是在求你们!求你们放过我,也放过你们自己!你们以为你们在跟林曼斗,其实你们是在毁掉我!”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句地说:“我爱她。我想跟她,跟豆豆,好好过日子。就这么简单一个愿望,为什么就这么难?”
王桂英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心如刀绞。她这辈子都要强,都是为了这个儿子。可到头来,伤他最深的,反而是自己。
“陈阳……”她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
“妈,我什么都不想听。”陈阳打断了她,“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去,还是不去?”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的颤音:“你要是不去,从今往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妈。”
王桂英的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她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如此陌生又坚硬的一面。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去……”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沙发上,喃喃地说,“我去……”
陈悦看着哥哥决绝的背影,和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意识到,这场由她点燃的战火,已经烧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第一人称视角)
三天后,陈阳带着婆婆和陈悦,来到了我父母的老房子。
我给他们开了门,没有请他们坐,只是让他们站在客厅中央。
客厅的墙上,挂着我父母的黑白遗像。
婆婆和陈悦都显得局促不安。尤其是婆婆,她一辈子没跟人低过头,此刻站在那里,脸涨得通红,手不停地在衣角上搓着。
“说吧。”我冷冷地开口。
陈阳碰了碰他母亲的胳膊。
婆婆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我,又看了看墙上的遗像,眼神复杂。
“小曼……对不起。”她的声音很低,像蚊子叫,“那天……是妈冲动了,妈不该……不该剪你的包。”
“还有呢?”我追问。
“妈不该……不该逼你,不该不尊重你。”她说完这句,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别过脸去,眼角似乎有泪光。
我看向陈悦。
陈悦咬着嘴唇,一脸的不情愿,但在陈阳严厉的目光下,还是低下了头。
“嫂子,对不起。我不该不问自取拿你的包,更不该因为你不借给我,就跟我妈告状,害得……害得事情变成这样。”
她的道歉,比婆婆要流畅,但少了那份挣扎,也显得不那么真诚。
“包的钱,我会还给你。”她补充道,“哥已经帮我找了份工作,在餐厅做服务员。我会每个月把工资都给你,直到还清为止。”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大概是她们能做到的极限了。
“好。”我说,“道歉我收下了。但是,我说过的话,依然有效。”
我转向陈阳:“房子你们去看吧,看好了告诉我。在搬家之前,我跟豆豆,会先住在这里。”
成年人的崩溃,都是静音的。你只是在某个瞬间,决定不再忍了。
而我的“不再忍”,换来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筋疲力尽的平静。
他们走后,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站了很久。
我看着父母的遗像,轻声说:“爸,妈,我没有丢掉你们教我的精气神。我只是,想换一种方式,活下去。”
七
接下来的一个月,像一部按了快进键的默片。
陈阳以一种惊人的效率,在离我父母老房子不远的一个小区,租下了一套两居室。他一个人负责了所有的搬家事宜,把我们那个家里,属于“我们”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搬了过来。
我则带着豆豆,住在了老房子里。
每天,我送豆豆去附近的幼儿园,然后去上班。下班后,接他回家,给他做饭,讲故事。日子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水。
陈阳每天都会来。有时是送些生活用品,有时是陪豆豆玩一会儿。他不再提让我回家的事,只是默默地做着他能做的一切。
我们之间,有一种客气又疏离的平静。
我教他怎么用新买的烤箱,他教我怎么修家里漏水的水龙头。我们像两个刚刚认识的合租室友,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有一次,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做饭。豆豆在客厅玩积木。
他走进来,想帮忙,却不小心打翻了一碗刚盛好的汤。滚烫的汤汁溅在他的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拉过他的手,冲到水龙头下,用冷水给他冲洗。
他的手很烫,我的心,也跟着一紧。
“疼不疼?”我问。
他摇摇头,眼睛却一直看着我,那眼神,像一只迷路的小狗。
冲了很久,我才关掉水,从药箱里拿出烫伤膏,仔細地给他涂上。
整个过程,我们都没有说话。
厨房里只有水流声和我们彼此的呼吸声。
涂好药,他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小曼,”他低声说,“我知道,让你一下子原谅我们,很难。但是,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抽回了手,没有回答。
有些伤口,可以愈合,但疤痕会永远留在那里。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旁边是豆豆均匀的呼吸声。我想起了那个被剪碎的包,想起了婆婆疯狂的样子,想起了陈阳一次次的“和稀泥”。
然后,我又想起了他被烫伤时,我下意识的紧张;想起了他每天风雨无阻地过来,只为看我们母子一眼;想起了他为了兑现承诺,顶着压力跟他母亲决裂时的样子。
我发现,恨,其实比爱更累人。
一周后,新家收拾好了。
陈阳来接我和豆豆。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我们一家三口,走在洒满金色光斑的林荫道上。豆豆在前面又蹦又跳,我和陈阳跟在后面,隔着半米的距离。
“我妈……前几天住院了。”他突然开口。
我脚步一顿。
“高血压犯了。没什么大事,住了两天就出院了。”他解释道,“小悦请了假,一直在医院照顾她。”
我“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院那天,她跟我说,她想通了。”陈阳看着远方,缓缓地说,“她说,儿子长大了,有自己的家了,她该放手了。”
我沉默着,没有接话。
“她还说,那个房子,她跟小悦住着太大了,冷清。她们准备把房子卖了,回乡下老家住。”
我的心,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小悦的工作,还在做。上个月发了工资,两千八,一分没留,都转给我了。她说,她会一直干下去,直到把钱还清。”
我们走到了一个公园的长椅旁,坐了下来。黄昏的阳光,柔和地洒在我们身上。
陈阳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
“小曼,我以前总说‘都是一家人’,是想让你退让,让你委屈求全。我现在才明白,‘都是一家人’,真正的意思,是当外面有风雨的时候,我应该站出来,做那个为你遮风挡雨的人。”
他顿了顿,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真诚和坚定。
“以前,我没做到。但从今往后,我想试试。”
我的视线,有些模糊了。
我看到了他的改变,看到了他的努力,也看到了他夹在中间的痛苦和挣扎。
也许,婚姻,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磨合与战争。在这场战争里,没有绝对的赢家。我们能做的,只是在一次次的冲突和和解中,找到那个能让彼此都舒服的平衡点。
豆豆跑了过来,举着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小野花。
“妈妈,送给你!”
我接过花,对他笑了笑。
陈阳看着我,也笑了。他小心翼翼地,朝我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上面还有淡淡的烫伤膏的味道。
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看着他伸出的手,迟迟没有动作。我的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那朵黄色的小野花,花瓣的边缘,已经被我捏得有些卷曲。我抬起头,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远处的天空,那里,最后一抹晚霞正燃烧得绚烂。
【互动引导】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但生活还在继续。
林曼最后会牵住陈阳的手吗?她应该为了孩子和丈夫的改变,选择彻底原谅,还是应该保持距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如果你是林曼,你会怎么选?欢迎在评论区留下你的看法,我们一起聊聊。
来源:俊俏香瓜8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