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不多不少,是陈默回家后,用遥控器精准按下的数字,不大到吵人,也不小到听不清新闻主播的字正腔圆。这个音量,像我们之间精确计算过的距离,安全,却冰冷。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不多不少,是陈默回家后,用遥控器精准按下的数字,不大到吵人,也不小到听不清新闻主播的字正腔圆。这个音量,像我们之间精确计算过的距离,安全,却冰冷。
我擦干净厨房最后一滴水渍,走进客厅,他正靠在沙发里,看着财经新闻,眉头微锁。那张我看了十年的脸,熟悉得像我手心的纹路,可此刻却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模糊不清。我习惯性地想去拿起茶几上的另一只遥控器,把音量调到我舒服的28,但手指蜷了蜷,又收了回来。
抽屉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一张褪了色的拍立得。那是我们刚认识那年,在海边,他背着我,笑得像个傻子,阳光洒在他年轻的脸上,金灿灿的。我今天找创可贴时无意中翻到,看了一眼,就匆匆关上了抽v屉,仿佛那照片里的热度会烫伤现在的手指。
“回来了。”我开口,声音干涩。这本该是晚饭时就说的话,却延迟到了现在。
他“嗯”了一声,眼睛没离开电视。这种反常的沉默,从上周他生日那天就开始了。往年,他就算再累,回家也会先抱抱儿子,再跟我说几句话。可现在,他像一个准时到站的列车,进站,停靠,然后熄火,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今天……公司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我试探着问,把切好的水果盘放到他手边。
他拿起一块苹果,咬了一口,咀嚼的动作很慢。“就那样。”他说,一如既往的三个字。顿了顿,他似乎想说什么,“其实今天……”
我立刻凑近了些,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却摇了摇头,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指了指电视:“你看这个新政策,对我们行业影响挺大的。”
话题被生硬地转开,像一扇刚要打开的门,又被“砰”地一声关上了。我看着他,他看着电视,电视里的人看着我们。我们三个人,构成一个稳固又可笑的三角形。儿子童童在房间里玩乐高,偶尔传来积木哗啦倒地的声音,那是这个家里唯一的、鲜活的动静。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结婚七年,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默契变成了默然。我以为这是所有婚姻的常态,是激情褪去后的亲情沉淀。可那种亲情,不该是这样带着冰碴的。它应该是温润的,是冬天里的一碗热汤,而不是此刻空气里这让人窒息的安静。
手机在他手边震了一下,屏幕亮起。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然后,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那张一直紧绷的脸,嘴角极快地、极轻地,向上扬了一下。
那是一个微笑。一个我许久未见的,不属于我和这个家的微笑。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他迅速地拿起手机,拇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然后把手机翻了个面,屏幕朝下地扣在了沙发上。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扎进了我的眼睛里。
“谁啊?”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
“没事,垃圾短信。”他回答得很快,眼睛重新回到了电视上,但这一次,我发现他的目光有些涣散。财经新闻里那些涨跌的数字,显然已经进不了他的脑子了。
那个夜晚,电视机的音量依旧是35。我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能清晰地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他似乎睡得很沉,但我却睁着眼,清醒得可怕。那个转瞬即逝的微笑,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我开始疯狂地回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对我笑了?是不再对我分享工作上的趣事?还是不再在我加班晚归时,给我留一盏灯,一碗热粥?
好像……都有。
我悄悄转过身,借着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月光,打量着他熟睡的侧脸。轮廓还是那么分明,只是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我们从二十出头,走到了三十而立。我以为我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可现在我发现,我连他为什么会对着一条短信笑,都不知道了。
这是一种可怕的无知。它比争吵更令人恐慌。
第二天是周末,我起了个大早,想做一顿丰盛的早餐,缓和一下这令人窒押的气氛。我记得他最爱吃我做的鲜虾馄饨。我把虾仁剁碎,混着肉糜,小心翼翼地包着每一个馄饨,像是在修补我们之间出现的裂缝。
他起床后,看到满桌的早餐,愣了一下。“今天怎么做这么多?”
“周末嘛,童童也爱吃。”我把一碗刚出锅的馄饨推到他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他拿起勺子,尝了一个,点了点头:“嗯,好吃。”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低头,一口接一口,迅速地吃完了。没有“老婆你辛苦了”,没有“还是你做的最好吃”,甚至没有多余的一个眼神。他的赞美,像完成任务一样,标准,却毫无温度。
我坐在他对面,一口也吃不下了。
第一章
周末的计划,被我安排得满满当当。上午带童童去科技馆,下午去游乐场,晚上看一场他最喜欢的科幻电影。我像一个急于证明自己能力的CEO,试图用一份完美的日程表,来粉饰公司内部已经出现的巨大亏空。
陈默没有反对。他的口头禅就是“都行”。以前我觉得这是随和,是宠溺,现在我才品出里面的味道——一种事不关己的敷衍。
在科技馆里,童童对一个模拟驾驶舱着了迷,拉着陈默的手不放:“爸爸,爸爸,你教我开飞船!”
陈默被他缠得没办法,把他抱进驾驶舱,耐着性子教他哪个是加速,哪个是转向。童童玩得咯咯直笑,小小的脸上满是崇拜。那一刻,陈默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柔和的线条。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对父子,心里一阵酸楚。他不是不会笑,他只是,把笑容给了别人。给了手机里的那个人,给了儿子,唯独吝啬于给我。
下午的游乐场,人声鼎沸。我给童童买了一个巨大的棉花糖,他一手抓着棉花糖,一手牵着我,另一只手还要去够陈默。我们三个人,就这样被一只小手紧紧地联系在一起。那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们还是那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可当童童的棉花糖不小心蹭到了陈默的白衬衫上时,那点温馨的错觉瞬间被打碎。
“哎呀!”我惊呼一声,赶紧拿纸巾去擦。
陈默皱了皱眉,躲开了我的手。“没事,回去洗洗就行。”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低头看了看衬衫上的那块粉色印记,标志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动作,我太熟悉了。每当他觉得麻烦,或者想跟眼前的人和事划清界限时,他就会推眼镜。
童童似乎也感觉到了爸爸的不悦,他看看陈默,又看看我,小声说:“妈妈,爸爸是不是不高兴了?”
我的心猛地一抽。孩子是最敏感的。
我蹲下来,摸了摸童童的头,轻声说:“没有,爸爸只是有点累了。”
童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他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看着我,问出了那句让我几乎溃不成军的话:“妈妈,爸爸为什么不笑了?他以前很爱笑的。”
轰的一声,我感觉周围所有的喧嚣都消失了。只剩下儿子这句天真的问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能怎么回答他?我能告诉他,因为爸爸可能爱上别人了吗?我能告诉他,因为妈妈把他管得太紧,让他窒息了吗?
我只能用力地把他抱在怀里,把脸埋在他的小肩膀上,不让他看到我瞬间泛红的眼眶。鼻腔酸涩,喉咙发紧,我拼命地深呼吸,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婚姻里最可怕的,不是争吵,而是连架都懒得吵的死寂。现在我才知道,比死寂更可怕的,是你的孩子,都看出了你们之间的问题。
晚上的电影,我们谁也没心思看。巨大的银幕上,飞船在宇宙里穿梭,爆炸声震耳欲聋。黑暗中,我悄悄地偏过头,看到陈默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他依旧是那个迅速查看,然后面无表情地扣上的动作。
我再也忍不住了。
电影一散场,在地下车库走向自己车位的路上,我开了口。
“陈默,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他打开车门,把睡眼惺忪的童童放进后座的儿童安全椅里。
“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我站在副驾驶的车门边,没有上车。昏暗的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没怎么。”他关上后车门,绕到驾驶座。
“你没怎么?”我冷笑一声,“你当我瞎吗?你天天对着手机笑,回家一句话不说,连儿子都看出来你不高兴了!你还说你没怎么?”
他拉车门的动作停住了,转过身看着我。地下车库里空荡荡的,我的质问在水泥墙壁间产生了回响。
“林薇,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工作压力大,回家想清静一会儿,不行吗?”
“清静?你管这叫清静?你这叫冷暴力!”我的情绪有些失控,“你有什么事你不能跟我说吗?我们是夫妻!有什么压力我们不能一起扛吗?你宁愿跟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发信息,也不愿意跟我多说一句话?”
“你又看我手机了?”他眉头紧锁,语气里充满了厌恶。
“我没有!”我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虚弱。我确实没看,但我看到了他的笑,那比看到内容更让我难受。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微信视频的提示音。他看了一眼,立刻按了静音,屏幕上跳出一个备注——苏晴。
一个女人的名字。
他下意识的举动彻底点燃了我心里的那把火。我冲过去,想抢他的手机。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你干什么!疯了吗!”他低吼道,脸上满是怒气和难堪。
“让我看看!她是谁?苏晴是谁?”我挣扎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
我们两个就在这空无一人的地下车库里,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兽,互相撕扯着对方最后的体面。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真的把手机抢了过来。屏幕还亮着,我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头像,一张清秀的、带着笑意的脸。
聊天记录很简单,也很暧昧。
“谢谢你的咖啡,今天聊得很开心。”
“你还好吗?看你今天心情不太好。”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周末愉快。”
……
每一句,都像是温柔的羽毛,轻轻地搔刮着一个疲惫男人的心。而我,只会用尖锐的质问和密不透风的控制,把他越推越远。
我拿着手机,浑身发抖。原来,他的笑容,他的心事,他的温柔,都给了另一个人。
陈默一把夺回手机,脸色铁青。“你看够了没有?”
我看着他,视线已经模糊。我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感觉喉咙里像堵了一块石头。“她是谁?”
“同事。”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只是同事?”
“不然呢?”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你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车灯亮起,照在我身上,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遗弃在路边的破旧玩偶。他没有再看我一眼,发动了车子。
我以为他会就这么开走,把我自己扔在这里。但他没有。他只是把车开到了我身边,降下车窗,面无表情地说:“上车。”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他还存有一丝理智,还是该悲哀我们之间只剩下了这点可怜的“理智”。
第二章
回家的路上,车里死一般的寂静。童童在后座睡得很沉,均匀的呼吸声反衬出我们两个成年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坐在副驾驶,眼睛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泪无声地滑落。我没有去擦,就让它那么凉凉地挂在脸上。
到了家,陈默把童童抱回房间。我则像个游魂一样,走进我们的卧室,一头栽在床上。我听着他在外面洗漱的声音,开关柜门的声音,最后,是客厅沙发轻微下陷的声音。
他睡在了沙发上。
我们结婚七年,这是第一次分房而睡。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陷入了彻底的冷战。同一个屋檐下,我们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他早出晚归,我负责照顾童童和这个家。我们不说话,甚至避免眼神接触。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单调声响。
我的控制欲在这场冷战中被激发到了极致。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搜寻他“出轨”的证据。我会在他洗澡的时候,偷偷看他的手机。但他的手机设置了密码,我试了我的生日,童生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全都错了。手机被锁定了。
我开始翻他的公文包,他的西装口袋。终于,我在他一件不常穿的大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礼品店的收据。
日期是上周,他生日的前两天。
商品名称:铂金镶钻项链。
价格:五位数。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那条项链,不是给我的。他生日那天,我没有收到任何礼物。我只记得,那天我精心准备了一桌子菜,等他到深夜。他回来时,带着一身酒气和疲惫,只说了一句“公司应酬”,就倒头睡了。
怀疑是一根针,扎进心里,拔不出来,每一次心跳都带着疼。这条项链,是买给那个叫苏晴的女人的吗?他们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收据,感觉它有千斤重。我冲进客厅,他正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一脸倦容。
“这是什么?”我把收据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拿起收据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他抬头看我,眼神里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侵犯隐私后的愤怒。
“你翻我东西?”他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冰凌。
“我如果没翻,是不是就要一直被你蒙在鼓里?”我歇斯底里地喊道,“陈默,你太过分了!你拿着我们家的钱,去给外面的女人买这么贵的东西!你还有没有良心?”
“你胡说什么!”他也站了起来,因为愤怒,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什么外面的女人?林薇,你能不能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龌龊?”
“龌龊?我龌龊?”我气得发笑,“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你还想狡辩?这条项链呢?你送给谁了?送给苏晴了是不是?”
“不可理喻!”他一把抓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转身就往门口走。
“你去哪?你给我说清楚!”我追上去,堵在门口。
“让开!”
“我不让!今天你不说清楚,别想出这个门!”
我们就在玄关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对峙着。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有疲惫,有失望,也有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林薇,”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真的让我觉得很累。非常累。”
说完,他用力地推开我,我踉跄了一下,撞在鞋柜上,手肘传来一阵剧痛。门被用力地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我顺着鞋柜滑坐在地上,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哭声惊醒了房间里的童童。他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我坐在地上哭,吓得也跟着哭了起来。“妈妈,妈妈你怎么了?爸爸呢?”
我看着儿子惊慌失措的脸,心如刀割。我这是在干什么?我把这个家,变成了什么样子?
我擦干眼泪,把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地安抚他:“没事,宝宝,没事。爸爸公司有急事出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一晚的。陈默没有回来。我给他打电话,关机。我一夜没睡,坐在黑暗的客厅里,从愤怒,到绝望,再到一丝丝的后悔。
我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分了?
也许,事情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也许,那条项令只是……只是什么呢?我想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我的脑子乱成一团麻。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送童童去幼儿园。回来的路上,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薇薇啊,你跟小陈还好吧?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你们吵架了,心里老不踏实的。”
我鼻子一酸,差点又哭出来。“妈,我们没事,好着呢。你别胡思乱想。”
“没事就好。”我妈在那头明显松了口气,“对了,我手机那个视频聊天,上次你教我的,我又忘了怎么弄了。你再跟我说说?”
我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地教她。从点开微信,到找到我的头像,再到按下那个视频通话的按钮。我妈年纪大了,反应慢,一个简单的操作,我反反复复说了五六遍,她才终于“哦哦哦”地说明白了。
“哎呀,你看,通了通了!看到你了薇薇!”手机那头传来我妈惊喜的声音,屏幕上出现了她那张布满皱纹但笑得开心的脸。
“妈,你气色不错啊。”我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容。
“是吗?我跟你说,你爸……”
挂了电话,我坐在车里,突然一阵恍惚。我能花十几分钟,不厌其烦地教我妈一个她学了无数遍的功能。可是,我有多久,没有用这样的耐心,去跟陈默好好地说一句话了?
我只会质问,只会怀疑,只会用最伤人的话去攻击他。我像一个拿着锤子的人,看什么都像钉子,只想狠狠地敲下去。
或许,我该冷静下来,去弄清楚真相,而不是凭着一张收据就给他定了死罪。
我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我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开向了陈默的公司。我告诉自己,我不是去监视,不是去抓奸,我只是想……我想看看他。我想看看那个让我觉得陌生的男人,在我的视线之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第三章
陈默的公司在一栋高级写字楼里,我以前来过几次。我没有上去,就在楼下大堂的咖啡厅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写字楼的门口。
我点了一杯咖啡,慢慢地喝着,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等,能等到什么。或许,我会看到他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一起走出来,亲密无间。或许,我什么也等不到,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在这里耗费一个上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咖啡已经见了底。就在我准备放弃,准备承认自己这个行为有多愚蠢的时候,我看到了他。
他和那个叫苏晴的女人,一起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咖啡杯。
他们没有走远,就在门口不远处的露天座位坐了下来,一人点了一杯咖啡。阳光很好,洒在他们身上。苏晴穿着一条米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陈默坐在她对面,也在笑。
那是我无比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笑容。没有疲惫,没有敷衍,没有不耐烦。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很认真地在听她说话,时不时地点头,或者补充几句。他的整个状态,是放松的,是愉悦的,是……鲜活的。
我从来不知道,他在公司里是这个样子的。在我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沉默的、疲惫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丈夫。可在另一个女人面前,他可以如此神采飞扬,谈笑风生。
有时候,压垮婚姻的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在另一个人脸上,看到了你丈夫久违的笑容。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拙劣的小偷,偷窥着不属于我的幸福。巨大的羞辱感和挫败感将我淹没。我甚至没有勇气走上前去,当场戳穿他们。我只是狼狈地低下头,结了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咖啡厅。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一路上,我的脑子里反复播放着刚才看到的画面。陈默的笑,苏晴的笑,像两把锋利的刀,在我心上来回地割。
回到家,空荡荡的房子让我感到一阵窒息。我冲进储物间,那个我们堆放各种杂物和旧回忆的地方。我想找点什么东西来发泄,想把什么东西狠狠地摔碎。
可我看到的,是满满当当的、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过去。我们一起组装的书架,他大学时获得的各种证书,我写的第一篇获奖小说的打印稿,甚至还有我们第一次旅行时,在海边捡的贝壳。
每一件东西,都在提醒我,我们也曾那样好过。
我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靠着一堆旧纸箱,缓缓地坐了下来。眼泪,终于决堤。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是陈默的。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犹豫了很久,才按了接听。
“喂。”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在哪?”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在家。”
“……我今晚回去。我们,好好谈谈。”
“好。”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死,走出储物间。我知道,今晚,将是决定我们婚姻走向的最后一战。要么,彻底分崩离析。要么,置之死地而后生。
晚上,我把童童哄睡着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我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他回来了。
他换了鞋,走进客厅,看到我,脚步顿了一下。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这是他压力特别大时才会有的习惯。
他在我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我们之间隔着一张茶几,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楚河汉界。
“你今天……去我公司了?”他先开了口。
我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随即又释然,大概是咖啡厅的同事看到了我。我点了点头:“嗯。”
“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看到了你和她。你们……很开心。”
他沉默了。良久,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那是一种极致疲惫后的坦然。
“林薇,我们离婚吧。”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炸弹,在我耳边轰然炸响。我以为我会跳起来,会歇斯底里,会质问他凭什么。
但我没有。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为什么?”我问,声音轻得像羽毛,“因为她吗?”
他摇了摇头。“不全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累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哀伤,“林薇,跟你在一起,我很累。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都被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几点起床,穿什么衣服,周末去哪里,甚至连我看电视的音量,都必须是你认为合适的。我喘不过气。”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激动地反驳,“我希望我们的生活有条不紊,希望你没有后顾之忧,这有错吗?”
“你没有错。”他苦笑了一下,“错的是我。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丈夫。我需要空间,需要呼吸。苏晴她……她只是一个愿意听我说话的人。我工作上遇到难题,压力大到整夜失眠,我不敢跟你说,因为你只会比我更焦虑,然后开始给我制定各种解决方案,告诉我应该这么做,不应该那么做。我跟她倾诉,她只会说‘辛苦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你知道吗?有时候,男人需要的不是一个军师,只是一个能让他卸下防备的港湾。”
他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们之间最根本的问题。我的控制,我的焦虑,我那自以为是的“为他好”,原来,一直是压在他身上的枷熟。
“那条项链呢?”我颤抖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是我心里最深的那根刺。
他愣了一下,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放在茶几上,推到我面前。
“本来,是想在你生日那天给你的惊喜。结果那天我们吵架,就一直没机会拿出来。”
我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精致的铂金项链,吊坠是我名字的缩写“W”。和我手里那张收据上的项链,根本不是同一条。
“那……那张收据?”
“那是我们部门几个同事,凑钱给一个要退休的老领导买的送别礼物。我是经手人,所以收据在我这里。”他解释道,语气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猜疑,我的臆想。我像一个自编自导自演的小丑,上演了一场歇斯底里的独角戏,最后,亲手把我的婚姻,推到了悬崖边上。
我看着那条项链,又看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巨大的荒谬感和悔恨,将我彻底吞噬。
第四章
离婚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们之间炸开后,留下的是一片死寂的焦土。
那一晚,我们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他依旧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我躺在空旷的大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我们开始了真正的冷战,比之前更冷,更彻底。他不再试图解释,我也不再歇斯底里地质问。我们像两颗朝着不同轨道运行的行星,在同一个空间里,却永不交汇。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童童变得越来越沉默,他不再缠着爸爸讲故事,也不再拉着我玩游戏。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积木搭着一座又一座高高的、摇摇欲坠的城堡。
我看着他小小的、孤独的背影,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证明对方是错的,却忘了当初我们只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人。
一天晚上,我起夜喝水,经过客厅,看到沙发上隆起的一团。陈默蜷缩在那里,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地皱着。他似乎着凉了,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伸出手,想探探他的额头。指尖快要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我又猛地缩了回来。
我转身走进卧室,从药箱里找出了感冒药和退烧药,又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整个过程,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做完这一切,我逃也似地回了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跳得厉害。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茶几上的药少了几颗,水杯也空了。
我们依然没有交流,但空气里那层坚硬的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周末,陈默的妈妈,我的婆婆,突然提着大包小包地来了。她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婆婆在餐桌上,看着我们两个全程无交流,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陈默放下筷子,淡淡地说:“妈,没什么。工作有点累。”
“累?我看你们俩是快把这个家给累垮了!”婆婆是个直性子,说话从不拐弯抹角,“陈默,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林薇,你也是,别老是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我以为婆婆是来当和事佬的。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林薇啊,我知道你持家辛苦。但是男人嘛,在外面打拼不容易,压力大。你得多体谅他,多担待他。别老是跟他对着干,家里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是讲感情的。”
她的话,句句在理,却也句句都在指责我。指责我不够体谅,不够温柔,不够“懂事”。
我的委屈,在那一刻达到了顶点。我为了这个家,辞掉了喜欢的工作,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每天围着灶台和孩子转。我把所有的精力都耗费在这个家里,得到的,却是所有人的不理解。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妈,我累了,你们吃吧。”
说完,我逃进了卧室,反锁了门。我听到婆婆在外面叹气,听到她低声地跟陈默说着什么。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不想听,也不想看。这个家,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客厅里,陈母看着儿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看看,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啊!好好的一个家,被你们弄成这样。你跟妈说实话,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陈默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妈,没有的事。您别乱猜。”
“没有?没有她会是这个反应?”陈母显然不信,“儿子,你听妈一句劝。林薇是个好媳妇,对你,对童童,对这个家,都没得说。就是性子急了点,好强了点。你是个男人,你得让着她,哄着她。夫妻过日子,不就是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吗?”
陈默没有说话。他看着妻子紧闭的房门,心里一片茫然。退?他已经退到无路可退了。他只是想要一点属于自己的空间,一点不被审视和评判的自由,就这么难吗?
第二天,他去上班,整个人都心不在焉。中午在食堂吃饭,又遇到了苏晴。
“陈默,你还好吧?看你脸色很差。”苏晴把自己的那份排骨夹到他碗里,“多吃点,补补。”
陈默看着碗里的排骨,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他突然意识到,苏晴的善解人意,或许并不只针对他一个人。她对谁,都可能是这样温柔和煦的样子。而他,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情绪的出口,一个逃避家庭矛盾的避风港。
可这个港湾,终究不是他自己的。那里没有他的过去,也没有他的未来。他的根,还在那个让他感到窒息,却又无法割舍的家里。
他想起了昨晚茶几上的那杯水和那几颗药。想起了林薇强忍着泪水,却依然耐心教她母亲用手机的样子。想起了她笨拙地学着给他做他最爱吃的菜,结果烫伤了手。
那些被他忽略的,被他用“累”和“烦”一笔带过的细节,此刻,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或许,她只是用错了方式。而他,又何尝不是用沉默和逃避,把她变成了一个歇斯底里的怨妇?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他们夫妻俩共同的朋友,张超。
“喂,陈默,干嘛呢?”
“上班。怎么了?”
“哎,问你个事。你老婆是不是给她们单位一个快退休的王姐买了条项链啊?我老婆今天跟王姐吃饭,王姐戴着,说你老婆送的,特别感谢她。我老婆还纳闷呢,说你老婆跟王姐也不是一个部门的,怎么关系这么好。”
张超后面又说了些什么,陈默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林薇……给王姐买了项链?
他猛地想起了那张收据。原来,那张收据上的项链,不是他买的,而是林薇买的!她也一样,为单位的集体事务在操心,在付出。
而他,却因为这个误会,指责她,伤害她,甚至……提出了离婚。
他拿着手机,呆坐在那里,心里像被巨石砸中,又痛又沉。他终于明白,那晚林薇看到他拿出的那条项链时,为什么是那样一副震惊又绝望的表情。
她以为,他真的拿了另一条项链,来搪塞她,来欺骗她。
一个巨大的、荒唐的、足以摧毁一切的误会。
第五章
当我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婆婆已经走了。陈默坐在沙发上,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茶几上,放着那张被我摔在他脸上的收据,和那个装着项链的丝绒盒子。
他听到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他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悔恨,有歉疚,还有一丝……小心翼翼。
“林薇,”他站起来,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我愣住了。这是我们冷战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说的,却是对不起。
“张超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他拿起那张收据,“这条项链……是你买的。”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原来,他知道了。
“我……”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该解释我为什么会误会,还是该为我的不信任而道歉?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这次,他走到了我面前,直视着我的眼睛,“我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指责你,不该怀疑你。更不该……说出离婚那两个字。”
他的眼神,真诚得让我无法回避。我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在那一刻,突然就松懈了下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酸楚。
我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到我哭的样子。
他却没有像以前那样,在我哭的时候手足无措,或者不耐烦地走开。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把那个丝绒盒子,放到了我的手心里。
“生日快乐,虽然……迟了很久。”
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来,我低头看着那个小小的盒子,视线一片模糊。
“我才是……该说对不起的人。”我哽咽着说,“我不该翻你东西,不该怀疑你,不该……把你逼成那样。”
“我们都有错。”他轻声说,“我们……把天聊死了。”
“把天聊死了”,多么精准的形容。我们明明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却用最糟糕的方式,把彼此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不再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关心变成了控制,他的沉默变成了反抗。
我们把所有积压在心里的委屈、不满、失望,都摊开在了桌面上。没有指责,没有辩解,只是平静地陈述。
就像两个医生,冷静地解剖着我们这段濒临死亡的婚姻。
我终于明白,我那密不透风的“爱”,对他而言,是一种多么沉重的负担。我试图掌控一切,为他规避所有风险,却也剥夺了他作为男人去承担、去解决、去试错的权利。
而他,也终于理解了我的不安和焦虑。我放弃了事业,把所有的宝都押在了这个家上。这个家的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草木皆兵。我的控制,源于我的恐惧。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是无声的,就像一块冰,在心里悄悄地化了,淹了自己。而我们,都曾被这冰冷的水,淹得快要窒息。
那天晚上,他没有再回沙发。他走进卧室,从我身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敷衍和应付,而是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
我转过身,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我知道,我们之间那堵厚厚的冰墙,终于,开始融化了。
第二天是周一,我们像往常一样,送童童去幼儿园。在幼儿园门口,童童拉着我们两个人的手,仰起小脸,看看我,又看看陈默,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笑容。
“爸爸妈妈,你们和好了吗?”
我和陈默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温柔的笑意。
陈默蹲下来,把童童抱进怀里,亲了亲他的额头。“嗯,和好了。爸爸妈妈,永远不会分开了。”
那一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第六章
和解,并不意味着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它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我们愿意重新学习如何去爱的开始。
我开始学着放手。这是我需要学习的第一个技巧:给予空间。
陈默加班晚归,我不再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催促。我只会发一条信息:“不用急,开车注意安全。饭菜在锅里温着。”
他的朋友约他周末去钓鱼,我不再像以前一样,抱怨他不管家不管孩子。我主动帮他准备好渔具和零食,笑着说:“去吧,好好放松一下。家里有我呢。”
他很惊讶我的转变。有一次,他晚上十点多才回来,看到我正坐在客厅看书,有些不自在地说:“抱歉,今天部门聚餐,回来晚了。”
我合上书,对他笑了笑:“没事啊,跟同事多联络感情是好事。你吃饭了吗?”
他愣在那里,看了我好几秒,才说:“吃了。”然后,他走过来,从身后抱住我,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低声说:“谢谢你,老婆。”
那一声“谢谢”,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我心动。我明白,他谢的不是我的“大度”,而是我终于肯给予他的那份信任和自由。
我学习的第二个技巧,是直接表达我的需求,而不是用抱怨和指责来伪装。
以前,看到家里乱了,我会黑着脸,一边收拾一边指桑骂槐:“这个家,就我一个人看得见活儿!”
现在,我会走到正在看球赛的他身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老公,我今天有点累,你能不能……陪我一起把客厅收拾一下?五分钟就好。”
他会立刻关掉电视,毫无怨言地站起来:“好啊,听老婆大人的。”
以前,我想要他陪我逛街,我会说:“你看人家老王,天天陪他老婆逛街,你呢?就知道在家躺着!”
现在,我会提前一天,挽着他的胳膊撒娇:“亲爱的,明天下午有空吗?有件风衣我看了好久,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只有你的眼光,我才信得过。”
他几乎没有拒绝过。
我发现,当我把指责换成请求,把命令换成商量,男人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沟通。他们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不愿意为你付出,他们只是,天生抗拒被强迫和被否定。
爱不是占有,而是给予对方成为他自己的权利和空间。我花了七年时间,才刚刚开始懂得这个道理。
一个清晨,阳光透过阳台的落地窗洒进来。我正在浇花,陈默走过来,从身后环住我的腰。
“在想什么?”他问。
“在想,我们差点就错过了。”我转过身,看着他。
“不会的。”他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回来找你。”
我相信他。因为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曾经丢失的东西——爱,和安定。
就在我们的关系逐渐步入正轨时,陈默的工作上,突然出了一个大问题。他负责的一个重要项目,因为合作方那边出了纰漏,导致整个项目进度停滞,面临巨大的违约风险。
那段时间,他肉眼可见地憔悴了下去。整夜整夜地待在书房打电话,开视频会议。烟灰缸里,总是堆满了烟头。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比他更焦虑。我会冲进书房,追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然后开始给他分析利弊,提供各种“我认为可行”的解决方案。我会把他的压力,变成我们两个人的压力,最后,演变成一场新的争吵。
但这一次,我没有。
我只是默默地给他泡好他喜欢的浓茶,给他准备清淡爽口的夜宵。等他深夜从书房出来,一脸疲惫地倒在沙发上时,我不会追问会议的结果,也不会说“我早就告诉过你,那个合作方不靠谱”之类的马后炮。
我只会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轻地帮他按摩太阳穴。
“别太担心,”我会说,“你这么厉害,一定能解决的。”
他会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下,眼睛里是化不开的疲惫和感激。
有一个晚上,他凌晨三点才从书房出来。我被开门声惊醒,看到他站在床边,借着月光,静静地看着我和熟睡的童童。
“吵醒你了?”他小声问。
我摇摇头,坐了起来。“解决了?”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难的部分,过去了。”
他掀开被子上床,躺在我身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黑暗中,他突然开口:“林薇,你知道吗?这段时间,我每天晚上从书房出来,看到你和童童睡得那么安稳,我就觉得,天塌下来,我也得扛住。”
我的眼眶,瞬间就热了。
原来,一个男人需要的力量,不是你帮他出谋划策,不是你替他披荆斩棘。而是,无论他在外面经历怎样的狂风暴雨,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家里那盏温暖的灯,和那个在等他的人。
这就够了。
第七章
陈默的项目,最终有惊无险地解决了。他为此瘦了整整十斤,但也因此获得了公司高层的一致认可,为他后续的晋升铺平了道路。
庆功宴那天,他喝了点酒,回来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他抱着我,在客厅里转了好几个圈,像个毛头小子。“老婆,我们成功了!”
“是你成功了。”我笑着纠正他。
“不,是我们。”他认真地说,“没有你,我扛不下来。”
这就是我学到的第三个技巧:欣赏他的努力,而不仅仅是结果。在他成功的时该,分享他的喜悦。在他失意的时候,肯定他的付出。让他知道,无论输赢,你都站在他这边。
我们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热恋时的模样,甚至比那时更好了。因为我们都经历过失去的恐惧,所以更懂得珍惜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
周末,我没有再安排得满满当当。我问陈默:“这个周末,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他想了想,眼睛一亮:“我们带童童去趟郊野公园吧?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在那儿。”
我笑着点头:“好啊。”
这就是第四个技巧:创造属于你们的,共同的,积极的体验。婚姻需要经营,而最好的经营方式,就是不断地为你们的“感情账户”里,存入美好的回忆。
我们去了那个公园。七八年过去,公园的样子变了许多,但那片大草坪还在。我们铺上野餐垫,童童像只快乐的小鸟,在草地上追着蝴蝶跑。
我和陈默并肩坐着,看着不远处的儿子。
“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就在这儿,给我念诗。”我笑着说。
陈默老脸一红:“还提那个干嘛,傻不拉几的。”
“不傻啊,”我说,“那时候,我觉得你就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人。”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温柔。“那现在呢?”
“现在?”我故意顿了顿,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现在,你是我儿子的爸,是我要相伴一生的人。”
他笑了起来,伸手把我揽进怀里。
夕阳西下,给整个草坪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童童跑累了,回到我们身边,一头扎进陈默怀里。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
我和陈默相视而笑。这一刻,岁月静好,别无所求。
回家的路上,童童在后座睡着了。车里放着我们都喜欢的老歌。我看着陈默开车的侧脸,轮廓分明,神情专注。我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他没有回头,只是腾出一只手,握住了我的手,紧紧地。
晚上,我们陪童童搭完他最喜欢的乐高城堡,然后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开着,童常想看动画片,他拿着遥控器,看看陈默,又看看我,有些犹豫。
陈默笑着揉了揉他的头,然后看向我,用眼神征求我的意见。
我笑了笑,对童童说:“给他看吧,音量调小一点就行。”
童童欢呼一声,把音量调到了20。动画片里传来轻松欢快的音乐。
陈默没有去看电视,他只是看着我。他的标志性动作,推眼镜的习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很少出现了。他不再需要用这个动作来隔绝和逃避。
他关掉了电视。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充满了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或许是“我爱你”,或许是“谢谢你”,或许是“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然后,我看到他笑了。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无比轻松的,像我们初见时那样,带着阳光味道的笑容。
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而我,也什么都不需要再听了。
来源:俊俏香瓜8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