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决定高度,才华成就辉煌;无品无德,纵有千般才华,亦难长久

360影视 国产动漫 2025-09-08 00:17 2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我和江川之间沉默的距离。我习惯22,他钟爱35,于是我们家的电视,永远活在他的舒适区里。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我和江川之间沉默的距离。我习惯22,他钟爱35,于是我们家的电视,永远活在他的舒适区里。

我收拾着碗筷,厨房里水声哗哗,却盖不住客厅新闻主播慷慨激昂的声音。眼角的余光里,江川靠在沙发上,长腿交叠,姿态闲适,仿佛他是这个世界的观众,而我,只是他生活布景里一个忙碌的道具。我擦干手,走到他书房,想把那盆快要的绿萝搬出来透透气。他的书桌永远一丝不苟,就像他这个人,一切都精确到毫米。我拉开最上层的抽屉,想找把剪刀修掉枯叶,指尖却碰到一个硬邦邦的相框。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年轻的江川,和一个温和儒雅的中年男人,两人勾肩搭背,笑得像一对亲父子。照片背后,是江川龙飞凤舞的字迹:与方老师于滨江设计院,1998。

方老师,方建华。这个名字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扎了一下我的记忆。江川已经很久没提过他了。

回到客厅,新闻刚好播完,江川拿起遥控器,正要换台,我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好久没听你提方老师了,他最近还好吗?”

江川按键的手指停在半空,电视屏幕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电流的微弱噪音。他没看我,眼睛盯着黑掉的屏幕,几秒钟后,才淡淡地“嗯”了一声。那种反常的沉默,让客厅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

“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上次同学聚会,李静还问起,说当年方老师最看重的就是你。”

“是吗。”他终于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稍纵即逝,“都过去的事了。”他把遥控器扔在沙发上,站起身,“我去画会儿图,‘云顶’那个项目,市里很重视。”

“云顶……”我跟着重复了一遍,“听起来就很气派。这次的设计,又是你独立完成的吧?你总能给我惊喜。”

他走到书房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扯出一个复杂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别的什么。“这次不一样,”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必须……”

他没说下去,转身进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那扇门,隔开的仿佛是两个世界。门外,是电视机冰冷的屏幕和我的胡思乱想。门内,是他野心勃勃的蓝图和他不愿提及的过往。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江川还在书房,只有笔尖划过图纸的沙沙声,规律得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钟摆。我在黑暗中睁着眼,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他那句没说完的话。

他必须什么?

凌晨一点,我听见书房的门响了。我赶紧闭上眼,装作熟睡。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带着一身烟味和凉气。我能感觉到他站在床边看了我很久,然后,我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

他没有上床,而是走到了阳台。我悄悄睁开眼,看见他的背影被月光勾勒出一个孤独的剪影。他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没过多久,他的手机响了,铃声被他迅速按掉,变成了震动。

他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我的心上。

“……方老师?这么晚了……不,我没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那毕竟是您的心血……也是我的。”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又轻又快,像是急于撇清什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挂了电话,他在阳台上站了很久,直到那支烟燃到尽头。

第二天我醒来时,江川已经走了。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是他一贯的习惯。可我的心,却因为昨晚那个电话,凉了半截。

日子照旧。他为了“云顶”项目忙得脚不沾地,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烟味也越来越重。他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也更易怒。有时候,六岁的女儿月月缠着他,他会不耐烦地挥挥手:“去,找你妈去,爸爸忙着呢。”

他标志性的动作——用那支昂贵的德国钢笔有节奏地轻敲桌面——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过去,这是他深度思考的信号;现在,更像是他内心烦躁的节拍器。

周末,我带月月去公园。月月在草地上追着蝴蝶跑,我坐在长椅上,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响了,是李静。

“林荟,你家江川现在是真牛了啊!‘云顶’那个项目,听说评委会那边评价特别高,今年那个‘金拱奖’,十拿九稳了!”

“金拱奖”,国内建筑设计的最高荣誉。我记得江川刚毕业时,眼睛亮晶晶地对我说,他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拿一次“金拱奖”。

“他确实……很努力。”我干巴巴地说。

“光努力可不行,得有天赋。说起来,他这风格,真是越来越有方建华老师当年的风范了,不过比方老师更大胆,更现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挂了电话,我的心沉了下去。又是方老师。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成功,和方老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晚上,江川难得准时回家吃饭。饭桌上,我把李静的话转述给他,想看看他的反应。

他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那当然,方老师是我的恩师,潜移默化,总会有点影响。”

“可李静说,不只是影响,感觉像是……一脉相承。”我盯着他的眼睛。

“那更好,说明我学到家了。”他避开我的视线,低头喝汤。

我忽然觉得很累。一个屋檐下,心的距离,有时比天涯还远。

吃完饭,他照例把电视音量调到35,靠在沙发上看财经频道。月月拿着画笔和画本,蹭到他身边,仰着小脸,满眼期待:“爸爸,你给我画一个公主城堡好不好?就像你设计的那些大房子一样。”

江川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没有离开电视:“没看爸爸正忙吗?”

“你就画一个嘛,很简单的。”月月拉着他的胳膊摇晃。

“烦不烦!”他不耐烦地夺过画本,抓起笔,在纸上胡乱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方块,上面加了几个三角,“行了,这就是城堡。”

月月看着纸上那个丑陋的涂鸦,扁了扁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爸爸画的,还没有方爷爷画的好看。”

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江川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他猛地坐直身体,死死地盯着月月:“你说什么?哪个方爷爷?”

月月被他吓到了,哇地一声哭出来:“就是……就是上次我们在公园遇到的那个白头发爷爷……他给我画的小兔子,比这个好看一百倍!”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方建华老师,就住在那片公园附近。

江川的脸色从白转青,他一把将画本摔在茶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以后不准再见他!听见没有!”他冲着月月低吼。

月月哭得更凶了,我赶紧把她抱进怀里,瞪着江川:“你冲孩子发什么疯!她懂什么!”

“她不懂?她什么都懂!”他指着月月,手指都在发抖,“你们是不是早就背着我跟他联系了?啊?”

“江川,你简直不可理喻!”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可理喻?”他冷笑起来,眼里的血丝让他看起来有些狰狞,“林荟,这个家里的事,你不懂。”

又是这句“你不懂”。以前他说这句话,带着一种专业的优越感,我只觉得有点无奈。而现在,这句话像一堵墙,严严实实地把我推了出去,充满了轻蔑和戒备。

我抱着吓坏了的月月,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次争吵后,我们陷入了漫长的冷战。家里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江川索性搬进了书房。

为了缓和气氛,周末大扫除,我让他把储物间的杂物清一下。那是个不到五平米的狭小空间,堆满了我们这些年舍不得扔掉的旧物。我希望在整理过去的过程中,我们也能理清现在。

半小时后,他抱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纸箱走出来。

“这些还要吗?都是些没用的旧书和图纸。”他闷声问。

我的目光落在纸箱最上面的一卷图纸上。牛皮纸的边缘已经磨损,上面用铅笔标注着“滨江文化中心概念草图”。这个项目我记得,是江川的成名作,让他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设计师,一跃成为业内新星。

我走过去,鬼使神差地解开了捆着图纸的绳子。

图纸展开,细腻的笔触,天马行空的构思,即便隔了这么多年,依然能感受到创作者的激情和才华。然而,在图纸右下角,那个熟悉的签名,却不是“江川”。

是“方建华”。后面还跟着一个日期,比江川宣称的创作时间,早了整整两年。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江川。

他脸色煞白,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我……这是……这是方老师给我的参考资料。”他结结巴巴地解释。

“参考资料?”我拿起那卷图纸,手都在抖,“这明明是完整的设计稿!江川,你告诉我,你的成名作,到底是谁的?”

他看着我,眼神从慌乱慢慢变得冷硬。他一把夺过图纸,重新卷起来,仿佛这样就能卷起那个不堪的秘密。

“你又知道了?你懂什么设计!这是我们共同创作的!他提出了概念,是我,是我把它深化,是我把它变成现实!没有我,这些就是一堆废纸!”他越说声音越大,像是在说服我,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共同创作?那为什么所有的荣誉都是你一个人的?为什么你从没提过方老师的名字?”

“我……”他语塞了。

信任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再怎么抚平,也回不到当初。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十年,我以为我无比了解的男人,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陌生。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悄悄打开他的电脑,那个我从不碰触的领域。我不知道我想找什么,或许只是想找到一个他没有骗我的证据。

他的电脑没有密码。桌面很干净,只有一个名为“作品集”的文件夹。我点了进去,从“滨江文化中心”到“云顶”,他所有的得意之作,都陈列其中。

我点开“云顶”的文件夹,里面是无数个版本的设计图。我一张张翻看,直到最后,我看到了一个名为“Final_Final_绝对最终版”的文件。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进去。

宏伟的建筑,流动的线条,光与影的完美结合。这确实是天才的设计。然而,在模型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我放大,再放大,看到了一行几乎无法察觉的小字。

那是一个数字签名,一串代码。

我看不懂代码,但我看得懂那串代码最后解析出来的名字:Fang Jianhua。

就在这时,我的邮箱“叮”地响了一声。

一封匿名邮件。没有主题,没有正文,只有一个附件。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我点开附件,是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一页日记,字迹苍劲有力,正是方建华的笔迹。

“……今日与江川畅谈‘云顶’之构思,此子天赋卓绝,一点即通,更能举一反三。我将毕生所学之‘光影结构’倾囊相授,望他能完成我未竟之愿,建一座真正属于未来的建筑。此生或无憾矣……”

日期,是三年前。

我关掉电脑,浑身冰冷。

原来,不是“一脉相承”,而是“倾囊相授”。原来,不是“青出于蓝”,而是“鸠占鹊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书房的。客厅里,电视机还开着,音量依然是35,一个男人正在电视上侃侃而谈,教老年人如何防止电信诈骗。

我想起了我妈。前几天,她打电话给我,小心翼翼地问我,手机上那个“绿色的框框”怎么发语音,她想听听月月的声音。我在电话里教了半天,她还是没学会,最后沮丧地说:“算了算了,人老了,不中用了。”

那一刻,一种巨大的悲凉和讽刺将我淹没。我的丈夫,一个偷窃恩师心血的贼,即将站上荣誉的顶峰,被万人敬仰。而我的母亲,一个只想听听外孙女声音的老人,却被一个小小的智能手机挡在亲情之外。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荒诞得可笑。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妈妈的视频电话。

“妈,你点开那个绿色的框框……对,就是微信……看到我的脸了吗?……哎,对了!以后想月月了,就这样找我。”

屏幕里,妈妈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她新奇地摸着屏幕,好像能摸到我一样。“哎哟,真清楚!荟荟,你瘦了啊……”

月月凑过来,对着屏幕大声喊:“姥姥!姥姥!”

看着她们一老一小开心地聊着,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这才是真实的人间,朴素,温暖,干净。

挂了电话,我做了一个决定。

几天后,“金拱奖”颁奖典礼隆重举行。江川作为获奖热门,意气风发。他穿着我为他精心挑选的西装,站在聚光灯下,侃侃而谈他的设计理念,他的奋斗历程。

他说:“‘云顶’这个作品,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座建筑,更是我梦想的凝结。它是我多年独立求索,呕心沥血的成果……”

我坐在台下,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听着他流利的谎言,心里一片死寂。

才华是道加法题,人品却是道乘法题。一旦为零,满盘皆输。

掌声雷动,他高高举起金色的奖杯,享受着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在随后的记者提问环节,一个戴眼镜的年轻记者站了起来。

“江川老师,您好。我是《新锐建筑》的记者。您的作品‘云顶’,在光影结构上的运用,可以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水平,这让我们很多人想起了已经淡出业界的方建华老师。我注意到,方老师在十年前的一篇论文里,曾经提出过一个名为‘呼吸光廊’的超前概念,这和您‘云顶’的核心设计有异曲同工之妙。请问,您的创作,是否受到了方老师这篇论文的启发?”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镜头都对准了江川。我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握着奖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标志性的动作又出现了,他下意识地用指尖敲了敲奖杯,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方老师是我的恩师,他的理论对我影响深远,这我从不否认。”他稳了稳心神,微笑着回答,“但‘云顶’的设计,从概念到图纸,都百分之百,是我个人的原创。”

他说得斩钉截铁。

那个年轻记者并没有就此罢休,他推了推眼镜,又抛出一个更尖锐的问题:“可是,我们拿到一份方建华老师三年前的私人日记,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关于‘云顶’光影结构的完整构思,并且提到,他曾将此构思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了他最得意的学生。请问,江川老师,您就是那位‘最得意的学生’吗?”

全场哗然。

江川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风暴来临了。

第二天,一篇名为《“金拱奖”得主江川涉嫌窃取恩师成果,天才还是窃贼?》的深度报道,在网络上掀起轩然大波。报道里,附上了方老师的日记照片,以及“滨江文化中心”的草图对比。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江川的世界,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公司的电话,媒体的电话,朋友的电话,被打爆了。他一个都不接。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黑暗里,整个人陷在沙发椅中,只有烟头的火光明明灭灭。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

“为什么?”我轻声问,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你明明那么有才华,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

他没有回答,只是猛吸了一口烟,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知不知道,方老师把你看得比他自己儿子还重。”我的声音开始发抖,“他把一辈子的心血都给了你,不是让你去署上你自己的名字!”

他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里,我看到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你不懂!”他嘶哑地吼道,“这个行业有多残酷,你不懂!我等不起了!我再不出头,就一辈子被埋没了!方老师他老了,他思想僵化了,那些东西在他手里就是废纸,在我手里,才能发光!”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地偷?”

“那不叫偷!”他激动地站起来,挥舞着手臂,“那叫……那叫资源的最佳配置!”

我被他的无耻和理直气壮惊得说不出话来。

婚姻里最可怕的不是争吵,而是连争吵的力气和欲望都没有了。我看着他,只觉得陌生和疲惫。

那晚,我们分房睡。半夜,我口渴,起来喝水,经过书房,看到门缝里还透着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他趴在书桌上,似乎是睡着了。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和网友的谩骂。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桌角,放着一杯牛奶,还冒着热气。

是我睡前热的。我本想端给他,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最终,我还是没忍心,悄悄放在了门外。没想到他自己拿了进去。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动了一下,却没有抬头。他只是伸出手,默默地把那杯牛奶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我们就这样,隔着一道门缝,维持着一种脆弱而微妙的平衡。他没有道歉,我没有原谅,但那一杯牛奶,仿佛是这场冷战中,唯一尚存的温度。

第二天,我看到他把电视打开了。屏幕亮着,却被调成了静音。新闻画面无声地切换着,那个曾经被他调到35的喧嚣世界,此刻安静得可怕。

这无声的画面,比任何嘈杂的声音,都更让我感到震动。

事情持续发酵。江川的设计公司宣布对他进行停职调查,“金拱奖”组委会也成立了调查组,表示将重新审核他的获奖资格。

他从云端,狠狠地摔了下来。

他不再去书房,整天就穿着睡衣,躺在沙发上,一遍遍地用遥控器换着台。电视依旧是静音的,他只是麻木地看着那些跳动的画面。

我决定去找方老师。

我按照月月说的,去了那个公园。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看到了一群孩子围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正拿着画笔,耐心地教他们画画。

他就是方建华老师。他看起来比照片上苍老了许多,但眉眼间的温和儒雅,一如往昔。

我没有上前打扰,一直等到孩子们都散去。我走过去,在他对面的长椅上坐下。

“方老师。”我轻声喊。

他抬起头,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笑了笑。“是林荟吧?江川的……爱人。”

“您认识我?”

“我见过你的照片,在江川的钱包里。那时候,他每次提到你,眼睛里都有光。”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我们沉默地坐了很久。公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对不起。”我终于开口,声音哽咽,“江川他……”

“孩子,你不用道歉。”他打断我,声音温和而平静,“这件事,你没有错。江川……他也没有错,他只是太着急了。”

【切换至第三方视角】

方建华看着眼前这个满眼悲伤的年轻女人,思绪飘回了很多年前。那天,也是在这样一个午后,一个叫江川的年轻人,拿着自己的作品,满脸忐忑地站在他面前。那双眼睛,像狼一样,充满了对成功的渴望和野心。他爱极了这股劲儿,他觉得,这才是设计师该有的样子。他将他收为关门弟子,对他倾囊相授。他看着他崭露头角,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成功。他为他骄傲。

当他把“云顶”的构思草图交给江川时,他拍着他的肩膀说:“青出于蓝,去完成它吧。”他以为,这会是他们师徒二人共同完成的杰作,是他设计生涯最完美的收官。他甚至想好了,在作品发布会上,他会亲自到场,告诉所有人,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他没等到那一天。他等来的是江川的成名作“滨江文化中心”,那本该是他们师徒的第一个作品。发布会上,江川对他的贡献,只字未提。从那一刻起,方建华就明白了,这孩子,走得太快,把灵魂丢在了半路上。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离开,他想给这个他曾寄予厚望的年轻人,留下最后一点体面。

【切换回第一人称视角】

“他是个有才华的孩子。”方老师轻声说,像是在说服我,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只是……迷路了。”

有些人走着走着就丢了,不是因为路难走,而是因为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

临走时,方老师叫住我,从他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个用布包着的小木盒。

“这个,你帮我还给他吧。这是他当年留在我那儿的,他大概已经忘了。”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木盒,心里五味杂陈。

回到家,江川依然像一尊雕塑一样陷在沙发里。我把木盒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他看了一眼,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反应。

我打开了盒子。

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而是几本厚厚的速写本。

我翻开第一本,日期是大学一年级。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笔记和略显稚嫩的素描。我一页页翻过去,看着他的画技从生涩到纯熟,看着他模仿各种大师的风格,最后,定格在方建华老师的风格上。

有一页,他用几乎一模一样的笔迹,临摹了方老师的一个签名,下面写着一行小字:“总有一天,我会比你更强。”

我继续往后翻,在速写本的最后几页,我看到了日记。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只看得到方建华?我的设计明明比他更大胆,为什么客户最终还是选了他的方案?我不服!”

“……他今天又表扬我了,可我知道,那眼神里带着施舍。他把我当成一个需要提携的晚辈,而不是一个可以与他匹敌的对手。我恨这种感觉。”

“……他说要把‘云顶’交给我。我知道,这是他一生最看重的构思。这是我的机会,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再活在他的影子里。对不起了,老师。”

我浑身发冷。原来,那些所谓的“年少轻狂”,背后是如此不堪的嫉妒和算计。

我合上本子,看着江川。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他终于动了。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狂躁和理直气壮,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平静。

“我输了。”他说。

那天晚上,他接到了公司的正式解聘通知。紧接着,“金拱奖”组委会也发布公告,收回授予他的奖项。

他一手构建起来的大厦,在短短几天内,彻底坍塌。

我们在地下车库发生了最激烈的一次争吵。空间狭小,每一句话都被放大,撞在冰冷的水泥墙上,又弹回来,砸在彼此心上。

“你满意了?”他背对着我,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把我的一切都毁了,你满意了?”

“我毁了你?”我气得发笑,“江川,是你自己毁了你自己!是你的人品,配不上你的才华!”

激动时,句子变得很短。

“滚!”他猛地转身,一拳砸在车前盖上。

“你凭什么!”

“我瞎了眼!”

“你以为你是谁?”

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尤其是在你脚下本就不是自己的路时。我看着他暴怒而绝望的样子,心里却异常平静。

争吵过后,是死一样的寂静。我回到家,屋子里一片漆黑。电视机是关着的。那个永远停在35的数字,那个无声的屏幕,此刻都消失了。这个家里,第一次,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江川开始酗酒。他不再看电视,也不再碰画笔,整天就是喝酒,睡觉,醒了再喝。

我默默地收拾他留下的酒瓶,给他做清淡的饭菜,在他吐得一塌糊涂后,给他递上温水和毛巾。

我们之间,没有交流,只剩下这种近乎程序的照料。

一天早上,我起床去阳台晾衣服,看到他站在那里。那是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他没有看远处的城市天际线,而是低着头,看着脚边一盆早就枯死的茉莉。

那是我们刚结婚时,我买回来的。他说他喜欢茉莉的香味。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林荟,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干净的衣服,一件件晾在衣架上。

阳光从云层里透出来,照在他身上,也照在我身上。不暖,但也不再那么冷了。

生活还要继续。我重新找了工作,在一家小小的广告公司做文案。工资不高,但每天都很充实。月月很懂事,她好像知道家里发生了变故,不再吵着要昂贵的玩具,甚至会帮我做些简单的家务。

江川戒了酒。他找了很久的工作,都因为那场风波而处处碰壁。最后,他在一个社区的青少年活动中心,找了一份教孩子们画画的工作。

他的口头禅“你不懂”,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一次,我帮他整理画具,不小心把他的颜料顺序弄乱了。他看到了,只是走过来,温和地说:“没关系,我来吧。”然后默默地把颜料一盒盒重新排好。

周末,我们和月月一起看动画片。我习惯性地把音量调到22。江川从房间里走出来,在沙发上坐下,看了一眼电视,什么也没说。他只是安静地坐着,陪我们一起看。

那个刺眼的“35”,像一个遥远时代的遗迹,终于被彻底尘封了。

日子像温水一样,不咸不淡地过着。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设计师,我也不再是那个仰望他的全职太太。我们都变成了最普通的,为了生活而奔波的平凡人。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走下去。

直到我生日那天。

他给我做了一碗长寿面。我们三个人,围着小小的餐桌,吃得很安静。

吃完饭,他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盒子。

“生日快乐。”

我打开,里面是一条项链。不是什么名贵的牌子,但设计得很别致,是一个小小的,镂空的房子。

“我自己设计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画了很久。”

我看着他,他眼里的光,和多年前那个站在方老师面前的年轻人,有些像,又完全不一样。那里面,没有了野心和欲望,只剩下一种小心翼翼的,想要被认可的真诚。

那天晚上,我把他叫到书房。桌子上,放着一份文件。

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了字。

他看着那几个字,身体僵住了。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争辩,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房间里静得可怕,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终于,他动了。他没有去看那份协议,而是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张干净的A4纸上,开始画画。

他画得很慢,一笔一划,无比认真。

他画的,也是一个房子。一个最简单的,像月月涂鸦一样的小房子。有烟囱,有窗户,窗户边,还画了一朵小花。

我看着他握着笔的手,那双手,曾经画出过震惊世人的宏伟蓝图,此刻,却在虔诚地描绘着一个最朴素的家。

我的眼眶,毫无预兆地湿了。

我伸出手,想去拿那份冰冷的协议书,想把它收起来,或者撕掉。

我的指尖,已经碰到了纸张微凉的边缘,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

手,悬在半空。

拿起来,还是放下?

我不知道。

来源:俊俏香瓜8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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