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外国女子远嫁山东农村,婚后4年第一次回娘家,丈夫给了她3万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9-04 00:04 1

摘要:“钱我收下,护照也拿回来了,但要是我今天去了,就不一定再回来。”

“钱我收下,护照也拿回来了,但要是我今天去了,就不一定再回来。”

刘强把三万塞进我手里,县汽车站的风吹得票根哗啦响,婆婆一把抓住我行李箱的拉杆,像拽着一头倔毛驴。

她的手在抖,眼神里有怕,也有恨。

我笑了一下,心是凉的。

四年,我第一次回娘家。

我二十二岁时,跟刘强在青岛认识的。

我学中文,他跑海鲜,帮人送货,穿着一身海腥味的大衣,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牙。

他说“娜娜,你笑起来像早上太阳”,中文夹杂着方言,我听不懂,他又比划。

他笨拙,诚实,手掌很厚,像老树皮。

我跟他回了山东临沂的村子。

村口有两棵杨树,秋天落叶像太多的信纸,踩上去沙沙响。

婚礼很简单,几桌酒席,三斤白酒,村广播放了我听不懂的喜歌。

婆婆抹着红脸蛋看我,嘴角揪着,像含着一句话没说出来。

她说:“远来的媳妇儿,稀罕。”

又说:“远来的,都贵。”

我笑了,端着茶敬她,手心出汗。

刘强接过杯子帮我挡酒,说:“娘,都是一家人了,别说这些。”

婆婆把嘴一撇,收了红包,红封皮被捏出痕子。

婚后第一年,我不习惯村里清晨的吆喝声。

鸡叫、拖拉机轰鸣、集市上人骂人又笑得开心。

我说中文不好,婆婆嫌我笨。

她拿着我的筷子,示范夹咸菜:“这么夹,别像猫抓鱼。”

她嘟囔:“人家外头的媳妇都会心疼男人,咱家怎么找了个不勤快的。”

我笑,不顶嘴。

刚来那年冬天冷得厉害,北风像拿刀削脸。

我父母在阿拉木图的家里,给我寄来羊毛毯子,还有照片。

我爸穿着旧毛衣,比去年更瘦。

视频里,妈妈说:“娜塔,你好好生活,别受委屈。”

我点头,防止眼泪掉下去。

刘强守着我,烧了一壶热水,把床下塞满热水袋。

他笨笨地说:“这边没你那边热,我们慢慢来。”

慢慢来,来到了第二个冬天。

我怀孕了。

婆婆开心得跟村口的大喇叭似的,见谁都说:“我们家强子争气,外头的媳妇儿肚子也争气。”

她说“外头的”,我心里尖了一下。

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

婆婆笑,握着我的手说:“你就是我们家的人啦。”

我在床上又笑又哭。

出院那天,风大,棉被上有阳光味道。

婆婆轻轻翻我的包,动作像洗菜一样娴熟。

我说:“妈,你找什么?”

她笑:“护照,你那小本子,收在家里柜子里安全。”

我愣了一秒,觉得她也是为我好。

那一年,世界很小,围着一个婴儿转。

我学着做山东的饭,学着做腌咸菜,学着把胡同扫干净。

刘强忙,跑车,帮人装卸,春节时脸冻得通红。

晚上,他把肩膀给我靠,躲开婆婆的眼。

他像信号塔,连接着我跟这个村庄。

但第三年,他的肩膀开始承重不住。

车贷、农机、房子翻修,钱像洒在地里的种子,不知道哪颗能发芽。

我在家带孩子,教他汉语,也教他一点我的语言。

我在村小学兼职给孩子们讲英语课,五十块一节,不稳定,但是我喜欢。

有时候,我翻看手机里阿拉木图的大雪,遥远又刺眼。

爸爸那年的心脏不好,妈妈说话越来越慢。

我跟刘强说:“我想回家看看。”

他沉默,长长的呼气,有灰尘味。

他说:“等秋收,等春节,等房子上梁。”

我的等,像挂在房梁上的干玉米,一根根流水挂着,风吹摇着,不落地。

第四年,阿拉木图的电话打来,妈妈的声音哑了:

“娜塔,你爸动手术,医生说要人陪。”

我拿着电话,手指头麻了,耳朵里嗡嗡响。

我跑去找婆婆,她正在院子里晾被子。

阳光把棉被晒得刺眼,她抖一抖,被子里的棉花起了雾。

我说:“妈,我想回去一趟,爸爸要做手术。”

她停了一秒,继续抖:“医院都有护士呢,咱这边也忙,你回去那机票多少钱呢?”

我说:“我自己的钱,我上课赚的,够。”

她动作停住,扭头看我,嘴角紧了:“你上课的钱,不也是吃我们家的饭挣来的?”

我没说话。

她又道:“这几年在家吃着、住着,孩子也得人照料,你回去一趟那不是几瓜两枣,你回去了,你儿子怎么办?”

我抱紧孩子,孩子把脸贴我脖子上,软软的,热热的。

刘强下晚班回来,听我说完,低头抽烟,烟灰掉在门槛上。

他抬头的时候眼睛里红,像有火又像有水。

他说:“我给你钱,你去一趟,去十天,回来。”

我点头,以为这就是窗子打开的一条缝。

第二天,婆婆把我叫到厨房,说:“护照我找找。”

她打开柜子,翻出一堆红本本,结婚证、医保本、孩子的疫苗本,唯独没有护照。

她皱眉:“放哪儿了?”

她进屋又出屋,翻箱倒柜,终于在她衣柜底翻出来,包着一块旧毛巾,外面又套着紧紧的塑料袋。

她甩手把护照递给我,像把一塊烫手的铁。

“拿去,别丢了。”

我接过,心里一阵酸。

护照上我的名字,在她指头下有点褪色。

傍晚,刘强把我叫到院子里。

他把钱拿出来,三叠,一叠一万,是新的,边上还压着一张红色的百元。

“别让你爸妈觉得咱穷,我也争口气。”

他笑,大概想缓和我的情绪。

我看着他粗糙的手,指节上裂了小口子。

我说:“强子,咱们怕什么,穷也没什么丢人的。”

他咧嘴,眼底却有疲惫:“这钱,是借的。”

我想把钱推回去,他握紧我的手。

“拿着,咱是一家人。”

话说到这份上,我无法拒绝。

第二天一早,村班车卖票的像一台小打字机,叮叮当当。

我把孩子背在身上,箱子推在面前。

妇女们在站台聊大蒜收成,男人们叼着烟讲镇上的新超市。

婆婆一路把我拉到站台,嘴里叽里呱啦。

“你说你回来就回来,别到了那边被什么人拐了去,我们看新闻,外头乱得很。”

她怕我不回。

她又怕这钱跟着我回了我娘家。

她每一句都像是一根刺,从我的后背往里扎。

“你看看你这四年,吃的,我们待你差了吗?”

“你看谁家媳妇没这么过?”

“你要想你爹娘,我们也没拦你,你自己没急嘛。”

每一句都在咬字,像想赶紧把这些话嚼烂咽了,免得夜里在心里发芽。

我看着她,尽力压着怒火。

我说:“妈,我只是想去看一眼我的父亲。”

站台上人看过来,有人摇头,有人叹气。

有人小声说:“外头媳妇就是麻烦。”

我深呼吸,把孩子放给刘强抱。

我伸手把钱塞进包,又把护照放胸前的内袋。

“我拿我的证件,拿我们家的钱,去我娘家。”

婆婆抓住我的行李箱不放,力气大得吓人。

她吼:“你要真走了,就别回来了!”

我的耳朵嗡了一下,心也空了一下。

我笑了,是那种像破掉的风筝扯着线一样的笑。

“妈,这话不要说。”

我指着她握箱子的手:“拿着我证件是违法的,拿着我护照也是违法的,你再拦我,我就打110。”

刘强一怔,眼睛睁大,像第一次认识我。

婆婆冷笑:“你吓唬谁呢?”

我拿出手机,打开录音。

我的手在抖,可声音很稳。

“根据民法典,夫妻是平等主体,任何人不得非法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包括出行。”

我清楚地、一字一顿地说。

这些话,是我在夜里掰着手机屏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查出来的。

婆婆的嘴角在抖,她不信这些陌生字眼。

她懂的是村里祖宗留下的规矩,懂“门风”,懂“脸”,懂“外头的媳妇儿要紧紧拴着”。

她看我,就像看一个不听话的牛。

刘强把她的手轻轻按下去,拿开她的手跟拉杆之间。

“娘,别这样。”

他低声说出了四个字。

婆婆眼睛一下子红了,嘴唇抖:“你这么护着她,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娘了?”

刘强沉默,把她拉到一边。

他低头对我说:“娜娜,你去吧,给你爸妈买点东西。”

他把三万又塞紧,我没有力气再推拒。

我点头,又在心里狠狠地说“出息点”。

班车发动,柴油味像一层灰压在鼻子上。

我坐窗边,眼泪止不住,孩子在刘强怀里伸着小手喊“妈咪”,声音尖尖的。

我把手按在玻璃上,隔着玻璃摸他的脸。

婆婆站在站台低头擦泪,边擦边骂:“小冤家。”

车开了。

我像离开一片黏稠泥沼似的,像那个泥沼又不断拉扯我的脚。

我在车上给妈妈发消息,说我回去。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复:“路上,小心。”

她说她给我炖了我最爱喝的酸奶汤,说了想了太久的两句。

我靠着窗,开始往回想,更早的时间。

那年初秋,我跟刘强吃完饭,他把碗搁水池里,背后有一条汗过的印子。

他问我:“你想家吗?”

我点头,突然心里翻江倒海。

他说:“我小时候,我爸去青岛打工,半年回一次,我妈天天看着门口的路,眼都看直了。”

他呵呵笑两声,笑声里却酸。

“那时候我觉得,家就是一个等人的地方。”

他转头看我,眼睛里有光。

“可你不一样,你是从远处来的,你的路还得有来回。”

我惊讶,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第二天他给婆婆说了这话,婆婆一筷子戳在碗里,筷子头都戳弯了。

“你这都是谁教你的腔调?”

刘强把头缩了一下,不说了。

婆婆抱着孩子,一个劲地逗,嘴里还嘟囔:“一个人出门,外头风险多着呢,不如在家,好好把日子过好。”

她把“风险”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像要压住我心里的那只小鹿。

我没再提。

直到父亲要手术。

直到那天我忍无可忍。

我在网上搜了“护照可以由婆婆保管吗”,Iphone屏幕把我的脸照得惨白。

答案说:不可以。

又搜“限制出境法律后果”,我看了半夜,脸上像是有一层沉沉的油,怎么都擦不掉。

我给强子发信息,说护照和身份证是我个人所有,请他帮我拿。

他回:“好。”

十分钟后他给我发来电台唱歌的视频,是车上有人放的,我想他心里也乱。

那天之后,我跟婆婆的气就僵了。

僵,像晾在北风里的衣服,越硬越冷。

过两天,派出所的警察来村里做反诈宣传,我拉住一个女警,问了很多。

她说:“证件你自己保管,这是你的权利。”

她看我,语气柔软,像杯温热的水。

她叫我遇到问题打电话。

我把她的名字记在心里。

这些话,是我的底气。

车过了县城,转高速,到机场,我像被风吹得快要碎了。

刘强的电话断断续续打来,问我到了没,我说到了。

他问:“要不要我送你到安检?”

我说:“不用,你回去吧。”

他沉默一会:“你到了那边,发个定位给我。”

我笑了,这男人的笨热心,像一个四四方方的布包,里面装的都是硬面馒头和热气。

我说好。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紧握扶手,手心出汗,汗混着钱、护照的纸味儿。

云层下面是黄色的田和规整的渠,像刘强父亲手里那张旧纸地图。

我突然想起一句话:“从高空看世界,人的争执就像蚂蚁抢一粒糖。”

我把这句话发给刘强,他回了一个笑哭的表情。

过海关时,工作人员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一个月。

他抬头看我一次,我直视他,眼里不躲闪。

我想自己也在练习,练习不躲闪。

我回到了阿拉木图。

风里有奶茶的味道,街上的招牌是我熟悉的字母,妈妈站在出口,抱住我的时候,她小小的,瘦小得像一只枯瘦的枕头。

她摸我的脸,一遍一遍地,跟当年我出发时一样。

她没有问我是不是幸福,她只是一直给我夹菜,怕我吃不饱。

晚饭后,她握着我的手,说:“你爸爸明天进手术,医生说没大事。”

她说话时看着我,却不敢看我的眼。

我知道她在藏着问题。

阿拉木图的夜,比山东亮堂,街灯是暖色的,天空很深,星星在眼睛里闪。

我躺在床上,电话滚动着消息:

刘强发了孩子的照片,孩子拿着一支粉笔在地上画圈,说“妈咪的飞机”。

婆婆给我发了一个“平安”的表情。

又一条消息,是银行的扣款提醒:刘强还了三千块信用卡。

我突然意识到,这三万里没有他余钱。

这三万,是他揪着肉给我的。

我心里酸得想吐。

手术那天,父亲推进去,我在外面走来走去,像抽筋的鱼。

妈妈一直念叨着“菩萨保佑”,我们家不是信徒,可那天她手指青白,都要抓破了。

手术很顺利,医生出来说“成功”。

我抓着他的手臂说谢谢,说了很多遍,声音里带哭腔。

晚上,我跟母亲视频给刘强看,刘强露出那口整齐的牙,笑容真诚,眼里却红。

他说:“你看见没,我儿子今天自己爬上炕了。”

他把狠活软软地说出来,像把家里的热气送过来。

我笑,说:“看见,看见。”

视频的另一头,婆婆的声音插进来:“你跟他们说,你过几天就回来。”

她的声音尖,像一根小针扎在我耳朵里。

我停了一秒,说:“妈,我一个月。”

她“哼”了一声,视频断了。

我盯着黑屏,咬了一下嘴唇。

第二天,医生让父亲下床走一走。

我扶着他绕病房走,父亲的手骨节突出,掌心有厚茧,那是年轻时候留下的。

他走得慢,一步一颤,他抬头看我,说:“你瘦了。”

我笑:“我练会了蒸馒头。”

他也笑:“你妈蒸的就没你蒸得好吃。”

他沉默了一会,问:“他对你好不好?”

我眼睛里有水,摇摇头又点点头。

父亲不再问。

那天晚上,妈妈掀开我的被角,坐在床边。

她说:“你在那边,有没有自己的钱?”

她不说“他”,她问“钱”。

就像所有的母亲一样,最现实的关心,是你手里有没有应急的东西。

我说:“一点点。”

她说:“你不容易,女儿。”

她叹口气,像放下了一块石头,又像抱起了一块石头。

我心里一热,对她讲了村子里的事情:

讲婆婆怎么在门口骂我“外头的”,又半夜起来替我盖好被子。

讲刘强怎么抬着一袋五十斤的面,嗬哧嗬哧爬楼,还说“多运动”。

讲孩子在土堆边上摔了两跤,婆婆先骂了我半天,再给孩子擦药吹气。

讲我怎么偷偷给村头的孩子上课,看到他们眼睛里的光,像看见了我来中国的初衷。

妈妈听,眼里泛水。

她说:“你不傻,你能看见人心。”

她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突然不知道要怎么答。

我想起那三万块,像一个红沉沉的砣,压在我行李箱里。

我想起婆婆在站台上的那句“别回来了”,像箭一样,扎在后背上。

我想起刘强那句“你有你的来回”。

我的心,在这几句之间拽来拽去,像被两个人拉扯的小布头。

第二周,父亲出院,我陪他在家里走路练腿。

太阳透过格子窗洒在地上,暖暖的。

我帮妈妈打水,切菜,做一锅酸奶汤,满屋子都是家乡的味道。

夜里,刘强打电话,说村里有人说闲话,说我拿了钱就跑。

他说:“我又不是傻子,我信你。”

他说“我信你”时有点僵,像是在试探自己的嘴唇是否还会说这句话。

我说:“谢谢。”

旁边传来婆婆的叹气声,她在背景那边说:“信什么?我看她回不回来的。”

我闭上眼睛没接。

第三周,刘强在电话里说:“村里要分地,得你签个字。”

我一楞。

他说:“原来你户口没迁,现在都用身份证,得你意思意思。”

我问:“要怎么签?”

他愣了一秒,笑着说:“我不懂,村主任也不懂,你不签也没事。”

我说:“不签。”

这事不了了之。

但我突然想到很多事情:

我的名字,在哪些地方被消失过,在哪些地方被按下了章。

第四周,我开始收拾回程的行李。

妈妈把一件件手工毛衣塞进箱子,嘴里念叨:“那边冷,别冻坏了。”

我把钱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留在家里给父母,一部分带上。

我站在门口,一遍又一遍看这个房子,墙上的老照片里我十三岁,剪着短发,笑很傻。

妈妈给我塞了一个小红布包,说是给孙子的护身符。

她说:“不是迷信,就是做个心意。”

我笑着接过,心里酸得厉害。

去机场的路上,天空不深不浅,像一锅青石。

我给刘强发消息,告诉他航班时间。

他回:“我去接你。”

我犹豫了几秒,回了一个“好”。

我坐在机场等候厅,看到屏幕发光发亮,像一面面小小的窗子。

突然,手机震动,是刘强的语音。

他压低声音,说:“娘最近情绪不好,你回来,怕她说话不好听。”

他喘了一口。

又说:“你不用怕,我在。”

我说:“我不怕,我只要你在。”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又湿了。

飞机降落,临沂的风还是硬,像磨得很细的小砂纸,磨得人皮发紧。

出来的时候,刘强穿着那件旧大衣,站在出口,脸上有风干的裂纹。

我看见他时竟然心安了一瞬。

我走过去,他伸手抱我,抱得很紧。

就在那一刻,我又觉得我不是一个外人。

我们回村的路上,天已黑,村口那两棵杨树只剩黑影。

院子里灯开着,婆婆坐在门槛上,抱着孩子,孩子有点认生,不肯伸手给我。

婆婆抬眼看我,上下打量,像审一个犯错回家的学生。

她小声说:“回来就好。”

她的声音有点沙,像是咽了很多话。

那晚,家里很安静。

刘强在厨房帮我烧水,婆婆给我铺床,一边铺一边说:“我那天说话重了,女人之间,总有点口角。”

她抬眼看我一瞬,眼里却有光打碎在里面。

“你也别记恨。”

我说:“妈,我不记恨。”

她点了点头,像是和自己达成了什么和解。

但第二天,她还是开始说起钱。

她说:“那三万,什么时候还?”

刘强拿着馒头的手一抖,粉尘落在桌上。

他看我,又看婆婆,张嘴,没声音。

我把手擦干净,坐在桌边。

我说:“妈,这钱是家里的钱,是强子借的,不是我一个人的。”

我看着她:“如果你觉得应该还,我们一起还。”

婆婆愣了一下,冷笑一下:“你也知道是家的钱了?”

我笑,又冷:“不然呢?你之前不也说我是家里的人?”

她不说话了。

刘强赶紧端着一碗热汤塞给婆婆,说:“娘,喝点汤。”

婆婆看了他一眼,低头喝。

这一天,我决定把话说清楚。

午饭后,我把刘强和婆婆叫到堂屋,拿出一张纸,我早在阿拉木图写好的。

纸上不是协议,是一个计划。

我说:“妈,强子,我在这住四年了,我有父母,他们也老了。”

我把声音压得稳而清:“我希望每年能回去一次,哪怕十天。”

我又说:“我们可以设一个家庭资金计划,每个月拿出固定的比例,作为双方父母的赡养费。”

“这钱不是从谁那掏,是我们家的共同支出。”

我看着刘强:“你也可以去阿拉木图,我请假,我们一起去。”

婆婆哼了一声:“我们家有这么多钱?你这下手也阔。”

我笑:“妈,我们可以按照现在的能力来,每年能拿多少算多少,几瓜两枣也是心意。”

“你也希望你老了有人想起你,不是么?”

婆婆被堵住,脸上一层红。

她瞪我,结果想了想,缩回去了。

我又说:“还有一件事。”

我把护照拿出来,放在桌上。

“这个,我要自己保管。”

我看着婆婆:“根据法律,这是我的证件,法律的名字叫‘民法典’,你可以去派出所问。”

“以后谁也不要拿它来威胁,或者‘收着安全’。”

“安全,就是在我手上。”

婆婆眯眼,像被太阳晃了一下。

她想反驳,又找不到话。

刘强点头,清清嗓子:“娘,就让她拿着。”

他眼神飘过来,看我,里头是支持。

我心里像被热水灌了一下,烧得红热。

婆婆沉默很久,终于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年轻人的难题我听不懂,你们自己做主吧。”

她一甩手,出去了。

门一关,我的肩膀一下子垮了。

刘强扑过来抱住我,抱得喘不过气。

他在我耳边说:“对不起,过去我没想那么多。”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胸口粗糙,闻起来像洗衣粉和烟草。

“我们慢慢来。”

我们慢慢来,真的能慢慢来吗?

那天晚上,孩子睡着,我和刘强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

月亮淡淡的,树影落在地上像碎布。

他抽烟,我抢过来把烟按灭。

他说:“有些事,我也学。”

他笑,“学得慢。”

我说:“你在学。”

他又说:“村里人说外头媳妇花钱凶,我以前也这么想过,现在我觉得你花得比我还小心。”

他的诚实像刀,割得我哭又笑。

接下来几天,婆婆明里暗里还是试探。

她故意在我面前说谁家的媳妇回娘家把钱都扔了,她叹气说“哎呀”,又看我一眼。

我不接茬,笑笑。

她看孩子叫“姥姥”,故意装不懂,问:“什么姥姥?”

我就抱着孩子说:“姥姥是你的外婆,奶奶是奶奶,两边都有亲。”

孩子学,嘴巴咿咿呀呀,很快就会了。

婆婆嘴角吸了一下,其实她心里是喜欢孩子嘴巴甜的。

有一天,村里一个女人来串门,讲起她老公喝酒打她,婆婆也唠叨:“男人有时候上头,说两句就完了。”

我听,心里一紧。

我说:“打人是犯法,民法典说的。”

婆婆瞪我:“你怎么老提这个?”

我笑:“它保护我们。”

女人抬起头,眼里亮了亮。

她说:“下次他再敢动手,我就打电话报警。”

婆婆把眼珠一转,嘟囔一句:“这世界变了。”

我说:“变得更好了。”

一周后,刘强收到了一个电话,说镇上装监控要集资,他皱眉,说:“怎么一会一个集资。”

婆婆也皱眉,说:“这钱是不是还得我们拿?”

我在一旁做饭,把锅盖掀起一条缝。

刘强叹气:“我去看看先。”

他走了,婆婆靠着门框,盯我一会,突然说:“你真不走了?”

她的语气里藏着复杂,疑心、不甘、还有一丝丝认输。

我说:“我回来了。”

她噘着嘴,过了半天,低声说了一句:“那你就把那三万攒着,别乱花。”

她把脸偏过去,摆出一个嫌弃的样子。

我笑:“我知道。”

当晚,我把钱按小袋分了,几袋放铺盖底,一袋放我包里。

我在每个袋子里塞了一小纸条,写了“买奶粉”“给娘买药”“给爸妈”。

写字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偷藏糖果的小孩,既心虚又开心。

刘强看见笑,说:“你像个小财务。”

我说:“我是我们家的财务。”

他扑哧笑出来,说:“是,是的,是。”

我抬头看他,认真地说:“我们一起的家。”

这几个字,从我的嘴里滑出来,像溜光的鹅卵石,水冲多了,圆润了。

第二天,婆婆把村里人叫来吃饺子,说庆祝我回家。

她嘴上说的冷,手却热。

她包饺子包得快,像机枪一样噼里啪啦。

她突然说一句:“你给咱也学学你们那边的东西。”

她抬眼看我,幽幽地说:“我也没见过外头。”

我笑,说:“好。”

我做了酸奶汤,酸酸的,热气冒起来。

她喝了一口,皱眉,过一会儿笑了:“还行。”

她的“还行”,是夸赞。

大家吃饭,刘强给我夹菜,婆婆看见白了他一眼,但没说话。

饭后,大家散去,屋里安静。

我在收拾碗,刘强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他走到外头接。

过了一会,他回来说:“村主任。”

他看我一眼:“说我们家的地,要调一下。”

我皱眉:“为什么?”

他说:“说太久没人种,给别家先种。”

我一愣,有火气往上窜。

“这是找茬。”

刘强也憋着,捏拳。

“明天我去找他。”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村委会。

我跟着,抱着孩子,婆婆在后头拄着扫帚赶上来。

村委会院子里人围着一个桌子喝茶聊闲。

村主任见我们进来,笑,笑得像抹了油。

他敲了一下桌子:“说正事,咱村的地,不能荒。”

刘强说:“我们也没荒,去年我让二成帮忙种了,交了钱。”

村主任翻出一本破账本,翻啊翻,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你看,上面没有你家的。”

他的嘴角上挑,眼神不对味。

我拿手机拍下那张纸。

我冷静地说:“如果你把我们家的地给别人了,请给我们一个书面通知,以及依据。”

“根据法律,集体土地的承包关系需要协商,不能随意调换。”

我说话慢,却每个字戳在桌面上。

围观的人目光在我们三人之间转,像看戏。

村主任冷笑:“你一个外头媳妇儿,懂什么法。”

我也笑:“法写给所有人,不分‘外头’还是‘里头’。”

刘强没想到我会说这个,愣了两秒,眼里放光。

他站在我前面半步,像护住我。

“主任,去年我们交了钱,找二成作证。”

二成急忙站起来点头:“是,我拿了他们家的钱,我给你。”

他把钱拍在桌上,手有点抖。

村主任脸色一变,想说什么。

我把刚刚拍的账本照片发到大家的群里,配了文字:“我们家的钱没记录,请问是谁的责任?”

围观的人低头看手机,窃窃私语。

村主任被顶在墙上,尴尬地笑:“哎呀,是我疏忽,我回去找找。”

他“找找”的语气,是认错。

我继续说:“以后涉及到我们家的事情,请提前书面通知,双方向签,我们遵纪守法,也希望得到同等对待。”

村主任没话说,偏了头,胡乱点点。

出门的时候,婆婆小声说:“你刚才说得我都听不懂。”

她又笑了一下,“不过,看起来有用。”

我抱着孩子笑:“用就行。”

那天之后,村里对我们家的眼神变了点。

有人开始说我“厉害”,有人说“外头的就是会说”。

婆婆听了有点得意,回家说:“我家媳妇,厉害。”

她说“我家”,我心里一热,笑得真。

但我知道,真正的风雨从来不会说来就停。

后面几个月,婆婆的情绪一直像天色,晴了阴,阴了晴。

她口头上不再限制我,却用很多细碎的小刀割我——把我做的菜挑刺,把我买的小衣服说“浪费”,在邻居面前故意讲起那三万。

她嘴上说“哎呀,都是玩笑”,眼神却像要把我订在墙上。

有一天,孩子发烧,我抱着去医院,婆婆跟着,医生说是普通感冒。

婆婆走出门冷冷地说:“看你着急成这样,你给你娘也这么着急?”

那刻我差点炸了。

我停下脚,转身看她,眼睛里发直。

“妈,别把我的娘和你的媳妇放在天平上称。”

我低声说,“我两头都是人。”

她在那一瞬怔了一下。

她可能真的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远来的女人,也有一个跟她一样大的“娘”。

她沉默很久,小声说:“我说错话了。”

她偏过头不看我。

我们回家的路上她突然拽了我一把,让我走到内侧,避开路边不稳的土。

细细小小的动作,像一根细线,又把我们缝了回去一点。

日子像缓慢的针脚,缝缝补补地往前走。

我继续给村里孩子上课,孩子们学会说“hello”,每个小嘴都像含着糖。

我开始在镇上小超市帮忙,按小时计薪。

刘强还在跑车,肩膀越来越硬。

他开始学用手机做账,把收入支出记下来。

我们每个月开始拿出一些钱给两边父母。

婆婆每次拿到钱,嘴上说“你留着吧”,手却紧紧握着,一不小心笑胡了。

她有时候会抬头看我,说:“谢谢。”

她说得笨,但真。

到了腊月,村里开始杀猪,灌肠。

我给孩子缝新衣服,婆婆指指点点,最后自己抢过来,缝得更好。

她嘴里嘟囔:“你这手不巧,慢慢来。”

我笑。

我知道我们之间正在一点点折账,折过去的错误话,折过往的委屈。

腊月二十八,晚饭后,刘强坐在桌前,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纸。

他递给我,是一张银行卡。

他说:“这是我们新的卡,工资发在这。”

他挠头,有点害羞:“密码是我们的结婚日期,你也记着。”

我的鼻子一酸。

我问:“为什么?”

他笑:“一起过日子,一起看钱。”

他的笑,带着一点羞赧,又带着一种男人的担当,迟到,但不假。

我接过,合在手心里,这一刻,三万块在我心里的砣突然轻了半斤。

不只是钱,是梦,是来回,是我在这家里的名字。

我晚上给妈妈打电话,给她说这些。

她在那头笑,说:“你慢慢来。”

她总是说“慢慢来”。

新年的鞭炮,像小宇宙。

孩子在怀里哭又笑,奶奶抱着他跳舞,我在旁边拍手。

那天午夜过后,我收到一个消息,是阿拉木图那边妈妈转来的视频,父亲在院子里扫雪,手脚利落。

我盯着看,看了又看。

人心就像这雪,总要有人把它扫开,露出下面的地。

年的第三天,婆婆突然拉着我的手,指指门外说:“你跟我去一趟你姥姥家。”

我愣住,随即笑起来。

她后来解释,她一直没适应“你那边也有个家”,现在她想开始学。

她不说“你娘家”,她说“你姥姥家”,笨拙地习惯我的称呼。

这是她偷学我的语言,也是她向我迈的一小步。

我握住她的手,往外走,冬阳晒在我们肩上,暖得不像冬。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震了一下。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讯息:“你丈夫在县城借了一笔高利的资金,小心。”

我一怔,心里咣当一下。

下一秒,刘强的电话也来了,声音急:“你别听别人乱说,咱借的是正规公司,我有合同。”

我站在门槛上,风忽然大起来,吹得门吱呀响。

我看着婆婆,她的手抓得紧紧的,脸上写着“慌”。

我抬头看天,天还是晴的。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握得稳稳的。

“把合同拿来给我看。”

我说完,抬脚跨出门槛。

门槛的木头在脚下发出一声轻响,像某种旧的秩序又被少少踩松了一点。

婆婆站在我身边,像一句没说完的话。

她问:“去你姥姥家,还去不去?”

我把那张卡揣进兜里,又拧了一下围巾。

我说:“去。”

我说“去”的时候,心里已经搬出一把椅子,准备为接下来的一场更难的对话,坐下来。

我知道,家不是一次对峙就能解决的事。

家是一次次把口角咽下,又一次次把话掰开说清楚。

家是拉扯,是学习,是边爱边疼,是在“回来”和“走”之间找到平衡。

我牵起婆婆的手,手心里都是汗。

风不小,但太阳很明亮。

远处有人喊“新年好”,狗叫,孩儿笑,时间缓缓向前。

手机又震了一下,陌生号码发来第二条:“他母亲来担保,你要小心。”

我停了一瞬,抬眼看婆婆。

她也看我,眼睛里这一次没有敌意,只有隐隐的不安。

我握紧她的手,像握住一根绳子。

“一起去。”

我说。

她点头。

我们一步一步,踏上那条去“姥姥家”的路。

我的心里,一半是阳光,一半是阴影。

我知道,有些账,早晚要算。

我也知道,这条路上的每一步,都是家。

来源:桥头惬意看风景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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