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不多不少,是婆婆张桂花雷打不动的标准。这个数字像一把无形的尺子,丈量着这个家里谁说了算。我挺着七个月的孕肚窝在沙发里,感觉腹中的小家伙随着新闻联播的激昂配乐,不安地踢了我一下。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不多不少,是婆婆张桂花雷打不动的标准。这个数字像一把无形的尺子,丈量着这个家里谁说了算。我挺着七个月的孕肚窝在沙发里,感觉腹中的小家伙随着新闻联播的激昂配乐,不安地踢了我一下。
丈夫赵一鸣从书房出来,眉头下意识地拧着,那是他每次和他妈通完电话后的标志性动作。他走到我身边,想说什么,却只是沉默地拿起遥控器,将音量从35调到了28。
电视里评论员的声音瞬间温和下来,我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了三寸。
“妈睡了?”我轻声问。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神却飘向了客厅角落那个紧闭的房门。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莫名一沉。这种反常的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让我心慌。我扶着腰站起来,想去倒杯水,拉开电视柜的抽屉找杯垫时,指尖却触到了一个硬硬的相框。我借着电视的光,看清了那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年轻时的婆婆和……一个我不认识的,笑得格外灿烂的男人。那不是我过世多年的公公。
我心里咯噔一下,迅速将照片塞了回去,关上抽屉的动作有些用力,发出了“哐”的一声轻响。
赵一鸣回过头:“怎么了?”
“没事,没找到杯垫。”我撒了个谎,端起水杯,温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惊涛骇浪。
“岚岚,”赵一鸣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个……我妈说,这个周末,我大姨一家要过来。”
我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大姨一家,就是婆婆的亲姐姐,带着女儿女婿外孙,浩浩荡荡五口人。
“哦,”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那得提前订个好点的餐厅,他们家口味挑。”
赵一鸣搓了搓手,避开我的视线:“我妈的意思是……在家里吃。她说,外面的东西不干净,油也大,对你和孩子都不好。而且,在家里吃,热闹,有气氛。”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坠。
“在家里吃?”我重复了一遍,感觉有些荒谬,“谁做?”
赵一鸣的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赵一鸣,你妈是让你那个怀孕七个月,医生叮嘱要多休息,前两周产检还有点胎位不正的媳妇,给你们一大家子人做一桌子菜?”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像蚊子哼:“妈说她会给你打下手……”
“打下手?”我气笑了,将水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水洒出来,在玻璃台面上洇开一小片水渍,像我此刻晕开的心情。
“她还说,多活动活动,对你以后顺产有好处。她怀我的时候,临盆前一天还在下地干活呢……”他把婆婆的原话搬了出来,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凉一分。
我深吸一口气,指着自己的肚子:“赵一鸣,你看清楚,这里面是你的孩子,不是一个可以拿来和三十年前的‘想当年’做比较的工具。还有,我怀的是你赵家的后,不是旧社会大户人家的免费厨子!”
我的声音有些失控,客厅里只剩下电视机里“沙沙”的换台声。
婆婆的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张桂花穿着睡衣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却拿着她那个标志性的白瓷茶杯,指甲在杯壁上轻轻刮着,发出刺耳的“嘶啦”声。这是她的标志性动作,每当她不悦或准备发号施令时,都会如此。
“吵什么?”她慢悠悠地走出来,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带着冰碴子,“一鸣跟你说周末的事了?你有什么意见,就跟我说,别冲他嚷嚷。”
我迎着她的目光,把到了嘴边的“我不同意”硬生生咽了下去。我的性格缺陷在这一刻暴露无遗——习惯性地避免正面冲突,总以为退一步能海阔天空。我以为我的沉默是一种抗议,却不知在对方眼里,这只是默认。
婆婆显然很满意我的“识大体”,她走到茶几边,拿起一张纸,递到我面前。
“这是菜单。你大姨她们难得来一次,口味我都给你问好了,你照着这个准备就行。”她顿了顿,用那句我听了无数遍的口头禅做了总结,“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一家人,就该有个一家人的样子。”
我低头看着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菜单,从冷盘到热菜,从汤羹到点心,足足十二道菜。每一道菜名,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没有接那张纸。
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赵一鸣站在我和他妈中间,左右为难,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
最终,他拿起那张菜单,塞进我手里,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岚岚,妈也是好意……就这一次,行吗?”
我看着他,又看看婆婆那张不容置疑的脸,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累,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无能为力的疲惫。
我什么都没说,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菜单,转身回了卧室。
关上门,我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腹中的孩子又踢了我一下,仿佛在给我力量。我摸着肚子,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视线模糊中,我好像看到了抽屉里那张老照片,照片上婆婆年轻的、肆意的笑容,和现在这个刻板、固执的妇人,判若两人。
是什么,把她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而我,又该怎么做,才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另一个她?
第一章:无声的战役
接下来的两天,家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没有再提做饭的事,甚至主动问婆婆菜单上那道“松鼠鳜鱼”的糖醋汁怎么调才地道。
婆婆显然很满意我的“转变”,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不少。她耐心地传授着她的独家秘方,不时用她的口头禅敲打我:“你看,这不就对了吗?女人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务,日子才能过得红火。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
赵一鸣也松了一口气,以为这场风波就这么过去了。他开始在我面前说笑,下班回来会给我带我爱吃的草莓蛋糕,晚饭后会抢着洗碗。他在用他的方式补偿。
可他不知道,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弥合。
周四下午,我借口产检,一个人去了市中心。我没有去医院,而是走进了一家高级私房菜馆。这家菜馆以做工精细、口味地道的本帮菜闻名,婆婆菜单上的每一道菜,他们都能做,而且只会做得更好。
我订了一个周末晚上的大包间,预付了全款,并特意嘱咐经理,到时候把每一道菜都用精致的瓷盘装好,务必做出“家宴”的感觉。
做完这一切,我心里那块堵了几天的大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些。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岚岚啊,最近怎么样?宝宝乖不乖?”
听到我妈声音的那一刻,我的鼻子瞬间就酸了。我强忍着,用最欢快的语气说:“好着呢,妈,能吃能睡,就是有点懒,不爱动。”
“你也是,别老坐着不动,也别太累着。你婆婆没让你干什么重活吧?”
“没有没有,”我赶紧说,“她照顾得我挺好的。”
我靠在出租车的窗户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一阵阵地抽痛。我不敢告诉她我正在经历的一切,我怕她担心,怕她跟着我一起难过。
婚姻里最累的,不是没钱,而是没人把你当回事。这句话,是我在一个情感博主那里看到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它如此精准地概括了我的处境。
挂了电话,“今晚回来,我们谈谈。”
晚上,赵一鸣准时回了家。婆婆已经睡下,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我坐在沙发上等他。
“怎么了?产检不顺利吗?”他一进门就紧张地问。
“产检很顺利。”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坐下。”
他顺从地坐下,像个等待审判的学生。
“赵一鸣,我们结婚三年,我自问在孝顺你妈这件事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开门见山。
他立刻点头:“有有有,当然有。你做得比我这个亲儿子都好。”
“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就因为我嫁给了你,我就活该被当成一个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可以随意使唤的工具吗?”
“岚岚,你别这么想,我妈她没有恶意,她就是……就是那个年代的人,思想转不过弯。”他还在试图解释。
“转不过弯,不是不讲道理的理由。”我打断他,“我今天去做了两件事。第一,我去医院开了张证明,医生明确建议我卧床静养,避免劳累。第二,我订好了周六晚上的餐厅,你大姨一家人,我请了。”
赵一鸣愣住了,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在自救。”我说,“我不能指望你。在你心里,你妈永远是对的,我永远是可以被牺牲、被委屈的那一个。你的所谓调解,不过是和稀泥,是让我一退再退。赵一鸣,你有没有想过,再退一步,我身后就是悬崖。”
我的话像一把刀,刺破了他维持已久的和平假象。
他痛苦地用手搓着脸,这是他极度烦躁时的标志性动作。“我没有……我只是不想你们吵架,不想家里鸡飞狗跳。”
“可现在家里已经鸡飞狗跳了,只不过是我一个人在心里跳。”我看着他,“我今天把话说明白。这个周末,饭,我不会做。如果你和你妈觉得在外面吃丢了面子,那么,有两条路。第一,你们自己做。第二,取消这个聚会。”
“这……这怎么可能?”他失声叫道,“我大姨她们都说好了要来的!”
“那就选第一条。”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赵一鸣,我嫁给你,是想和你并肩作战,抵御生活中的风雨,而不是让你成为风雨本身。这件事,你自己去和你妈说。你说不通,我来说。到时候,场面可能就没这么好看了。”
说完,我没再看他,径直走回了卧室。
躺在床上,我能清晰地听到腹中孩子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稳而有力。我摸着肚子,在心里对他说:宝宝,别怕,妈妈会保护你,也会保护我们自己。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为人母,首先要学会的,是为自己披上铠甲。
那一夜,赵一鸣没有进卧室。
我知道,他在客厅坐了一整夜。
第二章: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二天早上,我走出卧室时,赵一鸣正站在厨房门口,一脸憔悴。而婆婆,正系着围裙在里面忙活。
她看到我,表情有些不自然,手里的锅铲在锅里“刺啦”作响。
“醒了?锅里有粥。”她硬邦邦地说,没看我。
我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在灶台前有些笨拙的身影。她已经很多年没正经做过一顿饭了。
“妈,”我开口,“周末的餐厅我已经订好了,就在市中心的‘品味轩’,环境很好,大姨她们肯定喜欢。”
婆婆的身体僵了一下,锅铲“当”的一声掉在了灶台上。
她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赵一鸣一个箭步冲过来,挡在我们中间。
“妈!妈!你听我说!”他急切地按住婆婆的肩膀,“岚岚她……她昨天去产检,医生说她胎位有点不正,需要静养,不能累着。是我,是我让她去订餐厅的!您孙子的健康最重要,对不对?”
他把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婆婆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瞪着赵一鸣,又瞪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医生证明,递到她面前。
“妈,医生说,如果再劳累,可能会有早产风险。”我的语气很平静,也很坚定。
婆婆的目光落在“早产风险”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上,瞳孔猛地一缩。她所有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仿佛瞬间被这几个字浇灭了。
“孙子”是她的命门,是她在这个家里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未来的希望。
她一把夺过那张证明,仔細地看了好几遍,然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的肚子。
“真的……这么严重?”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真的,妈。”赵一鸣赶紧补充,“所以,这个周末,就委屈大姨她们在外面吃一次吧。心意到了就行,对不对?”
婆婆沉默了。她拿着那张纸,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我知道,她没有被说服,她只是被“孙子”这张王牌暂时压制住了。
这件事,还没完。
接下来的两天,婆婆没再跟我说一句话。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她不再要求电视音量必须是35,甚至连电视都不开了。她只是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摩挲着她那个白瓷茶杯,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赵一鸣夹在中间,度日如年。
周五下午,我正在房间里看育儿书,赵一鸣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我的笔记本电脑。
“岚岚,帮我个忙呗。”他把电脑放到我面前,“我妈那个手机,视频通话总是有回音,她老是抱怨听不清。你不是会弄这些东西吗?帮她看看?”
我看着他一脸讨好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我拿着电脑走到客厅,婆婆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妈,我帮您看看手机。”我主动开口。
她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但也没拒绝。
我接过她的手机,是一款几年前的老年机,系统卡顿,软件也都是旧版本。我耐心地帮她清理内存,更新系统,又把微信的视频设置重新调了一遍。
“妈,您看,这样就好了。我还给您装了几个好玩的滤镜,您跟大姨视频的时候可以用,能变成小猫,还能戴皇冠。”我一边演示,一边放缓语速,尽量让她能听懂。
婆-婆看着屏幕上,自己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对粉色的猫耳朵,愣住了。随即,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了一下,虽然很快又被她压了下去,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净整这些没用的。”她嘴上嘟囔着,却没有把手机拿回去。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大姨打来的视频电话。
婆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有些手足无措。
我笑着帮她按了接听,并顺手点开了那个猫耳朵滤镜。
“姐!”电话那头传来大姨高亢的声音,“你们准备得怎么样啦?我外孙都馋坏了,天天念叨着他小姨婆做的红烧肉呢!”
屏幕上,婆婆顶着一对可爱的猫耳朵,表情却无比尴尬。
“桂花,你……你这是干啥呢?”大姨也愣住了。
我憋着笑,退回了房间。
我听到婆婆在客厅里有些慌乱地解释:“没……没什么,手机出问题了……那个,姐,跟你们说个事,周末……我们不在家吃了,去外面……”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电话那头,大姨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什么?去外面吃?为什么啊?不是都说好了吗?你那个儿媳妇,是不是不愿意做啊?我就说,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金贵,怀个孕就跟皇后娘娘似的,什么都干不了……”
后面的话,我没再听下去。
我关上房门,将那些刻薄的、刺耳的声音,隔绝在外。
我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我低头看了看手机,私房菜馆的经理刚刚给我发来信息:林小姐,您订的菜品我们已经开始备料,保证给您一个完美的“家宴”。
我回了两个字:谢谢。
第三章:鸿门宴
周六下午五点,大姨一家人准时到了。
一进门,大姨就拉着婆婆的手,用一种夸张的同情语气说:“哎哟,我的好妹妹,可让你受委E屈了。没事的,咱们自己家人,不跟那些娇生惯养的外人一般见识。”
她说话时,眼睛却瞟向刚从卧室走出来的我,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女儿女婿也跟着附和:“就是啊,二姨,现在这儿媳妇,可真不好伺候。”
我面带微笑,仿佛没听懂他们话里的机锋。我扶着腰,慢悠悠地走过去,热情地打招呼:“大姨,姨夫,表姐,姐夫,你们来啦,快坐。”
我的平静,似乎让他们有些意外。
婆婆的脸色很难看,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都坐吧,坐。”
赵一鸣尴尬地站在一旁,不停地给大家倒水,试图缓和气氛。
“哎,岚岚啊,”大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上下打量着我,“听说你不舒服啊?这怀孕是辛苦,但也不能太娇气了。我们那会儿,生孩子前一天都还在上班呢。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身子骨弱。”
我笑着点头:“是啊,大姨说得对。所以医生才让我千万别累着,万一动了胎气,影响到一鸣他们赵家的独苗,我可担待不起。”
我特意加重了“赵家独苗”几个字。
婆婆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大姨被我噎了一下,有些不快,转头对婆婆说:“桂花,不是说去外面吃吗?几点啊?我这外孙都饿了。”
婆婆正要开口,我抢先一步站了起来。
“大姨,饭早就准备好了。”我笑意盈盈地看着大家,“大家稍微等一下,我去厨房端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一鸣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婆婆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惊疑。
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我走进了厨房。几分钟后,我又走了出来,但手里并没有端着菜。
我走到茶几前,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了一叠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那不是菜,而是一摞制作精美的菜单。
“品味轩”的烫金Logo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这是……”大姨拿起一本菜单,翻了开来。
“大姨,您看,”我指着菜单,微笑着说,“这家餐厅的菜品,和我婆婆之前开的那张菜单,一模一样。我特意让他们按照家常的口味做的,保证和在家里吃一个味道。”
我顿了顿,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婆婆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上。
“我知道,在家里吃饭,吃的是一份心意,一份热闹。所以,我特意包下了他们最大的包间,还请了师傅过去,现场做几道热菜,保证气氛跟在家里一样。”
“最重要的是,”我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这家餐厅离我们家只有十分钟车程,现在过去,正好赶上饭点。我已经安排好了专车在楼下等,大家随时可以出发。”
我说完,整个客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大姨一家人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再到一丝掩饰不住的恼怒。
而婆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我,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手里的白瓷茶杯,被她捏得“咯咯”作响。
“林岚!”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这是什么意思!”
“妈,我的意思很明显。”我收起笑容,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尊重您想让家人吃顿好饭的心情,所以,我用我的方式,满足了您的这个愿望。您开的菜单,十二道菜,一道不少。您想要的家宴气氛,我也尽力营造。我甚至没有让您和一鸣花一分钱。”
“我做到了一个儿媳妇该做的一切。我尊重了您,也保护了我自己和您的孙子。”
“你……”婆婆气得说不出话来,“你这是在打我的脸!”
“妈,如果您觉得,让您怀孕七个月的儿媳妇,为了您的面子,冒着早产的风险,在厨房里累死累活,才叫有脸。那这个脸,我今天,不要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赵一鸣站在原地,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芒。他仿佛在重新认识我,认识这个一直以来温顺、隐忍的妻子。
就在婆婆即将彻底爆发的那一刻,他默默地、却无比坚定地,向我这边挪了一小步,站到了我的身后。
这个微小的动作,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四章:迟来的盔甲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婆婆终于爆发了,她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砰”的一声脆响,白瓷碎片四处飞溅。
“林岚!我告诉你!只要我张桂花还活一天,这个家就轮不到你来做主!你不就是嫌弃我这个老婆子,嫌弃我们这些穷亲戚吗?你以为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订个餐厅就想把我打发了?”
她的声音尖利而嘶哑,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
大姨一家也回过神来,立刻加入了战局。
“就是啊!桂花,你这个儿媳妇太不像话了!”大姨拍着大腿,“我们大老远跑来,是想尝尝你的手艺,感受一下家庭的温暖,不是来下馆子的!她这么做,根本就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二姨,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表姐阴阳怪气地说道,“有些人啊,就是书读多了,心眼也多了,忘了本分了。”
一时间,所有的指责都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我站在风暴的中心,却出奇地冷静。
我没有哭,也没有吵。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
等他们说得差不多了,我才缓缓开口。
“说完了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姨,您说,您是来感受家庭温暖的。”我看着她,“那我想请问,让一个孕妇给你们当牛做马,就是你们所谓的家庭温暖吗?”
“你……”大姨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表姐,您说我忘了本分。”我又转向表姐,“那我倒想问问,为人儿媳的本分是什么?是逆来顺受,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是在自己的健康和孩子的安危受到威胁时,连一句‘不’都不能说?”
“我……”表姐也哑口无言。
最后,我的目光回到了婆婆身上。
“妈,您说我嫌弃你们。没错,我是嫌弃。”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连赵一鸣都震惊地看着我。
“我嫌弃的,”我一字一顿地说,“不是你们的出身,不是你们的贫富,而是你们那套陈旧、刻板、不把女人当人看的思想!”
“我嫌弃你们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肆意践踏我的尊严和底线!”
“我嫌弃你们用所谓的‘传统’和‘孝道’来绑架我,逼我做我不能做、也不想做的事情!”
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句子也越来越短。
“我怀孕了。”
“我很累。”
“我不能做饭。”
“这很难理解吗?”
说到最后,我甚至带上了一丝家乡的方言,那是我在极度愤怒时才会有的习惯:“我怀着你家孙子,不是来给你家当免费保姆的!搞搞清楚!”
整个客厅,落针可闻。
婆婆被我这番话镇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我,仿佛第一天认识我。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直沉默的赵一鸣,终于动了。
他走到我身边,握住了我冰冷的手。然后,他转过身,面向他的母亲和亲戚,深深地鞠了一躬。
“妈,大姨,对不起。”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而坚定。
“是我没有尽到一个做丈夫和儿子的责任。我没有在一开始就坚定地站在岚岚这边,保护她,体谅她。我试图和稀泥,试图让岚岚委曲求全,才把事情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岚岚,对不起。是我太软弱,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终于决堤。
这不是委屈的泪,而是释然的泪。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
“赵一鸣!你疯了!你居然帮着一个外人说话!”婆婆尖叫起来。
“妈!”赵一鸣的声音陡然提高,“岚岚不是外人!她是我的妻子,是你孙子的妈妈,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人!您今天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太伤她的心了,也太伤我的心了!”
“忍让换不来和平,只会换来得寸进尺的刀子。”他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地说道,“您以前总教我,家和万事兴。可是,一个靠牺牲和压榨其中一个成员换来的‘和’,是假的,是会爆炸的。今天,它就炸了。”
说完,他拉起我的手,对大姨一家人说:“大姨,对不起,今天的饭,我们家吃不成了。你们是去餐厅,还是回家,请自便。车,还在楼下。”
他没有再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拉着我,径直走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了大姨一家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和婆婆压抑的哭声。
但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
房间里,赵一鸣紧紧地抱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我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迟来的,却坚实有力的盔甲。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这个小家,才算真正地建立起来了。
第五章:无声的和解
大姨一家最终还是灰溜溜地走了。
隔着门,我能听到他们临走前不甘心的抱怨,和婆婆无力的辩解。最后,一切都归于沉寂,只剩下大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整个家,瞬间安静得可怕。
婆婆没有再出来,她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我和赵一鸣在卧室里,也相对无言。一场大战耗尽了我们所有的力气。我靠在床头,他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待着,谁也没有说话。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一鸣站起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我以为他是去看他妈妈。
几分钟后,他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和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他还拿了一个柔软的靠枕,小心翼翼地垫在我的腰后。
他把牛奶递到我手里,什么也没说,只是蹲下身,轻轻地帮我捏着有些浮肿的小腿。
他的动作很轻柔,也很笨拙。
我的喉咙有些发紧。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冷战,没有歇斯底里的争吵,没有恶毒的互相攻击,只有这种沉默的、笨拙的关怀。
他知道我累了,也知道我饿了。
我知道他内疚,也知道他为难。
我们都错了,也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弥补。
我小口地喝着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进胃里,也暖了我的心。
“妈……她没事吧?”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
“不知道。”赵一鸣摇摇头,手上的动作没停,“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说话。”
“你去看看她吧。”我说,“她毕竟年纪大了,我今天……话说得有点重。”
赵一鸣停下手,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岚岚,你不用为我妈考虑。今天的事,你没有错。是我,是我们赵家,欠你的。”他说。
我没有再说话。
深夜,我被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我睁开眼,看到赵一鸣正蹑手蹑脚地走出卧室。我跟了出去,看到他走到婆婆的房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放在了门口的地板上。
他没有敲门,只是默默地放下了。
第二天早上,那碗粥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已经凉透了。
婆婆还是没有出来。
赵一鸣的脸色很难看,他拿起那碗粥,倒掉,又重新盛了一碗热的,放在门口。
如此反复,一天,两天。
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我甚至开始有些自我怀疑,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周一晚上,赵一鸣去公司加班,很晚才回来。我一个人在家,心里七上八下的。我走到客厅,下意识地想打开电视。
我拿起遥控器,看到屏幕上还显示着上次的音量——28。
这个数字,像一个烙印,提醒着我那晚发生的一切。
我鬼使神差地,按下了“音量+”,看着数字从28,一点点跳到了35。
新闻联播激昂的音乐再次响起,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我希望,这个声音,能把婆婆从她的壳里引出来。
可是,她的房门,依旧紧闭。
我叹了口气,拿起遥控器,正准备关掉电视。
就在这时,我看到赵一鸣放在茶几上的车钥匙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药瓶。是婆婆常吃的降压药。
我拿起来看了看,心里猛地一沉。
药瓶空了。
我立刻冲到婆婆的房门前,用力地敲门。
“妈!妈!您开门啊!妈!”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我疯了一样地拍打着门板,声音都变了调。
“妈!您要是再不开门,我就报警了!”
还是没有声音。
我彻底慌了,我转身就去找手机,准备打120。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门开了。
婆婆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我们之间,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真正的告别,不是摔门而去,而是关上门后,再也听不见里面的声音。”
那一刻,我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我以为我赢了,但在这场家庭战争里,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
第六章:楼梯间里的秘密
“药……吃完了。”
婆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我去给您买。”我说着,转身就要去拿外套。
“不用了。”她叫住我,“我自己去。”
她说着,就那么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径直向门口走去。
“妈!”我赶紧跟上去,“您这样怎么出去?外面冷,您换件衣服。”
她置若罔闻,拉开大门就走了出去。
我不放心,也顾不上换鞋,穿着拖鞋就追了出去。
我们住的是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婆婆的脚步很慢,背影佝偻,每下一个台阶,都显得那么吃力。
我跟在她身后,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我们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光影在我们身上交替,忽明忽暗。
走到二楼的缓步台时,婆婆突然停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只是靠着墙,身体慢慢地滑了下去,蹲在了地上。
然后,我听到了压抑的、细碎的哭声。
那哭声,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黑暗中无助地呜咽。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慢慢地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
楼道里很暗,只有一扇小窗透进些许月光。我看到,婆婆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样东西。
是那张我曾在抽屉里见过的,泛黄的老照片。
借着微弱的光,我终于看清了照片上那个男人的脸。他很年轻,穿着一身旧式的工装,笑容灿烂,眼睛里有星星。
“他叫林建国。”婆婆突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愣住了。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张桂花看着手里的照片,思绪回到了四十年前。
林建国是她的初恋,是她生命里唯一的一道光。他们是同村的知青,一起劳动,一起学习,一起憧憬着未来。他会弹吉他,会在麦秸垛旁为她唱情歌;他会写诗,把对她的爱意写满一整个笔记本。
他们原本已经谈婚论嫁,可就在回城的前一个月,林建国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再也没有上来。
那一年,张桂花的世界,塌了。
后来,她在家人的安排下,嫁给了赵一鸣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却木讷无趣的男人。她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了一辈子,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她把所有的热情和期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她要强,要面子,想把儿子培养成最优秀的人,想让所有人都看看,她张桂花,就算没了林建国,也一样能过得很好。
丈夫去世后,儿子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害怕被抛弃,害怕变得没用。所以,她要掌控这个家,掌控儿子,甚至掌控儿媳。电视的音量,饭菜的口味,周末的聚会……这一切,都是她证明自己存在感的方式。
她以为,这就是“为了他们好”。
直到那天,林岚说出那番话,赵一鸣站到了她的对立面。她才发现,她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笑话。她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她只是一个固执的、可笑的、即将被时代淘汰的老太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她想用这种方式抗议,也想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她甚至想过,就这么走了,一了百了。
可当她摸到这张藏了几十年的照片时,她又想起了林建国。想起他曾对她说:“桂花,你要好好活着,要活得比谁都精彩。”
她不能死。
她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听完婆婆断断续续的讲述,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从没想过,这个在我眼中强势、刻薄、不可理喻的婆婆,心里竟然埋藏着这样一段深不见底的悲伤。
“我们用半生治愈童年,再用半生学习如何与父母和解。”
这句话,毫无征兆地跳进我的脑海。
我看着眼前这个蜷缩在角落里,哭得像个孩子的婆婆,所有的怨恨、不满,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我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
“妈,”我轻声说,“外面凉,我们回家吧。”
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无助。
我扶着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药,我去买。”我说,“您先回家,把粥喝了。不然,一鸣回来,会担心的。”
我提到了赵一鸣。
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我扶着她,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回到了那个我们称之为“家”的地方。
打开门,赵一鸣已经回来了。他看到我们俩的样子,脸色大变。
“妈!岚岚!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问。
我把婆婆扶到沙发上坐下,然后把那碗已经凉了的粥端去热了热,重新放到她面前。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她拿起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把一整碗粥都喝了下去。
喝完粥,她抬起头,看着我和赵一鸣,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站起身,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关门。
第七章:新生的秩序
那晚之后,家里的坚冰开始融化。
婆婆不再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她会走出来,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只是,她再也没有碰过遥控器。电视的音量,永远停在我设置的28。
她开始尝试着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比如擦桌子,或者在我洗水果的时候,帮我递个盘子。
我们之间的话依然很少,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消失了。
赵一鸣成了我们之间沟通的桥梁。
“岚岚,妈问你,晚上想吃点什么。”
“一鸣,你告诉妈,让她别忙了,我点了外卖。”
我知道,我们在用一种笨拙的方式,重新学习如何与对方相处。
周末的早晨,阳光很好。我起床后,走到阳台上透气。
我看到婆婆也在阳台上,她正在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那是她多年来的习惯。
我走过去,站在她身边。
“妈,这盆君子兰,好像要开花了。”我指着其中一盆说。
她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是啊,养了好几年了。”她说。
我们就这样并排站着,看着满阳台的绿意,谁也没有再说话。但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下午,我午睡醒来,发现婆婆正戴着老花镜,在研究一本《孕期营养食谱》。
看到我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书合上。
“我……我就是随便看看。”她解释道。
我笑了笑,走过去,把书重新翻开。
“妈,您看,这本书上说,孕晚期多吃点鱼,对宝宝大脑发育好。”
“是吗?”她立刻凑了过来,认真地看着书上的文字,“那……那我明天去买条鲈鱼,给你清蒸。”
“好啊。”我点头。
从那天起,婆婆接管了厨房。她不再执着于那些油腻重口的“大菜”,而是照着食谱,变着花样地给我做各种清淡又有营养的孕妇餐。
她的厨艺,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中,竟然真的精进了不少。
而赵一鸣,也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和稀泥的“妈宝男”。他会主动分担家务,会在我和婆婆之间出现意见分歧时,坚定地站在道理和我的这一边。
有一次,婆婆想让我喝她熬了很久的、据说“大补”的中药汤。我闻着那味道就反胃,不想喝。
婆婆的脸立刻就拉了下来,她的口头禅又差点脱口而出:“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
赵一鸣立刻把那碗汤端了过来,自己尝了一口,然后皱着眉头说:“妈,这味道太怪了,岚岚怀着孕,味觉本来就敏感。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汤,还是别喝了。”
婆婆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我,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汤倒掉了。
事后,赵一鸣对我说:“以后妈再让你做什么你不愿意的事,你直接告诉我,我去说。”
我看着他,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才是我当初决定嫁给他的那个人。
家里的电视音量,成了一个新的风向标。
有时候,婆婆会主动问我:“岚岚,这个音量行不行?会不会吵到你?”
我总是笑着说:“您觉得舒服就行。”
于是,音量就在25到30之间,来回浮动。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看到客厅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婆婆最爱看的家庭伦理剧。
而音量显示,是22。
一个我们谁都没有设置过的,温和而舒适的数字。
我知道,我们家,终于建立起了一种新的秩序。一种建立在互相尊重、互相体谅基础上的新秩序。
我的预产期,越来越近了。
赵一鸣给我办了休假手续,婆婆更是把我当成了重点保护对象,每天陪我散步,给我讲她年轻时的趣事。当然,是那些关于赵一鸣小时候的,而不是关于林建国的。
那个秘密,成了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但我们都知道,是那个秘密,让我们真正地理解了对方。
生产那天,我被推进产房。
在门口,赵一鸣握着我的手,手心全是汗。
婆婆则在一旁,不停地念叨着:“菩萨保佑,一定要母子平安……”
我看着他们紧张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的身后,站着我的爱人,和我的家人。
……
一年后。
我们的儿子,小名叫“安安”,取平安喜乐之意。
他长得虎头虎脑,很爱笑,是全家的开心果。
周末,我们拍了一张全家福。照片上,我抱着安安,和赵一鸣依偎在一起。婆婆站在我们身后,笑得一脸慈祥。
安安伸出小手,指着照片上的婆婆,奶声奶气地喊:“奶……奶,抱……抱。”
婆婆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走过来,小心翼翼地从我怀里接过安安,紧紧地搂在怀里,在他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哎,奶奶的乖孙。”
那一刻,所有的过往,都释怀了。
晚上,安安睡着后,我和赵一鸣坐在阳台上,吹着晚风。
他像往常一样,帮我捏着腿。
“岚岚,”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关于我妈,我……”
我伸出手指,轻轻地按住了他的嘴唇。
我摇了摇头,没有让他说下去。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和天边最后一抹晚霞。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来源:愉悦的小鱼Lc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