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正对着电脑改一张图,甲方催得要死,我头都没抬,不耐烦地说:“法院?搞错了吧,我遵纪守法好公民,送外卖的吧你?”
那封法院的传票寄到我手上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EMS的快递员打我电话,说有份法院文件,必须本人签收。
我正对着电脑改一张图,甲方催得要死,我头都没抬,不耐烦地说:“法院?搞错了吧,我遵纪守法好公民,送外卖的吧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语气说:“先生,我们是邮政速递,这里确实是某某区人民法院寄给陈阳先生的传票,地址没错,电话也没错。”
我的心,咯噔一下。
手里的鼠标瞬间不香了。
我火急火燎地下楼,签收,拿到那个牛皮纸信封时,手指尖都是凉的。
信封不厚,但重得像块铅。
我站在楼下花坛边上,当着来来往往的大爷大妈,撕开了它。
拆开,看清上面的字。
原告,XX银行。
被告,陈阳。
事由,金融借款合同纠纷。
我捏着那几张纸,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大脑一片空白。
我的房子,我那套在城南,付了六年贷款,一砖一瓦都刻着我名字的房子,怎么会跟银行贷款扯上关系?
还他妈是被人告了?
我掏出手机,第一个就想打给李伟。
那个我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那个半年前哭着喊着求我,说要借我房子结个婚、撑个场面的“兄弟”。
可电话拨到一半,我又停住了。
一种冰冷的、尖锐的预感,像针一样扎进我的脑髓。
我没打给他,我打给了我在银行工作的朋友,老刘。
“老刘,帮我个忙,急事。”
“说。”
“帮我查查,我名下有没有一笔抵押贷款,在XX银行。”我报上了地址,“就是我城南那套房子。”
老刘在那头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你拿房子做抵押了?你小子缺钱怎么不跟我说?”
“你先别问,帮我查,快。”我的声音都在发颤。
五分钟后,老刘的电话打了回来。
他的声音很沉重。
“陈阳,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你说。”
“你那套房子,不仅做了抵押贷款,贷了200万,而且……它现在的产权人,已经不是你了。”
轰的一声。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我耳边炸开。
“产权人不是我?那是谁?!”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伟。”
这两个字,像两颗滚烫的子弹,精准地射穿了我的耳膜,钻进了我的心脏,然后炸开,血肉模糊。
李伟。
我最好的兄弟。
半年前,就是在这个花坛边上,他拉着我的手,眼眶通红。
“阳子,你得帮我。”
那时候他正和谈了半年的女朋友张琳谈婚论嫁。
张琳家条件不错,她爸妈就一个要求,男方必须有套全款房,名字还得是李伟的。
李伟哪有这个钱?他家那情况,掏空六个钱包都凑不出个首付。
“她爸妈就是想看个态度,觉得我靠谱,能给张琳一个保障。”
“阳子,咱们二十多年的兄弟,你就当帮我演一场戏。”
“把你的房子‘借’我用一下,我跟张琳她爸妈说,这是我买的,只是贷款还没还完,暂时不能加名字。”
“等我们婚结了,这事儿就过去了,我立马把钥匙还你,给你包个大红包,请你吃一个月大餐!”
他拍着胸脯,说得情真意切。
我当时犹豫了。
这事儿听着就玄乎。
我女朋友方静知道了,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陈阳,你脑子被门夹了?房子是能随便借的吗?这跟借老婆有什么区别?”
“人心隔肚皮,你斗不过的。”
可我看着李伟那张快哭出来的脸,想起了我们小时候。
我被人高年级的欺负,是他第一个抄起板砖冲上去。
他爸妈在外地打工,过年回不来,是我妈把他接到家里,多添一副碗筷。
我们一起逃课,一起打架,一起喝醉了躺在马路边上吹牛逼,说以后有了钱,要买两套门对门的房子,继续当一辈子邻居。
二十多年的交情,我怎么能不信?
我觉得方静是把人想得太坏了。
“就是走个过场,撑个面子,没事的。”我这么安慰她,也这么麻痹自己。
我甚至觉得,如果我拒绝了,我们这二十多年的兄弟,就走到头了。
我怕。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我把我的房子,我辛辛苦苦攒钱付了首付,每个月用大半工资供着的房子,借给了他。
我不仅给了他钥匙,在他软磨硬泡下,说要办个什么“居住证明”给女方父母看,还把我的身份证复印件和房产证复印件给了他。
现在想来,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
一个被“兄弟情”三个字蒙住了猪油心的天字第一号大傻逼。
我挂了老刘的电话,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瘫坐在花坛边上,看着手里的传票,纸上的黑字在我眼前扭曲、旋转,最后变成李伟和张琳那两张得意的笑脸。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过户?抵押?贷款?
这一连串的操作,光是想想,就让我不寒而栗。
我必须去找他。
我必须当面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冲到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报出我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址。
那是我曾经的家。
车子一路飞驰,我的心也一路下沉。
我设想了无数种见面的场景。
他会怎么解释?是痛哭流涕地求我原谅,说他有苦衷?还是理直气壮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活该?
车停在我家小区门口。
我付了钱,几乎是跑着冲上楼的。
站在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前,我甚至还能看到门框上我上次不小心蹭掉的一小块漆。
我的家。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门铃。
里面传来张琳不耐烦的声音:“谁啊?”
“我,陈阳。”
门里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大概半分钟,门才开了一道缝,张琳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探了出来。
她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被一种刻薄的傲慢所取代。
“你来干什么?”
她的语气,就像在质问一个不请自来的推销员。
我压着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找李伟。”
“他不在。”张琳说着就要关门。
我一把抵住门,胸中的怒火终于压不住了。
“他不在?他死哪儿去了?让他给我滚出来!”
“陈阳你发什么神经!”张大着嗓门嚷嚷起来,“这是我家,你再不走我报警了!”
你家?
这两个字彻底点燃了我。
“你家?张琳,你再说一遍这是谁家?你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的钱,现在跟我说这是你家?!”
我的吼声引来了楼道里邻居的探头探脑。
张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嚷嚷开。
她一把将门拉开,把我拽了进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
屋子里的陈设没怎么变。
只是阳台上我养的那几盆绿萝都枯死了,沙发上堆满了她的衣服和包包,茶几上扔着零食袋和外卖盒。
整个屋子,都充斥着一种陌生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李伟就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瘦了,也憔悴了,但这些都无法引起我丝毫的同情。
我把手里的传票,狠狠地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李伟,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阳子,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冷笑一声,“好啊,你解释。你告诉我,我的房子,怎么就成了你的?你又是怎么拿我的房子去银行贷了两百万?那钱呢?”
“我……”李伟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旁边的张琳却突然开了口,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划过玻璃。
“陈阳你吼什么吼?不就是一套房子吗?至于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我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她。
“不就是一套房子?你说得真轻巧!那是我拼了命赚来的!你问问他李伟,我为了这套房子,加了多少班,熬了多少夜,吃了多少泡面!”
“那又怎么样?”张琳抱着胳膊,一脸的理所当然,“你跟他不是最好的兄弟吗?兄弟之间,帮个忙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这房子给你也是浪费,你一个单身汉,住那么大地方干嘛?我们结婚,正好需要。”
这番强盗逻辑,把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指着她,手指都在哆嗦:“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
“你骂谁呢!”张琳也炸了,“你别给脸不要脸!李伟看得起你,才跟你称兄道弟,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不是我打的,是李伟。
他站起来,一耳光狠狠地甩在张琳脸上,眼睛通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你给我闭嘴!”他冲张琳吼道。
张琳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上去又抓又打。
“李伟你敢打我!你为了他打我!你这个!”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女人的哭喊,男人的低吼,东西被推倒的撞击声。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中央,只觉得一阵阵地反胃。
这就是我曾经掏心掏肺对待的兄弟。
这就是我差一点就信了的爱情。
的讽刺。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出了这个让我恶心的地方。
我必须拿回我的房子。
不惜一切代价。
从李伟家出来,我整个人都是飘的。
我没回家,也没去公司,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
脑子里乱糟糟的,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方静的电话打了进来。
“喂?你人呢?下午的会你也不来,甲方都快把我们公司给掀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我在外面,有点事。”
“什么事比工作还重要?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方静……”我终于忍不住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出事了。”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她的声音,异常的冷静。
我在一家路边的烧烤摊找到了她。
她来的时候,我面前已经摆了七八个空酒瓶。
她什么也没说,坐下来,拿过一个干净杯子,给自己倒满了,然后一口干了。
“操。”她放下杯子,眼睛也是红的。
我认识她三年,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她平时是个特别冷静理智的人,天塌下来都能条理清晰地分析出ABCD四种解决方案。
“我就是个傻逼,对不对?”我看着她,自嘲地笑了笑。
她没说话,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我早跟你说过,李伟这个人,靠不住。”她喝完第二杯,才缓缓开口,“他从小就那样,看着仗义,其实骨子里自私得很。小时候偷拿家里的钱去买游戏机,被他爸打,他就赖在你头上,说钱是你怂恿他拿的。你忘了吗?”
我当然没忘。
那次我替他背了黑锅,被我爸用皮带抽了一顿。
后来李伟偷偷给我送来半包大白兔奶糖,跟我说“好兄弟,一辈子”。
我就那么轻易地原谅了他。
“还有上大学那会儿,他追的那个系花,人家明明不喜欢他,他天天去骚扰人家,最后搞得人家报警。他反过来跟所有人说,是那个女孩儿水性杨花,吊着他玩儿。”
这些事,我都记得。
但我总觉得,那是年少不懂事。
人总是会变的。
现在看来,狗改不了吃屎,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当时就不该心软。”我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方静把我的手拉回来,“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房子拿回来。”
“拿?怎么拿?”我苦笑,“房产证上都写着他的名字了,他还拿去抵押了。法院的传票都来了,银行要收房了。”
“那就打官司。”方
静斩钉截铁地说。
“打官司?拿什么打?我有证据吗?我连个借条都没有,全凭一张嘴说。”
“陈阳,你清醒一点!”方静加重了语气,“这是诈骗!是刑事案件!他伪造文件,非法侵占他人财产!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浇醒了。
对,诈骗。
这不是简单的民事纠纷。
“我有个大学同学,是做律师的,我明天就联系他。”方静看着我,眼神坚定,“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这里还有点积蓄。这口气,我们必须得出!”
看着她,我心里那块最冰冷的地方,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在这个全世界都背叛我的时候,至少,还有她在我身边。
第二天,我就和方静一起去见了她那个律师同学,姓王,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但眼神锐利的男人。
我把所有的事情,包括我和李伟的过往,借房子的细节,以及我如何把身份证和房产证复印件给他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王律师听得很仔细,全程都在做笔记。
听完后,他推了推眼镜,表情严肃。
“陈阳先生,从法律上讲,你现在的情况非常被动。”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首先,房产已经完成了过户手续,从物权公示的角度,李伟现在是合法的产权人。银行的抵押贷款,也是基于他是合法产权人这个前提办理的,手续上很可能没有瑕疵。”
“那……那我就没办法了吗?”
“别急。”王律师抬手示意我冷静,“虽然被动,但不是没有突破口。这件事的核心,在于当初的过户行为,是否是你的真实意愿表达。”
“当然不是!我就是借给他结婚用一下,鬼知道他会拿去过户!”
“但是你没有证据。”王律师一针见血,“你没有签任何书面协议,证明这只是‘出借’而非‘赠与’或‘买卖’。”
“那……那些复印件呢?他肯定是用了我给他的复印件去办的手续!”
“复印件本身不能直接办理过户,他一定还伪造了其他文件。”王律师沉吟道,“比如,一份假的《房屋买卖合同》,或者一份假的《赠与合同》。并且,上面肯定有你的‘签名’。”
伪造签名!
我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对!签名肯定是伪造的!我可以去做笔迹鉴定!”
“笔迹鉴定是一个重要的证据。”王律师点点头,“但还不够。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形成一个完整的证据链,来证明你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售或赠与房产的意图,整个过户过程,你完全不知情,是李伟一手策划的骗局。”
“需要什么证据?”
“比如,你们之间的聊天记录,有没有提到过‘借’房子这件事?周围的亲戚朋友,有没有人知道你们只是‘借’房子的关系?李伟买房的资金来源,他根本没有支付给你任何房款,这一点也可以作为旁证。”
我开始拼命回忆。
聊天记录!
我和李伟的沟通,大多是打电话或者当面说。微信里提到房子的,只有寥寥几句。
“阳子,谢了,回头请你吃饭。”
“钥匙我放门口地垫下了,你自己拿。”
这些话,根本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至于亲戚朋友……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方静。但她是我女朋友,她的证词,在法庭上的说服力会打折扣。
至于房款,李伟当然一分钱没给我。
可如果他伪造了一份假的买卖合同,上面写着我已经收到了全款,我又怎么去证明我没收到?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这条路,比我想象中要难走得多。
“还有一个办法。”王律师看着我,“报警。”
“报警?”
“是的。如果能证明李伟涉嫌合同诈骗罪,一旦立案,公安机关会介入调查。他们的侦查手段,比我们作为个体能获取的证据要多得多,也更有力。”
“如果……如果诈骗罪成立,他会怎么样?”我犹豫地问。
“涉案金额200万,属于数额特别巨大,根据刑法,可能会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
十年。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恨李伟,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可一想到他要在监狱里待上十年,想到他那个身体不好的妈,我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陈阳。”方静握住了我的手,“这不是你该心软的时候。你同情他,谁来同情你?你的房子,你的六年青春,你被毁掉的生活,谁来赔给你?”
是啊。
我凭什么要为他的罪行买单?
我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定。
“王律师,我明白了。我们先从民事诉讼入手,同时,我去派出所报案。”
接下来的日子,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和煎熬之中。
我请了长假,每天跟着王律师跑房管局、跑银行、跑派出所。
我们申请调取了当初过户的全部档案。
当我看到那份所谓的《房屋买卖合同》时,我气得差点当场昏过去。
合同上,我的签名,模仿得惟妙惟肖。
要不是我自己,根本看不出是假的。
合同价格,写的是150万,远低于市场价。
王律师说,这是为了避税,典型的二手房交易操作。
合同里还附有一张假的银行转账凭证,显示李伟已经向我的账户转入了150万。
当然,我的账户里,一分钱都没有收到过。
“他们太专业了。”王律师看着档案,眉头紧锁,“这背后,很可能有一个专门做这个的灰色产业链,从伪造合同、假签名,到假的银行流水,一条龙服务。”
派出所那边,报案的过程也异常艰难。
警察听了我的陈述,第一反应都觉得是经济纠纷,建议我们通过法院解决。
“人家有买卖合同,有过户记录,你现在说你没收到钱,是你俩之间的债务问题,构不成刑事案件。”
我和王律师磨破了嘴皮子,提交了我们能找到的所有证据,包括那张伪造的银行转账凭证。
最终,他们同意先进行初步调查,但没有正式立案。
希望渺茫。
与此同时,银行的催款电话和律师函,像雪片一样飞来。
我的征信,已经黑得一塌糊涂。
因为那笔我根本不知道的贷款,我已经成了银行的重点追讨对象。
我不敢告诉我爸妈。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工人,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更别说上法院了。
我怕他们知道了,身体会承受不住。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失眠、焦虑,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有时候半夜醒来,看着出租屋里昏暗的天花板,我会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李伟,如果我听了方静的话,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可人生没有如果。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一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胆怯。
“请问……是陈阳先生吗?”
“是我,你哪位?”
“我……我是张琳的表姐。”
我愣住了。
张琳的表姐?她找我干什么?
“我……我知道你和李伟房子的事。我知道一些情况,也许能帮到你。”
我的心跳瞬间加速。
“你在哪儿?我们见一面。”
我和她约在一家咖啡馆。
她看起来比张琳年纪大一些,很朴素,眉宇间带着一丝愁苦。
她告诉我,当初帮李伟办理假合同、假流水的人,是她的前夫,一个在房产中介工作的“能人”。
“他专门帮人搞这些歪门邪道,赚黑心钱。我和他就是因为这个离的婚。”
“当初张琳和李伟找到他,说想把你的房子弄到手。我前夫一开始也觉得风险太大,不敢做。但是张琳给了他二十万的好处费,他就鬼迷心窍答应了。”
“那个假签名,还有银行的假流水,全都是他一手操办的。他还认识房管局里面的人,打通了关系,所以手续办得特别快。”
她的话,印证了王律师的猜测。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她叹了口气,眼圈红了。
“我那个前夫,前段时间因为别的事,被抓进去了,判了五年。他进去之后,张琳和李伟就翻脸不认人了,那二十万的好处费,还差五万没给,现在也赖着不给。”
“我去找他们理论,张琳还骂我,说我前夫是罪有应得,我们活该。”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们凭什么这么逍遥快活?他们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耍!”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我。
“这里面,是我前夫电脑里存的一些资料,有他和李伟的聊天记录,还有他做那些假材料的模板。还有一段录音,是我上次去找张琳理论时,偷偷录下来的。她在录音里,亲口承认了他们是怎么骗你房子的。”
我接过那个小小的U盘,感觉它重若千斤。
这是我的救命稻草。
“谢谢你。”我看着她,由衷地说。
“不用谢我。”她摇摇头,“我只是不想让坏人得逞。”
有了这份关键证据,我们立刻提交给了法院和公安局。
王律师说,录音里张琳的亲口承认,加上U盘里的聊天记录和伪造材料的证据,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
公安局那边,很快就以“合同诈骗罪”正式立案。
李伟和张琳,被刑事拘留了。
我是在派出所的审讯室外,再次见到李伟的。
他戴着手铐,被两个警察押着。
他看到了我,脚步顿了一下。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此刻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我们四目相对,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
我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听了。
我转过身,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我们的二十年兄弟情,在他戴上手铐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化为灰烬。
法院的判决下来得很快。
李伟,作为主犯,犯合同诈骗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
张琳,作为从犯,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那个中介,数罪并罚,加重了刑期。
我与银行的民事诉讼,也因为刑事案件的判决而尘埃落定。
法院裁定,李伟与我之间的《房屋买卖合同》无效,银行与李伟之间的《抵押贷款合同》无效。
房屋产权,恢复至我名下。
那两百万的贷款,自然也由罪魁祸首李伟和张琳去承担。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我站在法院门口,阳光刺眼。
我赢了。
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场官司,耗费了我半年的时间,所有的积蓄,还有我全部的心力。
我拿回了我的房子,却永远失去了曾经的信任和天真。
方静走过来,抱了抱我。
“都过去了。”
我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时隔半年,我终于重新拿到了我家的钥匙。
打开门,屋子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沙发上还扔着张琳的一件外套,茶几上还有喝了一半的饮料瓶。
属于他们的痕迹,依旧烙印在这个空间里,显得那么刺眼。
我和方静花了一整个周末,把整个屋子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
我们扔掉了所有不属于我的东西,把地板擦得锃亮,把窗户擦得一尘不染。
阳光重新照进客厅,暖洋洋的。
我把那几盆枯死的绿萝扔掉,换上了新的。
方静从她家搬来了一幅画,挂在客厅的墙上,画的是一片向日葵花田,金灿灿的,充满了生命力。
这个家,终于又有了我想要的样子。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
我回去上班,拼命工作,想把这半年落下的进度都补回来。
只是,我变得不爱说话了。
同事聚餐,我总是找借口推掉。
朋友圈里,我也再没发过任何动态。
我知道,有些东西,在我心里已经彻底改变了。
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区号是李伟的老家。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疲惫的声音。
是李伟的妈妈。
“阳阳啊……是阿姨。”
“阿姨,您好。”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阿姨……对不起你啊……”电话那头,传来了压抑的哭声,“我们家……我们家对不起你……养了那么个……”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听着。
“他爸知道了这事儿,气得中了风,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我……我这辈子都没脸再见你了……”
“阿姨,您别这么说,这事儿跟您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子不教,父之过啊……”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阳阳,阿姨求你个事儿,行吗?”
“您说。”
“你……你能不能去看看他?在……在监狱里。他托人带话出来,说想见你一面。他说,他知道错了,他想当面跟你道个歉……”
去见他?
我的第一反应是抗拒。
我不想再看到那张脸,不想再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可是,听着电话里阿姨的哀求,我又有些于心不忍。
挂了电话,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方静。
方静皱着眉:“你想去吗?”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就别去。”方静果断地说,“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他毁了你那么多东西,一句对不起就想抹平?凭什么?你没有义务去原谅他,更没有义务去见他,让自己再难受一次。”
“你记住,陈阳,善良要带点锋芒。不然,就成了软弱。”
方清的话,点醒了我。
是啊,我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期待,去委屈自己?
我已经为我的“心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给李伟的妈妈回了个电话,委婉地拒绝了。
我告诉她,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以后她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帮忙。
但是李伟,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接到过他们家的电话。
时间又过了两年。
我的生活,平静得像一湾不起波澜的湖水。
我和方静订了婚,准备明年春天办婚礼。
我的工作也步入了正轨,升了职,加了薪。
那套房子,贷款我已经提前还清了。
房产证上,也加上了方静的名字。
那天,我们拿到新的房产证,方静看着上面的两个名字,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下,你可跑不掉了。”她晃着手里的红本本,一脸得意。
我也笑了。
是啊,跑不掉了。
也不想跑了。
经历过那场劫难,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患难见真情”。
房子,车子,票子,都比不上一个在全世界都抛弃你时,还愿意紧紧抱住你的人。
周末,我们去逛家居市场,准备给家里添置一些新的家具。
在一家店里,我们意外地碰到了一个人。
张琳。
她比两年前憔ें了,也憔悴了很多。
穿着一身廉价的衣服,脸上脂粉未施,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麻木。
她正在跟店员为了几十块钱的折扣,争得面红耳赤。
她也看到了我们。
她愣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尴尬和怨毒。
方静拉着我的手,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我没有回头。
我听到身后,她和店员的争吵声渐渐小了下去。
听说,她缓刑期间,因为找不到工作,又染上了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她爸妈跟她断绝了关系,现在一个人过得非常潦倒。
我没有丝毫的同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晚上,我和方静躺在床上。
她突然问我:“你……还恨李伟吗?”
我沉默了很久。
恨吗?
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时间是个好东西,它能抚平最深的伤口,也能稀释最浓的恨意。
他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符号。
一个提醒我,人性有多么复杂,信任有多么珍贵的符号。
“不恨了。”我轻声说,“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了我们那二十年的时光。”
是啊,可惜了。
那些一起爬树掏鸟窝的夏天,那些一起在游戏厅里挥霍青春的下午,那些一起对着未来迷茫又憧憬的夜晚。
都随着那场背叛,永远地碎掉了。
再也拼不回来了。
方静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别想了。”她说,“人要往前看。以后,你的时光里,有我。”
我转过身,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
我知道,我的生活,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
虽然留下了丑陋的疤痕,但也让我长出了坚硬的铠甲。
我失去了一个所谓的“兄弟”,却也因此,更懂得珍惜身边真正的爱人。
或许,这就是成长吧。
代价惨痛,但终究,会让人变得更强大。
来源:朝雾拂面去登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