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蹭车一年我结婚她随礼200块,于是我跟她要一年车费500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9-09 14:52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固定在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温吞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着我的耳膜。岳母的耳朵有点背,妻子陈玥为了迁就她,总是把音量调到这个全家人都能“共享”的刻度,于是,新闻联播里字正腔腔的播报,混着女儿豆豆的嬉笑,和我心里那点憋闷,一起塞满了这个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固定在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温吞的针,持续不断地刺着我的耳膜。岳母的耳朵有点背,妻子陈玥为了迁就她,总是把音量调到这个全家人都能“共享”的刻度,于是,新闻联播里字正腔腔的播报,混着女儿豆豆的嬉笑,和我心里那点憋闷,一起塞满了这个九十平米的家。

我挪了挪身子,沙发因为我的烦躁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我的视线越过茶几上的果盘,落在玄关的鞋柜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红色的“囍”字利是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结婚了,上个周末。婚礼办得不大不小,亲朋好友都给了十足的祝福和面子。唯独这个利是封,像一根鱼刺,卡在我的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里面是两百块。

送礼金的人,叫王静,我的同事,一个在我副驾驶座上,风雨无阻坐了一年零一个月的人。

我打开抽屉,想找根烟,指尖却触到了一个冰凉的硬角。那是一张压在抽屉最底下的老照片,照片上我和一个叫李浩的“发小”勾肩搭背,笑得没心没肺。高三那年,我把省下来一个月的饭钱借给他交学费,他拿着钱,转头就去网吧包了宿,还跟人吹嘘我这个“提款机”有多好用。从那以后,“老好人”这三个字,就成了我心里的一个脓包。

我“啪”地一声关上抽屉,照片的边角在里面划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一年前,王静新调来我们部门,就坐我隔壁。她家和我家顺路,只隔了两个公交站。第一天,她在公司门口踌躇,看见我走向停车场,便笑着跑过来:“林哥,去哪儿啊?顺路带我一程呗?”

我不是个会拒绝的人,尤其对方是个笑意盈盈的女同事。我点了头。

“太谢谢林哥了!你真是个好人!”她拉开车门,熟练地系上安全带。

那句“好人”,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从那天起,我的副驾驶就成了王静的专属座位。春夏秋冬,风霜雨雪。每天早上,我开到她小区门口,她会准时提着早餐等在那里。每天下班,我得先送她到家,再绕一圈回自己家。

我的车是辆普通的国产SUV,买来是为了周末带陈玥和豆豆去郊外玩的。可渐渐地,它成了我和王静的通勤班车。车里开始出现不属于我们家的香水味,座椅的缝隙里,偶尔能发现一根长头发。

陈玥对此颇有微词。“你这是请了个专职司机啊?”她一边给我掸着肩膀上的灰,一边半开玩笑地说。

“同事之间,互相帮忙嘛。”我含糊地回答。

“帮忙是一次两次,天天这样叫顺路吗?你每天多绕那四公里,一个月油费多一百多块呢。”陈玥是会计,对数字敏感。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儿。”我学着王静的口头禅,有点不耐烦。我不想为这点小事和陈玥争执,更不想在同事面前显得小气。

王静不是没有表示。她偶尔会带点水果放我办公桌上,或者在微信上发个“辛苦林哥”的表情包。但加油、保养、洗车这些实打实的开销,她似乎觉得理所当然地与她无关。有一次我车子爆胎,在路边换备胎搞了一身汗,第二天她看见备胎,只是惊讶地问:“呀,林哥你车怎么了?没耽误你接我吧?”

我心里堵得慌,脸上还得笑:“没事,小问题。”

她也跟着笑:“那就好,多大点事儿嘛。”

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总是那么轻飘飘。好像我所有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都是不值一提的“多大点事儿”。

直到我发喜帖。

我把红色的请柬递给她时,她表现得异常兴奋。“哇!林哥要结婚啦!恭喜恭喜!我一定到!”她拿着请柬翻来覆去地看,“新娘子真漂亮,跟林哥太配了!”

那一刻,我心里那点不舒服,被她的热情冲淡了不少。我想,也许她只是神经大条,不懂人情世故。等她随礼的时候,应该会把这一年的“车费”都考虑进去吧。我甚至和陈玥半开玩笑地说:“等着瞧吧,王静的红包肯定是个大的,不然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陈玥只是撇撇嘴,没说话,转身去整理宾客名单。我看见她把王静的名字圈起来,又在旁边打了个问号,嘴里嘟囔着:“她啊……算了,到时候再说吧。”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当时我没在意。

婚礼当天,王静打扮得很精致,和相熟的同事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敬酒敬到他们那桌,她站起来,举着杯子,声音清脆:“林哥,新婚快乐,早生贵子!以后还得继续蹭你的车哦!”

大家都笑了。我也笑着和她碰杯,一饮而尽。

晚上回家,我和陈玥拆红包,记人情。这是个幸福又疲惫的过程。大部分红包都在预料之中,直到陈玥拿起那个没有署名,只画了个笑脸的利是封。

“这个是谁的?”

“应该是王静的,”我说,“她就喜欢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陈玥撕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两张红色的钞票。

两张。

空气仿佛凝固了。电视机的声音还在响,但我和陈玥谁也听不见了。她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两百块钱,表情复杂。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一年零一个月,就算工作日,扣掉节假日和请假,起码也有二百五十天。每天来回接送,油费、车辆损耗、我的时间……她就用两百块打发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把我当傻子。

那个被我压在心底的,穿着校服的“老好人”的影子,瞬间和现在的我重叠在一起。李浩当年嘲讽的笑声,和王静那句“多大点事-儿”,在我脑子里交替回响。

“她什么意思?”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陈玥把钱放回利是封,轻轻放在一边,叹了口气:“算了,林涛。可能她……手头紧吧。人家来喝喜酒,是给面子,别想那么多了。”

“给面子?她这是在打我的脸!”我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我给她当了一年司机,她就拿两百块钱来羞辱我?”

“小声点,爸妈都睡了。”陈玥拉了拉我的胳膊。

我甩开她的手,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无法“算了”。如果这次我“算了”,那我这辈子都得活在被人占便宜还被当成理所当然的阴影里。

我拿起手机,点开王静的微信头像。那个笑得灿烂的女孩,此刻在我眼里无比刺眼。

我找到计算器,按了起来。

每天多绕四公里,一个月算二十二个工作日,就是八十八公里。我的车百公里耗油九升,现在油价七块五,一个月油费是59.4元。一年就是712.8元。车辆损耗、保险折旧,我算它一年一千。我的时间呢?我每天为了接送她,早出晚归,至少要多花半个小时。我一个月工资一万二,时薪多少?

这些账,越算我心里越气。

最后,我没再细算。我心里憋着一股邪火,需要一个出口。

五千。

我就要五千。不多不少,买个教训,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我点开对话框,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飞快地打下一行字:

“王静,你坐我车一年了,路费加车辆损耗,一共5000块。明天之内转给我。另外,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再等我了。”

点击发送的那一刻,我感到一种病态的快感。

我不是好人。我再也不想当什么狗屁好人了。

第一章

婚假的第二天是周一。生物钟像个严苛的监工,七点准时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我睁开眼,天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墙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带。身边是空的,陈玥已经起了。

客厅里没有电视声。岳母回自己家了,家里安静得有些不习惯。我趿拉着拖鞋走出去,看到陈玥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豆豆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

“醒了?锅里有粥。”陈玥头也没回,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嗯”了一声,走进卫生间。镜子里的人,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眼神里全是戾气。我用冷水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手机在卧室里,我一直没去看。我有点怕看到王静的回复,又有点病态地期待着。

吃早饭的时候,气氛很沉闷。豆豆似乎也察觉到了,安安静静地,不像平时那样叽叽喳喳。

“今天有什么安排?”我没话找话。

“下午去把婚纱照的尾款结了。”陈玥说。

“哦。”

然后又是沉默。我知道她在等我开口,等我为昨晚的冲动说点什么。可我什么都不想说。我觉得我没做错。

磨蹭到九点,我终于还是拿起了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未读消息。王静没有回复。

她是什么意思?无视我?还是在想对策?

我心里那股火又烧了起来。我点开和她的对话框,那段蓝色背景的文字像一个不知羞耻的告示,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已读。她看了,但她没回。

好,很好。

我压着火气,陪陈玥去影楼。一路上,她几次想开口,但看到我紧绷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车里的空气比窗外的雾霾还要压抑。

付完尾款,从影楼出来,我的手机响了。我以为是王静,心里一紧,拿出来一看,是我妈。

“喂,妈。”

“哎,林子。你跟小玥都好吧?昨天累坏了吧?”我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暖。

“挺好的,妈。不累。”

“那就好。那个……我就是问问你,你是不是跟你一个姓王的同事闹别扭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妈,你怎么知道的?”

“你刘阿姨给我打电话了呀。她说她女儿,就是你那个同事王静,今天哭着跟她说,你问她要五千块钱车费。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林子?”

刘阿姨,王静的妈妈,和我妈是多年的牌友。世界真小。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羞愧,是愤怒。她自己不回复,跑去跟家长告状?她几岁了?

“妈,这事儿你别管。”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她坐我车一年,结婚随礼两百块,我问她要车费,有错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林子,话不是这么说的。同事之间,能帮一把就帮一把。钱多钱少是个心意,你怎么能因为这个跟人家要钱呢?你刘阿姨跟我说的时候,我这老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

“你的脸面重要,还是你儿子的尊严重要?”我控制不住地吼了出来,“我天天跟个孙子一样接送她,她把我当什么了?冤大头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妈的声音也急了,“你这样以后在单位怎么做人?为了五千块钱,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值得吗?”

“我没错!”我几乎是咆哮着挂断了电话。

旁边的陈玥被我吓了一跳,眼圈都红了。“林涛,你冲妈发什么火?”

“她不该管我的事!”我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副驾驶座上。

“那是我妈!”陈玥也喊了起来,“你觉得委屈,你就去找王静说,你跟我妈吼什么?你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是不是?”

我们在大街上,人来人往。我看到路过的人向我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上车。”我拉开车门,声音冷得像冰。

车子开动,我们俩谁也不说话。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着,心里一团乱麻。我妈的话,陈玥的眼泪,路人的目光,像一张网,把我越收越紧。

我错了吗?我真的错了吗?

不。我没错。错的是这个不把“老好人”当人看的世界。

开着开着,车子到了我爸妈家楼下。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而陈玥显然不想跟我回家。

“你上去吧,我回我妈那儿待两天。”她解开安全带,声音里全是疲惫。

“我……”我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

“林涛,”她看着我,眼神很陌生,“人啊,有时候争的不是理,是气。可你为了争这口气,打算失去多少东西?”

她说完,没等我回答,就推门下车,拦了辆出租车走了。

我一个人在车里坐了很久。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孤单。

我疲惫地上了楼。家里,我爸正在客厅里摆弄一个新买的智能手机,眉头紧锁。我妈在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比平时响得多。

“爸,我回来了。”

“嗯。”我爸头也没抬,继续戳着屏幕。“这玩意儿怎么弄啊,我想交个电费,点来点去都点不对。”

我走过去,拿过手机。“我教你。你看,先点开这个‘生活缴费’,然后选‘电费’,输入户号……”

我爸凑得很近,戴着老花镜,一脸严肃地盯着我的手指。我演示了一遍,把手机还给他。“会了吗?”

“呃……你再来一遍,慢点。”

我又演示了一遍。“这回呢?”

“好像……还是不太明白。”我爸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老了,脑子跟不上了。”

一股无名火突然从我心底蹿了上来。“这有什么难的?我说了两遍了!你就不能用点心吗?”我的声音很大,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爸愣住了,举着手机,手有点抖。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错愕和受伤。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机放在了茶几上,转身走进了他的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厨房里的声音停了。我妈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走出来,放在我面前。

“你爸研究一下午了,眼睛都快看瞎了。”她轻声说,“你跟他发什么脾气。”

我看着那盘被削得干干净净,切成小块的苹果,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爸就是这样,他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用最笨拙的方式给我。就像这个手机,他不是为了自己时髦,他是想学会了,以后能帮我分担一点生活琐事。

而我,却把从外面受的气,撒在了他身上。

“妈,我……”我鼻头一酸,说不出话来。

“两百块钱,是少了。”我妈坐到我身边,拿起一块苹果递给我,“王静那孩子,做事是欠妥当。但是林子,为了这点事,闹得亲戚朋友都知道,值得吗?你把自己的路走窄了啊。”

我没有接那块苹果。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个陌生号码。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按了接听键。

“喂,是林涛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我是,你哪位?”

“我是王静的老公!我告诉你,你他妈的别给脸不要脸!一个大男人,为了一年车费跟个女人计较,你算什么东西?我警告你,再敢骚扰我老婆,我他妈弄死你!”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冰冷的“嘟嘟”声,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狈。

事情,已经完全失控了。

第二章

王静老公的电话,像一盆冰水,把我从愤怒的沸点浇到了冰点。紧接着,是刺骨的寒意和更深的羞辱。

他骂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扎在我的神经上。“给脸不要脸”、“不算东西”,这些词汇,比王静的两百块钱,更具杀伤力。

我妈显然也听到了电话里的咆哮,她的脸色变得煞白。“这……这是怎么了?怎么还骂上人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妈。一个疯子。”

我站起身,走到阳台,关上门。我需要一点空间,一点能让我喘息的空间。城市的夜景在窗外闪烁,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能照进我心里的黑暗。

我的手在抖。我不是怕他,我是怕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我给陈玥打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接。

“喂。”她的声音冷淡而遥远。

“王静的老公给我打电话了,他威胁我。”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他说什么了?”

我把原话复述了一遍。

“林涛,你满意了?”陈玥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现在全都知道了。我妈刚才也打电话来问我,说你是不是疯了,为了几千块钱跟同事闹成这样。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又是脸面!又是脸面!”我压抑的怒火再次爆发,“在你们眼里,我的委屈,我的感受,就一文不值吗?就因为我计较了,我就活该被人数落,被人家老公指着鼻子骂吗?”

“那你想要怎么样?”陈玥的声音也拔高了,“你现在闹得人尽皆知,工作怎么办?同事关系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我想过!我就是要一个公道!”

“这不是公道,这是偏执!”

“我偏执?”我冷笑一声,走回客厅,从那个我再也不想打开的抽屉里,翻出了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用手机拍下来,发给了陈玥。

“你看看这个。你总说我不懂事,不大度。你看看这个人,李浩,我最好的朋友。我把我的午饭钱给他,他转头就去跟别人炫耀我傻。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把我当傻子耍!”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我埋在心底最深的伤疤,我从没对任何人,包括陈玥,如此详细地提起过。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所以,”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为了证明你不是傻子,你正在做一件最傻的事。”

“你……”

“林涛,过去的事,不能成为你现在伤害身边人的理由。你伤害了我,伤害了咱妈,也伤害了你自己。你觉得你是在维护尊严,其实你是在用刺猬的方式,把自己包裹起来,谁碰你,你就扎谁。”

她说完,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呆立在原地。陈玥的话,比王静老公的辱骂更让我难受。她懂我,她看穿了我坚硬外壳下那颗自卑又敏感的心。但她不懂,不懂我如果不这样做,那根刺会永远扎在我心里,日日夜夜地折磨我。

那一晚,我睡在自己从小长大的小床上。床已经有点短了,我得蜷着腿。我闻着被子上阳光和肥皂混合的味道,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开车去上班。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公司里的一切。我甚至想过请假,但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车开到一半,我习惯性地减速,准备拐向王静的小区。方向盘打到一半,我才猛地惊醒。我自嘲地笑了笑,一脚油门,车子向前冲去。

空荡荡的副驾驶座,让我感到一种陌生的自在,又有一丝说不出的空虚。

到了公司,我几乎是踩着点打的卡。一进办公室,我就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原本早晨最热闹的办公室,此刻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射向我,然后又迅速地移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内容:鄙夷、好奇、幸灾乐祸。

我的座位在角落里。我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坐下,打开电脑。电脑屏幕的反光里,我能看到身后不远处,几个同事正围在一起,其中一个,正是我和王静共同的朋友,小张。

我假装没看见,戴上耳机,把音乐声开到最大。

但我还是能从他们刻意压低的音量和不时瞟向我的眼神中,拼凑出对话的内容。

“……太过分了,真的。”

“是啊,一年车费,怎么能这么算呢?王静也挺可怜的。”

“听说她老公昨天打电话把林涛骂了一顿,活该!”

我的手,在键盘上捏得咯咯作响。

中午去食堂吃饭,我端着餐盘,发现平时一起吃饭的几个同事,都默契地坐到了离我很远的地方。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个角落里,饭菜味同嚼蜡。

下午,正当我对着一堆报表头昏脑胀时,微信响了一下。

是王静。

我心头一紧,点开。

她没有说话,只是发来一张截图。

是我的微信主页。她把我拉黑了。红色的感叹号,像一个巨大的嘲讽。

好。真好。这是要跟我彻底决裂了。

我盯着那个感叹号,心里五味杂陈。愤怒,委屈,还有一丝……我说不清楚的失落。

就在这时,部门经理的内线电话响了。

“林涛,来我办公室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第三章

经理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张经理,一个四十多岁、头发微秃的中年男人,正坐在他的大班椅上,十指交叉,表情严肃。

“张经理,您找我。”我站在门口,手心有点冒汗。

“进来,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拉开椅子坐下,感觉像是在接受审判。

“林涛啊,”他慢悠悠地开口,眼睛却没看我,而是盯着桌上的一盆绿萝,“你在公司几年了?”

“五年多了,张经理。”

“五年多,不算短了。从一个愣头青,到现在能独当一面的业务骨干,你的努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他顿了顿,终于把目光转向我,“但是,业务能力强,不代表做人做事就可以随心所欲。”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你和王静的事,现在整个公司都传遍了。”他的语气严厉起来,“我不管你们私下里有什么恩怨,但你们把它带到了公司,影响了整个部门的氛围,这就是你的不对。”

“经理,是她……”

“我不想听谁对谁错。”他摆了摆手,打断我,“我只知道,现在部门里人心惶惶,同事们都在议论这件事,工作效率都下降了。林涛,公司请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不是制造问题的。”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心上。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静那边,我已经找她谈过了。她情绪很不稳定,今天下午就请假回家了。”张经理叹了口气,“你们俩,一个是老员工,一个是新骨干,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希望你们能尽快把这个事情处理好,不要再扩大影响了。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他的话,点到为止,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如果我再“闹”下去,我的饭碗可能就不保了。

我走出经理办公室,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像个游魂一样回到座位上,周围同事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以为我在捍卫尊严,结果却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一个为了钱斤斤计较、被老板警告的麻烦制造者。

我一整天都魂不守舍。下班的铃声响起,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办公室的。我不想再多待一秒,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张同情的、或鄙夷的脸。

我逃也似地冲进地下车库,拉开车门,把自己狠狠地摔进驾驶座。

我趴在方向盘上,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孤独感将我吞没。我为了争一口气,把自己弄得里外不是人。家,回不去了;公司,待不下去了。我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我不知道在车里待了多久,直到车库的灯光变得昏暗。我直起身,准备发动车子,却无意中瞥到手套箱的缝隙里,好像卡着什么东西。

我打开手套箱,里面除了行车手册和几张过期的停车票,还有一个小小的、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东西。

是一个车载香薰。柠檬草的味道,很清新。包装很简单,甚至有点廉价,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字迹娟秀:

“林哥,祝新婚快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希望新的开始,每天都有好心情。:) ”

落款是一个笑脸。

我的手僵住了。这是王静的字。

她是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看样子,应该是结婚前,她最后一次坐我车的时候,偷偷放进来的。

我把那个香薰拿在手里,柠檬草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钻进我的鼻孔。

她准备了礼物,不是那两百块钱。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她为什么不把这个给我?为什么最后又只给了两百块?

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子里盘旋。我忽然觉得,这件事,可能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但或许,王静也有她的隐情。

我的愤怒,第一次开始动摇了。

我发动车子,鬼使神差地,没有回家,而是开向了王静家的小区。我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或许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确认一些事情。

路过她家楼下,我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她家住在五楼,窗户黑着,没有灯光。

也许她还没回来。

我把车停在路边一个不显眼的位置,熄了火。我拿出那个香薰,反复地看着那张便利贴。娟秀的字迹,和那个俏皮的笑脸,怎么也无法和那个在背后告状、让她老公打电话来骂我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单元门口。

车门打开,王静从车上下来。她穿着白天的职业装,但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满是泪痕。她手里提着一个医院的CT袋,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一个男人从另一边下车,快步过来扶住她。是她老公。他看起来比电话里的声音要憔悴得多,胡子拉碴,满眼血丝。

他没有骂她,只是揽着她的肩膀,低声说着什么。王静把头埋在他怀里,肩膀一耸一耸地,哭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互相搀扶着,走进了单元楼。

我坐在车里,一动不动。那份CT袋,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猜测。

她家里,出事了。

第三章(视角切换)

下午三点,王静坐在经理办公室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张经理,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哽咽着,手里的纸巾已经湿透了。

张经理递给她一杯温水,叹了口气:“小王,你先别哭,把事情说清楚。”

王静喝了口水,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我老公……他上个月被公司裁员了,到现在还没找到工作。我儿子……前阵子一直说头疼,昨天我们带他去医院检查,医生说……说脑子里可能长了东西,让我们今天下午去拿详细的检查报告。”

她说着,眼泪又涌了上来。“我本来准备了一个五百块的购物卡,想送给林哥当新婚礼物的。可是……我老公那天知道了,跟我大吵一架,说我们现在这个情况,哪有钱送这么重的礼。他……他把卡拿走了,从钱包里抽了两百块钱塞给我,让我婚礼上就给这个数。”

“他说,林涛家境比我们好,不差这点钱。还说,他坐林涛的车,是林涛自己愿意的,是同事互助,凭什么要用钱来还。我们为这事吵得很凶,我……”

她泣不成声:“我真的没脸跟林涛解释。我觉得太丢人了。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问我要五千块钱的时候,我吓坏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老公知道后,就……”

张经理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下属,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难处。

“你老公那边,我会找人跟他沟通一下,让他不要再冲动了。”张经理说,“你下午也别上班了,赶紧去医院吧。工作上的事,我给你协调。”

“谢谢经理,谢谢……”王静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从公司出来,她老公已经在门口等她。看到她红肿的眼睛,男人一脸的懊悔和心疼。

“怎么样?领导没为难你吧?”

王静摇摇头。

“都怪我,”男人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我要不是那么要那点破面子,也不会把你逼成这样。那五千块钱,我想办法,我去借,砸锅卖铁也给他凑上!”

“别说了。”王静拉住他的手,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们先去医院,看豆豆的报告怎么说。”

他们赶到医院,在走廊里等了半个小时,终于拿到了那份决定命运的CT报告。

诊断结果,像一记晴天霹雳,把夫妻俩彻底击垮了。

第四章

我回到了自己的家。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屋里一片漆黑,冰冷而安静。陈玥没有回来。

我没有开灯,摸黑走到沙发前,重重地坐了下去。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听觉和嗅觉变得异常敏锐。我能听到冰箱运转的嗡嗡声,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饭菜香。

这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家,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的陌生和寒冷。

我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王静苍白的脸,她丈夫憔悴的眼神,还有那个刺眼的CT袋。

我像一个自以为是的判官,挥舞着正义的旗帜,审判着一个我根本不了解的“罪人”。我把自己的偏执和过去的创伤,当成全世界的真理,对别人进行无情的鞭挞。

而真相是,在我为了两百块钱怒不可遏的时候,她正在为家人的健康和生计焦头烂额。我的“尊严”,在她的困境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和可笑。

我掏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我苍白的脸。我点开陈玥的头像,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道歉吗?“对不起,我错了。”这几个字太轻了。

解释吗?“我看到王静去医院了,她家可能出事了。”这听起来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我关掉屏幕,把手机扔到一边。

就在这时,我看到餐桌上,有一个盖着盖子的碗。我走过去,打开盖子,是一碗已经凉透了的银耳汤。碗边贴着一张便利贴,是陈玥的字迹:

“记得喝,去火。”

我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

她生气,她失望,但她心里还是记挂着我的。她知道我这几天火气大,特意给我留了汤。

我端起碗,把那碗冰凉的汤,一饮而尽。银耳滑过喉咙,凉意一直渗到胃里,却浇不灭我心里的灼痛。

那晚,我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我就起来了。我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咖啡豆,开始磨咖啡。陈玥喜欢喝手冲咖啡,而且只喝我磨的。这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小的仪式。

我熟练地磨豆、烧水、冲泡。咖啡的香气,渐渐弥漫了整个屋子,驱散了一丝冷清。我把冲好的咖啡倒进她最喜欢的那个马克杯里,放在餐桌上。

然后,“我做了咖啡。”

过了很久,她回了一个字:“嗯。”

我知道,这杯咖啡,她会回来喝的。

我们之间的冷战,像一块坚冰,在这杯咖啡的热气里,开始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我没有去公司,我请了假。我需要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我在家里打扫卫生,把每个角落都擦得一尘不染。我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把阳台上的花浇了水。我试图用这些琐碎的家务,来填满内心的空洞和愧疚。

下午,我坐在书房里,无意中拉开了陈玥的书桌抽屉。里面放着几本她大学时的日记。我鬼使神差地拿了出来,翻开了最近的一本。

我看到了关于我的记录。

“……林涛最近很不对劲。他因为那个同事蹭车的事,心里一直憋着火。我劝他,他听不进去。我能感觉到,他不是真的在乎那点钱,他是在怕。怕被人看不起,怕被人当成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那件高中时候的事,对他影响太大了。他把所有人都当成了假想敌。”

“……今天我们吵架了。他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我也说了。我很难过。我怕的不是吵架,我怕的是我们吵着吵着,就忘了为什么在一起。我只是希望他能快乐一点,不要活得那么累。可是我好像,也把他推得更远了。”

“……他问王静要钱的事,在公司传开了。我知道他现在肯定很难熬。我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只能给他熬一碗汤。希望他能明白,家,永远是他的港湾。”

我的手开始发抖,日记本上的字迹,在我的视线里变得模糊。原来,她什么都懂。她看透了我所有的伪装和脆弱,默默地承受着我的坏脾气,用她自己的方式,守护着我,守护着这个家。

而我,却把她当成了对立面,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我用力地吞咽着,喉咙发紧,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晚上,门响了。陈玥回来了。

她看起来很疲惫,但还是换了鞋,走到餐桌边,端起了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

“我把它热一下。”我说。

“不用了。”她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我,“我们谈谈吧。”

我们坐在沙发上,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

“我今天,见到王静了。”她先开了口。

我心里一紧。

“在儿童医院。我陪我表姐带孩子去看病,正好碰到她。她抱着她儿子,在缴费处哭。我听旁边的人说,她儿子……查出来是脑瘤。”

我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虽然已经猜到,但从陈玥嘴里听到确切的消息,那种冲击力,还是让我几乎窒息。

“她看上去,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得多。”陈玥的声音很低,“林涛,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我没有回答。我只是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然后轻轻地抱住了她。

“对不起。”我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沙哑,“对不起,小玥。我错了。”

陈玥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她伸出手,也抱住了我。

“不怪你。”她在我耳边轻声说,“我们,回家就好。”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开了。豆豆揉着眼睛走了出来,她应该是被我们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她看到我们抱在一起,愣了一下,然后光着脚跑到我面前,仰着小脸,用稚嫩的声音问:

“爸爸,你和妈妈和好了吗?”

我点点头。

“那……王阿姨为什么不坐我们的车了?她是不是不喜欢豆豆了?”

孩子无心的一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瞬间刺穿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

我看着女儿清澈无辜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五章

豆豆的问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

我该怎么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成年人世界的复杂、偏执和伤害?

我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声音干涩:“不是的,宝贝。王阿姨……她家里有点事,最近会很忙,所以暂时不坐爸爸的车了。”

“哦。”豆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她什么时候忙完呀?我还想让她教我折小星星呢。”

我心里一酸。王静偶尔会在下班路上,教豆豆一些手工。我的车后座上,还放着她送给豆豆的一小罐五颜六色的星星。

“等她忙完了,爸爸就去请她,好不好?”陈玥也蹲下来,把豆豆揽进怀里。

把豆豆哄睡着之后,我和陈玥坐在客厅里,久久没有说话。

“我想去看看她。”我终于开口。

陈玥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惊讶。“你想好怎么面对她了吗?”

我摇摇头:“没有。但我必须去。”

第二天,我没有直接去医院。我先回了一趟公司。

走进办公室,气氛依然诡异,但似乎多了一些别的味道。那些看我的眼神里,鄙夷少了,同情和怜悯多了。

我找到了小张,那个曾经和王静关系最好的同事。我把他叫到楼梯间。

“张儿,我想跟你打听点事。”我递给他一根烟。

小张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但没有点。“涛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王静家的事,现在公司里都知道了。”

“她……具体是什么情况?”

小张叹了口气,靠在墙上。“她老公,之前在一家外企做技术,待遇挺好的。俩人刚换了套大点的房子,背着一百多万的贷款。结果上个月,他整个部门被裁了。四十岁的人了,高不成低不就,工作一直没着落。王静一个人,撑着房贷和全家的开销,压力特别大。”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儿子,今年刚上小学,前阵子一直喊头疼,他们以为是学习压力大,没太在意。直到上周,孩子在学校晕倒了,送去医院一查……唉。”

“她这人,又要强。从来不跟我们说家里的事。每次我们问她,她都说‘多大点事儿’,笑呵呵地就过去了。”小张吸了吸鼻子,“我们都以为她过得挺好的。谁知道……”

“成年人的崩溃,都是静音模式的。你只看到了她的200块,没看到她亮红灯的账户。”小张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涛哥,我知道你心里也不舒服。但这次,你可能真的……错怪她了。”

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烟雾呛得我直咳嗽。

“那……那个购物卡的事,你知道吗?”我问。

小张愣了一下:“什么购物卡?”

看来,这件事,王静并没有跟别人说。她把所有的委屈和难堪,都自己一个人扛了下来。

我跟小张道了谢,一个人回到车里。我坐在驾驶座上,感觉自己像个小丑。我精心导演了一出“捍卫尊严”的独角戏,结果发现,我从头到尾都是错的。我的“尊严”,建立在对别人苦难的无知之上。

我拿出手机,翻出那个陌生号码,王静老公的电话。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很吵,像是医院的走廊。

“喂?谁啊?”男人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不耐烦。

“你好,我是林涛。”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我甚至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你……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

“我……我听说了你家的事。对不起。”我说,“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能不能……去医院看看孩子?”

又是一阵沉默。

“不用了。”他冷冷地拒绝了,“我们家这点破事,就不劳你费心了。那五千块钱,你给我个账号,我这两天就转给你。我们两清。”

“我不是要钱!”我急了,“我只是想……想表示一下歉意。”

“不必了。”他生硬地说,“王静不想见你。”

电话又一次被挂断。

我无力地垂下手臂。我明白他的心情。在我最需要帮助和理解的时候,我给了他们最沉重的一击。现在,任何道歉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直接去医院,只会被当成是去看笑话。不去,我心里的这道坎,就永远也过不去。

陈玥打来电话:“你在哪儿呢?”

“在公司楼下。”

“回家吧。我做了饭。”

我回到家,陈玥和豆豆正在摆碗筷。饭菜的香气,让这个家重新有了温度。

吃饭的时候,我把跟王静老公通话的内容告诉了陈玥。

“他拒绝了,是吗?”陈玥并不意外。

我点点头。

“那就别去打扰他们了。”陈玥给我夹了一块排骨,“现在他们最需要的,是安静。你去了,只会让他们更难堪。”

“可是……”

“林涛,有时候,不打扰,就是最大的温柔。”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又回到了高中,李浩拿着我给他的钱,在全班同学面前,指着我说:“看,这就是那个大傻子。”所有人都指着我笑。然后场景一换,我看到王静抱着她的孩子,在医院的走廊里哭,她也指着我说:“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我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王静,也是为了那个在梦里质问我的自己。我必须做点什么。

第五章(视角切换)

医院的病房里,王静的丈夫周毅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夜没睡。儿子豆豆(小名)刚做完穿刺检查,还在昏睡,小小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王静去打热水了。周毅看着儿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他是个骄傲的男人。名校毕业,外企高管,一路顺风顺水。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在四十岁的年纪,被一个“优化”的词,踢出职场。他更没想过,生活的重担,会这么快压垮这个家。

林涛的电话,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打来的。

他承认,在电话里骂林涛,有一半是为妻子出气,另一半,是在发泄自己的无能和愤怒。他把对生活的怨气,都撒在了那个他认为“斤斤计较”的男人身上。

可当林涛在电话里说出“对不起”的时候,他愣住了。

他没想到林涛会道歉。在他看来,林涛应该是个得理不饶人,甚至会把事情闹到公司,逼他们还钱的人。

挂了电话,他的心里五味杂陈。

王静打水回来,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问:“怎么了?”

“刚才……林涛打电话来了。”

王静的身体一僵,手里的暖水瓶差点掉在地上。“他……他说什么了?”

“他道歉了。说想来看看孩子。”

王静沉默了,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我把他拒了。”周毅说,“我跟他说,钱会还他,让他别再来烦我们。”

王静抬起头,眼圈红了。“你为什么不让他来?他不是坏人。是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他。”

“什么我们对不起他?”周毅的自尊心又上来了,“是他咄咄逼人!是他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现在跑来假惺惺地道歉,谁稀罕?”

“他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王静哭了出来,“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那样的!你以为他真的在乎那五千块钱吗?他就是觉得我们把他当傻子,不尊重他!是我……是我没处理好,我让他误会了!”

她把准备好的购物卡,又被丈夫换成两百块钱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周毅听完,愣在了那里。他一直以为,是妻子小气,才惹出了这场风波。他没想到,妻子也曾为了维护他的“面子”,受了这么大的委逼。

“我……”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引以为傲的自尊,在妻子通红的眼圈和生活的重压面前,碎了一地。

他是个失败的丈夫,也是个失败的父亲。

第六章

陈玥说得对,不打扰,是现在我唯一能做的。

但什么都不做,我又良心难安。

周末,我跟陈玥商量了一下。我们去了商场,用我们俩的积蓄,买了一张一万块钱的购物卡。然后,我去了趟银行,取了五千块现金。

我把钱和卡,装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我还写了一封信。

信写得很艰难。我删删改改,写了撕,撕了又写。最后,信纸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王静,周毅:

见字如面。

请原谅我之前的鲁莽和偏执。有些坎,需要自己摔一跤才能过去。这次,我摔得很重,也让我看清了很多东西。

这件事,错全在我。我不求你们的原谅,只希望你们能接受我这份迟来的歉意。

信封里的现金,是我该还给你们的。那两百块,是你们对我新婚的祝福,我不该曲解它。另外的钱,请务不接受。这不是施舍,也不是同情。我跟公司申请了‘困难职工互助基金’,这是公司的一点心意,希望能帮你们渡过暂时的难关。请不要有心理负担,以后公司同事有困难,我们一样会伸出援手。

祝豆豆早日康复。

林涛”

我不敢用我个人的名义,我怕他们不会接受。我只能扯一个谎,一个善意的谎言。

我开着车,再次来到王静家楼下。这一次,我的心情平静了很多。

我没有上楼,而是把信封交给了楼下的保安。我再三叮嘱他,一定要亲手交到五楼的住户手里,并且不要说是我送来的。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一点。

回家的路上,夕阳正好。金色的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我打开音响,放了一首陈玥最喜欢的歌。

回到家,豆大和陈玥正在客厅里看动画片。电视机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是35。

我笑了笑,没有像以前那样觉得刺耳。我走过去,在陈玥身边坐下,和她们一起,看起了那部我完全看不懂的动画片。

豆豆靠在我怀里,陈玥的头,轻轻地搭在我的肩膀上。

那一刻,我觉得无比的安心。

我终于明白,为了争一口气,我差点输掉了什么。我赢了那口气,却差点输了你,输了家。而家,才是我的一切。

周一,我回到公司。

办公室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似乎已经平息了。大家看我的眼神,恢复了正常。张经理在走廊里碰到我,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那个眼神,我懂。

我一整天都没看到王静。听小张说,她请了长假,专心在医院陪孩子。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正轨。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只是我的副驾驶座,一直空着。

有时候,我还是会习惯性地在路过王静小区时减速,然后又自嘲地笑笑,加速离开。

一个星期后,我下班去车库取车。

拉开车门的一瞬间,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柠檬草的香气。

我愣住了。我看到,后视镜上,挂着一个新的车载香薰,和我之前在手套箱里发现的那个一模一样。

阳光透过车库的窗户,照在那个小小的香薰瓶上,折射出温暖的光。

是谁放的?

是陈玥吗?她知道我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所以特意买了一个,想给我一个惊喜?

还是……王静?她来过公司?她是怎么进到我车里的?

我站在车门边,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

我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给陈玥发个信息问问。我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那个“玥”字就在眼前。

最终,我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

或许,是谁放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那股清新的柠檬草香气,驱散了我心里最后一丝阴霾。它像一个无声的和解,一个温柔的句点,结束了这场荒唐的闹剧。

我坐进车里,发动了车子。

车子缓缓驶出地库,汇入晚高峰的车流。

我没有再去看那个香薰,也没有再去想是谁送的。我只是深吸一口气,闻着那淡淡的香气,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远处城市的灯火,平稳地向前开去。

有些事,不需要答案。有些结,让时间来解,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第七章

日子像水一样流淌,平静无波。

那件事,好像被所有人都默契地遗忘了。公司里再也没人提起,我的生活也恢复了往日的节奏。我和陈玥的感情,在经历过这场风波后,反而更加稳固。我们学会了更坦诚地沟通,也更珍惜彼此的陪伴。

我爸妈那边,我也专程回去,郑重地道了歉。我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耐心地、一步一步地教我爸学会了用手机缴费、挂号、和他的老朋友视频聊天。当他第一次通过视频看到他远在老家的弟弟时,脸上那种孩子气的惊喜和激动,让我觉得,这一下午的时间,是我今年过得最有意义的半天。

我开始理解,对家人的耐心,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爱。

只有那个空着的副驾驶座,和后视镜上摇晃的柠檬草香薰,还在提醒我,那段日子的存在。

我偶尔会从小张那里,听到一些关于王静的零散消息。

“……手术很成功,是良性的,万幸。”

“……在做术后恢复,孩子很坚强。”

“……周毅找到新工作了,虽然薪水没以前高,但总算稳定下来了。”

每次听到这些,我都会松一口气。

我没有再尝试联系他们。我知道,我们之间最好的距离,就是没有距离。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那五千块钱,他们没有退回来。那张购物卡,想必也派上了用场。这让我感到一丝欣慰。那个善意的谎言,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

有一天,陈玥在给我整理车子的时候,看到了那个香薰。

“咦,你什么时候又买了一个?”她好奇地问。

“不是我买的。”我说。

“那是谁?”她看着我,眼睛里闪着一丝狡黠。

我笑了笑,没说话。

她也笑了,没再追问。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这种不必言说的默契。

转眼,冬天来了。

那天,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整个城市银装素裹。

我下班开车回家,路上堵得水泄不通。我被堵在一个路口,烦躁地敲着方向盘。

无意间,我一转头,看到了旁边公交站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王静。

她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和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她身边站着一个小男孩,也裹得像个小粽子,应该就是她儿子。小男孩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正仰着脸,跟王静说着什么。

王静低下头,温柔地帮儿子擦了擦嘴角的糖渍。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愁苦和焦虑,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温柔和暖意。

路灯的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一刻,她看起来,很幸福。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绿灯亮了。我前面的车子开始缓缓移动。

我没有按喇叭,也没有试图让她看见我。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直到我们的车子交错而过。

就在车子即将驶过她身边的那一刻,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隔着车窗和飘落的雪花,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零点一秒。

我看到她愣了一下。

然后,她对我,轻轻地,弯了弯嘴角。

那是一个没有声音,却胜过千言万语的微笑。

我也笑了。

车子继续向前,很快,那个公交站台就被我甩在了身后。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拉着儿子的手,上了一辆刚刚到站的公交车。

我收回目光,继续向前开。

车里的柠檬草香气,似乎比平时更浓郁了一些。

又过了一段时间,公司年会。

这是风波之后,我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见到王静。她已经回来上班一个多月了,但我们分属不同的小组,交集不多。见面也只是点头之交。

年会上,大家都很放松。抽奖环节,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我运气不错,抽到了一个三等奖,一台空气净化器。

轮到王静上台抽奖时,她抽到了一个阳光普照奖——一盒巧克力。

主持人打趣她:“王静,看来今年手气不佳啊。”

王静笑着接过巧克力,对着话筒说:“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今年对我来说,平安健康,就是最大的奖了。”

台下响起一片善意的掌声。

我看着台上的她,从容,淡定,脸上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和感恩。她不再是那个咋咋呼呼说“多大点事儿”的小姑娘了。生活,给她上了最深刻的一课,也让她变得更加通透。

年会结束,大家各自散去。

我抱着那个半人高的空气净化器,走到地下车库。

“林哥。”

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回头,是王静。

“恭喜你啊,抽到大奖了。”她笑着说,手里还拿着那盒巧克力。

“同喜同喜。”我也笑了,“你家,都还好吧?”

“挺好的,谢谢关心。”她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递给我,“这个,送给你。”

是一个新的车载香薰。这次,是海洋的味道。

“那个柠檬草的,快用完了吧。”她说。

我接过来,心里百感交集。“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她看着我,眼神很真诚,“林涛,之前的事,对不起。”

“都过去了。”我摇摇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我们俩相视一笑,所有的恩怨,都在这个笑容里,烟消云散。

“那我先走了。”她朝我挥挥手,转身向她的车走去。她的车,是一辆小小的二手车,就停在我的车位不远处。

看着她的背影,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她。

“王静!”

她回头。

我张了张嘴,想问她,那个柠檬草的香薰,到底是不是她放的。

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我只是笑着对她说:“新年快乐。”

她也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新年快乐。”

我回到车里,把那个海洋味的香薰挂在了后视镜上,和那个已经快要用完的柠檬草香薰并排。

车子驶出车库,外面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我伸手,想把那个旧的香薰取下来。手指触碰到冰凉的玻璃瓶,我却停住了。

我看着那两个并排挂着的小瓶子,一个代表着过去,一个代表着现在。

最终,我收回了手。

我没有去问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也没有取下那个旧的香薰。

我只是把车窗摇下一点,让冬夜清冷的风吹进来,混着车里两种不同的香气。

然后,我踩下油门,向前驶去。

前方的路,还很长。

来源:善良百香果k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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