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准确地说,是从我老婆李娟的老家,豫南一个偏僻的村子,逃也似的回来。
上个月,我刚从河南回来。
准确地说,是从我老婆李娟的老家,豫南一个偏僻的村子,逃也似的回来。
五十万。
我那个好吃懒做,连在县城找份月薪三千的工作都嫌累的小舅子,要结婚了。
女方家开口就要县城一套房,首付五十万。
我岳父,那个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见了我就只会憨笑的老实男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我:“林涛,这钱,你得出。”
我看着他。
他坐在那张老旧的掉漆的八仙桌主位上,手里夹着一根劣质香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
他的眼神,不再是我熟悉的浑浊与和善,而是一种陌生的、理所当然的审视。
仿佛我不是他的女婿,而是一笔即将到期的、必须兑付的资产。
我老婆李娟,坐在我身边,低着头,双手死死地绞着衣角,一言不发。
她的沉默,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我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岳母在旁边抹着眼泪,嘴里念念有词,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我苦命的儿啊……这要是娶不上媳妇,我们老李家就断了香火了啊……娟儿,你得帮你弟弟啊……”
整个屋子里,坐满了人。
大伯、三叔、堂哥、表弟……一张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此刻都用同一种目光看着我。
那是一种混杂着贪婪、审判和期待的目光。
他们是来“做见证”的,或者说,是来给我施压的。
在这个封闭的乡村环境里,宗族的力量,有时候比法律还要管用。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狼群包围的羊。
而我的妻子,本该是我的同伴,此刻却选择了沉默,甚至,她的立场在微微向狼群倾斜。
我的心,一瞬间,凉得像腊月的冰。
我叫林涛,土生土长的江南人。
我和李娟是大学同学。
那一年,我大三,是学生会的干事,她是刚入校的学妹,扎着马尾,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迎新的时候,我帮她提着那个沉重的、洗得发白的帆布行李箱,一路送到宿舍楼下。
她红着脸,小声地对我说:“谢谢学长。”
那一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她的笑容,就那么撞进了我的心里。
后来,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我知道她家境不好,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靠自己兼职和奖学金挣来的。
她很节俭,一顿饭从没超过十块钱,身上穿的衣服,也总是那几件。
但我从没觉得她寒酸。
相反,我欣赏她的坚韧和努力。
我心疼她,会偷偷把自己的生活费塞进她的钱包,然后骗她是我捡到的。
我会带她去吃她没吃过的西餐,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学着用刀叉,满眼都是新奇。
毕业后,我们留在了上海。
那是一段很苦的日子。
我们租住在城中村一个不到十平米的隔断间里,夏天没有空调,热得像蒸笼。
每天挤两个小时的地铁去上班,回来累得话都不想说。
但我们很开心。
因为我们在一起,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李娟是个好女孩。
她会把我们小小的出租屋收拾得一尘不染。
她会用最便宜的食材,做出最可口的饭菜。
她会在我加班到深夜回家时,给我留一盏灯,和一碗热腾腾的面。
那时候,我觉得,能娶到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工作第三年,我们靠着省吃俭用的积蓄,加上我父母的支持,在上海郊区付了一套小房子的首付。
拿到房产证的那天,李娟抱着我,哭了。
她说:“林涛,我们有家了。”
我也红了眼眶。
是的,我们有家了。
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在这座钢铁森林里的,小小的家。
领证前,我第一次跟她回了河南老家。
那是我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城乡之间的巨大差异。
低矮的瓦房,泥泞的土路,空气中弥漫着牲畜粪便和柴火混合的味道。
岳父岳母对我这个“上海来的女婿”,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
岳父把他珍藏了多年的好酒拿了出来,一杯接一杯地敬我,喝得满脸通红。
岳母杀了一只养了很久的老母鸡,炖了一大锅汤,不停地往我碗里夹鸡腿。
他们拉着我的手,反复说着:“我们家娟儿,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对象,是她的福气。”
“以后,娟儿就拜托你了。”
我能感受到他们的淳朴和真诚。
我向他们保证,我会一辈子对李娟好。
小舅子李伟,那时候还在上高中,瘦瘦高高的,一脸的腼腆,见了我就喊“姐夫”。
我给他买了一部当时最新款的智能手机,他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觉。
那一次的见面,很愉快。
我对这个即将融入的家庭,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结婚的时候,我家给了十八万八的彩礼,在当时我们那个圈子里,算是相当高的标准了。
岳父岳母嘴上说着“太多了太多了”,脸上的笑容却藏都藏不住。
他们把这笔钱,一分没留,全都给了他们的儿子李伟。
李娟当时跟我解释,说她弟弟马上要上大学了,家里需要用钱,这是应该的。
我没多想。
我觉得,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该计较这些。
只要我们俩过得好,适当地帮衬一下家里,也是情理之中。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我们在各自的领域努力打拼,事业稳步上升。
两年后,我们的女儿出生了,给这个小家增添了更多的欢乐。
我把岳母接来上海,帮忙照顾孩子。
一开始,岳母还很拘谨,做事小心翼翼。
但很快,她就适应了城市的生活。
她学会了用打车软件,学会了逛高端超市,学会了跟小区里的老太太们一起跳广场舞。
她开始变得挑剔。
嫌我买的菜不新鲜,嫌我请的保姆手脚不干净,嫌我们小区的绿化不够好。
她开始频繁地跟老家的亲戚视频,炫耀她“在上海享福”的生活。
视频里,她会特意把镜头摇向我们家的装修,摇向我女儿身上穿着的名牌童装。
我虽然有些不舒服,但想着她是长辈,又是李娟的妈妈,也就忍了。
对岳父家,我们一直很大方。
每年过年,除了给两万块钱的“过节费”,还会给家里添置各种家电。
电视、冰箱、空调、洗衣机……他们家里的电器,几乎都是我买的。
岳父的身体不好,有慢性病,需要常年吃药。
他的医药费,每个月都是我按时打过去的。
前年,老家的房子旧了,漏雨。
我二话不说,拿了十万块钱出来,让他们把房子翻新一下。
结果,他们直接推倒了旧房,盖了一栋两层的小楼。
十万块钱当然不够,后面又陆陆续续地填进去五万。
新房落成那天,岳父在电话里激动得声音都哽咽了。
他说:“林涛,你比我亲儿子还亲。”
我当时听了,心里暖洋洋的。
我觉得,我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至于小舅子李伟。
他大学毕业后,眼高手低,一直没找到像样的工作。
在老家县城晃荡了两年,钱没挣到,倒是学会了抽烟喝酒打牌。
李娟替他着急,求我帮他想办法。
我托了关系,把他弄到我一个朋友的公司,在上海做销售。
包吃包住,底薪加提成,一个月好好干,拿个一万多不成问题。
结果,他干了不到三个月,就哭着喊着要回去。
说上海节奏太快,压力太大,他受不了。
他说,他还是喜欢老家那种安逸的生活。
我气得不行,但李娟护着她弟弟,说他还小,不懂事,让我别跟他计较。
没办法,我只好又给他转了五万块钱,让他回老家做点小生意。
那五万块钱,不到半年,就被他赔了个精光。
从那以后,他就彻底躺平了。
每天在家打游戏,吃饭,睡觉。
没钱了,就找他姐要。
李娟每次都心软,几千几千地给他转。
我劝过她很多次,说这样会把他惯坏的。
但李娟总说:“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我不帮他谁帮他?”
为了这事,我们没少吵架。
但每次,都以我的妥协告终。
我爱李娟,我不想让她为难。
我天真地以为,我的忍让和付出,能换来家庭的和睦,能换来他们的感恩。
直到上个月,小舅子谈了个女朋友,准备结婚了。
这个消息,成了引爆所有矛盾的导火索。
我们是接到岳父的电话,赶回河南的。
电话里,岳父的语气很严肃,说是有“天大的事”要跟我们商量。
我以为是家里谁生病了,心里还咯噔了一下。
我和李娟请了年假,买了最早一班的高铁票,匆匆赶了回去。
一进门,我就感觉气氛不对。
那栋我花钱盖起来的新楼里,坐满了人。
七大姑八大姨,全都到齐了。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异常凝重。
小舅子李伟,低着头,坐在角落里,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岳父把我拉到主位上坐下,亲自给我倒了一杯茶。
然后,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林涛,这钱,你得出。”
岳父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当时就懵了。
五十万?
我不是没有。
这几年,我努力工作,加上做了点投资,手里确实有些积蓄。
但那是我们一家三口的血汗钱,是我们抵御未来风险的保障,是我女儿的教育基金。
凭什么,要拿去给一个游手好闲的小舅子买房?
我下意识地看向李娟,希望她能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然而,她只是低着头,把自己的脸埋在阴影里。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
“爸,五十万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和小娟在上海也要还房贷,养孩子,压力也很大。”
“我们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说的是实话。
我们的房贷,每个月要还一万五。
女儿的各种早教班、兴趣班,一个月也要五六千。
再加上家里的日常开销,我们每个月能存下的钱,其实并不多。
我话音刚落,岳母的哭声就拔高了八度。
“哎哟喂,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养了个白眼狼女儿啊!”
“女婿是上海来的大老板,拿五十万就跟拔根毛一样,他就是不想出啊!”
“他就是看不起我们河南人,看不起我们家穷啊!”
她一边哭,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被她这番话,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什么叫“拔根毛一样”?
什么叫“看不起河南人”?
这跟地域有什么关系?这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大伯开口了。
他是我岳父的亲哥哥,在村里有点威望。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说道:
“林涛啊,话不能这么说。”
“娟子是我们李家嫁出去的女儿,但根,还在这里。”
“她弟弟有困难,你们做姐姐姐夫的,能不帮吗?”
“这钱,你们不是给,是‘扶持’。让你小舅子先把家立起来,以后他也能给你们搭把手不是?”
我简直要被他这番歪理给气笑了。
扶持?
一个二十五六岁,四肢健全的大男人,需要别人拿出五十万来“扶持”他成家?
还搭把手?
他不拖累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我冷笑一声,刚想反驳,三叔又接上了话。
“就是啊,林涛。你看你们在上海住那么好的房子,开那么好的车。你小舅子呢,连个媳妇都快娶不上了。”
“你这个做姐夫的,脸上也无光啊。”
“再说了,这钱也不是白让你出。以后我们李家,上上下下,都念着你的好。”
他们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仿佛我今天不拿出这五十万,就是忘恩负义,就是为富不仁,就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终于明白,这根本不是一场“商量”。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鸿门宴”。
他们把我叫回来,就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逼我就范。
而我最亲密的爱人,李娟,是他们的同谋,或者说,是他们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我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李娟。
“李娟,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李娟的身体抖了一下。
她终于抬起了头,眼睛红红的,里面蓄满了泪水。
她看着我,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林涛,那是我亲弟弟……”
一句话,就这一句话,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心理防线。
是啊,那是她亲弟弟。
所以,她弟弟的人生,比我们这个小家的未来更重要。
所以,她弟弟的幸福,要用我的血汗来买单。
所以,我这个外省来的女婿,在这个家里,永远都只是个外人,一个可以被牺牲,被压榨的提款机。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些年,我自以为用真心换来了真心。
我以为我掏心掏肺地对他们好,他们也会把我当成真正的家人。
原来,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他们眼里,我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的。
因为我娶了他们家的女儿。
因为我比他们有钱。
这就是原罪。
那一刻,我心底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好,好一个亲弟弟!”
我猛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大,身后的椅子被带倒,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
我环视着这一张张丑陋的嘴脸,一字一句地说道:
“想要钱,可以。”
“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
“从结婚到现在,我给你们家花了多少钱,你们心里有数吗?”
我掏出手机,点开银行APP的转账记录。
“婚前,彩礼十八万八,这笔钱,一分没到李娟手里,全给了李伟,对吧?”
岳父的脸僵了一下,没说话。
“婚后,每年过年,两万块钱红包,雷打不动。六年,就是十二万。”
“你们家里这栋房子,我出了十五万。”
“岳父每个月的医药费,两千块,五年,又是十二万。”
“还有平时给你们买的各种东西,小到米面粮油,大到家电家具,我粗略算了一下,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还有你,李伟!”
我把矛头直接指向那个一直躲在角落里,企图隐身的罪魁祸首。
“你上大学的生活费,是不是你姐给的?那钱,是我们俩一起挣的!”
“你毕业后,我托关系给你找工作,你不干!”
“我给你五万块钱做生意,你赔光了!”
“这几年,你隔三差五找你姐要钱,哪次低于两千?这些钱,加起来有多少,你自己算过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胸中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
整个屋子,鸦雀无声。
只有我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他们大概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
在他们印象里,我一直都是那个温和、大方、好说话的“林女婿”。
他们没想到,这只被他们当成肥羊的“外地人”,也会有露出獠牙的一天。
李伟被我点名,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看我。
岳父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手里的烟蒂,烫到了手指都毫无察觉。
岳母的哭声,也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她呆呆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我没有停下来。
积压了多年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我算了一下,不算那些零零碎碎的,光是这些有记录的大额支出,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七十万了!”
“七十万!在你们这个小县城,能买一套不错的房子了!”
“我自问,我对得起你们李家,对得起李娟,对得起我这个‘女婿’的身份!”
“可是你们呢?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了?摇钱树吗?还是可以无限透支的信用卡?”
“你们懒,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赚钱!”
“你们贪,贪得无厌,把别人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
“你们蠢,以为用亲情和道德绑架我,我就得乖乖就范!”
“我告诉你们,门都没有!”
我指着李伟,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有手有脚,不自己去挣钱养家,反而要靠你姐姐、姐夫给你买房娶媳妇,你丢不丢人?”
“你配当一个男人吗?”
我又转向我的岳父岳母。
“还有你们二老,就是你们的溺爱和纵容,才把他惯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们不是在帮他,你们是在害他!是在把他养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李娟身上。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李娟,我最失望的,是你。”
“我们一起吃过苦,一起奋斗过,我以为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彼此的人。”
“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和我一起守护我们的小家。”
“可是你呢?面对你家人的无理要求,你选择了沉默,选择了默认。”
“在你的心里,我们这个家,我们的女儿,是不是还没有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重要?”
李娟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看着我,嘴唇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我的话,很重,很伤人。
但如果今天我不把这些话说出来,那我们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我会被他们吸干最后一滴血,然后像一块破抹布一样被丢掉。
而我的懦弱和退让,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
说完这些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大伯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这个……外乡人……反了你了!”
我冷冷地看着他。
“外乡人?对,我就是个外乡人。”
“所以,你们就可以合起伙来欺负我,算计我,是吗?”
“我告诉你们,现在是法治社会!”
“你们今天的行为,已经涉嫌敲诈勒索了!”
“五十万,不是小数目。如果我报警,你们猜猜,警察会怎么处理?”
“敲诈勒索”四个字,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没跟警察打过交道。
一听到“报警”,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岳父手里的烟,“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嘴唇哆嗦着。
“你……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这一刻,我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大不了,就离婚。
这个烂摊子,我不想再收拾了。
这段被亲情绑架的婚姻,我也不想要了。
对峙。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和岳父,像两只好斗的公鸡,怒视着对方,谁也不肯退让。
屋子里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李娟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胳膊,哭着哀求道:
“林涛,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他们是我爸妈,是我亲人啊……”
“我们有话好好说,别闹到报警那一步,行不行?”
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心里一阵绞痛。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为她的家人求情。
她还是没有明白,问题的根源在哪里。
我没有理她,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拍在桌子上。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这钱,不是给的,是借给李伟的。”
“他必须给我写一张欠条,写明还款日期和利息。”
“什么时候他还清了这笔钱,什么时候再来谈别的。”
“至于那五十万,一分钱都没有。”
“你们要是觉得不满意,可以去法院告我。”
“我随时奉陪。”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拉起还愣在一旁的李娟,转身就往外走。
“林涛!你给我站住!”
岳父在身后怒吼。
我没有回头。
我拉着李娟,走出了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
走出了那个充满了算计和贪婪的院子。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眯着眼睛,看着村口那条通往县城的土路。
来的时候,我觉得这条路,是通往亲情的归途。
现在我才发现,它其实是一条通往深渊的陷阱。
李娟被我拽着,一路踉踉跄跄。
她还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林涛,你等等……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爸妈他们……他们会气死的……”
我猛地停下脚步,甩开她的手。
“气死?他们现在只想着怎么从我身上榨出五十万,哪有空去死?”
我的语气,充满了讽刺。
李娟被我吼得一愣,呆呆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我爱了快十年的女人,我真的了解她吗?
在她心里,我和女儿,到底占了多少分量?
“李娟,我最后问你一次。”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在你心里,到底是我和我们的家重要,还是你那个扶不起的弟弟和那个贪得无厌的娘家重要?”
“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这是一个残忍的问题。
我知道。
它把李娟逼到了一个两难的绝境。
一边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和血脉相连的弟弟。
一边是爱她护她的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女儿。
无论她怎么选,都意味着背叛。
但今天,我必须知道她的选择。
因为这关系到,我们是否还有未来。
李娟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她的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村子里的狗,在远处吠叫着。
几个小孩,从我们身边跑过,好奇地打量着我们这两个争吵的“外地人”。
我等着她的答案。
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
如果她选择她的家人,那么,我们之间,就真的结束了。
我会给她一半的财产,争取女儿的抚养权,然后,彻底离开这个让我恶心的地方,离开这段让我疲惫不堪的婚姻。
如果她选择我……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被撕开的这道裂痕,还能不能愈合。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去爱她,去信任她。
破镜,难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李娟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涛……”
她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拉我的衣角。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
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但我没有动。
我必须让她知道,我的决心。
她看着我,眼里的泪水,流得更凶了。
“对不起……”
她哽咽着说。
“我知道,这次是我爸妈他们做得不对……是我弟弟不争气……”
“我不该……不该默许他们那么对你……”
“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边是爸妈,一边是你……我夹在中间,真的好难受……”
她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心,软了一下。
是啊,她也很为难。
我不能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一个人身上。
但是,一想到刚才在屋子里,她那沉默的样子,我的心,又硬了起来。
“难受?你有没有想过我有多难受?”
“我一个人,面对你们全家人的指责和逼迫,你作为我的妻子,却连一句公道话都不肯为我说!”
“李娟,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吗?”
我的声音,又控制不住地大了起来。
李娟被我的质问,问得哑口无言。
她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一个劲地流泪。
“我错了……林涛……我真的错了……”
“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们的家……”
她终于崩溃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看着她那个样子,我所有的愤怒,突然都化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粗鲁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
我的声音,缓和了一些。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李娟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林涛,你……你原谅我了吗?”
我没有回答她。
我只是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就回上海。”
“这里的事情,以后再说。”
李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我。
我们在县城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一夜无话。
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也能听到她压抑的哭泣声。
但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也需要时间,来重新审视我们的婚姻。
第二天一早,我们退了房,直接去了高铁站。
在候车大厅里,李娟的手机,响个不停。
是她妈打来的。
她看了一眼,就把手机静音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也响了。
是岳父打来的。
我直接挂断,拉黑。
然后,是各种亲戚的电话,轮番轰炸。
我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拉黑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高铁启动的时候,李娟突然对我说:
“林涛,那五万块钱,我来还。”
“我以后,每个月从工资里扣,直到还清为止。”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回到上海,我们仿佛都刻意地回避着在河南发生的一切。
我们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接送孩子,做饭,洗衣。
但我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之间,多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
晚上睡觉,她会习惯性地背对着我。
我也没有再像以前那样,从背后抱着她入睡。
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一个星期后,李娟拿着一张银行卡,放到了我的书桌上。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
她说。
“五万是还你的,另外五万,是我这些年存的私房钱。”
“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看着她,有些惊讶。
“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清楚了。”
李娟的眼睛,有些红肿,但眼神却很坚定。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不能为了我娘家,毁了我们自己的家。”
“这笔钱,你拿着。以后,我娘家那边,除了我爸的医药费,我不会再给他们一分钱。”
“至于我弟弟……他自己的人生,该由他自己负责了。”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了书房。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银行卡,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她做出这个决定,一定很痛苦。
那毕竟是她的至亲。
但我也知道,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一个家庭,就像一艘船。
如果船上有一个无底的洞,那么,无论我们怎么努力划,最终都只会被拖入深渊。
现在,李娟亲手把这个洞,给堵上了。
虽然,过程很痛。
但是,我们的船,至少不会再沉没了。
那天晚上,我主动从背后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放松下来。
她转过身,把头埋在我的怀里,无声地哭泣着。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裂痕,正在慢慢地愈合。
或许,它永远无法恢复如初。
但至少,我们都在努力。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半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李伟打来的。
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到了我的新号码。
电话一接通,他就在那边破口大骂。
骂我是白眼狼,骂我忘恩负义,骂我挑拨他们姐弟关系。
骂我害得他婚事告吹,成了全村的笑话。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他骂累了,我才淡淡地问了一句:
“骂完了吗?”
他愣了一下。
“骂完了,就听我说几句。”
“第一,你姐给你的钱,不是我挑拨的,是她自己的决定。她作为一个成年人,有权决定自己的钱怎么花。”
“第二,你的婚事告吹,不是我害的,是你自己没本事。你但凡有点上进心,能自己挣钱买房,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们。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外乡人’的手段。”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再次拉黑。
我以为,这件事,会就此告一段落。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
又过了一个月,一个周末的早上,我带着女儿在楼下公园玩。
突然,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是我的岳父岳母。
他们风尘仆仆,一脸的憔悴。
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心里,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们看到我,立刻冲了过来。
岳母一把抱住我的腿,就嚎啕大哭起来。
“林涛啊!我的好女婿啊!你可得救救我们啊!”
“你弟弟……你弟弟他……他被人打了啊!”
来源:旅游小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