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空荡荡的操场上，除了秋蝉最后的低鸣声，只有沐霜凝低哑的声音，带着哭腔随风飘扬。
“爸妈，我同意跟你们回美国，认祖归宗。”
空荡荡的操场上，除了秋蝉最后的低鸣声，只有沐霜凝低哑的声音，带着哭腔随风飘扬。
电话那头的亲生父母听完，语气里满是诧异。
“真的吗宝贝，爸爸妈妈都已经打算同意你跟陆驰勉结婚的事情了，虽然陆家不足以匹配咱们家的身份，但为了你，爸爸妈妈什么都愿意，你真的想好了吗？”
沐霜凝果断地应声，态度坚决。
“我已经决定了。”
大洋彼岸的父母高兴极了，生怕她反悔似的，立刻道：“那我们马上给你办理出国的手续，半个月后就能离开了。”
说到这，突然话锋一转，“宝宝，既然你已经决定离开了，那么就跟现在的男朋友断了吧，省得不清不楚的拖到最后，受伤的还是你。”
沐霜凝垂眸，盯着自己手腕上那条爱马家的手链，眼底的情绪晦涩难明。
“我知道了妈妈，我会处理好这边的一切，也会跟他彻底断清楚的。”
挂断电话，她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的汹涌而出。
三天前。
“沐小姐，陆少在三顶楼VIP，您还是坐专用电梯上去就行。”
沐霜凝点点头，攥着那张刚拿到的亲子鉴定报告，一路小跑着上了楼。
自从陆驰勉回到陆家，她的心里就一直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卑微所占据，生怕自己的出身和家世，会成为他的污点。
即便他向来都说自己不在意这些虚名，却还是让她无法情意释怀。
但是现在不同了。
亲生父母找到了沐霜凝，她即将拥有足以与陆驰勉比肩的身份，不再是那个只能受他庇佑，拖他后腿的乡下女人了。
这么想着，沐霜凝脚下的步伐不免又轻快了几分。
可刚到门口，就听到了陆驰勉跟朋友们的聊天。
“沐霜凝那个村姑，真的是弃之可惜，食之乏味。”
包厢门的缝隙里，沐霜凝看清了他的表情，漫不经心地嘲讽，笑意散漫，“那么多年，就只面对那么一个无趣至极的女人，要是你你不腻？”
周遭一片哄笑。
“这倒是真的，关上灯闭着眼，手还没摸到，就想吐了。”
“但驰勉，圈里不都说，她对你有恩，你这辈子只会娶她当老婆吗？”
陆驰勉斜睨着众人，随口吐出烟雾，扯了扯唇：
“她？也配？”
“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姑，养着玩玩就算了，谁会真的娶她回家？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沐霜凝通体冰凉，踉跄着后退半步，扶着旁边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里面的对话仍在继续，全是污言秽语。
那是让她极度陌生的陆驰勉，明明今天早上出门时，他还腻在她的怀里撒娇的求一个早安吻。
“那外界都说陆家要跟秦家联姻了，看样也是真的咯？！”
陆驰勉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随口应道：
“那不然呢？”
“想当陆家的少奶奶，至少也得悦馨那样的家世才行。”
沐霜凝的眼泪终于汹涌，一滴滴地砸在手中的报告上。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所有的憧憬和对于未来的规划，都在顷刻间坠入深渊，原来自己在陆驰勉的心里，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践踏的乡下女人罢了。
她扯出一抹难看的笑意，转身离开。
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像是生怕下一秒便会直接崩溃。
思绪回笼。
操场边这时传来了汽车的灯光，晃得沐霜凝眯起了眼睛，随后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便逆着光朝她走了过来。
光影勾勒出她熟悉的轮廓，那是她爱了十年的男人。
从17岁到27岁，人生中最好的年华，所有的真心和感情，全部都投注到了他的身上。
出神间，陆驰勉已经走到了沐霜凝的面前。
垂眸盯着她手中刚刚挂断的电话，那串没有备注的外国号码格外引人注目。
“在和谁打电话？”
沐霜凝怔了怔，淡淡岔开话题：“你怎么跑到学校来了，毕业证不都拿到了吗？”
陆驰勉并没有在意她的顾左右言其他，走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的鞋带仔细系好，“知道你回来拿东西，特意来接你的，小没良心的。”
“我在京北饭店订了桌，庆祝你拿到大厂offer，还特意让人从海外定制了一米的拉布布，你不是一直想要，开心吗？”
沐霜凝抬眸看向他明亮乌黑的眼睛，语气淡淡：“开心。”
陆驰勉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是这样冷淡的反应。
毕竟从前即便自己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单纯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沐霜凝都会兴奋的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如同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个没完。
陆驰勉试探着反问：“今天不高兴吗，发生什么了？”
沐霜凝站起身，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就是东西太多，整理的有点累，而且你马上就要接手陆氏集团了，这个时候太张扬了不好。”
原来还是担心会给他造成麻烦。
陆驰勉忍俊不禁，上前一步把人拉进怀里。
“小傻瓜，你也说了我马上就要接手陆氏，陆氏总裁想给自己的女朋友办一场盛大的庆祝宴，还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吗？”
沐霜凝不再开口，扯唇靠进了他的怀里。
坚定有力的心跳声传进耳朵，那曾是她的底气和力量，只是如今......
回去的路上，手机传来提示音，是秦悦馨刚刚发布的某平台动态提醒。
一个一人多高的拉布布定制款玩偶出现在视频里，秦悦馨抱着它笑靥如花，脖颈上赫然还戴着陆家家传的白玉坠。
陆驰勉曾经说过，那是陆家每代继承人的妻子，才可以传承佩戴的传家、宝，是身份的象征。
十年来的每一天，沐霜凝都在努力，为了让自己更有资格带上那枚吊坠。
现在，吊坠戴在了另外一个女人的脖颈上。
配文：跟全球唯一两米高私人定制款拉布布玩偶一起到的，是你永恒的承诺。
想起自己刚刚收到的那个身长一米的玩偶，沐霜凝无声地苦笑，心脏像是被万千只蚂蚁攀爬啃噬，传来密密麻麻的酸痒疼痛。
太荒唐了。
沐霜凝身心俱疲，不想再陪陆驰勉上演这份左右逢源的戏码了。
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就注定不可能开花结果。
既然他不打算诚实地告诉自己，那这一次，她要先抽身离开。
2
第二天一大早，沐霜凝直接去了市中心的一家独立会所。
沐爸沐妈早早地等在了那里。
“我的女儿啊，都是妈妈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沐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攥着沐霜凝的手，像是生怕她再次消失。
他们找了她快二十年，直到亲子报告出来，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地，本来以为女儿不会同意跟自己回美国，现在只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三个人抱头痛哭了许久，情绪才稳定下来。
妈妈把沐霜凝抱进怀里，强忍着泪水温声道：
“凝凝，如果你实在不想离开陆驰勉，爸爸妈妈也是可以把公司总部挪回京北的。”
沐霜凝摇了摇头，神情哀伤，语气里多了几分落寞：“没什么离不开的，我在他心里不过只是个廉价的保姆。”
其实这两年，陆家的确对沐霜凝不错。
她也曾经庆幸，跟陆驰勉能够苦尽甘来，不用再过那种整年吃腌白菜的日子，可以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但原来，在陆驰勉的心里，她只是个登不上台面的乡巴佬，是个一厢情愿的傻瓜。
妈妈心疼地抚摸着沐霜凝满是粗茧的双手，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那好，那爸爸妈妈准备好了就带你走，凝凝不要伤心了，咱们回去之后，妈妈介绍生意伙伴的儿子给你，多的是青年才俊。”
沐霜凝低下头，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好，我都听妈妈的。”
与此同时，会所的大屏幕上，突然开始播放娱乐新闻。
京圈太子爷陆驰勉高调宣布即将与秦氏千金秦悦馨订婚。
为表诚意，陆家特意在非洲的钻矿里挑选了一颗价值连城的裸钻，亲手设计了婚戒图式，准备订制一款独一无二的订婚戒指。
图式的草样公布在右下角，沐霜凝的心脏像是突然被重击，连呼吸都无比艰难。
这是她为自己画的设计图，居然被陆驰勉，用在了送给秦悦馨的订婚戒指上！
而屏幕里，俊男美女比肩而立，受到了各界的争相采访和追捧，大家都在弹幕中议论，王子和公主的童话终于照进了现实。
京圈两大家族联姻，爱情名利双收，陆驰勉简直赢麻了。
沐霜凝垂眸苦笑。
承诺历历在目，都变成了笑话。
陆驰勉曾坚定地承诺，他会与家族利益的捆绑抗争到底。
可眼前这样的抗争，的确与众不同，那些羡煞旁人的恩爱终究是造不了假。
沐妈妈看出了沐霜凝的异样，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好女儿，不要难过了，失去你是他的损失，你离开他会越来越好的，妈妈跟你保证。”
沐霜凝沉默地点了点头，强行压下眸底的泪水。
17岁那年沐霜凝捡到了浑身是伤的陆驰勉，他刚刚从一个黑矿山里逃出来，连话都说不成句。
从此他们便彼此依靠，相互扶持地生活了许多年，也吃尽了人间太多的苦。
最难熬的时候，两个人分吃一个馒头一碗粥。
陆驰勉总是跟她说，他这辈子都会如同热爱自己的生命一般的爱她，会努力让沐霜凝过上好日子，永远都不分开。
彼此也渐渐成了对方生命中最重要、最难以割舍的人。
直到陆家找到了陆驰勉，她才跟着他一起回到了京北。
回京那天，沐霜凝拉着陆驰勉的手郑重开口：“陆驰勉，我会永远爱你包容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但如果有一天，你先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永不回头。”
那些誓言，曾是沐霜凝生命中最璀璨的明珠。
而如今却脆弱得不堪一击，终将背离，再寻不到半点踪迹。
跟爸妈告别后，沐霜凝直接回了家。
她翻出了几个收纳箱，就开始整理自己所有的痕迹。
钥匙扣、卫衣、手链、戒指......
从贫穷到富贵，所有承载着两人爱情痕迹的见证，都曾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个无论价格多少有她的真心。
陆驰勉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沐霜凝把一对亲手做的陶瓷杯放进收纳箱里，那可是她只要在家喝水，就一定会用的。
因为杯体遇热变色，洁白的釉面上很快就能出现一张情侣的合影，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第一张合照，她总说那很有纪念意义。
陆驰骁靠在门边，皱眉问：“你不是最宝贝这些破烂了，怎么舍得扔了？”
破烂，这个形容无比贴切。
从头到尾都只是沐霜凝太傻。
“款式都太旧了，配不上这栋别墅的装潢，我丢了再重新买。”她的声音很轻，甚至没有太多的存在感，语气也低沉敷衍。
陆驰骁皱了皱眉，不耐地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不是看到新闻了？我都跟你解释过多少次了，那都是为了两家的合作故意放出的烟雾弹，你非要这么闹有完没完？！”
沐霜凝抬眸，目光平静，“陆驰骁，你跟她是烟雾弹，那你真的想过娶我吗？！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你又打算什么时候兑现？”
陆驰勉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刚要再说什么，手机便响了。
接通后秦悦馨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娇气，迅速扩散，“驰勉，我刚刚想要给你煲一锅汤，结果烫伤了手，好疼啊呜呜呜，你快来看看我好不好？”
他闻言脸色一变，没有半分停留转身就走。
刚到门口才像是终于想起来，转头为难地看向沐霜凝，“今天答应你一起去画展的事情......”
沐霜凝轻笑出声：“没关系，有事你就去忙吧，我自己可以。”
像是终于得到了特赦，他立刻奔出了房门，也就没有看到身后的沐霜凝，早已通红的双眸，和眼角晶莹的泪。
她垂眸，将手中的对杯轻轻丢进收纳箱，喃喃开口：
“都算了吧陆驰勉，我不计较你的承诺了，也不再爱你了。”
3
终于收拾完所有东西后，沐霜凝接到了陆驰勉的电话。
“老爷子让你回去一趟，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带着悦馨一起，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说完也不等她回复，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或许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陆驰勉了，沐霜凝的心居然莫名地淡漠了不少，竟没有丁点的难过，便直接答应了。
最后的这段日子，尽可能的避免跟陆驰勉之间的正面相处，能够彻底把他从心里剔除出去。
一路胡思乱想着，沐霜凝回到陆家老宅，却发现门口有不少人正在蹲守，想要拍到谢陈两家联姻的第一手资料。
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她，大家立马蜂拥而上，把她团团包围在了中间。
“沐小姐，您作为陆家的养女，对于陆少爷即将跟秦家大小姐即将订婚的事情怎么看？”
“听说您之前跟陆少爷之间有暧昧关系，说你实际上就是他偷养的情人，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沐霜凝闭口不言，努力地想要从包围圈里挤出去。
可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手里拿着的话筒突然脱了手，直直地砸到了她的头上，鲜血瞬间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模糊了她的左眼。
沐霜凝捂着头终于忍无可忍地怒吼道：“这些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你们来拦着我想要得到什么解释？！”
就在这时，陆驰勉的车从外面开了进来，同时下车的还有秦悦馨。
两个人十指紧扣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陆驰勉对上沐霜凝的视线时，脸色明显一变。
她额角的血水已经干涸，本就伤口不大，只是血痂狰狞的让她此刻看上去有些狼狈。
他的目光微缩，本能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面对不停闪烁的闪光灯，却还是忍住了。
记者们纷纷丢下沐霜凝围了过去。
巨大的人群撞击直接把她甩向了身后的围墙。
陆驰勉上前半步，眉头不自觉地皱紧，可没等他走过去，秦悦馨便先开了口：
“大家可能误会驰骁了，沐小姐名义上是陆家养女，但来陆家时早已成年，本应该脱离陆家的保护，可陆家鉴于她曾经帮助过驰勉的情分上，才勉强留她在家里伺候的。”
一句“伺候”，直接给沐霜凝的身份定了性。
说到这，秦悦馨瞥了沐霜凝一眼，神情桀骜，“但说白了，她就是一个名为养女，实为保姆的存在罢了，你说是吧沐小姐？”
随着秦悦馨的反问，镜头再次对准了沐霜凝，像是楚河汉界，分割开了两个对立的空间。
沐霜凝的目光越过漆黑的人群，跟不远处的陆驰勉对上。
他深邃的眸子里的情绪复杂，却始终没动。
沐霜凝笑了笑，转头看向摄像机，声音沙哑却坚定：“陈小姐说得不错，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女人，哪里能配得上京圈太子爷，当情人都玷污了他，所以那些谣言不足为信。”
眼泪积聚在眼底。
她拼命咬紧了牙关，才不至于让它们落下来。
心麻木的空洞，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抽离生命，再也回不来了。
陆驰勉的眉头紧紧蹙成一团，情绪肉眼可见地变得阴郁起来。
他终于上前推开了围住沐霜凝的所有记者，恼怒道：“陆家的家务事还轮不到各位来置喙，无论订婚也好，还是我们家养女的身份也罢，都是陆家的私事，各位的好奇也该有个限度。”
“或者你们可以回去跟你们各家的领导讨论一下，这些行为是否欠妥了。”
话语间是赤裸裸的威胁。
早已跟曾经那个内心忐忑的陆驰勉完全不同了。
陆家太子爷的身份，渐渐融入到了他的骨血里，可那些人情味却也随之消散了。
4
秦悦馨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鸷的狠厉，直到记者都走光了，才不满地扯住陆驰骁的手，指着沐霜凝质问道：“陆驰骁你别告诉我，你刚刚是在维护她？”
“她算什么东西，值得你这样护着，不惜在我们订婚的关键时候，得罪媒体？”
陆驰骁耐着性子解释，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撒娇耍赖的孩子。
“乖馨馨，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有人想要故意针对我，拿沐霜凝做文章，在我即将就任的关键时期，随便抛弃任何一个在陆家勤恳工作的佣人，都是污点。”
佣人、污点......
每个字都像是锋利的刀子，活剐着沐霜凝的心。
她不想再停留，转身准备先进屋。
秦悦馨显然并不想放过她，“沐霜凝你站住，你跑什么？心虚了是吗？”
沐霜凝脚下步伐微顿，在僵持中扯出一抹浅淡的笑，“秦小姐，我只是一个陆家的佣人，能心虚什么呢？”
秦悦馨顿时变了脸色，不甘心地扯着陆驰骁的袖子用力地摇晃。
“她既然说了只是佣人，那陆驰骁你就允许自己家的佣人这么没大没小地跟我说话吗？你承诺过会永远对我好，以我为中心的！”
陆驰骁抬眸看向沐霜凝，目光责备。
而她只是温吞的扯了扯唇角，淡然的没有半点情绪的波澜，声音清浅的开口道：“我再是个佣人，也是陆家的养女，秦小姐还没嫁到陆家来，就先要对陆家人立威，恐怕更不合规矩。”
不必向任何人卑躬屈膝，是陆家当年为了报答她救了陆驰骁而收养她时的承诺。
更是陆驰骁的承诺。
秦悦馨死死地盯着沐霜凝，目光冷厉。
她嗤笑着给陆驰骁下了最后通牒：“陆驰骁你自己选择，是她还是我。”
沐霜凝早该清楚，承诺是最无用的东西。
陆驰骁叹了口气，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道：“霜凝，去跟悦馨道歉，别让人家说我们陆家人没有规矩。”
老宅门外山谷呼啸的风，如刀锋尖利。
刚刚被打发走的记者们偷偷地去而复返，躲在各个角落的阴暗处，窥伺着沐霜凝他们三个人的一举一动。
曾经在乡下时，陆驰骁被人冤枉偷了村长家的鸡，被人逼着下跪认错，是沐霜凝站出来，挡在了他的身前，替他跪了下去。
苦苦哀求着村里从小看她长大的老人们，给了他们一次自证清白的机会。
后来沐霜凝又陪着陆驰骁几天不睡觉，直到在后山的山洞里找到了那两只正悠闲散步的大公鸡，才终于让事情得以平息。
当时她跟陆驰骁蓬头垢面地依偎在一起，他也曾说过：“凝凝你放心，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你为了我受半点委屈。”
此时此刻，誓言的余温仍在，眼前的人却面目全非了。
沐霜凝平静地看了陆驰骁半晌，讥诮的点了点头，“好。”
反正都要离开了。
最后的日子里，就让他如愿以偿吧。
沐霜凝缓慢地转向秦悦馨，直接弯下了腰。
与此同时，周围有闪光灯不断地亮起，对着这劲爆的一幕猛烈拍摄。
“秦小姐，是我冒犯了，对不起。”
明明是决定放弃陆驰骁了，明明早在包厢外面的时候就已经对这段感情彻底死心了。
沐霜凝却还是在这一刻，真切地感受到了蔓延全身的绝望。
四肢都在忍不住地颤抖。
秦悦馨垂眸睨着她，讥讽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拍了拍沐霜凝的肩膀，用力捏住了她肩胛骨最脆弱的位置。
贴了甲片的美甲死死掐进了她的皮肤里，疼得她浑身颤抖一瞬。
秦悦馨的声音很轻，贴近沐霜凝的耳侧：“沐霜凝，你要真的识趣，就不该跟我较劲，一个身份低微的平民老百姓，我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你，你觉得陆驰骁会选谁？”
皮肉的疼痛让沐霜凝本能的抗拒，抬手想把秦悦馨的手推开，却还没等碰到她，她就踉跄地向后险些摔倒。
陆驰骁眼疾手快地扶住秦悦馨，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动手推开了沐霜凝。
沐霜凝来不及站稳，向后倒退了好几步，脚后跟最终磕在路边的石头上，直接仰躺了下去。
一瞬间，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摄像机，迅速地涌了过来，对着她的脸一通拍摄。
狰狞的伤口，狼狈的形象，是八卦新闻最好的噱头，也让她顿时陷入了自尊心被肆意践踏的绝望中。
闪光灯的缝隙里，隐隐约约能看到陆驰骁的脸。
仍然是她最初爱上的模样。
5
其实沐霜降最开始跟着陆驰骁回来的时候，对于她的身份，就曾引发过京圈的热烈讨论。
那时的陆驰骁会要求父母必须给沐霜凝与他同样的待遇，还带着她去认识那个圈子里所有的新朋友。
对每一个人介绍说：“这是对我最重要的人，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陆驰骁。”
“你们要像尊重我一样地尊重她，她绝不是个普通的养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
但还是有大片的流言传出来，说沐霜凝曾经肮脏的偷鸡摸狗，被人抓了现行还当众下跪。
说她捡垃圾剩饭才能填饱肚子，是个连件像样衣服都没有的孤儿。
那时候的陆驰骁，愤怒地当着所有人的面，掀了桌子，砸了他们聚会的包厢，让所有人都知道了，沐霜凝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
他会在夜晚的时候，抱着她在天台看星星。
唇齿擦蹭过她的耳畔，喃喃低语：“凝凝，你是陆家的养女，是我未来的妻子，只要你硬气一点，对着那些嘲笑你的人骂回去，就没人再敢轻视你。”
沐霜凝垂下眸子，缩进陆驰骁温暖的怀抱里。
不解地追问：“陆驰骁，我或许真的不适合京北，留下来只会拖累你，我只要离开这里就行了，他们再也没办法用我来攻击、诟病你了。”
他环住她的胳膊紧了又紧，拼命地摇着头，狠狠地蹂躏她的唇齿，近、乎哀求的逼她打消离开的念头。
“你是我的凝凝，你不能离开，为了我求你暂时忍一忍，我现在刚回来，还没站稳脚跟，但我跟你发誓，以后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沐霜凝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目光中执着滚烫的像是要灼伤她的眼睛，她相信那一刻的深情不是骗人的。
只可惜一路走到今天，沐霜凝努力让自己适应了上流社会的生存法则，提升自己的学识、打扮、社交能力，陆驰骁却早已厌倦了她。
人前人后的再也没有了从前保护她的决绝。
当下，闪光灯让沐霜凝的眼前一片浑浊，可她还是拼命地想要看清陆驰骁的脸。
心口翻涌起无数的惊涛骇浪，让人痛不欲生。
呢喃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陆驰骁，希望我走以后，你永远不会后悔。”
视线渐渐模糊，四周光影消失不见，她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沐霜凝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周遭空荡荡的不见陆驰骁的身影。
她强撑着坐起来，把身上的伤都抹了药。
然后蜷缩在落地窗边看着楼下的树影飘摇，动荡出不同的形状。
妈妈发来的信息还安静地躺在手机里，“凝凝，手续都办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沐霜凝的手指无意识的扣弄着手机壳的边缘，漠然的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天色渐渐黑下来，陆驰骁破门而入。
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放在门边的柜子上就快步走到沐霜凝身后，二话不说便紧紧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凝凝，是我不好，今天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但希望你能理解，我也有我的无奈。”
“你知道陆家只有我一个孩子，又丢失了这么多年，多少人对陆家虎视眈眈，为了家族我只能跟秦家虚与委蛇。”
沐霜凝一动没动，安静地听着。
可鼻息间依旧嗅到了陆驰骁身上那抹微不可察的香气，跟秦悦馨用的香水如出一辙。
6
沐霜凝的心中一痛，本能地想要推开他。
却没有推动。
陆驰骁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并没有看出沐霜凝的情绪，他总以为她对他的爱永远可以没有下限的包容一切。
毕竟在他看来，一个可以为了他不惜下跪磕头的女孩，如今锦衣玉食不缺，不过是一个虚无的名分罢了，压根没有在乎的必要。
“别不开心了凝凝，我给你带了礼物回来，是你最喜欢的手工小马，我亲手制作的，专门来给你赔罪。”
说完，陆驰骁就松开她，献宝一般地从带回来的礼物盒里拿出一匹做工精良的紫檀木马，打磨封漆都毫无瑕疵。
甚至比她身后架子上，那满墙的手工木马都要精致。
沐霜凝一眼看出，这压根不是出自于陆驰骁的手，而是一早做好的工艺品，外面店里随处可见的摆件而已。
陆驰骁现在就连哄她都敷衍得让人心寒。
沐霜凝生硬地扯了扯唇角，接过木马起身，把它放在了架子最显眼的位置。
陆驰骁的神情明显松了一口气，重新贴上来抱住了她。
然后话锋一转，终于还是扯到了他来找她的真实目的，“凝凝，还有一件事情，可能要委屈你了。”
沐霜凝闻言，双手无意识地紧了又紧，指尖掐进肉里，“什么？”
陆驰骁想了想，还是微微蹙眉道：“下午的事情闹得很大，刚刚我回来之前，秘书通知我都已经上了热搜，你不太上网可能还不清楚，这次的影响对我们陆家和秦家来说都不太好。”
“可能需要你去跟悦馨郑重地道个歉，这也是爸妈的意思。”
沐霜凝用力甩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两步，直到后背撞到了架子上才终于停住。
胸口像是密集的涌上许多的碎石泡沫，郁积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带着痛，只能拼命克制着才勉强没有让眼泪落下来。
昏暗的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隔得远了甚至连陆驰骁的表情都看不真切，“我不会道歉的陆驰骁，我没有错，如果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那就走吧。”
空气骤然凝固。
陆驰骁沉默地看了她好一会。
沐霜凝轻轻地咬着下唇，倔强的一动不动。
终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坦荡，“凝凝，你真的是被惯坏了，脾气越来越大了，也没有曾经那么体贴懂事了。”
说完伸手想要像从前一样，捏捏她的脸，却被再次躲开了。
陆驰骁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语气中更多了几分责怪，“秦悦馨毕竟是要跟我订婚的人，我现在虽然都是在跟她演戏，但表面上的面子都必须要维持，你不该当众让她难堪的。”
沐霜凝扯了扯唇角：“是嘛陆驰骁，你真的像你说的在跟秦悦馨演戏吗，还是说从始至终，在戏中的人其实只有我自己而已。”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呢霜凝，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陆驰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暴走。
动作巨大的挥开了手臂，直接带倒了橱子上放着的不少木雕马，它们直挺挺的坠落下来，全部摔在了地上。
大都断了马蹄，或者尾巴，而他刚刚送的那匹木雕马，直接摔断了脑袋，滚落到了沐霜凝的脚边。
马头里，钢印晃眼，是它的品牌。
7
两个人因为这巨大的变故都呆愣在原地，彼此在昏暗中各自沉默了许久。
陆驰骁的视线也落到了品牌的名签上，脸色一阵青白，尴尬的情绪让他有些恼羞成怒，好半晌才终于开口：
“懒得跟你废话，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吧，这样任性对谁都没有好处，这次如果你想不通，我绝对不会再来哄你！”
说完，就摔门离开了沐霜凝的卧室。
沐霜凝仍然呆立在原地许久。
静静地看着地面上的残破的木雕马。
那些残肢断臂，每一个都是她曾经精心挑选的木料，跟陆驰骁一起熬了许多个日夜才完成的。
最开始，这些雕像是她们谋生的工具。
后来回到京北后，有了条件，才开始选用上好的木料，雕刻出来后收藏。
事实上，她爱的并不是这些毫无生命的木雕，而是她跟陆驰骁相处的那些日夜。
沐霜凝慢慢蹲下，把那些摔断的四肢和零件都捡到了一起。
仔细地检查断口后，发现崩裂了不少细小的碎末，已经再也无黏合成最初的样子了。
指尖轻轻的擦蹭过木马的表面，微凉的木漆手感滑腻，眼泪猝不及防的滑落，大颗大颗的砸向地面。
“陆驰骁，谢谢你每一次的狠心，都能让我在离开的时候，不再有半点纠结。”
沐霜凝喃喃自语着，然后顺手从旁边放着的工具盒里拿出小锯，一下下拆散了柜子上所有的木雕马匹，把断块都收进一只精致的大箱子里。
每拆掉一块，对于陆驰骁的感情也像是随之从心底被抽离一点。
渐渐地稀薄成透明。
再也寻不着任何踪迹了。
......
之后的几天，陆驰骁再也没有回来。
沐霜凝正好利用这些时间，把陆家所有属于自己的痕迹都彻底抹除掉了。
甚至连掉落的一根头发，都被她用扫地机器人仔细地打扫干净，如同她这个人，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时间一点点推移，父母已经把移民手续全部办理妥当。
直到离开前的最后一天早晨，陆驰骁始终没有出现。
甚至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只让助理转告她，除非去跟秦悦馨正式道歉，否则不仅不会见她，还会停掉她所有的银行卡。
沐霜凝抬眸盯着放在门口的那只木箱，无声地扯动了一下唇角。
只淡淡地告诉陆驰骁的助理，自己在陆家别墅留了一只木箱，请他代为转交。
正当她做完一切准备这样离开时，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接通后，秦悦馨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传了出来，带着胜利者的姿态耀武扬威，“你输了沐霜凝，我跟你说过得吧，跟我争，你不配！”
沐霜凝微微一怔。
“有话直说吧秦小姐，你找我不会就是要炫耀，你抢走了一个男人吧？”
秦悦馨冷嗤一声，“当然不是了，我只是很讨厌你这样一个女人，曾经站在陆驰骁的身边，就这么放过你实在不解我心头之恨。”
“所以......”
说到这，她突然一顿，发出阴鸷的笑声。
“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出好戏，到时候就要看一看，到底陆驰骁更在乎我，还是更在乎你了！”
8
秦悦馨挂断电话没多久，陆家老宅打来了电话，要求沐霜凝立刻回去一趟。
她刚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客厅里，正跟陆妈妈亲昵畅聊的秦悦馨。
见她进门，陆驰骁冷声道：“爸妈亲自叫你回来，让你给悦馨道个歉，你不会还这么不懂事，死活不肯低头吧？”
沐霜凝一动没动，目光清冷。
陆妈妈见状也皱了皱眉，语气责备：“凝凝啊，现在外面对我们陆家的舆论实在不好，你吃我们的，用我们的，总不会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吧？”
秦悦馨得意地扯了扯唇，眸光中闪过戏谑的光，“陆阿姨，既然沐小姐死活不肯跟我道歉，那就算了吧，看样子你们陆家是看不上我，连个养女都敢这么不敬。”
陆驰骁连忙上前，“怎么可能，有我在，谁敢？”
秦悦馨瞥了沐霜凝一眼，“那沐小姐这样，你不要给我一个说法吗？”
陆驰骁皱了皱眉，跟陆妈妈对视一眼后，走到了沐霜凝的面前，“既然你死活不肯道歉，那就家法伺候吧，去请陆家马鞭，在她身上抽九百九十九鞭，以做惩罚！”
沐霜凝猛地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陆驰骁，我会死的！”
陆驰骁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凝凝，就当是为了我，忍着一次吧，你要么道歉，要么我只能这么做了，跟秦氏的合作，对我真的很重要。”
“合作？”
沐霜凝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到底是合作重要，还是你爱上了她，为了维护她不惜这么作践我？！”
陆驰骁彻底失去了耐心，“少废话了凝凝，既然你固执己见，就别怪我了。”
说完抬手一挥，身后的几个保镖就上前，将她死死地按倒在地。
陆驰骁亲自手持马鞭，用力地抽在了她的身上。
第一鞭下去，沐霜凝疼得全身瑟缩，凄厉的惨叫声响彻老宅。
“啊！”
陆驰骁紧咬牙关，骨节发白的再次挥鞭。
“九十九鞭......”
“一百九十九鞭......”
“八百九十九鞭......”
随着一声声的计数，沐霜凝的惨叫声也渐渐变得微弱，到最后连呜咽声都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了。
冷汗和血水尽染了她全身的衣服，整个人像是残破的布娃娃，连呼吸都微不可察。
直到最后一鞭终于落下，保镖们松开了手，她重重地栽倒在地，一口鲜血喷溅出来，胸腔剧烈的喘息，声音嘶哑：
“陆驰骁...希望你永远都不会后悔...今天对我所做的一切......”
每一个字，都沙哑刺耳，像是拼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让人心惊胆寒，“我不爱你了，永远...都不会再爱你了！”
陆驰骁眉头紧皱，刚要让她别再胡说，就在这时老宅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了十几辆汽车同时发出的喇叭声。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管家连通报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人一脚踹开。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去，一队身穿迷彩服的人出现在大门口，领头的居然是京北驻军的最高指挥官。
“我们接到上级命令，即刻接沐小姐去驻军司令部！”
9
陆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对身穿迷彩服的军官，直接带走了沐霜凝。
陆驰骁在车门即将关闭的前一刻，像是终于反应过什么一样，想要上前拦住他们，却被人一招放倒，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们放开，你们到底是谁，凭什么公然闯进别人家，沐霜凝是我陆家的人，你们不能随随便便不说清楚，就带她离开。”
可无论他如何挣扎，训练有素的官兵们动作一气呵成，将浑身是伤的沐霜凝小心翼翼地放上军用车后，才松开陆驰骁，扬长而去。
他追在后面许久，却终究只抱进怀里一阵漫天飞舞的扬沙。
一路颠簸，沐霜凝被送进了保密级别最高的陆军医院，见到了因为联系不上她，而求助于军方的父母。
他们作为国际重要商界名流，诉求第一时间得到响应。
此时此刻，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全身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沐妈妈的泪水止不住地向下滑落。
沐爸爸更是气得猩红了双眸，眼底满是愤恨：
“这个王八蛋，陆家算是到头了！敢这么伤害我的女儿，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沐妈妈一边安慰着沐霜凝，一边附和道：
“不错，这些年我们凝凝在陆家吃过的所有苦，我都会加倍地为她讨回来，但当务之急，我们还是要赶紧回美国，让女儿好好养伤。”
“凝凝啊，妈妈定了下周的机票，咱们直接离开这里。”
沐霜凝埋头靠在妈妈的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
陆军医院的外伤特效药全国出名，被抽出来的鞭痕敷上药之后，很快就不痛了。
休养了一周后，她已经能正常地行动，除了几个特殊的动作会扯痛伤口之外，基本没什么大碍。
在此期间，陆驰骁一直在找沐霜凝。
他回过神后认定了那天的迷彩服都是她自导自演的闹剧，就是想要逃避向秦悦馨道歉。
陆驰骁放出话来如果沐霜凝不马上回陆家，跟秦悦馨道歉，就把她直接赶出陆家。
他认定了她无家可归，无人可依，无处可去。
更认定了沐霜凝对他的爱，可以浓厚到让她咽下所有委屈，最终低头。
可所有的消息，却都石沉大海。
他甚至连她的电话号码都打不通了。
沐霜凝在离开前，偷偷找了个确定陆驰骁不在家的时间，回了趟陆家别墅。
她站在院子里，看向凉亭周围的葡萄藤，都是当年他们刚刚回到陆家的时候，她跟陆驰骁一起搭建的。
小时候在山村里，沐霜凝家就有一个，每到夏天，两个人就抱着隔壁阿姨送的西瓜，躲在藤架下乘凉。
一架简单的葡萄藤，却是承载了两个人最幸福的回忆。
沐霜凝走过去，从工具房里找出一把藤斧，把藤架上的葡萄藤全部砍断后扔进了垃圾箱。
像是斩断了最后一丝牵挂，她走得格外轻松。
甚至还去了趟陆氏集团，坐在出租车里沉默地看着对面的那栋大楼。
楼体外侧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着的直播画面，是陆驰骁和秦悦馨试订婚礼服的全程跟拍。
陆、秦两家的所有长辈都在场，其乐融融的令人轻易便感受到了美满爱情的氛围。
原来，今天是他们两个试礼服的日子。
原来，一切订婚的流程，很早就已经开始了。
沐霜凝的双手慢慢攥紧，一滴晶莹的眼泪砸在了手背上，滚烫得让她禁不住有一瞬间的瑟缩。
很快，屏幕上的直播镜头一转，高定礼服店外的天空中，突然飞起了上百架无人机。
而店铺顶楼天台上，被众人簇拥着的陆驰骁跟秦悦馨并肩而立。
漫天的无人机，不断的变换着排列，缓慢的拼凑成了一段公主和王子的童话故事，最终定格在了秦悦馨的正面肖像上，她戴着王冠，傲视全城。
给足了场面与偏爱，是沐霜凝从没见过的浪漫。
街边驻足观看的行人们爆发出一阵惊叹的喝彩。
每个人都在议论着他们羡煞旁人的绝美爱情。
沐霜凝终于收回了视线，才后知后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是满脸泪水了。
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内心如同剜肉一般的生疼。
但也明白腐肉褪尽，终有康复的一天。
随后，车子缓缓启动，车窗也随之被关上。
窗外的街景倒退，渐渐推向沐霜凝记忆的角落。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陆驰骁的小女佣。
只有美国沐创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总裁沐霜凝。
10
落地美国的第一周，在沐霜凝的授意下，爸爸隐去了她出国的一切痕迹。
她自己则一头扎进学校，开始全面系统地学习管理课程，对外界所有的事情，都毫不关心。
同一时间的京北，陆驰骁从老宅回了别墅，他以为这么久过去了，沐霜凝肯定会服软了。
而他自己本身，忙完了所有的订婚流程后，竟然已经开始想念那个从小便没怎么分开过的女人了。
于是借着拿东西的理由，也回去看看她，给两个人一个台阶下。
事实上，这段日子虽然在忙跟秦悦馨订婚的准备事宜，但他每一天都在想家里的那个不听话的小猫。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陆驰骁必须让沐霜凝吃点苦头。
才能乖乖地待在他身后，不随便争风吃醋，更在他全面掌控陆家的道路上，不成为拖累他的包袱。
回家之前，陆驰骁专门去三与甜品店，买了沐霜凝最喜欢的糕点。
从前无论两个人之间发生任何不愉快，只要一块三与家的蛋糕，沐霜凝都会立马原谅他。
陆驰骁不止一次地跟朋友们吐槽，沐霜凝简直廉价的完全对得起她的身份。
但进门前的一瞬间，他不免感慨，幸亏自己的姑娘，一直这么好哄。
陆驰骁推门走进玄关，口袋里的电话便叫嚷了起来。
秦悦馨娇软的声音传出听筒：“驰骁，今天晚上你答应我陪我去参加同学聚会的，千万不要忘记。”
陆驰骁笑着回道：“你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忘记，放心吧，我......”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管家张妈惊慌地打断了，“不好了少爷，严小姐不见了。”
陆驰骁的心头猛地一震，目光下意识地抬头往楼上看。
但很快又觉得，以沐霜凝对他的感情，压根不可能搞离家出走那一套，更何况她早已无处可去了。
就在这时，另外几个佣人也皱眉从楼上走了下来，他们的神情紧张，终于让陆驰骁的心中闪过了一抹不好的预感。
“少爷，我们刚刚在卧室看到一封霜凝小姐留下的信，说感谢我们的照顾，要离开陆家了。”
说完便火急火燎地把一张纸条递到陆驰骁手上，声音急切又忐忑，“我特意去若凝的卧室看了一眼，所有她的东西都不见了。”
陆驰骁手里的蛋糕瞬间掉落在地上，他迫不及待地接过信。
信上只表达了对陆家父母这些年照顾的感恩，没有陆驰骁的只字片语。
他们彼此承诺的永远还历历在目，陆驰骁压根就不相信，沐霜凝能忍心放下自己，连句交代都没有，就干净利落地离开了。
他攥着信，冲上了二楼。
可沐霜凝的房间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那个笑靥如花的身影。
只有窗帘的白纱随风飘荡，孤独而绝望。
陆驰骁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找遍别墅里的每个角落，他茫然地看着周围，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两人在乡下的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攻击他是外来的坏种，打他骂他，用各种肮脏的东西丢向他。
只有沐霜凝坚定地挡在了他的身前，哭喊着求村民们相信，说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往事历历在目，陆驰骁以为，谁都有可能会抛弃他。
但沐霜凝绝不会。
11
巨大的惶恐像是要把陆驰骁生吞活剥般剧烈，陆驰骁全身都开始颤抖。
“凝凝，凝凝......”
他不断地叫着沐霜凝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的风。
直到陆驰骁看到后院空荡荡的葡萄藤，突然间怔在了原地。
内心强烈的预感到达巅峰。
沐霜凝是真的离开了，她不要他了。
陆家父母在这时也赶到了别墅里，看到信之后全都傻了眼，“驰骁，驰骁你别慌，凝凝那么喜欢你，肯定就是闹闹脾气…啊...这葡萄藤怎么也......”
陆妈妈的话戛然而止。
她也明白了这次沐霜凝离开的严重性，绝对不是单纯的闹闹脾气。
陆驰骁的脸色已经开始变得惨白。他踉跄的一屁股坐在身后的石凳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不会的，凝凝不会走的，除了我她再没有任何亲人了，她怎么舍得离开我。”
“是我不好，我不该晾着她一个人这么多天不回家，都是我的错。”
“只要你回来，凝凝，只要你能回来，我不再逼你跟秦悦馨道歉了。”
说着，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掏出手机拨打沐霜凝的号码，对面却都提示关机。
陆驰骁烦躁地扒拉了几下头发，只觉得全身都像是陷进了烈火的灼烧里，差点连手机都没拿住。
慌乱地点击着屏幕，有好几次都操作失误了。
反复了几次后，陆驰骁才终于打通了自己助理的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直接开口问：“这两天凝凝有没有打电话找过我？”
助理立马意识到了不对劲儿，结结巴巴地胆怯道：“沐小姐回老宅那天曾经打过一个电话给我，说留了一只木箱，让我帮忙转交。”
陆驰骁连忙追问：“东西呢？！”
助理在电话的另一端，冷汗都下来了，但只能实话实说：“箱子我拿到后就放在了公司储藏室......”
声音越说越心虚，最后几个字差点卡在嗓子里。
陆驰骁胸腔剧烈地起伏着，他觉得幸亏此刻助理不在自己面前，否则他真有可能直接掐死他，但此刻已经顾不上其他，挂断电话就上车往公司赶去。
一路上，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心脏蔓延上来的剧烈疼痛，大脑一片空白。
即便是再不愿意承认，他也很难不往坏处想，或许这一次，他真的要彻底失去沐霜凝了。
单单只是这个念头晃过，他都痛得快要窒息。
如果老天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不会答应跟秦悦馨订婚，让凝凝伤心。
“嘭”的一声巨响，陆驰骁猛地一颤。
额头顺着惯性撞向手中的方向盘，一阵疼痛袭上来，大脑紧接着就是一瞬间的混沌。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那天沐霜凝那天头破血流的样子。
她说自己已经上过药了他就真的没当回事，甚至没有问上一句，到底疼不疼。
原来，这么疼啊。
12
陆驰骁的额头重新抵回方向盘，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窗外的司机吓了一跳，以为他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终于不再敲打窗户，直接报了警。
陆家父母和陆驰骁的助理一起来到了交警队。
因为他双目猩红的如同一头困兽，嘴里始终念叨着“凝凝”，就是不肯配合警察处理事故，只好暂时扣留了他和车辆。
等终于处理好事故，给了让对方满意的赔偿后，陆驰骁才被接出交警队。
他像是突然回过神似的，目眦欲裂地盯着助理，把人吓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凝凝的东西呢？”
助理连忙指了指自己车子的后备厢：“在那里，我找到了就直接带出来了。”
陆驰骁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推开助理，从他的后备厢里抱出了那个巨大的箱子。
丝毫不顾及场合，单膝跪地便直接扯开了箱子上的封条塑胶带。
厚厚的拉菲草被一层层的拨开，陆驰骁的神情越发癫狂。
陆父陆母担忧地想要阻止自己的儿子，让他的情绪冷静下来，却被轻轻地甩开了双手。
终于，最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全貌。
一箱子木马的残肢断臂堆积在一起，狰狞可怖。
“不可能，不可能......凝凝最宝贝这些木马了......”
陆驰骁着魔了一样，捧着那一箱的木马，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周围的人都在劝解他，他却像是完全听不到一般，呆滞得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
是沐霜凝离开前最后的决心。
只要一想到，她离开自己时的心情，体会到那种绝望，陆驰骁的就觉得全身像是在被无数的虫子啃噬一般。
一股气血翻涌上来。
他双眼一黑，在父母的惊呼声中，直直地倒了下去。
......
沐霜凝在美国每天的课都排得很满。
就连父母都在劝她，没必要这么拼命，她也始终觉得还不够。
想要快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接班人，就必须付出比别人更多几倍的努力。
有时候她也会在心底感谢陆驰骁，是他让自己明白了这个道理。
好不容易今天下课早，沐霜凝破天荒地没再去图书馆继续看书，而是找了家街角的咖啡厅，静静地呆坐着赏雪。
临近圣诞节，街头巷尾都热闹了起来。
她刚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妈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凝凝，今晚有时间吗，爸爸妈妈有个饭局要参加，你能不能一起来？”
沐霜凝瞬间明白了妈妈的意思，犹豫了一瞬后，还是应承下来，“好的，妈妈，我今天正好有空，一会就回家去。”
挂断电话，她沉默了许久。
既然这是自己选择的路，事到临门，也没什么好抗拒的。
宴会上，来了不少沐家的生意伙伴，沐霜凝的爸妈带着她一一介绍过去。
不少金发碧眼的青年才俊都热情友好地添加了联系方式，一场应酬，让她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
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她偷偷地跑到露台上，能够喘口气。
来源：小蔚观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