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温吞的针,扎在我和陈凯之间沉默的空气里。客厅里明明暗暗,只有屏幕的光闪烁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我攥着手机,屏幕上是我妈发来的消息:“囡囡,到家了吗?”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温吞的针,扎在我和陈凯之间沉默的空气里。客厅里明明暗暗,只有屏幕的光闪烁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我攥着手机,屏幕上是我妈发来的消息:“囡囡,到家了吗?”
我摁灭屏幕,没回。抽屉被我拉开一道缝,里面那张我们刚结婚时,两家人一起拍的全家福,相纸的边角已经微微泛黄。那时候,陈凯的大哥陈伟、大姐陈兰,都笑得一脸真挚。
“陈凯,”我开口,声音干涩,“你哥和你姐,今年过年,真的没打算来我们家坐坐吗?”
电视里正播着热闹的晚会,相声演员的包袱抖得震天响,可那笑声钻进我耳朵里,却像砂纸一样摩擦着我的神经。
陈凯的视线没有离开电视,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又是这样。反常的沉默。从大年初二我们从他大姐家回来,他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像个闷葫芦,嘴巴被锯上了,任凭我怎么撬,都倒不出一句话。
“我们初一去你哥家,初二去你姐家,大包小包,后备箱塞得都关不上。我们的年,就像是赶场子,专门去给他们拜年的。”我的声音开始发颤,“可是今天都初五了,他们连个电话都没有。陈凯,这叫什么?这叫亲戚吗?”
他终于舍得把头转过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大过年的,你又想说什么?他们忙,工作上的事多……”
“忙?”我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哥是单位清闲部门的,大姐自己开个小店,年前就关门了,他们忙什么?忙着在家数我们送过去的红包和礼物吗?”
“林殊!”他加重了语气,这是他要发火的前兆。
我深吸一口气,把话咽了回去。我妈总说我,性子太直,在婆家要学着忍,学着绕。可有些事,像鱼刺卡在喉咙里,忍不了,也绕不开。
我站起身,走进卧室,关上门,隔绝了那35分贝的喧闹。我给我妈回了消息:“妈,到家了,都挺好的。”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鼻头一酸。
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首饰盒。打开,最底下压着一张医院的缴费单,是我怀孕时一次孕检的单子。那时候,陈凯陪着我,小心翼翼地把我扶到椅子上,自己跑上跑下地缴费拿药。等待的时候,他把我的手攥在手心,哈着气说:“老婆,辛苦你了。等孩子出生,我一定让他好好孝顺你。”
可现在,他只记得让他哥姐的孩子好好孝顺他们。
门外,电视的声音忽然停了。几秒钟后,又响了起来,音量不大不小,还是35。
那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拉锯。他知道我嫌吵,我嫌他用电视的喧zào来逃避。他关掉,是片刻的妥协;再打开,是无声的对抗。
我的手机震了一下,“别生气了,大姐说明天让我们过去吃饭,说有事商量。”
又是让我们过去。
我把手机扔在床上,心里一片冰凉。结婚五年,我们家这个门,仿佛对他哥姐设了什么结界,他们一次都没踏进来过。
我忽然想起,去他姐陈兰家那天,我帮着在厨房洗水果。陈兰靠在门边,嗑着瓜子,状似无意地说:“林殊啊,不是我说你,女人还是得对自己好点。你看你这手,糙的。我们家陈凯也是,怎么就不知道给你买套好点的护肤品呢?”
我当时笑了笑,没说话。她不知道,我梳妆台上那套她口中“好点”的护肤品,还是我用自己攒的备用金买的。而陈凯年前刚发的一大笔奖金,一部分变成了给他哥孩子的大红包,另一部分,变成了一台最新款的按摩椅,正放在他姐家的客厅里,我们连坐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我走出去,陈凯正低头玩着手机。
“我不去。”我站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说。
他抬起头,一脸错愕。“又怎么了?大姐都开口了,不去像什么样子?”
“那我们家像什么样子?旅馆吗?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不,连旅馆都不如,旅g馆还得付钱呢。我们这是扶贫基地,源源不断地往外送东西,连句谢谢都不用听。”我的情绪终于有些失控。
“林殊!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陈凯站了起来,个子比我高出一个头,带着一股压迫感,“那是我亲哥!亲姐!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冷笑,“一家人就是我儿子童童过生日,你哥你姐一个电话都没有。我爸妈从老家来看我们,在家里住了半个月,他们就在微信上问候了一声。陈凯,你摸着良心告诉我,这是不是一家人?”
“他们……”他张了张嘴,那句“他们忙”又到了嘴边,却在我的注视下,没能说出口。
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因为他的家人,吵得这么凶。
悬念就此埋下。大姐说明天过去“有事商量”,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陈凯在家人面前,总是直不起腰?
第一章
第二天,我到底还是去了。
不是因为陈凯的劝说,也不是因为我真的想去。而是因为儿子童童,他一大早就扒着我的腿,仰着小脸问我:“妈妈,我们今天去看姑姑吗?姑姑家有巧克力喷泉。”
孩子的世界里,没有成人的计较和委屈,只有最直接的渴望。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说不出那个“不”字。
去陈兰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湿透了的海绵。陈凯几次想开口,都只是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的标志性动作又出现了——右手不自觉地摩挲着后颈,那是他心烦意乱又不知所措时的表现。
我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像被塞了一团乱麻。
陈兰家住在城西一个高档小区,我们自己的家在城东,开车要一个多小时。每次来,都像是出了一趟远门。
一进门,陈兰就热情地迎了上来,拉着我的手,好像昨天那个在电话里让我“别多想”的人不是她一样。“哎呀,林殊,快进来。童童,快让姑姑抱抱,想死姑姑了!”
她从童童手里接过我们带来的进口水果和坚果礼盒,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连看都没多看一眼,转身就从冰箱里拿出一大堆零食塞给童童。
“慢点吃,别噎着。”我跟在后面叮嘱了一句。
陈兰的丈夫,我叫他姐夫,正坐在客厅那台崭新的按摩椅上,一边享受着,一边看着财经新闻,只朝我们这边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看见那台按摩椅,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陈凯像回了自己家一样,换了鞋就瘫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熟练地调到体育频道。他和我在一起时那种紧绷的状态,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被陈兰拉进厨房。“林殊,来,帮我摘下菜。”
厨房里,小山似的堆着各种食材。我认命地系上围裙,开始洗菜。
陈兰在我身边,一边切着肉,一边闲聊似的开口:“林殊啊,昨天听陈凯说,你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洗菜的手顿了一下。“没有,姐,你想多了。”
“嗨,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她把刀重重地剁在砧板上,“我知道,你是觉得我们过年没去你家,心里不舒服了,对吧?”
我没做声,算是默认。
“唉,你也知道,你姐夫单位忙,我这个店也离不开人。再说,你哥那个人,你也了解,闷得很,不喜欢到处跑。我们这不也是没办法嘛。”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
我心里冷笑。借口,永远都是现成的。
“再说,”她话锋一转,“我们叫你们过来,不是一样的吗?在这里吃得好喝得好,还不用你们自己动手,多省心。”
我终于忍不住了。“姐,这不是省心不省心的问题。这是礼数。我和陈凯结婚五年,你们一次都没上过我们家门。童童都快五岁了,连大伯家和姑姑家长什么样都记得,自己家有什么亲戚,他一点概念都没有。”
“哎,小孩子懂什么。”陈-兰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就在这时,童童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一个变形金刚,献宝似的递给我看:“妈妈,你看!这是姑姑给我买的!”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他的头。
童童又跑到陈兰身边,拉着她的衣角,仰起小脸,用最天真的声音问:“姑姑,为什么你和大伯不来我们家玩呀?是我家的小汽车不好玩吗?还是……还是妈妈做的饭不好吃?”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刺进了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那一瞬间,我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甘,全都涌了上来。我的视线开始模糊,喉咙发紧,几乎要落下泪来。
我猛地转过身,假装去拿案板上的盘子,用力地吞咽了一下,才把那股酸涩压下去。
成年人的委屈,是不能被孩子看见的疤。
陈兰的表情也有些尴尬,她干笑了两声,蹲下来捏了捏童童的脸:“怎么会呢?姑姑最喜欢童童了。等过两天,姑姑一定去你家看你,好不好?”
一个连她自己都不信的承诺。
午饭很丰盛,鸡鸭鱼肉摆了满满一桌。席间,陈兰终于说出了今天叫我们来的“正事”。
“陈凯,林殊,跟你们商量个事。”她给陈凯夹了一筷子鱼,“你外甥,明年不就要考大学了吗?我想着,让他去国外读本科,开开眼界。就是……这费用有点高,我们手头最近有点紧,你看……”
我握着筷子的手,瞬间僵住了。
原来,这才是今天这顿饭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不是为了所谓的亲情团聚,而是为了钱。
我看向陈凯,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但很快就被一种熟悉的、我称之为“长子综合征”的表情所取代——一种无法拒绝弟妹任何要求的责任感。
“姐,你说,要多少?”他几乎没有犹豫。
“不多不多,”陈兰立刻笑开了花,“先借我们二十万周转一下,等我们资金缓过来了,马上就还。”
二十万。说得云淡风轻。
我放在桌下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我们的存款有多少,我一清二楚。这二十万要是借出去,我们下半年的所有计划,包括给童童报的早教班,给家里换一辆更安全的车的打算,就全都泡汤了。
“陈凯。”我叫了他一声,语气冰冷。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我的存在,朝我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那眼神里写着:回家再说。
我没有理他,而是直视着陈兰,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姐,真不巧。我们刚买了理财,钱都投进去了,一时半会儿取不出来。”
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第二章
陈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一幅画坏了的油彩画。她看我的眼神,从错愕,到不解,最后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恼怒。
“理财?什么理财取不出来?活期的也不行?”她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姐夫也放下了筷子,那台高级按摩椅似乎没能让他足够放松,他的眉头紧锁:“弟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孩子上学是大事。”
陈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用手肘在桌下碰了我一下,压低声音说:“林殊,你别乱说。”
“我没有乱说。”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平静地说道,“家里的钱,确实都做-了长期规划。二十万不是小数目,我们拿不出来。”
“拿不出来?”陈兰的音量又高了一个八度,“陈凯,你年前那笔奖金呢?不是有十几万吗?你们俩一年的工资加起来也不少,怎么会连二十万都拿不出来?林殊,你是不是不想借?”
图穷匕见。
我深吸一口气,连那个僵硬的笑容都懒得维持了。“姐,奖金是陈凯辛苦挣的,我们也有我们的用处。童童要上学,家里有人情往来,还有房贷车贷。我们的日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占你便宜了?”陈兰“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
争吵一触即发。童童被这阵势吓到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我立刻起身抱起儿子,柔声哄着:“童童不哭,妈妈在。”
陈凯也站了起来,脸上满是焦头烂额。“姐,你别生气,林殊她不是那个意思。钱的事,我们再想想办法。”他一边说,一边给我使眼色。
“我想什么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抱着童-童,只觉得一阵心力交瘁,“陈凯,我们自己的日子不过了吗?”
“够了!”陈凯低吼了一声。
那一声,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在我和他家人之间,他永远,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我抱着童童,转身就走。
“林殊!你给我回来!”陈凯在后面喊。
我没有回头。
走到玄关,我看到那个我们带来的,被随手扔在柜子上的水果礼盒。旁边,是另一个看起来更气派的礼盒,上面印着我认识的logo,那是一家高级滋补品店。我鬼使神差地伸手,翻开了上面的贺卡。
字迹是陈凯的。上面写着:祝大姐生意兴隆,青春永驻。
落款日期,是三天前。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原来,除了我们一起买的那些年货,他还背着我,单独给陈兰买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打开手机,查了一下那个品牌,光是贺卡上写的那个型号的燕窝,就要近五位数。
而他却告诉我,奖金都存起来了,要留着家用。
我抱着孩子,站在那扇冰冷的防盗门前,感觉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回到车上,我把童童安置在后座的儿童安全座椅里,给他系好安全带。整个过程,我的手都在抖。
陈凯很快也跟了出来,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车内的空间瞬间变得狭小而压抑。
“你闹够了没有?”他一开口,就是浓浓的火药味,“当着我姐的面,你让我多下不来台?”
我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后视镜里,儿子那张挂着泪痕的小脸。
“陈凯,那盒燕窝,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他发动汽车的动作一僵,随即矢口否认:“什么燕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从包里拿出手机,把刚刚查到的价格页面递到他面前,“你姐玄关柜子上的,别告诉我不是你送的。”
他沉默了。车里只有引擎发出的嗡嗡声。
“为什么瞒着我?”我问,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我……”他揉着后颈,那个熟悉的动作此刻在我看来无比刺眼,“我就是想着,大姐平时挺照顾我的,过年了,单独表示一下。我怕你多想,就没说。”
“怕我多想?”我笑出了声,笑声里全是悲凉,“陈凯,你是怕我多想,还是觉得我根本就没资格知道?你的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对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烦躁地一打方向盘,“不就一盒燕窝吗?多大点事儿!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
“多大点事儿?”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所有情绪的闸门。“是,一盒燕窝是多大点事儿!那二十万呢?也是多大点事儿吗?陈凯,你有没有想过,你随口答应的二十万,掏空的是我们这个家!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过童童?”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你别吼了!”他猛地一踩刹车,车子在路边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停了下来。
“我吼?”我感觉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我在跟你讲我们的家,你却觉得我在吼?”
婚姻里最远的距离,是我在说感受,你却在讲道理。 不,他甚至连道理都懒得讲,他只觉得我“在闹”。
“林殊,那是我亲姐!她有困难,我能不帮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被误解的委屈。
“帮,当然要帮!”我盯着他,一字一顿,“但是,你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我们是夫妻,这个家,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背着我买上万的礼物,你随口就答应借出去二十万,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了?一个给你生孩子、管后勤的保姆吗?”
句子越来越短,情绪越来越烈。
我累了。
心好累。
我不想再说了。
我别过脸,看着窗外。后座的童童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小声地叫着:“妈妈……”
我闭上眼,一行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车里的空气凝固了。陈凯看着林殊颤抖的肩膀和紧闭的双眼,心里一阵烦躁,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愧疚。他想伸手去拍拍她的背,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看来,帮衬一下自己的亲姐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林殊的反应实在太大了。他掏出手机,想给陈兰发个微信解释一下,却看到陈兰先发了消息过来。
“陈凯,你这媳妇,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不就借点钱吗?至于当场翻脸吗?你也是,一个大男人,怎么被她管得死死的?这点主都做不了?”
隔着屏幕,陈凯都能想象出姐姐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他烦躁地回了一句:“姐,你别说了,林殊她就是一时转不过弯。”
陈兰的消息立刻回了过来:“什么转不过弯?我看她就是自私!眼里只有她自己那个小家!你也是,别什么钱都让她管着,男人手里得留点活钱。”
陈凯看着手机屏幕,打了一行字:“知道了。”又觉得不对,删掉。又打:“她不是那样的人。”想了想,还是删了。最后,他只回了三个字:“再说吧。”然后就把手机扔到了一边。他感觉自己被夹在中间,两头受气。一边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一边是朝夕与共的妻子,他谁也不想得罪,结果却把谁都得罪了。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重新发动了汽车。
第三章
那次争吵之后,我和陈凯陷入了漫长的冷战。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下班回家,不再像往常一样问我“今天累不累”,而是径直走进书房,关上门。我做好饭,也只是把他的那份端到书房门口,敲敲门,然后走开。
那台电视机的音量,依然是35。只是现在,客厅里只有我一个人,对着闪烁的屏幕发呆。
这种死寂,比争吵更令人窒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捱过去。转眼,出了正月。我妈不放心,找了个借口,说家里腌的腊肉好了,让我过去拿。
我知道,她只是想看看我。
我带着童童回了娘家。一进门,我妈就拉着我的手,仔细地端详我的脸。“瘦了。”她心疼地说。
我爸则在厨房里忙活着,给我们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妈,我没事。”我笑着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点。
吃完饭,我爸把童童带到小区里去玩,我妈则拉着我,坐在沙发上,开始教我怎么用手机清理内存。
“你看看,这个手机,又提示我空间不足了。我也不敢乱删,怕把重要的东西删掉了。”我妈戴着老花镜,手指在屏幕上笨拙地戳着。
我接过手机,耐心地一步步教她:“妈,你看,点这里,这个‘一键清理’,它会自动识别没用的垃圾文件。还有,这些你收到的祝福图片,都存在这里,可以删掉一些……”
我妈凑得很近,认真地听着,像个小学生。
“哦……哦……是这样啊。”她恍然大悟,“哎,人老了,脑子真是不中用了。这么个小东西,都搞不明白。”
“妈,不难的,你多用几次就熟了。”我安慰她。
“还是我囡囡有耐心。”她笑着拍拍我的手,眼神里满是慈爱和依赖。那一刻,我心里那块因为陈凯家而结的冰,仿佛被这温暖融化了一角。
在我妈这里,我永远是被需要、被珍视的。而在陈凯的家人那里,我仿佛只是一个附属品,一个提款机。
正说着,我妈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有些不自然,按了静音,把手机倒扣在沙发上。
“谁啊妈?怎么不接?”我随口问。
“没谁,一个卖保险的。”她说着,起身去给我倒水,动作显得有些刻意。
我心里起了疑。趁她去厨房,我拿起了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记录里,最上面那个号码,我认得,是陈凯的。
他给我妈打电话干什么?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一种不好的预感攫住了我。我点开了通话记录旁边的短信图标。里面,是我妈和陈凯的几条短信往来。
时间,正是我和陈凯冷战的这几天。
陈凯:“阿姨,林殊还在生气吗?您帮我劝劝她。”
我妈:“小凯啊,夫妻没有隔夜仇。林殊就是个直性子,你多担待。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陈凯:“我知道。阿姨,上次跟您借的五万块钱,我下个月发了工资就还您。这事,您千万别跟林殊说。”
我妈:“钱不急,你们日子过好就行。只是小凯,你……唉……”
最后那一个“唉”字,和那串省略号,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
借钱?陈凯跟我妈借钱?什么时候的事?为了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我的脑海。
那盒燕窝!
那盒上万的燕窝,他根本不是用自己的奖金买的,他是跟我妈借了钱,去讨好他自己的姐姐!
我捏着手机,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怪不得,怪不得那天我妈欲言又止,怪不得她刚才不敢接电话。
原来,他们都合起伙来,瞒着我一个人。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沙发才勉强站稳。
我妈端着水从厨房出来,看到我煞白的脸和手里的手机,脸色也变了。“囡囡,你……”
“妈。”我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他什么时候,跟你借的钱?”
我妈的嘴唇哆嗦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就……就是过年前那几天。他说,单位里要随份子,手头紧,周转一下。我……我以为是真的……”
“所以,你就借给他了?还瞒着我?”我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囡囡,你别怪妈。妈也是……妈也是怕你们因为钱吵架。我想着,他毕竟是你丈夫,是童童的爸爸,我……”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我只知道,我的丈夫,为了给他姐姐买一份昂贵的礼物,竟然背着我,向我的母亲借钱。他不仅掏空了我们的小家,还把手伸向了我的娘家。
这是何等的讽刺和悲哀!
有些亲情,是需要用钱和笑脸去维系的消耗品。而我,就是那个被消耗的人。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我冲出家门,在楼梯间里,拨通了陈凯的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冷静和伪装都土崩瓦解。
“陈凯!”我嘶吼道,“你还是不是人?”
第四章
电话那头,陈凯被我吼得愣住了。“林殊?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怎么了?”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我问你,你给我姐买燕窝的钱,是哪来的?”
他沉默了。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伤人。
“你跟我妈借钱,去讨好你姐,陈凯,你怎么做得出来?”我的眼泪汹涌而出,视线一片模糊,“你让她怎么想我?怎么想我们这个家?你让她一把年纪了,还要为你这种荒唐事担惊受怕!”
“林殊,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激动地打断他,“你没什么好解释的!陈凯,我们完了。”
我挂断电话,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楼道里,感应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狼狈。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才扶着墙,一步步走下楼。我爸正带着童童在小区的滑梯旁玩,看到我红肿的眼睛,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把童童交到我手里,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
“回家吧。”他说。
那天晚上,我带着童童,住在了娘家。
我躺在自己出嫁前的房间里,闻着被子上熟悉的阳光味道,心里却是一片荒芜。
深夜,我渴得厉害,起身想去倒水。刚打开卧室门,就看到客厅的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影。
是陈凯。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没开灯,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黑暗里。茶几上,放着一杯水,似乎还冒着热气。
我愣住了。
他听到开门声,也抬起了头。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眼睛里一点微弱的反光。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走过去,拿起那杯水。水是温的,不烫,也不凉,正好入口。
我喝了一口,润了润干得冒烟的喉咙。
他一直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也沉默着。
这无声的关怀,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我刚刚筑起的那道坚硬的防线,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我恨他的所作所为,但看着眼前这个在黑暗中默默等待、为我倒了一杯温水的男人,我又没办法真的把他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仇人。
我把杯子放回茶几,转身回了房间,没有看他。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他一声极轻的叹息。
第二天,我没有理他,依旧带着童童,在我妈家住着。陈凯没有再来,只是每天都会发微信给我,问我吃了什么,童童乖不乖。我一条都没有回。
又过了两天,我妈家里的储物间灯坏了。我爸年纪大了,爬上爬下不方便。我正准备打电话叫物业,门铃响了。
是我妈叫来的陈凯。
他提着一个工具箱,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看起来是急匆匆赶来的。
他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只是叫了一声:“妈。”
我妈把他让了进来,指着储-物间说:“小凯,就是那儿的灯,麻烦你了。”
“没事。”他换了鞋,就直接进了储物间。那是一个不到五平米的狭小空间,堆满了各种杂物。他一进去,就显得更加拥挤。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熟练地从工具箱里拿出工具,踩上凳子,开始检查线路。他的衬衫后背,很快就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
我妈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囡囡,给他个台阶下吧。你看他,这几天也瘦了不少。”
我没说话,心里五味杂陈。
储物间里,传来他“嘶”的一声。我心里一紧,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他从凳子上下来,左手食指上,多了一道血痕。“没事,不小心被划了一下。”
我转身去拿创可贴。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处理好了线路,正在装新的灯泡。
我把创可-贴递给他。他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陈凯,”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们谈谈吧。”
他装好灯泡,从凳子上下来,转过身,看着我。“好。”
“为什么?”我问,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为什么要骗我,要去跟我妈借钱?”
他靠在堆满旧报纸的柜子上,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我就是虚荣。”
他终于肯承认了。
“我姐从小就对我最好。我刚工作那会儿,没钱,她偷偷塞给我好几次。现在她开店了,日子好过了,我就总想着,要在她面前挣回点面子。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娶了媳-妇,就什么都顾不上他们了。”
“所以,你就打肿脸充胖子?”我问。
他点点头,声音里带着懊悔。“那天你拒绝借钱给她,我姐夫也在,我觉得特别没面子。后来她又在微信上说我……我一时冲动,就想买个贵点的东西,堵住她的嘴,也证明给她看,我不是她想的那样。”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要去跟我妈借?”
“我不敢。”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知道我们没那么多钱,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我……我怕你跟我吵架。至于跟你妈借……是我混蛋。我当时脑子一热,就觉得,跟你妈借,总比跟外人借好。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伤心。”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祈求。“林殊,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沉默,有时不是没有话说,而是攒够了失望。我攒了太多的失望,以至于他此刻的忏悔,都显得那么苍白。
“陈凯,”我说,“这不是一次机会的问题。是你心里,从来没有把我和你,把我们这个小家,放在第一位。”
第五章
我最终还是没有跟他回家。
我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来理清这一切。陈凯没有再强求,只是每天晚上,都会在楼下等一会儿,看到我房间的灯亮了,才默默地离开。
我带着童童在娘家住了快一个星期。白天,我陪着我妈买菜、逛公园,晚上,我给童童讲故事,哄他睡觉。日子过得平静,却也像一潭死水。
我常常在夜里惊醒,看着身边熟睡的儿子,想着那个空荡荡的家,心里一片茫然。我不知道这段婚姻,还能不能走下去。
这天下午,我正在阳台上收衣服,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林殊吗?我是你大哥,陈伟。”
我愣住了。陈伟,陈凯那个“闷得很,不喜欢到处跑”的亲大哥,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大哥,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客套。
“那个……林殊啊,”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陈凯在家吗?我打他电话,他没接。”
“他不在我这儿。”
“哦哦,”他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是这样。我儿子,你知道吧,今年上高三了。最近学校组织了一个什么……什么自主招生的冬令营,要去北京。名额很紧张,需要找人托托关系。我想着,你不是在北京读的大学吗?你有没有认识的,在大学里当老师的同学或者朋友?”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原来如此。不是来道歉,不是来调解,而是又有事相求了。
这个家,在他们眼里,到底是什么?一个予取予求的百宝箱吗?
“大哥,”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不好意思,我毕业很多年了,跟同学都断了联系,帮不上你这个忙。”
“哎,你再好好想想嘛!这对孩子未来很重要啊!”他的语气急切了起来,“你问问陈凯也行,他朋友多,路子广……”
“大哥,”我打断他,“陈凯的路子再广,也得先铺平我们自己的路。我们家现在一团糟,实在没精力管别人的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后,陈伟用一种近乎埋怨的口气说:“林殊,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又是“一家人”。
我再也忍不住了。“大哥,我问你,过年我们去你家,带了多少东西,你还记得吗?我再问你,童童从出生到现在,你这个做大伯的,抱过他几次?你来过我们家一次吗?我们有困难的时候,你这个‘一家人’,在哪里?”
我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陈伟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这人怎么这样……”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发烫的手机,突然笑了。笑自己以前怎么那么傻,总想着要顾全大局,要委曲求全。结果呢?换来的,只是他们的得寸进尺和理所当然。
娘家,是女人出嫁后,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我守着这道防线,却差点把自己的阵地都丢了。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陈凯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电视没开,屋子里安静得可怕。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那个被林殊从抽屉里翻出来的相框。照片上,林殊依偎在他身边,笑得眉眼弯弯,两家人站在一起,看起来其乐融融。他伸出手,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林-殊年轻的脸。那时候的她,眼睛里有光。现在,那光,好像被他亲手熄灭了。
手机在旁边震动着,是大哥陈伟打来的。他看了一眼,没有接。他知道大哥找他,肯定又是为了儿子的事。前几天,大哥就已经找过他一次了,被他含糊地搪塞了过去。
他做不到。不是做不到,是不想再做了。
这些天,他一个人守着这个家,才真正体会到林殊所说的“冷清”是什么感觉。没有饭菜的香气,没有童童的笑闹,没有林殊在他耳边的叮嘱。这个房子,只是一个空壳。
他终于明白,他所谓的“维系亲情”,所谓的“长兄如父,长姐如母”的责任感,是以牺牲自己妻儿的幸福为代价的。他以为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其实,他只是一个打着“亲情”幌子,不断向自己小家索取的懦夫。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陈凯烦躁地拿起来,正准备关机,却看到陈伟发来的一条短信:“陈凯!你媳妇什么态度?我好心好意求她办事,她倒把我教训了一顿!你到底还管不管她了?为了个外人,连自己亲哥都不认了?”
外人。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陈凯的眼睛。
他突然想起林殊哭着问他的那句话:“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了?”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陈伟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陈伟的咆哮就传了过来:“陈凯,你可算接电话了!你那媳妇……”
“哥,”陈凯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林殊,她不是外人。她是我老婆,是童童的妈,是我这个家的人。”
陈伟愣住了。
“还有,”陈凯继续说,“你儿子的事,我帮不了。我们家现在,一堆事。以后,你们的事,也别来找林殊。她为这个家付出得够多了,我不希望她再受一点委屈。”
说完,他没等陈伟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第一次感觉,心里那块一直压着他的大石头,被搬开了一角。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他知道,他该往哪里走了。
第六章
第二天一早,门铃响了。
我妈去开的门,是陈凯。
他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只在楼下徘徊,而是直接上了楼。他手里没有提任何东西,只是穿着一身干净的便服,看起来有些憔悴,但眼神却很清澈。
他看到我,没有立刻道歉,也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只是对着我妈,深深地鞠了一躬。
“妈,对不起。之前是我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我妈愣住了,连忙去扶他。“哎,小凯,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妈,”他没有起身,依旧弯着腰,“我跟您借的钱,还有之前这些年,您贴补我们的,我会一笔一笔,都还给您。以后,我不会再让林殊和您受一点委屈。”
说完,他又转向我,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躲闪和心虚,只剩下坦诚和愧疚。
“林殊,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得缓慢而郑重。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天,他没有急着要我跟他回家。而是在我家,待了一整天。我爸妈家的水龙头有点漏水,他二话不说,拿出工具就去修。阳台的纱窗坏了一个角,他也默默地给换上了新的。
他话不多,只是埋头做着这些琐碎的活。
午饭的时候,他主动坐到了我爸身边,给我爸倒满了酒。“爸,以前是我混蛋,总觉得林殊为您和妈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自己却很少为您们做什么。以后,我把您和妈,也当成我自己的亲爸亲妈孝顺。”
我爸看了他一眼,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满阳台。我正在给花浇水,陈凯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
“林殊,”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一句对不起,弥补不了我对你的伤害。我也不求你现在就原谅我。”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银行卡,递给我。
“这张卡里,是我全部的工资和奖金。这张卡,是我这些年,自己攒的一点私房钱。”他自嘲地笑了笑,“不多,但都是我所有的家当了。密码都是你生日。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我每个月,你给我点零花钱就行。”
我没有接。
“我不是想用钱来收买你。”他急忙解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态度。这个家,以后你说了算。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他看着我,眼神恳切。“林殊,我以前,就是个被亲情绑架的懦夫。我总觉得,我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念着我的好,我们这个大家庭就能和和美美。我错了。我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和美’,却伤害了最应该珍惜的人。”
“我大哥昨天给我打电话了。”他说。
我心里一动。
“我拒绝他了。我告诉他,你不是外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以后,我们家的事,我们自己做主,谁也别想再对我们指手画脚。”
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我看到他眼里的决绝,那是我从未见过的。
“林殊,”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很烫,“我知道,信任被打破了,再重建很难。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不是原谅我,而是给我一个,重新追求你的机会。让我用行动证明,我值得你托付。”
真正的道歉,不是说对不起,而是做对得起你的事。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我慢慢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陈凯,”我说,“你先回去吧。让我再想想。”
他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下,但很快,他又点了点头。“好。我等你。多久我都等。”
他走了。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下的拐角处。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我低头,看着手里那两张银行卡,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第七章
一个星期后,我带着童童,回了家。
开门的那一刻,我有些恍惚。屋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客厅里,那台总是开到35分贝的电视,安静地黑着屏。
陈凯从厨房里走出来,腰上系着我买的那条卡通围裙,手里还拿着一个锅铲。
“回来了?”他笑着,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悦。
我“嗯”了一声。
童童欢呼着扑进他怀里。“爸爸!”
“哎!”陈凯一把抱起儿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想爸爸了没有?”
“想了!”
我看着他们父子俩亲昵的样子,心里那块坚冰,又融化了一些。
生活,似乎在慢慢回到正轨,但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陈凯真的变了。他开始学着做饭,虽然一开始总是手忙脚乱,不是盐放多了,就是菜炒糊了。他开始陪着童童读绘本,给他讲那些他自己都不太懂的恐龙故事。他会记得在我来例假的时候,给我冲一杯红糖水。他不再用沉默和电视来逃避问题,而是会在每天晚饭后,拉着我,聊一聊公司里的趣事,聊一聊童童在幼儿园的表现。
我们之间,有了久违的,真正的交流。
他的家人,没有再来打扰我们。陈兰给我发过几次微信,旁敲侧击地问我们是不是还在生气。我没有回。后来,她也就不再发了。
又过了一个月,是陈凯父亲的忌日。往年,都是我们去陈伟家,一大家子人一起吃个饭,祭拜一下。
这天,陈凯下班回来,对我说:“林殊,这个周末,爸的忌日,我想在咱们家办。”
我有些意外。
“我已经跟大哥大姐说过了。”他看着我,认真地说,“我说,今年在我家。我做东,请他们过来。如果他们愿意来,我们欢迎。如果他们不愿意来,那我们就自己一家三口,安安静-静地陪爸说说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还跟他们说了,以后,咱们家就是咱们家。人情往来,要有来有往。我们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剃头挑子一头热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我施压的情况下,主动去处理这些家庭关系。
我看着他,点了点头。“好。”
周末那天,我起得很早,和陈凯一起在厨房里忙碌。我们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给厨房镀上了一层暖光。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这才是家的感觉。
我们把饭菜摆好,等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约定的时间到了,门铃没有响。
又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动静。
童童有些不耐烦了,跑过来问:“妈妈,大伯和姑姑怎么还不来呀?”
陈凯摸了摸儿子的头,笑了笑,说:“他们可能堵车了。我们再等等。”
他的笑容里,有一丝我能看懂的失落。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渴望着那份亲情的。血脉,是剪不断的。
又等了很久,陈凯终于站起身,说:“不等了,我们自己吃。”
他给我和童童盛好饭,拿起筷子,正准备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和陈凯对视了一眼。他的眼神里,有惊讶,有期待,还有一丝不确定。
会是谁?是终于想通了的陈伟和陈兰?还是……只是一个送快递的?
“我去开门。”他说。
他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很平静。不管门外是谁,都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次,是他,站出来,去面对。是我们,站在一起,去面对。
他走到门前,握住了门把手。
我的视线,定格在他那只手上。故事,也定格在了这一刻。
门,还没有开。未来,也还没有定论。但阳光正好,饭菜尚温,我们都在。这就够了。
来源:搞笑大聪明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