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我看看那个扛着锄头、累得呼哧呼哧种地的爹,再瞧瞧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弟弟,实在没法把我们家跟 “宰相世家” 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我小时候失手伤了太子的命根子,害得他再也无法生育。
他登基之后,因为迟迟没有子嗣,龙颜大怒。
“把柳卿月给朕绑来,朕要让她血债血偿!”
1
我就是柳卿月,我爹是个隐居的读书人,有人说他以前官至宰相。
可我看看那个扛着锄头、累得呼哧呼哧种地的爹,再瞧瞧蹲在地上玩泥巴的弟弟,实在没法把我们家跟 “宰相世家” 这四个字联系起来。
要是能成为 “宰羊世家”,我就谢天谢地了。
偏偏我们家,连一头羊都买不起。
2
那年春天,我家茅屋前来了个小贵人,约莫十三四岁。
小贵人自称是当今太子,特意来请我爹出山,做他的太子太傅。
“长得真好看啊。”
弟弟小声跟我说。
我爹理都不理那小贵人,往手心啐了两口唾沫,扛起锄头就开始翻地。
小贵人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天地大道、黎民百姓、圣贤之道,说了一大堆。
我一句也没听懂。
“你听懂了吗?” 我问弟弟。
弟弟摇摇头:“懂个屁啊。”
“二妮,二狗,把粪挑过来,我要施肥了。” 爹喊道。
听到这话,小贵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但还是笑着跟我们姐弟俩打招呼。
“二、二妮小姐,二狗公子,幸会。”
他说话文绉绉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于是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粪来了!”
弟弟一人扛着两桶粪,“哐当” 一声放在地上。
小贵人瞥了一眼那粪桶,我头一回见人脸色能变得跟青菜似的。
“呕 ——”
那天,他吐了足足半个时辰。
我走过去,想递给他一块帕子,不知怎么就踩到了地上的铁耙子,耙子的木棍 “啪” 地一下弹了起来。
而小贵人,正好站在那木棍的正上方。
“啪 ——”
“啊!!!”
刚才还温润如玉的人,这会儿捂着裤裆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疼得直叫唤。
3
小贵人叫宋彻,还真就是当今圣上刚立的太子。
或许是因为对宋彻心存歉意,我爹答应了他的请求,决定出山。
那一年,我十岁,弟弟八岁,第一次离开九云山,跟着爹去了京城。
柳二妮成了柳卿月,柳二狗成了柳洱构。
我爹则成了太子太傅。
到了京城之后,圣上召见了我们一家。
大殿上,二狗一个劲儿地吃西域进贡的葡萄,连葡萄籽和葡萄皮都舍不得吐。
我也没资格笑话他,因为当时我正一碗接一碗地喝着香米粥。
以前我们家,只吃得起麸糠,那东西通常是用来喂牲口的。
“你就是那个害得太子不能生育的丫头?”
圣上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放下粥碗,心里又惊又疑。
有人害得他儿子断了香火,他怎么还这么高兴?
爹说得果然没错,朝廷里的人,脑子都不太正常。
我看看弟弟,弟弟看看爹,可我爹只顾着低头喝酒,一眼都不往我们这边瞧。
真是没一个靠谱的!
我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承认:“民女粗鲁莽撞,还望圣上开恩。”
圣上笑得更欢了,笑着笑着还咳了起来,咳得满脸通红。
“好!好!再接再厉!再接再厉!”
我:???
4
京城里的那些小姐公子,都不爱跟我们姐弟俩玩,嫌我们粗俗。
我爹也瞧不上那些贵族子弟,两年后,干脆把我们姐弟俩打包送到了军营。
“不能建功立业,就别回来见我!”
可我们俩才十多岁,能建什么功、立什么业啊?
没过两年,我和二狗所在的军营被敌军包围了。我浑身是伤地躺在床上,血流进眼睛里,看这世间万物都成了血红色。想哼唧两声,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累得只想一睡不醒。
那次我昏睡了三天三夜,醒来时,二狗正给我喂糖水。
“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二狗喂水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一大碗糖水,大半都洒在了我下巴上,没几滴进了嘴里,好不容易进嘴的还呛了我一下。
我肚子饿得咕咕叫,饿得都想把自己的嘴唇嚼碎了咽下去,一点力气也没有,想说句话都办不到。
最后宋彻走了进来,接过糖水,一勺一勺地往我嘴里送,总算没让我饿死。
“殿下,您怎么来了?” 有人问道。
他脸色阴沉:“本宫还以为你死了。”
“我姐死不了!”
二狗插嘴道:“算命的说了,她是凤凰命,厉害着呢!”
宋彻说要把我带回宫,让我做太子伴读,成为本朝第一位女伴读。
二狗一把抱住宋彻的大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还有我呢!”
宋彻一言不发,猛地甩开腿,拉着我上了马。
马儿跑起来,二狗还在后面追。
“殿下,姐,带上我啊!没有你们,我可怎么办啊!”
我假装没听见,在马上忧心忡忡。
我害得宋彻不能生育,跟他回宫,肯定没什么好日子过。
5
搬到东宫之后,没什么玩伴,我每天闲得发慌。
其实就算出了宫,我也不会有什么玩伴。我性子木讷,既不幽默,也没什么雅趣,不会琴棋书画,更别提吟诗作对了。
跟我爹一样,我就只爱种菜,也只会种菜。
那些公子小姐,连搭理都懒得搭理我,看到我还会冷嘲热讽几句,说我是俗不可耐的胭脂水粉。
我不在乎,就当他们是在夸我好看了。
这天,合庆公主进宫拜见太后,走着走着,就把我撞倒在地。
哪是什么不小心,她就是故意的,欺负我没带丫鬟。
合庆的爹是异姓王爷,算不上真正的皇亲国戚,可她比圣上的亲女儿还要嚣张。
“本公主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原来是柳小姐啊。”
我低下头行礼:“见过合庆公主。”
“这样吧,本公主也不是那种刁蛮不讲理的人,” 她慢悠悠地说,“你学三声狗叫,我就不追究你冲撞本公主的过错了,如何?”
明明是她把我撞倒的,反倒要我道歉。
我看看天上挂着的大太阳,心里想着今天还没给我的小白菜浇水呢。
行吧。
我耸了耸肩。
“汪,汪,汪。”
我叫得干脆利落,行了个礼就赶紧溜了。
她愣在原地,估计也没料到我会这么做。
咱主打的就是一个实在。
傍晚,宋彻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件事,神色凝重地把我叫到跟前。
“合庆欺负你了?”
我点点头。
“为何不告诉本宫?”
这我就不懂了:“为什么要告诉您?”
不过是学了两声狗叫,又不会掉块肉。
他脸上的怒气更盛了,两道凌厉的眉毛紧紧皱着:“你是本宫的人,欺负你,就是打本宫的脸。”
我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怪我让他没面子。
没过几天,就听说合庆被送去北边和亲了。
他这人,还真是有仇必报。
6
当太子伴读,日子可不好过,天还没亮就得起床温书。
一个时辰后,太傅,也就是我爹,才会拿着长长的戒尺和书本进宫。
我爹来之前,宋彻让其他人都退下,叫我到榻上小睡一会儿。
“本宫一会儿叫你。”
睡着之前,我心里还挺感激他的。
他人还挺好的嘛。
真是个好上司,以后肯定能成为明君。
结果宋彻这个混蛋根本没叫我,我是被我爹挥着戒尺打醒的。
“从小就教你不能赖床,你都忘到哪儿去了!”
我捂着屁股左躲右闪,余光瞥见宋彻在一旁偷笑,那表情别提多欠揍了。
爹说得对,跟朝廷沾边的人,心都黑!
7
我想起小时候捉弄弟弟的法子,决定如法炮制,找宋彻报仇。
不报此仇,就不是攸国人!
早饭时分,一只大灰耗子从宋彻的食盒里钻了出来。
“我的亲娘啊!”
端食盒的小太监吓得尖叫起来,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宋彻却异常镇定,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随手拿起一根筷子。
“咚 ——”
一声闷响,那根筷子直接贯穿了耗子的身体,把它死死钉在了桌子上。
血顺着筷子流了下来。
“啊 ——”
小太监叫得更厉害了,接着就吓昏了过去。
“去膳房换些新菜来。”
他一脸平静地吩咐道。
“还不快去?”
他把目光转向我。
“去,这就去!”
我还没来得及溜走,他一把勾住了我的腰带。
“柳卿月,你快及笄了吧?”
8
我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突然问起这个。
“回殿下,是的。”
“及笄之后,便可以许配人家了,不知太傅为你挑选了哪家的子弟?”
我爹?
他才懒得管这些事,他的心思全在看书、种地和喝酒上。
不过,我好像隐约听他提起过一句。
「回殿下,家父并未跟我说过这些,但倒是提过几次秦家二公子。」
「秦与白?」
「正是。」
京城里的贵族子弟,我认识的不算多,秦二公子算是其中一个,见过几面。
他们秦家男丁兴旺,足足有十几口人,上到在西北当将军的,下到随军做马弁的,全都是武官出身。
当初宋彻带我回京城时,他们听说我一个小姑娘在军营里待了两年,便排着队来我家拜访。
他们心里想的,八成是能见到个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军中好手。
结果呢,我既笨拙又木讷,一点功夫都不会,就连上马都不利索。
「妈的,白瞎老子从京郊赶回来这一趟。」
秦与白见了我,满脸的大失所望,挠了挠头,骂骂咧咧地就要走。
我爹气得抄起锄头就追了上去:「秦家二小子,你有种再把刚才的话多说一遍!」
那锄头上还沾着粪呢,威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柳伯伯,您先把那沾着粪的锄头放下!」
秦与白吓得落荒而逃,打那以后,再也没来过我家。
我爹倒是总提起他,只不过每次提起,都是在骂他。
后来,一向最擅长骑马的秦与白,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从马上摔了下来。
听说,至少得在榻上躺上半年才能好。
这事儿,绝对是宋彻做的手脚。
他自己断子绝孙了,也不想让我寻得如意郎君,嫁个好人家。
他这是在报复我。
可就算报复,也不能去伤害别人吧?
我觉得他这样做不对,可我不敢说。
宋彻每天的功课多着呢,学完四书学五经,看完书就被抓去练习骑射。
骑射回来,扒拉几口饭,就要准备练习书画。
他是文武两手抓,我也两手抓,只不过我是左手抓勺子,右手抓筷子。
我虽说名义上是他的伴读,但其实,我也就是个伴吃的。
他上课的时候,我就在东宫里到处闲逛,伺候我那半亩地的小白菜。
我爹说,不念书好啊,真的好。
他说,念书越多,愁绪就越多,还不如种种地来得实在。
「太子太傅说出这种话,你就不嫌害臊?」
圣上冷冰冰地讥讽他,我爹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理会,转头就告诉我,过些日子该种花生了。
爹今日进宫的时候,带来了一个灰扑扑的小女孩。
她浑身上下都是泥土,就像是女娲刚造出来的人一样。
那双好奇又带着点胆怯的眼睛,朝我这么一眨,我赶紧扔下手里的毛笔冲了过去。
「阿茶!」
「二妮姐!」
阿茶大名叫明阿茶,以前住在我家房后面,是我们那穷山恶水里一户猎户的女儿。
见到她,我心里一下子升起一股悲戚:「阿茶,秀姨她……」
秀姨是阿茶的娘,被她丈夫打了十几年。
阿茶曾经说过,等她娘死了,她就逃出九云山,再也不回去。
如今我在宫里见到了阿茶,这就说明,秀姨她……
「死了倒也算是解脱了!」
阿茶眼里一滴泪都没有,叉着腰,气势如虹。
她指着天大声骂道:「天地不仁,把万物都当成猪狗!」
「是刍狗。」我爹在一旁淡淡地纠正道。
阿茶根本不理会,继续怒骂:「二妮姐,男人哪有什么好东西!不就腿间比我们多了二两肉吗,凭什么说揍人就揍人!」
小姑娘面黄肌瘦的,脸上却神采奕奕。
从九云山到京城,足足有百里的路途,她硬是靠着两条腿走过来的。
「那你爹呢?」
我问她。
「我当然不能不管他。」
阿茶向来是嘴硬心软,她虽然是我们村里骂人最厉害的小丫头,但也是心肠最软的那个。
「我把我爹揍了一顿。」
「哦,你把你爹揍了一顿……
「等等,你把你爹怎么了?!」
我惊得目瞪口呆。
「你一个人打得过你爹?」
「我偷了地契,把老宅卖了,雇了一帮山贼帮我揍他。
「我爹被打了一顿,现在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她眼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泪光:「他活该,是他把我娘打死的。」
「要是我早一点狠下心来,我娘就不会死了。」
一直沉默着的爹,突然叹了口气。
他把阿茶留下,让她给我当贴身侍女,还让我教她一些宫里的规矩。
「我教?」
我指了指自己,爹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自己都不懂什么规矩。」
昨天我还因为冲撞了宋彻,被他罚不准吃饭呢。
「哦,那你就胡乱教教吧,走个过场就行。」
爹走了,留下我和阿茶大眼瞪小眼。
「二妮姐,这东宫可真够气派的。」
阿茶来了之后,我简直如虎添翼,宫里的人都称我们俩是「东宫双霸」。
我不懂宫里的规矩,也没人教过我。
阿茶就更不懂了,遇见什么问题,她还得问我。
「二妮姐,这丫头是谁啊,用不用行礼啊?」
「我也不认识,算了,懒得行礼,咱俩趁她不注意赶紧溜。」
几天后。
「二妮姐,这草能拔不?」
我瞅了瞅那根蔫儿吧唧的草,果断握住根茎,把它连根拔了起来。
「不结果也不开花,把它拔了,咱们种土豆!」
一个月后,宋彻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父皇特地给本宫打造的园林,竟然成了你的菜园子了?!」
宋彻气得大喘气,脸上都气得起了红云。
二狗说得没错,宋彻长得可真好看。
我小心翼翼地递给他一把花生。
「刚摘的,可好吃了。」
他好像更生气了,一挥手背过身去,气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本宫不吃!」
我突然意识到他在担心什么,大声说:「这没浇粪!真的没浇!」
宋彻八百年都不去一次东宫的后花园,他每天除了功课,还要辅佐朝政,忙得脚不沾地。
可这天,他却在后花园待了足足一个时辰。
「殿下,不臭吧,我真的没浇粪。」
我讨好地看着他,他却冷笑了两声。
「本宫给你三天时间,把后花园复原。」
「不成!」
我想都没想就摇了头。
他气极反笑:「本宫的话不管用了?」
「殿下,」我难得正经地与他对视,「东宫里的花草纵然名贵,可太娇气了,占着这么肥沃的土地,却不开花不结果,天天蔫巴巴的。」
「它们可以享受清风雨露,那些实用的蔬菜瓜果为什么就不可以?
「您闻闻,这里没有花香,却有瓜果香,这样不好吗?」
宋彻转过头来,那双好看的眼睛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他认真地看了我许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扔给我一块玉佩。
「你说得很有道理,赏你了。」
我没想到,宋彻这人举一反三的功力这么厉害。
第二天,他就上奏圣上,说要削减皇亲国戚的供奉,用剩下的钱充实国库,以防备天灾人祸。
他还特意强调,柳太傅教女有方,这个法子是我提出来的。
一群王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妇人怎么可以干政?!柳况还只是个没有及笄的小娃娃!」
我爹撸起袖子就准备理论:「妇人不是人?小娃娃不是人?你们这群占着位置不干事的老东西,差不多就行了!」
圣上还是捋着胡子,笑眯眯地看着玉阶下的大臣们乱作一团。
宋彻也不说话,背着手站在旁边,嘴上说着要以和为贵,却和他的皇帝爹一起,像是在看戏。
我爹以一敌五,大获全胜,战绩喜人。
「有辱斯文!亏你还是文人之首!你简直丢尽了天下士者的脸!」
我爹潇洒地捋了捋头发:「我有辱斯文?太子殿下亲自拿着圣旨,来请我出山。圣上和太子都没说什么,你们叽叽喳喳地吵什么?」
我爹一鼓作气,又说了许多革除皇亲国戚特权的好处。
见有人主动出来当挡箭牌,圣上一拍大腿。
「好!这事就全权交给柳太傅去办!」
听说圣上还赐给了爹一道金牌,让他办事能畅通无阻。
我这才知道,爹为什么要回京。
有些事情,太烫手,会伤了天子的手。
但是,我爹他不怕烫。
我母亲去世多年,父亲也还没有续弦,家里没人能为我操办及笄之礼。
出人意料的是,我的及笄礼是在东宫办的,由皇后亲自操持,圣上还为我做了见证。
来的宾客全都是皇亲国戚,我的派头比公主们还要大。
爹和我都知道,这是宋彻的主意。
他这是要告诉天下人,我是他的人。
这样一来,就彻底断了旁人来我家提亲的可能。
谁还敢娶太子看上的人呢?
他是铁了心要让我和他一起断子绝孙。
好吧,谁让我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宫里的人都认定我将来会是太子妃,便日日变着法儿地奉承,说我生来就是享福的面相。
我挽着袖子在园子里挖泥捉蚯蚓,他们凑上来赞:“柳小姐好眼力,手脚也这般麻利!”
我和阿茶在庭院里踢蹴鞠,满头大汗时,他们又说:“瞧您这身子骨多结实,真是有福气的兆头!”
就连我失手打碎了圣上赏给宋彻的花瓶,他们都能圆:“莫不是柳小姐碰碎的,这声响都格外清亮动听!”
我看着他们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直叹气:实在不必如此。
15
我在东宫一等就是三年,没等来赐婚的圣旨,反倒等来了和亲的旨意。
“不嫁!二妮姐才不去那鬼地方羌国!”
阿茶性子烈,听了当场就急了,一个飞脚过去,竟把宣旨的老太监踹翻在地。
“大胆!柳小姐这是要抗旨不成?”
老太监趴在地上,捂着腰嗷嗷叫,那尖细的嗓音,活像村里过年时给鸡鸭拔毛的动静。
唉。
我轻轻叹口气,弯腰接过那道明黄的圣旨。
这里终究不是九云山,没有那般天高皇帝远的自在。
这是皇城,头顶压着的不是朗朗青天,是不容置喙的皇命。
我也不再是能随心所欲的柳二妮,而是太子太傅的嫡女柳卿月。
从回京那天起,我们老柳家三条人命,就由不得自己了。
我虽不算聪慧,却也懂得皇命难违的道理。
“臣女遵……”
“慢着!”
宋彻的声音突然传来,他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那张素来胜券在握的脸上,竟难得地染上几分焦急。
他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圣旨,拉着我的手就往乾坤殿冲。
彼时,我爹正和圣上争得面红耳赤。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宋彻撩起衣摆,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
我在一旁虚虚行了个礼,静静站着。
宋彻朝我递了个眼色。
我眨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快跪下!” 他低声催促。
罢了罢了。
我也跟着屈膝跪下。
“太子,这可不止是朕的意思。”
圣上瞥了眼我爹,慢悠悠端起茶杯,嘴角带着笑意。
“太傅……”
宋彻一脸错愕地看向我爹,显然不懂他为何要把亲生女儿往羌国那等苦地方送。
可我懂。
因为我娘的缘故,爹心里恨透了宋家,却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回朝为官。
比起让我嫁入皇室,他宁愿我去那山高水远的地方,再也不沾这京城的是非。
“太傅是不信任学生?”
宋彻步步紧逼。
我爹脸色铁青,语气却恭敬:“殿下贵为太子,老夫不敢不信。”
话虽客气,那眼神却像是在骂人。
“忘升,” 圣上终于开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爹定定地望着圣上,目光像是要把他看穿,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的什么人。
“天家到底要困住多少人,才肯罢休,圣上?”
爹的话我听得一知半解,却隐约觉得,这与我娘脱不了干系。
“忘升,这不是困,是天恩。”
臣子终究拗不过天子,就像土地永远翻不了天。
爹没得选,只能认命。
最后,他挥了挥手,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深深看了宋彻一眼。
圣上这才笑了,唤来太监就要拟写赐婚的圣旨。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自始至终,都没人问过我的想法。
“圣上,为何无人问问臣女愿不愿意?”
圣上执笔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书写,笑着反问:“月丫头,难道你想嫁去北羌?”
“臣女不想去北羌,可也不想嫁给太子。”
16
话音落下,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臣女从未想过嫁人,更没想过要嫁给太子殿下。”
我伤了宋彻,让他无法人道,这本该是我的罪责,哪怕他们把我关进大牢,我也认。
可让我嫁给他?这不等同于给死人唱戏,白费功夫吗?
更重要的是,我对他根本没有那份心意。
娘说过,嫁给不喜欢的人,还不如死了算了。
爹的话我可以不听,但娘的话,是老柳家的规矩,必须当成金科玉律来遵守。
宋彻气得笑了出来:“柳卿月,你……”
“月丫头,” 圣上打断他,“你先回去吧,太子留下。”
17
向来笑眯眯的圣上,终于收敛了笑意,让老太监收起圣旨,甚至下令烧了它。
不知道他们父子俩说了些什么,宋彻之后再没提过成亲的事。
只是他越发爱找我麻烦,却也越发纵容我。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收不回了,就像布帛裂了缝,再也无法复原。
可人是这世上最会自欺欺人的生灵,最擅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我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像那赐婚的事从未有过。
这夜,我溜进膳房想偷些点心。
宋彻总不让我多吃甜食,说会坏了牙。
笑话,他不让吃我就不吃吗?
就在我伸手要去拿桂花糕时,突然传来开门声,我赶紧躲进装面粉的大柜子里。
柜门刚关上,黑暗中就有一双眼睛盯着我。
“啊 ——”
我刚要尖叫,宋彻一把将我拉进柜子,捂住了我的嘴。
紧接着,一个黑衣人影闪进膳房,往水缸里撒了一包药粉。
我认得她!是皇后宫里的人!
谁都知道,东宫的膳房只给太子备膳食,可皇后为何要加害自己的亲儿子?
下药的人没立刻走,反倒在膳房里东看西看,慢慢朝我们这边挪过来。
宋彻紧紧把我抱在怀里,他的气息喷在我耳边,有些发痒。
最后,那人终于找到想要的东西,推门出去了。
“可以出去了。” 宋彻开口,说话时,唇瓣不经意擦过我的耳朵。
“殿下。” 我哭丧着脸,一脸心疼。
“嗯?”
“她简直太过分了!”
宋彻叹了口气:“皇家,向来如此。”
“太不像话了!她刚才竟然把一整碟桂花糕都端走了!真是罪大恶极!”
宋彻:“…… 柳卿月,你就不会心疼心疼人吗?”
18
我当然会心疼人,可宋彻根本不识好歹。
他说我在东宫碍眼,要把我送去寺庙为国祈福。
可我的小白菜才刚发芽,我走了它们怎么办?
“本小姐不去!”
我学着京里贵女的刁钻模样,自称 “本小姐”,还故意叉着腰扬着下巴。
他脸上看不出喜怒,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捏着我的脸,语气冷冰冰的:“那本宫现在就让人把你的菜铲了,拿、去、喂、马。”
“别别!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我幽怨地瞪着他,他却突然把我拥进怀里,一股寺庙特有的檀香味将我包围。
“柳卿月。”
“啊?”
“…… 没什么。”
19
我做好了在寺庙长住的准备,第一天就撒下了新一批菜种。
结果还没住满一个月,宋彻就来接我回宫了。
他站在寺门前,身姿挺拔,身后跟着一众随从。
老方丈恭敬地献上一串佛珠。
他接过来,嘴角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满不在乎地掂了掂,仿佛那不是带着佛祖赐福的上等佛珠,只是些不值钱的石子。
我躲在门后,不知怎的,竟有些怕他。
宋彻还是那个宋彻,可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说不清楚道不明。
“柳卿月。”
他看见我,笑着抬手,示意我过去。
我犹豫着走上前,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殿下,庙里风景不错,要不要进来逛逛?”
“朕身上罪孽深重,怕是会惊扰了佛祖。”
朕?
“你、你登登登登…… 登基了?”
他点点头,又抬了抬手,催我快点上车,随后转身进了马车。
我不敢耽搁,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
20
宫里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城墙依旧巍峨得让人心里发怵,只是人少了许多。
曾经莺莺燕燕的后宫,如今竟空无一人。
我问宋彻:“皇后呢?不对,该叫太后了,她在哪?”
“薨了。”
“啊?!”
我瞪大了眼睛:“那先帝呢?”
“宾天了。”
“啊?!”
我心里一阵发凉,颤声问:“我、我爹呢……”
“陪……”
“陪葬了?!”
我一屁股跌坐在地,只觉得五感都没了。
“…… 太傅陪着去筛选秀女名单了。”
哦。
我站起身擦了擦眼泪,抓起一块桃酥继续吃。
那没事了。
21
后宫清净的日子没过几天,就又来了一批新人,全是各地献给宋彻的美人。
他倒是来者不拒,大手一挥,全给送进了后宫。
回宫没几天,他就搬到了天子住的乾坤殿,我依旧住在东宫。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只有我没变。
有时看着那些貌美的妃子,我和阿茶都有些恍惚。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我不过在青灯古佛旁待了一个月,大攸的天就换了。
宋彻刚登基,忙得脚不沾地,却还是每天都来东宫,陪我一起用膳。
我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执着什么。
他就这么让我不明不白地待在宫里。
天可怜见,我一个十七的妙龄女子,放在民间早就嫁人了,现在却还在东宫当伴读。
太子都当皇帝了,我还是伴读。
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22
日子糊里糊涂地过着,我种了一茬又一茬白菜。
这天宋彻带来一套九凤钗,华贵至极,红绿玛瑙镶嵌,那九只凤凰栩栩如生,在烛火下仿佛振翅欲飞。
宋彻什么都不说,许久才问道:「好看吗?」
我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只有皇后才能戴的九凤钗。
我摇摇头,笑着看他:「不好看。」
宋彻气急,一下子站起来,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暗影,将我笼罩其中。
我仍笑着看他。
不好看,就是不好看啊。
23
出宫那天,宋彻眼睁睁看着我踏上马车,像是要用眼神把我点燃。
我没心没肺地冲他挥挥手,算是告别。
「二妮姐,你这样对圣上,不好吧……」
「他自己下旨让我出宫,我不过是谨遵圣命,有柳不好?」
阿茶抿抿嘴,不再说话。
车缓缓驶出皇城,熙熙攘攘的长街就在前面。
那条街的尽头,就是我家——太傅府。
突然,一身马的嘶鸣传来,马车剧烈摇晃起来,一只有力的手掀开了帷帐。
高大的身影挤进来,阿茶眼珠一转,马上溜出马车。
「柳卿月。」
宋彻不等我说话,赌咒似的把我扯进怀里。
我爹最烦铺张浪费,所以柳府的马车极小,小到我和阿茶坐着都挤。
小小的空间里,宋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跪在当中。
天子跪在我的脚边。
有意思。
「柳卿月,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
「说出来,朕杀了他。」
「那倒没有。」我矢口否认。
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却仍紧紧地抱着我。
马车外,叫卖声迭起,马车内,我只能听到他心跳的声音。
「圣上,再不回家,我爹该着急了。」
他终于红着眼松开我:「柳卿月,父皇和太傅都说朕心狠,可你比朕狠得多。」
让仇人痛不欲生,这不算狠。
让爱自己的人流泪,这才叫狠。
我好像,确实混蛋极了。
可我在看不清自己的心之前,怎么能稀里糊涂地拜天地呢?
宋彻,你怎能因此怪我。
「圣上,您该回宫了。」
「柳卿月,你最好永远不要爱上别的男人,不然朕一定亲自手刃他。」
「您放心,咱俩一起断子绝孙。」
24
爹见我回家,一句话也没说,拍了拍我的肩膀,扛起锄头去了后院。
臭老头,亲闺女好不容易回家,他竟然都不笑一个。
二狗不在家,在边疆当小将军。
这小子,书读得不好,兵法倒是学得出神入化,倒真如我爹的愿建功立业了。
当夜,我躺在榻上看话本,抬头看天上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第一反应是宋彻现在应该刚批完奏折。
真可怕,习惯真可怕。
我摇摇脑袋,跑去敲爹的房门。
「柳事?」
「要事。」
推门进去,爹正在草拟一封密信。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劝谏宋彻的上书。
「爹,」我想了想,「我娘,您,还有先帝,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被送去寺庙的那一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爹放下笔,沉默许久才开口。
「你娘,其实是圣上的生母。」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和宋彻是兄妹?!」
宋彻差点酿成人伦大祸!
「那倒不是,你和二狗是我捡的。」
我:!!!
爹嗓音沙哑,缓缓道来。
原来,宋彻并不是先皇后的儿子,而是我娘与先帝的孩子。
当初,先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与我娘两情相悦,先帝甚至立下山盟海誓,永不纳妾。
可娘即使才貌双全,却只是商贾之女。先帝为了夺嫡,休了娘,娶了出身望族的赵氏,也就是先皇后。
娘受了折辱,竟要投河,是一位倾慕她的文官救了她。
那文官便是我爹。
他当时不过而立之年,却已位极宰相,正要一展宏图,等着他的是青史留名。
可为了娘,他甘愿放弃功名,转身走向深山。
我和二狗,就是他们在去往九云山的路上捡到的孤儿。
「当初,先帝答应给赵家荣华富贵,却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就是无论如柳,宋彻都必须是太子。」
后来,赵家发现自己掌握不了宋彻,决定除掉他。
宋彻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自己与赵家必有一场较量。
他当初把我送去寺庙,不让我知道半点风声,只是为了保护我。
爹好像又想起了娘,擦了擦眼泪继续说:
「先帝用自己的死,换来了当今圣上的皇位。
「二妮,嫁入皇室的风险太大,随时都可能被抛弃。
「在宋家,情爱永远要为权力让步。
「你娘就是前车之鉴。」
爹看着我,眼里是无边的担忧。
25
大攸的冬天来得早。
如今自我出宫,已逾半月,天寒地冻种不了菜,我和爹被迫闲下来,于是轮流去我娘牌位前唠嗑。
白天我去,夜里我爹去。
我有时候会觉得,娘现在一定趴在云头挥舞着拳头,还要对我们爷俩说一声:「烦死了。」
可是没办法,爹有太多苦闷无处发泄。
我嘛,纯粹是闲的。
「娘,」我往牌位前放了一块雪花酥,「我好久没见到你儿子宋彻了,还真有点想他。」
我这话说得荒唐,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不知道为柳流了两滴泪。
「娘,你在天之灵千万保佑他,早日诞下皇子,别再折腾我了。」
宋彻后宫佳丽三千,夜夜有美人陪伴。
我爹说他为了诞下皇子,每夜都召美人进乾坤殿承宠。
但是我幼时害得他不举,他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些美人的肚皮迟迟没有动静。
「娘,这是我的错,我认。」
宋彻心里埋怨我也是应该,命根子不好使了,换谁谁不崩溃?
阿茶宫里的小姐妹透露,宋彻不止一次大发雷霆,下令把我绑进皇宫。
还说要让我血债血偿。
那我能怎么偿嘛,我又不能替他播种。
我总不能把二狗推到他面前,让二狗喊他爹吧?
好几次,神武军又是穿盔甲又是戴佩刀,呼啦啦一群人来到太傅府门口,又被宋彻叫了回去。
「娘,你说宋彻到底想作甚?要绑就赶紧,不绑也别老吓唬人呀。」
祠堂的门突然被风吹开,娘的牌位不知怎的掉了下来。
「娘啊,你真要显灵啊!」
「二妮。」
原来是爹走了进来。
「随我入宫。」
「别了吧……」
爹正色道:「圣上遇刺,命在旦夕。」
26
我一进乾坤殿,就看到宋彻躺在榻上,雪白的中衣染满了血。
一如当年我在军营。
他偏过头,眼睛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亮了起来,竟然下了床朝我跑来。
他跌跌撞撞,我想也没想冲过去扶住他。
「柳卿月,快……快……」
他倒在我怀里,声音虚弱:「快……」
「圣上,怎么了?」
「快让我看看,一会儿梦该醒了……」
他的脸毫无血色,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好久,却还用力想抬起手抚摸我的脸。
数月来的感情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眼泪一下子从我眼中溢了出来。
我牵着他的手,放到我的左颊:「宋彻,我在。」
爹和近侍走进来,要把宋彻抬去榻上。
宋彻说不出话,只紧紧地攥住我的手,眼睛死死地粘在我身上,像是在确定我不会一下子消失。
「宋彻,你好好睡一觉,我保证这次你睡醒之后我还在这里。」
「行了,我是她老爹,我也保证。」
爹挽起袖子,三下五除二扛起宋彻放到榻上:「上去吧你!」
27
两个时辰后,一群御医才满头大汗地走出内殿,宣布宋彻没有性命之虞。
「行,死不了就行。」
爹呼出一口气。
「本来想让你看那小子最后一面,没想到他没死。」
爹故作轻松地笑笑,我也松了一口气。
「爹,刺客抓到了吗?」
爹点点头:「是圣上的皇舅。」
「二妮,我早就教过他,斩草要除根,他不听。」
「你看,被人砍了一刀吧。」
爹骂骂咧咧,骂着骂着竟然流下眼泪:「臭小子,他要是死了我怎么和静姝交代?」
静姝是我娘的闺字。
28
宋彻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他醒来时我正给他喂糖水。
「醒了!」
我大喜,站起身就要去唤御医。
他却拉住我的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爹走进内殿,毫不客气,啪一声拍掉宋彻的手,冷冷道:「二妮跑不了,你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命吧,圣上。」
29
宋彻恢复得极快,不过十日就能撑着坐起来了。
「能不快吗?天下的珍稀药材跟不要钱一样往他嘴里送。」
我爹在一旁骂道,骂完了还得继续伏案帮宋彻批奏折。
圣上遇刺的消息不能泄露,否则必定天下大乱。
我爹顶着压力,以帝师身份宣布罢朝十日。
朝可以不上,奏章不能不及时批阅,否则会引来各地的怀疑。
宋彻脸色仍是苍白,瘦削许多,身上多了几分少见的脆弱。
「柳卿月,太傅背后的鹤木柜子里有朕的聘礼。」
聘礼?我心慌意乱地按照他的指示,打开柜子。
是一个黑铜的令牌。
宋彻缓缓开口:「这是天下兵马令牌。」
「若朕负了你,二狗可以拿着这令牌,随时杀进长安取朕的命。」
我颤抖着手拿起令牌,与他对望。
原来,我的担忧他都知道。
他决定给足我底气。
「好。」我收下令牌,「那本小姐就给你个机会。」
我爹一扔笔杆子,往宋彻身上飞过两个凌厉的眼刀,拍拍屁股走人。
宋彻笑笑,继续说着,可是气力不足,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柳卿月,好像只能是你。」
30
封后大典那天,二狗终于从边疆赶回来,一边哭一边跳下马,然后又哭着跑到宫里。
他从小就是个哭包,没想到当了将军后竟然还是个哭包。
「姐啊!俺不过在外面打了两年仗,你咋就要成亲了!」
阿茶嫌弃地递给他帕子:「柳大将军,你鼻涕都要淌进嘴里了。」
二狗委屈地接过帕子,小青帕子在他手里显得异常小。
「姐,俺舍不得你嫁人!」
时辰快到了,礼官委婉催促。
阿茶把二狗推出去。
「行啦,哭也没用,总不能让圣上把你一起娶回宫吧?」
这一说倒是提醒了二狗,他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跑过来神秘兮兮地塞进我手里。
「这是?」
二狗露出白牙傻呵呵一笑:「治不举的药方,北羌传来的,用过都说好。」
啪——门被推开。
宋彻走了进来,冷笑着拉走二狗,咬牙切齿。
「来,二狗,朕与你好、好、聊、聊。」
【番外 《成治皇帝日记簿》】
1
洪武二十六年,三月初五。
我做了十足的准备, 来请柳山担任我的太傅。
可我却被他的女儿吸引了目光。
黑瘦矮小, 算不上美人, 一双眼睛却很夺目,像一只林间的小鹿, 好奇地打量着我。
好清澈的眼睛。
2
洪武二十六年, 六月十七。
刚刚父皇来过, 检查我的功课。
他兜了一大圈, 最后问我身体可还好。
「朕听说了,柳家丫头那一下,伤得你可不轻。」
我面上一红, 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不举吧?你也到年纪了,该有几个通房了。」
我臊得周身仿佛着火:「儿臣不举了!您满意了吧!」
父皇憋着笑, 换了个话头。
那年我十三, 竟敢对父皇如此出言不逊。
3
洪武二十八年, 四月十三。
边疆传来消息,柳卿月伤得极重。
那群废物, 竟然护不住她!
我按捺住,走进乾坤殿, 还没开口,父皇丢给我一个令牌。
「去吧。」
4
洪武二十八年,七月初七。
她回来了,父皇封她太子伴读。
以后可以日日见到她。
嘻。
5
洪武二十九年,三月三。
太傅竟然选中秦与白做他夫君?
他也配?
6
洪武三十二年, 乞巧。
她竟然不愿嫁我。
她不想嫁去北羌,也不想做我的太子妃。
岂有此理!
父皇劝慰我。
他说我活该。
我:????
「彻儿, 怨就怨我们生在皇家。皇家的爱,路过的狗都不信。」
7
洪武三十三年, 四月。
谁啊谁啊!
到底是谁造谣我不举!
谁!
我弄死那个狗贼!
8
洪武三十三年,四月。
造谣的罪魁祸首竟然是父皇和太傅。
我死也!
9
洪武三十三年, 四月十一。
皇后出手了。
母后,那就勿怪儿臣心狠。
10
泰昌元年, 五月。
登基后, 她好像有点怕我。
为柳会这样?
一定是我送她的菜种不够多。
多送, 必须多送。
11
泰昌元年, 九月。
我死也!她说九凤钗不好看!
她竟然还是不想嫁我!
我死也!
啊!
12
泰昌元年,腊月。
她走的第 65 天, 想她。
昨天来的那个美人一点都不像她。
手太嫩,她的手要粗糙一些。
13
泰昌元年,还是腊月。
不行,闭着眼也亲不下去。
后宫那些女人,怎么能一点她的影子都没有?
14
泰昌元年, 腊月。
昨晚又梦到她,还没看清脸梦就醒了。
每次都这样,烦。
15
泰昌元年,腊月。
实在太想她,没忍住下令让神武军把她绑来。
幸好小福子跑得快,把神武军叫回来了。
不然她必定更怨恨我。
16
泰昌元年,还是腊月。
皇舅来了, 皇舅终于来了。
当初留他一命,为的就是今天可以用苦肉计。
终于有办法见到她了。
呵,男人有点心计又何妨。
来源:清爽西柚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