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趟安徽滁州,真心建议:不要轻易去滁州,除非你爱醉翁亭

360影视 动漫周边 2025-09-03 23:56 2

摘要:晚饭后,电视的声音照例被开到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把钝锯,一下一下,切割着客厅里沉默的空气。我爸坐在沙发那头,身影被七点钟的精确光线勾勒成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有手指在磨得发亮的遥控器上无意识地摩挲。这音量,不大不小,刚好盖过我妈走后,这个家里所有不该有的寂静

去了趟安徽滁州,真心建议:不要轻易去滁州,除非你爱醉翁亭。

引子

晚饭后,电视的声音照例被开到35。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像一把钝锯,一下一下,切割着客厅里沉默的空气。我爸坐在沙发那头,身影被七点钟的精确光线勾勒成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有手指在磨得发亮的遥控器上无意识地摩挲。这音量,不大不小,刚好盖过我妈走后,这个家里所有不该有的寂静。

“爸,我给你买了新茶叶,碧螺春。”我把茶罐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他“嗯”了一声,眼皮都没抬。这种对话,或者说独白,已经成了我们之间唯一的交流模式。我说,他听,或者不听。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沙发的长度,而是无法丈量的沉默。

突然,他的手机在沙发缝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瞥了一眼,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按了静音,把手机翻了个面,屏幕朝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几乎让我以为是错觉。

这是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我假装没看见,起身去厨房洗碗。水流声哗哗作响,我却竖着耳朵听客厅的动静。什么都没有,只有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我擦干手出来,看到他正戴着老花镜,费力地看着一份折叠起来的旅游宣传册。那份宣传册,花花绿绿的,和我们家灰扑扑的色调格格不入。

我走近了才看清,上面印着三个大字:醉翁亭。

“爸,你想去旅游?”我试探着问。

他没立刻回答,而是慢慢地摘下眼镜,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通常,他的眼镜总是放在电视柜左手边第一个抽屉里。这是第二个不对劲的地方。他把眼镜放在一个随时能拿到的地方,说明他接下来还要用,还要继续研究那个宣传册。

“嗯,想出去走走。”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去趟滁州。”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滁州。这个地名像一根细小的针,扎进我记忆深处某个蒙尘的角落。我想起来了,很多年前,我妈还在的时候,有一次和他吵架,情绪激动时喊过一嘴:“林建业,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你那个滁州的小……”后面的话被我妈自己咽了回去,但那个地名,我记住了。

“一个人去?”我的声音也跟着干涩起来。

“一个人清净。”他拿起茶杯,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茶叶末,喝了一口。他今天晚上,一直没让我给他泡茶。这是第三个不对劲的地方。

我看着他布满皱纹的侧脸,那些沟壑里藏着我读不懂的故事。他要去滁州,一个人,在我妈去世一周年的前夕。那个被他迅速掐断的电话,那份被他反复摩挲的宣传册,还有那个我从不敢深究的名字,像一张逐渐收紧的网,将我包裹其中。

客厅里,新闻联播结束了,天气预报开始了。电视里的女主持人微笑着说:“明天全国大部分地区晴转多云……”

我却觉得,我们家的天,要阴了。

第一章 暗流

第二天,我破天荒地请了半天假。我坐在公司的格子间里,对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一个字也敲不进去。滁州,醉翁亭,那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像三只恼人的苍蝇,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不能直接问。以我对我爸林建业的了解,他那种老式工人的倔强,足以抵挡我任何形式的盘问。你越是追问,他那张嘴就闭得越紧,像一只被敲打过的河蚌。

我决定用迂回战术。

中午回到家,他正坐在阳台上,用一小块砂纸,慢慢地打磨着一个旧了的木头相框。那是他和妈妈的结婚照,照片里的他们,年轻得不像话。

“爸,去滁州玩是好事,路远,一个人我不放心,我陪你去吧。”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平常。

他打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砂纸和木头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啦声。“不用,我身体好着呢。你工作忙,别耽误了正事。”

“不忙,我能调休。”我挨着他坐下,拿起另一个相框,学着他的样子擦拭,“再说,我也好久没出去了。就当陪我散散心。”

他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的镜片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犹豫,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你妈以前就总念叨,说想去看看那个醉翁亭,说‘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到底在乎个啥。我一直没空带她去。”

他主动提起了我妈。我的心稍微松动了一下,或许,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正好,”我顺着他的话说,“这次就当我替我妈陪您去,也算了了她一个心愿。”

“胡说!”他突然厉声说道,手里的砂纸“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你妈的心愿,要了也得我去了!你懂什么!”

他很少对我这么大声说话。我愣住了。阳台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弯腰去捡那张砂纸,动作有些笨拙。

“人嘛,就那么回事。”他捡起砂纸,拍了拍上面的灰,低声嘟囔了一句。这是他的口头禅,每当他想结束一个话题,或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就会用这句话来搪塞。以前我觉得这句话里透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现在,我只觉得是一种敷衍和隐瞒。

“那您自己去,车票酒店都订好了吗?现在网上买票方便,我帮您弄。”我压下心里的火气,换了个话题。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我的另一个陷得更深的圈套。如果他让我订票,我就能知道他的具体行程。

“行。”他居然答应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购票软件。“爸,身份证号报给我。”

他报了一串数字。我一边输入,一边状似无意地问:“住的地方呢?我帮您看看,找个离景区近点的。”

“不用,”他摆摆手,“那边有……有老战友,住他家就行。”

老战友。这个借口真是万能。我心里冷笑一声,手上没停,迅速帮他订好了一张三天后去滁州的高铁票。支付成功后,我把订单详情给他看。

“行,就这样吧。”他点点头,重新拿起那个相框,继续打磨,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我看着他的背影,阳光落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显得有些刺眼。我突然意识到,我根本不了解我的父亲。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隔着一整个太平洋。他有他的秘密,而我,有我的猜疑。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在购票软件上,给自己也订了一张同一天去滁州的高铁票,座位就在他那节车厢的最后一排。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揭穿一个可能存在的谎言,还是为了保护一个我自以为是的家庭真相?我只知道,我必须去。这个家里不能再有第二个秘密了。

第二章 潜行

三天后,我拖着一个几乎是空的行李箱,像个蹩脚的侦探,提前一个小时到了高铁站。我选了一个能看见进站口的角落,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旅客。

九点十五分,我爸的身影准时出现了。他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背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步履有些蹒跚。他不像去旅游,倒像个出门远行的苦力。他在自助取票机前捣鼓了半天,也没取出票来,最后还是一个工作人员帮了他。看着他茫然地站在机器前的样子,我的鼻子莫名一酸。这个曾经能把我举过头顶的男人,不知不셔么时候,已经被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我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酸楚,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一起进了站。

车厢里,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我则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高铁缓缓开动,窗外的城市风景迅速倒退。他一直看着窗外,一动不动,像一尊入定的老僧。

我拿出手机,百无聊赖地刷着。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不上不下。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也许他真的只是去见一个战友,去完成我妈一个未了的心愿。而我的跟踪,像一场拙劣又可笑的闹剧。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这次,他没有立刻挂断。他拿着手机,犹豫了几秒钟,然后起身,朝车厢连接处走去。我立刻紧张起来,心跳得像擂鼓。

我悄悄地跟了过去,躲在门后,竖起耳朵。

“……嗯,我上车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知道,都带着呢。你放心。”

“……”

“行,到了再说。”

他很快就挂了电话,整个通话过程不到三十秒。他没有立刻回座位,而是靠在车厢连接处的门上,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却并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手指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庄,眼神空洞。

那不是见老友前该有的期待,也不是去旅游的轻松。那是一种……我形容不出的沉重。

我悄悄退回到自己的座位,脑子里一片混乱。那个电话,显然是约好在滁州见面的人打来的。听口气,对方很关心他的身体,“都带着呢”,带了什么?药吗?

我越想越心惊。一个需要别人在电话里反复叮嘱带药的“老战友”,一个让他如此心事重重的目的地。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我不敢想象的可能。

几个小时后,高铁抵达滁州站。我等他先下车,然后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一出站,我就看到了一个男人。五十岁上下的样子,皮肤黝黑,神情看起来很憨厚。他举着一个写着“林建业”三个字的纸牌。

我爸走过去,那个男人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着笑:“林大哥,可算等到你了。”

“是小马吧?辛苦你了。”我爸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愣住了。是个男人。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她”。

难道,真的是我搞错了?

我看着他们俩熟络地交谈着,朝停车场走去。那个叫小马的男人,殷勤地帮我爸提过那个帆布包,我爸却摆摆手,执意自己背着。

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但另一半,却被更大的疑惑占据了。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他此行,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个让我妈耿耿于怀的名字,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招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师傅,跟着前面那辆黑色的车。”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和戏谑,一脚油门跟了上去。车子七拐八拐,没有开往市区的任何一家酒店,而是驶进了一片老旧的居民区。

那辆黑色的车在一栋破败的筒子楼前停下。我让司机在远处停下,付了钱,悄悄地跟了过去。

我看着他们上了二楼。一扇斑驳的木门打开,又关上。我站在楼下,看着那个紧闭的房门,像一个被隔绝在所有真相之外的局外人。

第三章 故居

我在那栋筒子楼下徘徊了很久,像一只找不到巢的孤鸟。老旧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饭菜混合的味道。这里的一切,都和我爸平日里严谨、甚至有些洁癖的生活习惯格格不入。

他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我找了一个楼梯口的角落坐下,拿出手机,开始搜索关于滁州的一切。醉翁亭,琅琊山,欧阳修……这些文人墨客的风雅,似乎和眼前这栋充满烟火气的筒子楼毫无关系。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期间,那个叫小马的男人出来过一次,在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和两瓶水,然后又匆匆上楼。

直到傍晚,天色渐暗,楼道里的感应灯亮起又熄灭,那扇门才终于再次打开。

我爸和小马一起走了出来。我爸的脸色看起来比来的时候更加疲惫,眼眶微微发红。

“林大哥,真不留下吃个饭?”小马热情地挽留。

“不了,不了。心里有事,吃不下。”我爸摆摆手,声音沙哑,“今天谢谢你了,小马。”

“说啥谢不谢的。我爸跟你是过命的交情。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小马憨厚地笑了笑,“那……那东西,你真决定了?”

“决定了。”我爸的回答斩钉截铁,“放了几十年了,也该有个了断。”

我心里一咯噔。东西?什么东西?了断?和谁了断?

他们没有再多说,一起下楼,上了那辆黑色的车。车子发动,很快就消失在巷子口。

我从角落里走出来,抬头看着二楼那个刚刚熄了灯的窗户,心里像被猫抓一样。我必须上去看看。

楼道里没有灯,我借着手机的光,一步步走上吱呀作响的楼梯。二楼只有两户人家,其中一户的门上贴着崭新的福字,另一户,就是他们刚刚进去的那家,门上光秃秃的,锁孔里甚至积了灰。

门是虚掩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

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或者说,是简陋。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墙角堆着一些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这里根本不像有人常住的样子,更像是一个被封存了很久的仓库。

桌子上,放着一个打开的木盒子。盒子是空的,旁边散落着几封泛黄的信纸。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走过去,颤抖着拿起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娟秀的字迹写着“建业亲启”。

我抽出信纸,展开。

“建业吾兄:

见字如面。滁州一别,已是三月。家中一切安好,勿念。只是母亲身体日渐孱弱,常念及当年之事,悔不当初……”

信的内容很短,都是些家长里短。但落款,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落款的名字是:苏婉。

我妈叫苏琴。而这个苏婉,就是当年我妈在争吵中,脱口而出的那个名字。

所以,这里是苏婉的家。我爸这次来滁州,就是为了她。他和小马的对话,他眼中的疲惫,都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个被他藏了几十年的“东西”,一定和这个女人有关。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我一直以为,我爸妈的感情坚如磐石。我妈走后,他迅速地衰老下去,整日沉默寡言,我以为那是深爱和思念。却原来,这一切的背后,还藏着这样一个名字。

我拿起另一封信,手抖得厉害。

这封信的内容更长,字里行间充满了无奈和不舍。信的最后写道:“……此生无缘,惟愿兄长与阿琴姐,白首偕老,儿孙满堂。小妹此生,再不与兄相见。”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来。原来,他们早就断了。可是,既然断了,我爸为什么还要来?还要和一个叫小马的男人,来处理什么“几十年的东西”?

我把信放回原处,失魂落魄地走出那间屋子。外面,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这座小城。我站在陌生的街头,感觉自己像个笑话。我以为的真相,是背叛。可当我一步步接近时,却发现真相的背后,是更深的谜团。

我拿出手机,订了一家琅琊山脚下的酒店。

明天,他一定会去醉翁亭。而我,要去那里,等一个最终的答案。

第四章 醉翁亭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琅琊山的清晨,空气里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我没有急着上山,而是在山脚下的一个茶馆里坐下,点了一壶滁州本地的菊花茶。

我的位置,刚好能看到上山的主路。

上午九点左右,我爸的身影出现了。他还是昨天那身衣服,但身边没有了小马。他一个人,手里拄着一根临时买的竹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但很稳。

他的背影在山道的晨雾中,显得格外孤独。我突然觉得,他不像要去赴一个几十年前的情感之约,倒更像一个虔诚的朝圣者,正走向自己心中的圣地。

我结了账,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山路蜿蜒,他走走停停,时而在某棵古树下驻足,时而在某块石头上小坐。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每一个转角,每一处风景,他都看得格外认真。

终于,我们到了醉翁亭。

亭子不大,坐落在两座山峰之间,古朴而典雅。我爸没有进去,只是站在亭外的石阶上,静静地看着那块刻着《醉翁亭记》的石碑。

他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变成了一座石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身上。我看到他从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

那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骨灰坛。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抱着那个骨灰坛,慢慢地走进醉翁亭,把它轻轻地放在亭子中央的石桌上。然后,他从包里又拿出一小瓶白酒,两个酒杯。他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骨灰坛前,一杯,自己端起。

“阿琴,”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带你来了。你总念叨的地方,我带你来了。”

我的眼眶瞬间就热了。我猛地扭过头去,用力地眨了眨眼,不让那股酸涩涌出来。

原来,那个小小的坛子里,装着的是我妈。

他把骨灰分成两半,一半葬在了我们老家的公墓,另一半,他一直带在身边。这次来滁州,是为了完成我妈的心愿。

“你总问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什么。我现在告诉你,”他举起酒杯,对着那个骨灰坛,像是在对我妈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在乎的,是心里念着的那个人。心里有人,看山,山有情,看水,水有意。心里要是没人了,这山水,也就没了颜色。”

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再也忍不住,靠在亭子外的一棵大树上,身体慢慢地滑坐到地上。所有的猜疑,所有的怨怼,在这一刻,都化成了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愧疚。

我错得有多离谱。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亭子里,林建业并不知道儿子就在不远处。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冰冷的骨灰坛,就像在抚摸妻子温热的手。

他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林师傅,你这个情况,是冠心病,而且比较严重,不能再拖了,更不能受刺激,不能劳累。”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在生命的最后这段时间里,他必须要做几件事。第一件,就是带着妻子的骨灰,来一次她念叨了一辈子的醉翁亭。

第二件,就是去见一见苏婉。

他和小马,也就是他老战友的儿子,昨天去的那个地方,是苏婉的故居。苏婉五十多岁就因病去世了,无儿无女。她临终前,给林建业的老战友留下一个木盒子和几封信,托他将来有机会,一定要交还给林建业。

那个木盒子里,装着的,是当年林建业在部队时,省吃俭用,给苏婉买的一支钢笔。那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一件信物。而那些信,是苏婉后来写的,却一封也没有寄出。信里,她反复劝说林建业,要好好对待苏琴。她说,苏琴才是那个能陪他走一辈子的人。

林建业昨天,就是去取回那些东西。他把钢笔和信,都烧在了苏婉的故居里。几十年的心结,随着那缕青烟,彻底散了。他对苏婉,有愧,但无爱。那只是年轻时的一段朦胧的好感,却阴差阳错地成了妻子苏琴一辈子的心病。

他必须在自己走之前,把这一切都处理干净。他不想让这些陈年旧事,成为儿子林涛未来的负担。

其实,他早就知道儿子跟着他。在高铁站,在那个小马举着牌子等他的时候,他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没有点破。他觉得,有些事,让他自己看明白,比自己说一万句都管用。

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像他,太倔,也太爱钻牛角尖。

他拿起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看着亭外的山色,轻声说:“阿琴,儿子长大了,也懂事了。我……放心了。”

说完,他觉得胸口一阵剧烈的绞痛,眼前一黑,手里的酒杯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第一人称视角恢复】

我听到亭子里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心里猛地一惊,也顾不上隐藏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

我爸倒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手紧紧地捂着胸口。

“爸!爸!你怎么了!”我扑过去,扶起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睁开眼,看着我,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他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手指了指那个骨灰坛,又指了指我。

“人嘛……”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然后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爸!”

我凄厉的喊声,在空旷的山谷里,久久回荡。

第五章 白墙

医院的抢救室外,那条长长的走廊,白得刺眼。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我的恐惧和绝望,在空气中凝结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小马也赶来了。这个憨厚的男人,此刻一脸焦急和自责。“都怪我,林大哥来之前就说他心脏不舒服,我还让他一个人上山……”他不停地用手捶着自己的脑袋。

从他的叙述中,我终于拼凑出了所有事情的真相。关于苏婉,关于那个木盒子,关于我爸那句“该有个了断了”。

原来,他不是来赴约,而是来告别。告别一段尘封的往事,也可能……是在告别这个世界。

医生办公室里那句“急性心肌梗死,送来得还算及时,但情况不容乐观”,像一把重锤,将我彻底击垮。我靠着墙,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是我。是我把他逼到这一步的。

如果我没有那些无端的猜疑,如果我能早点和他好好沟通,如果我能多关心一下他的身体……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我守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透过那扇小小的玻璃窗,看着躺在里面的他。他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罩着呼吸机,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是我此刻唯一的希望。

我突然想起,我妈还在的时候,有一次我爸也是心脏不舒服,在家躺了一天。我妈一边骂他“老东西,就知道逞强”,一边默默地给他熬粥,喂他吃药,给他掖好被角。而我,只会站在旁边,傻乎乎地问一句:“爸,你好点了吗?”

这么多年,我好像一点长进都没有。

小马给我送来了晚饭,一份盒饭。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却还是接了过来。我不能倒下,我爸还需要我。

我机械地往嘴里扒着饭,味同嚼蜡。小马坐在我旁边,叹了口气:“林涛,你别太自责。你爸他……脾气就那样。他爱你,比谁都爱。只是他不会说。”

他告诉我,我爸这次来,除了了却心愿,还反复向他打听滁州这边的工作机会和房价。“他说,大城市压力大,你一个人打拼太辛苦了。他想在这边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哪怕小一点,付个首付,将来你结婚了,也能有个自己的家。”

我的手一抖,饭菜洒了一地。

我猛地站起来,冲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自己脸上。冰冷的水,也浇不灭我心中那灼烧的悔恨。

我以为他在为自己的过去做弥补,却原来,他是在为我的未来做打算。他用他那笨拙的、沉默的方式,为我筹划着一切,而我,却用最伤人的方式,去揣测他,误解他。

家,有时候就是个不动声色的战场。我们用沉默当武器,用误解当盾牌,互相伤害,却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最委屈的人。

深夜,我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医院里安静下来,只有远处护士站传来的轻微响动。我拿出手机,翻看着相册里我爸的照片。大多是以前出去玩的时候,我随手拍的。照片里的他,总是不看镜头,表情有些僵硬,显得很不自在。

有一张,是我妈抓拍的。他正低着头,给我系鞋带。那时的我,大概只有五六岁。他的头发还是黑的,背脊还是挺直的。

我的喉咙哽住了。我把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爸,你一定要挺过去。这一次,换我来给你系鞋带。

第六章 回声

我爸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三天三夜。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七十二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第四天早上,医生告诉我,他情况稳定了,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我冲进病房,看到他已经醒了。他还是很虚弱,但眼神里,有了光。

“爸。”我叫了一声,声音沙哑。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我赶紧把耳朵凑过去。

“……回家。”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两个字。

“好,我们回家。”我握住他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那只曾经宽厚有力的手,此刻却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在滁州又住了一个星期的院,我爸的身体总算恢复了一些。我给他办了出院手续,小马开车送我们去高铁站。

临别时,小马塞给我一个信封,说是我爸托他准备的。“你爸说,这是他给你攒的买房钱,不多,是个心意。”

我捏着那个厚厚的信封,感觉有千斤重。

回去的路上,我们俩一路无言。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风景。来的时候,我满心猜疑,觉得窗外的每一帧画面都充满了讽刺。回去的时候,我心里只剩下平静和……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

我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好像在滁州的山水之间,在他倒下的那一刻,轰然倒塌了。

回到家,我扶着他躺下。他看着天花板,突然说:“小涛,电视柜左手第一个抽屉里,有个盒子,你拿给我。”

我依言拿来。是一个普通的铁皮盒子,上面落了层薄灰。

他让我打开。里面,不是房产证,不是存折,而是一沓沓用皮筋捆得整整齐齐的信。

“这都是……你妈当年写给我的。”他轻声说,“她不识几个字,写一封信,要查半天字典。年轻的时候,我在外地工作,聚少离多,我们就靠这个。”

我拿起一封,信纸已经脆黄。上面是我妈那歪歪扭扭的字迹,错别字很多,但每一笔,都透着一股认真和质朴。

“建业,今天家里下了好大的雨,我怕你那边的宿舍漏水,你记得检查一下。”

“建业,儿子今天会叫爸爸了。他冲着你的照片叫的。”

“建业,我想你了。”

我一封封地看下去,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日常,那些朴实无华的爱意,像涓涓细流,慢慢地淌过我的心。

“你妈这个人,嘴硬,心软。她吃苏婉的醋,吃了一辈子。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明白,我这辈子,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我爸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回忆,“她总说,等我退休了,就去醉翁亭看看。可我退了休,她却走了……”

他的眼角,滑下一滴浑浊的泪。

我默默地把信收好,放回铁盒子里。我终于明白,我爸带去滁州的,不只是我妈的骨灰,更是他们之间一辈子的情感和念想。而他烧掉的,也不只是苏婉的信物,更是为了给我妈一个迟到了一生的、清清白白的交代。

他不是不在乎,他只是爱得太深,太沉默。

第七章 音量

我爸出院后,我们家的生活,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晚饭后,电视依旧开着,但不再是雷打不动的35。有时是28,有时是30。他会问我:“这个声音,吵不吵?”

我会说:“不吵,挺好。”

我开始学着做饭。一开始总是手忙脚乱,不是盐放多了,就是火候没掌握好。他也不说我,只是默默地把我做的菜都吃完。然后第二天,会不动声色地买回同样的食材,放在厨房,让我再试一次。

有一次我给他削苹果,想像着他以前那样,削出一条完整的、不断裂的果皮。结果削到一半,还是断了。他看着我笨拙的样子,笑了。那是他出院后,第一次笑。

“人嘛,就那么回事。”他说。

同样的一句话,这一次,我听懂了。那里面没有敷衍,没有无奈,而是一种和生活、和自己、和解了的温柔。

我辞掉了那份看起来光鲜却让我身心俱疲的工作,在家里附近找了一份清闲些的。薪水少了,但陪他的时间多了。我们会一起去逛公园,一起去菜市场,他会教我怎么挑最新鲜的蔬菜,怎么跟小贩讨价还-价。

那些曾经被我忽略的、充满烟火气的日常,如今,成了我最珍视的时光。

我再也没有去过滁州。但那个地方,那座山,那座亭,却永远地刻在了我的心里。它教会了我,很多时候,我们看到的,未必是真相。我们以为的爱,也未必是它本来的模样。

真正的爱,或许就像欧阳修笔下的山水。你以为他写的是风景,其实他写的,是心情。你以为他表达的是洒脱,其实他表达的,是内心深处最柔软的牵挂。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而亲人之间的爱,意也不在言语,而在那些沉默的陪伴,笨拙的付出,和一个个看似平淡无奇的日常之间。

又是一个普通的傍晚,我陪他看电视。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响起,他拿起遥控器,习惯性地想把音量调大。

手伸到一半,他又停住了,转头看向我。

我笑了笑,从他手里拿过遥控器,按下了音量加。

一格,两格,三格……屏幕上的数字,最终停在了35。

他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如释重负的光。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需要被音量盖过的寂静了。

来源:头号英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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