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我们家饭桌到沙发的距离,以及我爸沉甸甸的威严。我姐林岚刚放下碗,那声音就雷打不动地响起来,永远是新闻频道,永远是35。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看不见的标尺,精准地丈量着我们家饭桌到沙发的距离,以及我爸沉甸甸的威严。我姐林岚刚放下碗,那声音就雷打不动地响起来,永远是新闻频道,永远是35。
那年我十六岁,姐姐林岚十八,我们俩的人生,就像被这个音量35的电视框住的两个世界。她在那个世界里闪闪发光,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女,是稳上重点高中的尖子生。而我,是这个世界里无声的背景板,成绩中游,性格沉闷,是“林岚的妹妹”。
中考前夜,空气里满是栀子花和紧张混合的味道。我妈第十次把削好的苹果递到林岚书桌前,用气音说:“岚岚,再检查一遍,准考证、身份证、2B铅笔……”我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假装看书,余光却死死钉在姐姐书桌一角那个透明文件袋上。红色的“准考证”三个字,像烙铁一样烫着我的眼睛。
抽屉里,那本厚厚的相册安静地躺着,里面夹着一张我和姐姐唯一的合照。照片里,她被爸妈抱着,笑得像太阳,而我站在一旁,半张脸被阴影覆盖。这个家所有的光,似乎都给了她。
夜深了,客厅的电视终于黑屏。我听见姐姐均匀的呼吸声,蹑手蹑脚地走到她书桌前。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手指都在发抖。那个文件袋近在咫尺,里面的那张薄薄的纸,是她通往光明未来的门票,也是压在我心头十八年的巨石。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记得月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照得我指尖冰凉。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抽出了那张准考-证。没有一丝犹豫,我把它塞进了我床下那个尘封的铁皮盒里,那是我藏秘密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我躺回床上,心脏却奇异地平静下来。我甚至有了一丝扭曲的快-感。我闭上眼,想象着明天太阳升起时,这个家将会怎样天翻地覆。我告诉自己,我只是想让她尝一次失败的滋味,一次就好。让她从云端跌落,和我站在一起,哪怕只有一次。
我妈后来总说,那句话她悔了一辈子。那天清晨,她像往常一样去叫林岚,看她还在睡,心疼地说:“岚岚,再睡会儿,考完就好了,咱们家就……”她没说下去,因为下一秒,就是林岚找不到准考证时,那一声划破清晨宁静的惊叫。
我被那声尖叫惊醒,或者说,我是装作被惊醒。
引子
“准考证呢?妈,我的准考证不见了!”
林岚的声音带着哭腔,第一次,我从她永远从容不迫的语调里听到了裂痕。我妈“啊”了一声,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房间。我爸也闻声而来,他穿着跨栏背心,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标志性地用食指和中指的关节敲了敲门框,这是他不耐烦的前兆。
整个家瞬间变成了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
“是不是放书包里了?”
“是不是夹在哪本书里了?”
“昨天晚上你还检查了的呀!”
我妈的声音越来越尖利,她把林岚的书包整个倒空,书本、文具、草稿纸散了一地。她像疯了一样,一页一页地翻着那些书,嘴里不停地念叨:“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爸则一言不发,在房间里踱步,他的脚步很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他拉开一个个抽屉,发出“砰砰”的响声,像在宣泄着无声的雷霆。
我坐在床上,抱着膝盖,把头埋得很低,扮演一个被吓坏的妹妹。我的身体在发抖,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我害怕被发现,那种恐惧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骨头。但另一半,是病态的兴奋。你看,天之骄女林岚,你也有今天。你也有这么狼狈,这么无助的时候。
林岚一开始还跟着找,后来,她就不动了。她站在一地狼藉的中央,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没有哭,只是看着窗外,眼神空洞得可怕。她的这种反常的沉默,比嚎啕大哭更让我心慌。
“哭啊!你倒是哭啊!”我爸终于爆发了,他一脚踹在床沿上,冲着林岚怒吼,“平时不是能耐吗?考试前把准考证弄丢了!你还能干什么!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我妈扑过去拉他:“你冲孩子吼什么!还不快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离开考就一个小时了!补办都来不及!天王老子来了都没用!”我爸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他狠狠地瞪着林岚,那眼神像要吃了她。
就在这片混乱中,我妈突然转向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问:“薇薇,你看到了吗?你有没有看到姐姐的准考证?”
我猛地一颤,抬起头,对上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我看到她眼里的期盼,也看到了那期盼背后对我一贯的忽视。她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问我任何关于我自己的事。我喉咙发紧,用力地摇了摇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家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开考的铃声,我们没去考场,却好像隔着几条街都能听到。那铃声,是林岚重点高中的丧钟,也是我罪恶的开场哨。
那天中午,谁都没吃饭。我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抽烟,呛人的烟味从门缝里飘出来。我妈坐在沙发上,无声地掉眼泪。林岚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整天没出来。
我悄悄把藏着准考证的铁皮盒往床底更深处推了推。我以为,这件事会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一阵涟漪后,终将沉入水底,被遗忘。
我错了。它不是石子,它是一颗种子。一颗在我心里种下的,日后会开出罪恶之花的种子。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周后,谁也没想到。那天下午,邮递员送来一封信,是给林岚的。我妈拆开信封,手都在抖。那是一封录取通知书。不是重点高中的,而是一所本地刚开办的职业中专,服装设计专业。
通知书上说,因为是第一年招生,生源不足,学校特批可以根据中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的成绩进行补录。林岚的模考成绩,足够了。
我爸拿着那张印着“职业中专”的通知书,久久没有说话。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我妈在一旁小声地哭:“好歹有学上了……总比待在家里强……”
林岚从房间里走出来,接过那张通知书,只看了一眼,就平静地说:“我去。”
她的平静,再次出乎我的意料。我爸猛地抬头看她,眼神复杂,有失望,有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口头禅脱口而出:“就那样吧。”
“就那样吧”,这三个字,是我爸对生活中所有无力改变之事的总结。它可以是“我认了”,也可以是“我懒得管了”,或者是“毁灭吧”。那天,这三个字,像法官的判槌,敲定了林岚的命运,也敲定了我的。
我以为我赢了。我把她从云端拉了下来,拉到了泥泞里。可我不知道,我亲手毁掉的,或许是她根本不想要的天堂。而我为她选择的这条路,却意外地,成了她的新生。
第一章
林岚去中专报到的那天,是个阴天。家里没人送她,我爸说丢不起那个人,我妈要在家照顾我——一个即将升入普通高中的、平平无奇的女儿。
林岚自己拖着一个旧皮箱,箱子的一个轮子是坏的,在水泥路上发出一瘸一拐的“咯噔”声。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扎着马尾,背影单薄。我站在阳台上,看着她越走越远,直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心里没有预想中的胜利喜悦,反而空落落的。
我开始了我的高中生活,在市里一所不好不坏的高中。没有了姐姐的光环笼罩,我第一次成了我自己。但“林薇”这个名字,是如此的普通,以至于三个月过去了,班主任还是会叫错我的名字。
而林岚,像一颗被随意丢弃的种子,在谁也没想到的贫瘠土壤里,生了根,发了芽。
第一个月,她没回家。第二个月月底,她回来了。她瘦了,也黑了,但眼睛里有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她带回来一沓素描,画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衣服。我妈看不懂,皱着眉说:“女孩子家,学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学个会计。”
林岚没反驳,只是笑笑,继续低头在纸上涂涂画画。她不再跟我抢卫生间,不再跟我争论电视看哪个台。她好像住进了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画笔、布料和缝纫机。
有一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她房间灯还亮着。我从门缝里看进去,她正踩着一台老式的缝纫机,那是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缝纫机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像不知疲倦的心跳。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和她之间的距离,比以前更远了。
高二那年冬天,特别冷。期末考我考砸了,班级排名掉到倒数。拿着成绩单回家的路上,我的脚像灌了铅。我怕我爸的骂,我妈的叹气。
推开家门,一股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我爸我妈竟然都在笑,这在我家,比过年还稀奇。我爸看到我,一反常态地没有问成绩,反而招招手:“薇薇,快来,看你姐给你做的新衣服。”
我愣住了。客厅中央,一个用竹竿撑起来的假人模特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呢绒大衣。款式很简单,但腰线收得恰到好处,领口的设计很别致。
“你姐设计的,布料是她去布料市场淘的零头布,自己画的图,自己裁的,自己缝的。”我妈的语气里满是炫耀,仿佛那件大衣是什么稀世珍宝。
林岚从厨房里端着汤出来,额头上有一层薄汗。她看到我,笑了笑:“快试试,看合不合身。”
我僵在原地。那件红色的大衣,像一团火,灼烧着我的眼睛。我从没穿过这么鲜艳的,这么“像样”的衣服。我妈给我买的衣服,永远是灰的、蓝的,耐脏,不起眼,就像我一样。
“愣着干什么?去试试啊!”我爸催促道。
我机械地走过去,脱下校服,穿上那件大衣。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我妈拿来镜子,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不敢认。那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孩,好像也有了一点光彩。
“真好看!”我妈由衷地赞叹,“我们家岚岚就是有本事!”
我爸也满意地点点头,他标志性地敲了敲桌子,但这次,不是不耐烦,是赞许。“比那些死读书的强。”他说。
我心里一刺。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在我刚考砸的成绩单上。
饭桌上,话题全都围绕着林岚和她的设计。她说她在准备一个比赛,如果得了奖,就能拿到去上海实习的机会。我爸当即拍板,给了她五百块钱,让她去买好点的布料。
我默默地扒着饭,那件穿在身上的红色大衣,渐渐变得沉重起来。我以为我把她拉下了神坛,可她却在另一座山上,建起了自己的宫殿。而我,依然在山脚下仰望。
【第一个情感共鸣点】
那天晚上,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拿出那张糟糕的成绩单,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门被轻轻敲响了,是我妈。
她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坐在我床边。她看到了桌上的成绩单,叹了口气,但没有骂我。她只是笨拙地拍了拍我的背。
“薇薇,别有压力。你爸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她轻声说,“读书……读不进去就算了。你看你姐,没上高中,现在不也挺好?”
我猛地抬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所以,你也觉得我不如姐姐,是吗?”
我妈愣住了,局促地搓着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
“可你们从来没觉得我能当状元!”我终于忍不住哭喊出来,“从小到大,你们眼里只有她!她考第一,你们高兴。她画个破衣服,你们也高兴。我呢?我考砸了,你们就说‘读不进去就算了’!你们有关心过我吗?!”
我妈被我的爆发吓到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眼圈红了,别过脸去,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她只是拿起我桌上那本翻旧了的相册,轻轻抚摸着封面。
“薇薇,”她过了很久才开口,声音沙哑,“你小时候,身体不好,老生病。有一次发高烧,你爸背着你跑了三条街去医院。那天晚上,他一宿没合眼,就守着你。你退烧的时候,他一个大男人,眼泪都下来了。”
我愣住了。这件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姐,”我妈顿了顿,视线落在那张我和姐姐的合照上,“她从小就省心,学习好,不用我们操心。我们……我们是习惯了。我们以为……你也是省心的。”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子,在我的心上来回地割。原来,不是不爱,是忽略。因为我不够好,或者,因为我没有表现得“不好”,所以他们就心安理得地,把所有的关注都给了那个更耀眼的孩子。
“有些错,犯下的一刻是侥幸,往后余生,全是报应。”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我看着我妈鬓角的白发,看着她粗糙的手,突然觉得,我当年的那个行为,报应的对象,不仅仅是我,还有我的父母。我偷走的,不只是姐姐的一张准考证,更是这个家可能拥有的,另一种形式的平静。
我妈没再说什么,把牛奶放在我桌上就出去了。我拿起那杯牛奶,温热的,带着一丝甜味。但我喝下去,却满嘴苦涩。
第二章
林岚真的得了奖,去了上海。她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鸟,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她很少回家,但每个月都会准时寄钱回来。一开始是几百,后来是一千,两千。她还给我爸换了新的智能手机,给我妈买了金手镯。
家里的经济状况因为她而彻底改善。我爸脸上的笑容多了,脾气也好了不少。他不再守着那个35分贝的新闻频道,开始看起了财经节目。那个刻度为35的音量,像一个被遗忘的旧时代符号,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不再是权力的象征,反而成了一种怀旧的背景音。每当家里来了客人,我爸会炫耀地把电视打开,调到35,然后说:“以前啊,家里就这个声音最大。”
我考上了一所省内的二本大学,学的是会计,我妈选的,她说安稳。大学四年,我过得波澜不惊,毕业后,我回到了我们这个小城,在一家公司当了小会计。
我的人生,就像被设定好的程序,按部就班,不出错,也绝不精彩。我相亲,认识了陈阳。他是个公务员,性格温和,长相普通,是我们这种小城里最受欢迎的“经济适用男”。
我们交往,结婚,一切都顺理成章。陈阳对我很好,他会在我加班晚归时给我留一盏灯,会在我生理期时给我煮红糖姜茶。和他在一起,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稳。我以为,我可以把过去的那个阴暗的自己,彻底埋葬了。
我努力扮演一个好妻子,一个好儿媳。我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公婆孝顺恭敬。所有人都夸陈阳有福气,娶了个贤惠的好老婆。我沉浸在这种被认可的幸福里,几乎要忘了,我的幸福,是建立在一桩谎言之上的。
林岚成了小有名气的设计师。她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上了杂志。她成了我们这个小城的传奇。亲戚朋友们聚会,三句话离不开她。
“薇薇,你姐可真有出息!”
“还是你爸妈有远见,当初让你姐去学设计!”
“这叫什么?这叫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每当这时,我只能尴尬地笑着,点头。陈阳会体贴地握住我的手,仿佛在给我力量。他不知道,这些赞美,对我来说,都是凌迟。
“人总是在用后来的懂事,去弥补当年的不懂事,可过去却从来不等人。”
我试图对我姐好,加倍地好。她回来,我给她做她最爱吃的菜。她过生日,我用自己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她提过一句的名牌包。我想赎罪。
但林岚对我,永远是淡淡的。客气,疏离。她会收下我的礼物,说声“谢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那道墙,是我亲手砌起来的。
有一次,她从上海回来,带回来一个男人,是她的男朋友,一个看起来很精明的上海男人。一家人吃饭,我爸喝了点酒,话就多了起来。
他拍着林岚男朋友的肩膀,半是炫耀半是感慨地说:“我们家岚岚啊,从小就聪明。当年……唉,当年要不是中考出了点意外,她现在肯定是名牌大学毕业,比现在更有出息!”
我的心猛地一缩,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林岚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放下筷子,看着我爸,一字一句地说:“爸,我觉得我现在就很好。如果不是当初的‘意外’,我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拜那场‘意外’所赐。”
她说到“意外”两个字时,眼神,是看着我的。
那一眼,像一把淬了冰的剑,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伪装。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知道了。她肯定早就知道了。
那顿饭,我不知道是怎么吃完的。我只记得,林岚的男朋友在饭后,跟我爸那句“要是当初考上重点高中……”的感慨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有时候,弯路,才是最快的直路。”
我回到家,把自己关在卫生间里,打开水龙头,任凭冰冷的水冲刷着我的脸。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的女人,觉得无比陌生。我偷走了她的康庄大道,却阴差阳错地,把她推上了一条更适合她的花路。而我,走在她让出来的大路上,却活成了一个笑话。
第三章
我和陈阳的女儿出生后,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孩子和家庭身上。我希望用一个完美的家庭,来填补内心的那个巨大空洞。女儿叫童童,长得像陈阳,很可爱。
我辞了职,当了全职妈妈。每天围着孩子、灶台、洗衣机转。陈阳工作忙,但只要有空,就会陪我和孩子。我们的生活,在外人看来,是幸福美满的。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午夜梦回,我还是会惊醒。梦里,是十八岁那年,林岚站在一地狼藉中,看着我的那个空洞的眼神。
随着父母年纪越来越大,我开始承担起更多照顾他们的责任。我每周带他们去检查身体,给他们买各种保健品,试图用这些来弥补我亏欠他们的。
【必须包含的共情场景:教父母使用智能手机】
我爸的那个智能手机,是林岚买的,但我爸只会用它接打电话。我想教他用微信,这样我们就能随时视频,他也能看看外孙女。
那个周日下午,我坐在我爸身边,耐心地教他。
“爸,你看,点这个绿色的图标,就进去了。然后点这个加号,可以加好友。”
我爸戴着老花镜,凑得很近,眉头紧锁。他的手指又粗又硬,在小小的屏幕上,显得格外笨拙。他点了一下,没反应。又点了一下,点到了旁边的广告。一个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弹了出来,还配着吵闹的音乐。
“哎呀!这什么东西!”我爸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我赶紧拿过来,帮他关掉广告。“爸,你别急,要轻轻地碰,不是用力按。”我放缓了语速,又演示了一遍。
“太麻烦了!”我爸显得很不耐烦,他标志性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眼睛都看花了。搞不懂你们年轻人,一天到晚对着这玩意儿有什么意思。”
“爸,学会了方便。你想童童了,随时可以视频看看她。”我劝道。
“还是你姐聪明,一学就会。”我妈在旁边收拾着桌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又是这句话。又是这种无意识的比较。我深吸一口气,把涌到喉咙口的酸涩压下去。我挤出一个笑容:“妈,爸年纪大了,学得慢是正常的。我多教几遍就好了。”
我妈没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她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你怎么就这么笨”的怜悯。我继续教我爸,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最后,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推,说了那句熟悉的口头禅:“就那样吧,我不用了。”
我拿着那部昂贵的智能手机,心里一片冰凉。原来,不管我怎么努力,在他们心里,我永远是那个“不如姐姐”的二女儿。
【争吵场景:车内】
从娘家出来,坐进车里,我一言不发。陈阳启动了车子,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又不开心了?”
“没有。”我把头转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我脸上划过,光怪陆离。
“又是为了你姐的事?”陈阳叹了口气,“薇薇,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放不下?”
他的话,像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我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愤怒。
“我放不下?你说的轻巧!”我猛地转过头,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知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活得有多累!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觉得我不如我姐!我给她买包,他们说我乱花钱,说我姐不缺这个。我给我爸妈买东西,他们说还是我姐买的好!就连教我爸用个手机,我妈都要拿我跟她比!你懂那种感觉吗?!”
我的情绪很激动,句子都很短。
“你就是个影子!”
“永远活在别人光环下!”
“做什么都是错!”
车里的空间很小,不到十平米。我的喊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陈阳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薇薇,我懂你的委-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问题的,不只是你爸妈,还有你自己?”
“我有什么问题?”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你太敏感了。”陈阳看着我,眼神很认真,“你总是在心里预设一个立场,就是他们看不起你,他们更爱姐姐。所以,他们任何一句话,一个眼神,你都会过度解读。你把自己困在一个受害者的角色里,出不来。”
“我敏感?我过度解读?”我气得发笑,“陈阳,你根本不明白!你没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姐姐,你不知道那种窒息感!”
“婚姻不是避难所,它只是把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变成了两个人的同舟共济,或者,各自为战。”
这句话冷不丁地冒进我的脑海。我和陈阳,此刻,就是在各自为战。
“好,我不明白。”陈阳的语气也冷了下来,“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在介意什么?你姐现在功成名就,你也有自己的家庭,有可爱的孩子,有爱你的我。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的最后一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看着他探究的眼神,心虚得不敢与他对视。我怕他再问下去,会问出那个我埋藏了十几年的,丑陋的秘密。
“我累了,回家吧。”我转过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那晚,我们第一次冷战。
第四章
冷战的日子,家里安静得可怕。我和陈阳,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我们不同时吃饭,不同时睡觉。他睡在书房,我睡在卧室。
【夫妻冷战中的无声关怀】
冷战的第三天晚上,我做了噩梦。我又梦见了中考前夜,我站在林岚的书桌前,手里攥着那张准考证。梦里的我,手心滚烫,那张纸像一块烧红的炭,烙得我血肉模糊。我尖叫着从梦中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是陈阳。他站在门口,逆着走廊的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们对视了几秒,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厨房。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放在我的床头柜上,然后又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交流。但那杯水的温度,却顺着杯壁,一点点传到了我的心里。我知道,他还在生气,但他还是心疼我的。我看着那杯水,视线渐渐模糊。
这场冷战,因为我妈的一次意外住院而被迫中止。她在家拖地,不小心滑了一跤,尾椎骨裂,需要卧床静养。
接到电话,我和陈阳立刻赶往医院。在病房里,看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妈妈,我心如刀割。我爸在一旁手足无措,一个劲儿地自责。
医生说需要回家拿些住院用的东西。我爸年纪大了,陈阳要留在医院照应,拿东西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我头上。
我开着陈阳的车,回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家里还维持着我妈摔倒时的样子,拖把倒在地上,水渍还没干透。我按照我妈的嘱咐,收拾着住院要用的衣物和洗漱用品。
最后,我走进了我的旧房间。这个房间,在我出嫁后,就成了一个储物间,堆满了杂物。但我的床,我的书桌,还维持着原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的味道。
我拉开书桌的抽屉,想找个袋子装东西。抽屉里,那本厚厚的相册映入眼帘。就是那本,夹着我和姐姐唯一合照的相册。
我鬼使神差地拿起了它。
相册很沉,封面已经泛黄。我翻开,一张张老照片,记录着我们逝去的童年。每一张照片里,林岚都是主角,她穿着漂亮的裙子,梳着精致的辫子,笑得无忧无虑。而我,总是站在角落,穿着姐姐穿小的旧衣服,表情怯生生的。
我翻到最后一页,那张我和她的合照。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但她脸上灿烂的笑,和我不见光的半张脸,对比依然那么鲜明。
我的手指,下意识地抚过照片的边缘。然后,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轮廓。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颤抖着手,从相册的夹层里,抽出了一个泛黄的信封。信封没有封口,我能看到里面那张折叠起来的纸的一角,上面印着红色的字。
是那张准考证。
我忘了,我当年根本没有把它藏在床下的铁皮盒里。我慌乱之下,把它塞进了这本相册。后来我妈收拾房间,把这本相册收进了抽屉。而我,因为心虚,再也没有碰过它。
十几年了,它竟然还在这里。像一个沉默的罪证,等着被揭发。
我拿着那个信封,手抖得像筛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立刻销毁它,还是……
“薇薇,收拾好了吗?”
陈阳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我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信封掉在了地上。
他走进来,看到了地上的信封,也看到了我煞白的脸。他弯腰,捡起了那个信封。他的目光,落在了信封里露出的“准考证”三个字上。
【秘密揭露:关灯后的卧室】
这个场景在我的旧卧室,虽然不是关灯后,但昏暗、尘封的环境,同样符合秘密揭露的氛围。
陈阳没有打开看,他只是捏着那个信封,抬起头,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平静,但平静得让我害怕。
“这是什么?”他问。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侥幸,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
“我问你,这是什么?”他又问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是……是……”我语无伦次,“是当年的……准考证。”
“谁的?”
“我姐的。”
陈阳的脸色,一点点地变了。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他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瞒着我的事,就是这个?”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无力地点了点头,眼泪汹涌而出。
“我们拼命想忘记的,恰恰是刻在骨子里的。它不疼,只是在每个午夜梦回,提醒你,你欠着债。”
我欠的债,终于到了要偿还的时候了。
第五章
从家里出来,去医院的路上,我和陈阳一路无言。车里的气氛,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冷。那个装着准考证的信封,就被他放在中控台上,像一颗定时炸弹。
到了医院的地下车库,陈阳停好车,却没有熄火。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失望和冰冷。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
“我……”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告诉我,林薇。”他连名带姓地叫我,“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秘密揭露:地下车库/楼梯间】
我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逃也似的往楼梯间的方向跑去。我受不了车里那种窒息的氛围。陈阳跟了上来,在楼梯间的转角处拉住了我。
楼梯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我们俩粗重的呼吸声。感应灯忽明忽暗,照得我们的脸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影里。
“我嫉妒她。”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终于说出了那句藏在心里十几年的话,“我从小就嫉妒她。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夸她。爸妈的眼里只有她。我活得像个透明人。我就是想让她也尝尝失败的滋味,我想让她从天上掉下来,和我一样……”
我说得语无伦次,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我把我所有的委屈、不甘、阴暗,都剖开来,血淋淋地展示在他面前。
陈阳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等我说完,他才松开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所以,你毁了她的人生。”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我没有!”我激动地反驳,“她后来不是也很好吗?她成了设计师,比上重点高中好多了!我没有毁了她!”
“那是她自己的本事,是她的幸运!不是你这个行为可以被原谅的理由!”陈阳的声音陡然拔高,“林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没有那个中专补录呢?她的人生会变成什么样?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因为没有准考证参加不了中考,她要背负着所有人的指责和失望,她要怎么活下去?!”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我只看到了结果,并用这个“好”的结果,来为我当年的恶行开脱。我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十几年的平静,却忘了,我当初的行为,是奔着毁灭她而去的。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陈阳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妻子,心里五味杂陈。他爱她,爱她的温柔,爱她的贤惠,爱她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他一直以为,她只是有些敏感和自卑。他从没想过,在她温顺的外表下,竟然藏着这样一个黑暗的秘密。
他感到震惊,愤怒,更多的是失望。他无法把眼前这个因为嫉妒而做出如此可怕事情的女人,和他那个体贴善良的妻子联系在一起。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他爱上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婚姻,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他感到一阵眩晕,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真相是一把刀,揭开的时候,没有谁能毫发无伤。”
我看着陈阳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和痛苦,知道我们的婚姻,已经被我亲手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我们……先上去看妈吧。”我擦干眼泪,声音嘶哑地说。
我们一前一后地往病房走,距离不过两三米,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我们迎面遇上了林岚。她应该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还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
“妈怎么样了?”她急切地问,目光扫过我们。
然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陈阳手里的那个信封上。
她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着那个信封,又看看我,再看看陈阳脸上僵硬的表情。她那么聪明,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所有事。
我看到她长长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来。她的脸上,没有我预想中的愤怒,没有震惊,甚至没有悲伤。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仿佛背负了多年的重担,终于可以卸下了。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走过来,从陈阳手里,拿过了那个信封。然后,她看着我,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们谈谈。”
第六章
医院顶楼的天台,风很大,吹得我的头发胡乱地飞舞。我和林岚并排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天边,是城市灰蒙蒙的轮廓。
【和解场景:阳台(清晨/黄昏)- 此处用天台替代,氛围类似】
林岚手里捏着那个信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过了很久,她才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的不是我,而是问这个秘密。
“刚刚……在家里收拾东西的时候。”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她“哦”了一声,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我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她的侧脸:“姐,对不起。我……”
“你不用说对不起。”她打断了我,转过头来,看着我。她的眼神,很复杂,是我看不懂的深海。“该说谢谢的,是我。”
我愣住了。我说:“什么?”
“我说,我该谢谢你。”林岚重复了一遍,嘴角竟然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于无的微笑。“如果不是你当年藏了我的准考证,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林岚的内心独白与回忆】
十八岁的林岚,活在一个巨大的金色囚笼里。她是所有人的骄傲,也是所有人的期望。她必须考第一,必须上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学。她的人生,被父母、老师、亲戚们规划得明明白白。可是,没人问过她想不想要。
中考前一个月,学校组织去一个设计学院参观,她第一次看到了服装设计的世界。那些线条,那些色彩,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意,像一道光,照进了她密不透风的生活。她疯狂地爱上了那种创造美的感觉。她想学设计。
可是她不敢说。她知道,她只要一开口,迎来的将是父亲的雷霆之怒和母亲的眼泪。在他们眼里,那都是“不务正业”。
她越来越焦虑,失眠,掉头发。她看着书本上的函数和公式,觉得那都是一个个冰冷的符号,要把她吞噬。她甚至想过,干脆考砸算了。但她不敢,她怕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
中考前夜,她把准考证放在桌上,心里却在祈祷,祈祷它能自己消失。然后,半夜里,她看到妹妹林薇,像个小偷一样,蹑手蹑脚地拿走了它。
那一刻,林岚心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奇异的,解脱般的狂喜。她知道,她得救了。第二天早上,她配合着演了一场慌乱的戏。当父亲对她怒吼时,她空洞的眼神里,藏着的是对未来的茫然和一丝隐秘的希望。那所中专的补录通知,对这个家来说是退而求其次的无奈之选,对她而言,却是上帝为她打开的另一扇窗。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我呆呆地听着林岚的叙述,感觉自己像在听一个天方夜谭。我一直以为的,我对她的毁灭,竟然是她的成全。我背负了十几年的罪恶感,竟然只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原来我以为的毁灭,是她的成全。我一生的枷锁,是她挣脱的钥匙。”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心中炸开。我所有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哽咽着问。
“告诉你什么?”林岚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告诉你,你处心积虑的报复,其实帮了我一个大忙?告诉你,你引以为傲的那个秘密,在我这里一文不值?林薇,你当年的嫉妒和恨,是你唯一的武器。如果我连这个都从你手里夺走,你还剩下什么?”
我再也站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哭我这十几年的愚蠢和可笑,哭我用一个不存在的罪恶,把自己囚禁了半生。
林岚走过来,蹲下身,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手,很温暖。
“都过去了。”她说,“薇薇,我们都别再活在过去了。你不是我的影子,我也不是你的目标。我们只是我们自己。”
她把那个信封,轻轻地撕开,然后撕成碎片,任由那些碎纸片被风吹散,消失在城市的上空。
那一刻,我感觉压在我心上十几年的那块巨石,也跟着那些碎纸片,一起烟消云散了。
我突然想起了家里那个永远被调到35的电视音量。那何尝不是父亲对林岚人生的控制?他用他以为的“好”,为她设定了音量,规定了频道。而我的那个举动,就像一次意外的断电,让这个节目,再也无法播放下去。
第七章
我妈在医院住了一周就出院了。这场风波,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我们家引起了巨大的震动,然后,又慢慢归于平静。
我和陈阳谈了一次,在那个我们曾经和解过的厨房。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在准备早餐。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镶上了一层金边。
我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他。
“对不起。”我说。
他没回头,只是关了火,然后把我的手,从他腰间拿下来,转身握在手里。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歉意,“我只看到了你的错,却没有看到你背负了多少年的痛苦。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我摇摇头,眼泪又掉了下来。我们什么都没再多说,只是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来愈合,但爱和理解,是最好的良药。
我也和爸妈坦白了。我没有说出林岚的“真相”,我只说了我当年的所作所为。我爸听完,举起手,想打我,但举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他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
他坐在沙发上,抽了半包烟,最后看着我,说了一句:“薇薇,是爸对不起你。这些年,忽略你了。”
我妈则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
【必须包含的共情场景:孩子无意识话语刺痛大人】
那天,我们一家人,包括林岚,第一次真正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吃饭。气氛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了客套和炫耀。
童童看着我和林岚,突然歪着头,天真地问:“妈妈,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哭呀?”
我愣了一下:“童童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以前,姨妈回来,你有时候会偷偷哭呀。”孩子的话,清脆又响亮,“是不是因为这次姨妈没有考第一名?”
一桌子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原来,我那些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情绪,连一个孩子都看得分明。
我蹲下身,看着童童的眼睛,认真地说:“不是的,宝贝。妈妈以前哭,是妈妈不懂事。以后,妈妈再也不会因为姨妈哭,只会为姨妈笑。”
林岚看着我,眼睛里,也泛起了泪光。
【标志性动作与口头禅变化】
饭后,大家坐在客厅看电视。我爸拿起遥控器,习惯性地想把音量调到35。他的手指在那个数字上悬停了半秒,然后,他把遥控器放在了茶几中央,对我们说:“你们谁想看什么,自己调。”
他的口头禅,也变了。当林岚说她准备把工作室的一部分搬回我们这个小城时,我爸没有说“就那样吧”,而是敲了敲桌子,说:“好,需要什么,跟爸说。”
这个敲桌子的标志性动作,这一次,代表的是全心全意的支持。
林岚的口头禅,我后来才知道,是“没关系”。当她面对客户的刁难时,她会笑着说“没关系,我们可以改”。当她错过一班飞机时,她会对助理说“没关系,我们等下一班”。而那天在天台上,她对我说“你不用说对不起”时,那句潜台词,或许也是“没关系”。这三个字,在不同的情境下,代表着她的专业、她的从容,和她的宽恕。
“家,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而是一个讲爱的地方。”
这句话,是我在很久以后才明白的。我们一家人,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学会了如何去爱。
又一个春节,林岚带着她的团队,真的把一个设计分部搬了回来。她说,大城市节奏太快,她想慢下来,多陪陪家人。
除夕夜,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电视里放着春晚,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我爸和我妈在厨房里忙碌,陈阳在和林岚聊着新工作室的规划,童童在旁边跑来跑去,咯咯地笑。
【结尾前500字:未完成的动作或未说出的话语】
我看着眼前这幅温暖的画面,恍如隔世。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暖洋洋的。我看到林岚正笑着和童童说话,她的侧脸在阳光下,柔和得像一幅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考第一名的天之骄女,我也不再是那个活在阴影里的妹妹。我们都是我们自己,最好的自己。
我端起酒杯,想对她说些什么。想说谢谢,也想说对不起,还想说,姐,有你真好。
我张开嘴,看着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姐……”
她闻声回头,看向我,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询问的笑意。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我却突然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之间,经历过嫉妒、伤害、隐瞒、和解,早已超越了语言。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我最终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只是对着她,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她也笑了。
窗外,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烟花在天空中绚烂地绽放。我知道,我们家的春天,在迟到了十几年之后,终于来了。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