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主任”出走背后,那个托举她的“女老板”

360影视 日韩动漫 2025-09-13 00:23 2

摘要:9月12日,房主任在《喜剧之王单口季第二季》决赛上获得年度第11名。舞台最后,房主任说,“最感谢的人,就是发掘我的老板,是她托举了我,她也配有一个名字,她叫李波。”

原创薯饼饼三联生活周刊

2025年09月12日 21:01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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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2日,房主任在《喜剧之王单口季第二季》决赛上获得年度第11名。舞台最后,房主任说,“最感谢的人,就是发掘我的老板,是她托举了我,她也配有一个名字,她叫李波。”

最早,房主任是李波的粉丝,她唯一一次看现场脱口秀演出,就是李波的专场巡演。在那之后,房主任跟着李波学脱口秀,加入李波的公司。

李波今年45岁,她讲脱口秀将近10年,活跃在脱口秀线下剧场,专场巡演深入到全国的三四线城市。

作为一名从业多年的女脱口秀演员,伤痛、家暴、死亡等沉重的话题很少出现在李波的表演里,即便是重男轻女、催婚这类社会议题,她在舞台上的表达也不是激烈反抗。在线下脱口秀剧场,“让观众开心”始终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核心原则。

“女老板”

房主任火了。今年《喜剧之王单口季第二季》,这个来自山东的农村妇女,在舞台上讲述自己失败的婚姻以及离婚出走农村的经历,赢得了笑声、眼泪和高票。

《喜剧之王单口季第二季》剧照

爆火后,人们翻出她第一次看脱口秀时与女演员现场互动的视频。房主任坐在前排,女演员把话筒递过来,问她的职业,房主任回答“信息中心主任”。“都有什么信息?”房主任说,“谁家闺女搁城里两年了没回来,谁家婆媳俩又干起来了”。现场哄堂大笑。

2023年3月,脱口秀演出现场,“房主任”因为一个互动火出圈

那天演出散场后,房主任加上女演员的微信,随后参加了她开设的脱口秀培训班。后来,这位女演员成了房主任的老板,带她进入脱口秀行业。房主任在许多场合提起老板的帮助:给她免除培训班的学费,还负担她的机票钱、住宿费;商演第一年,她的表现不好,老板把她留在公司,一边做客服、保洁等工作,一边练脱口秀;今年,老板还资助100多万元,帮她在沈阳买房,房本上写的是房主任的名字。

《喜剧之王单口季第二季》决赛,房主任在决赛感言中感谢李波

许多人因此开始认识这位发掘了房主任的老板——李波。

事实上,今年45岁的李波讲脱口秀将近10年,在短视频平台上有1300多万粉丝。她还有庞大的线下市场,不同于许多脱口秀演员将巡演重心放在一、二线城市,李波的脱口秀演出深入到许多三、四线城市,千人场专场巡演基本满座,大剧场最前排——能与李波互动的座位——票价能卖到780元,还经常一票难求。

舞台上的李波,虽然也讲着很多女性话题,但风格并不犀利。面对家人“逼婚”时,她不像一个斗士,而是口头妥协哄家人开心;谈起伴侣出轨的话题,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谩骂,而是流露出试图与第三者竞争的念头。这种处理方式呈现出的并非一个杀伐决断的“大女主”,更像我们身边每一个会犹豫、会妥协,甚至会有点“怂”的普通人。

李波习惯穿旗袍演出,毫不遮掩自己因为生病治疗而发胖的身材(受访者供图)

但这种风格并不妨碍她事业版图的扩张。2021年,李波创办喜剧厂牌“波波笑”,至今在全国拥有10家剧场,签约70多名演员,总计有160多名员工。在目前国内喜剧市场里,除了笑果这样的绝对头部公司拥有大约300名员工外,大多数厂牌的团队人员数量不过数十人。相比之下,李波的公司已经算得上“有规模”。

不过,李波似乎还没有完成从“演员”到“老板”的角色转换。剧场的工作人员都喊她“波姐”,和员工相处时,她还是像朋友一样随意地开玩笑,和大家围坐一起吃外卖。豆豆是李波最早期的一位学员,也是如今的签约演员,今年他买了一套房子,当时首付还差5万块钱,朋友问他怎么办,豆豆脱口而出,“我老板有钱,找她借”。后来,他果然从李波那里借到钱,不过是10万块,李波让他“再添置点家具”。这笔钱没有走公账,也没有纸面凭据,甚至没有约定多久还。“她在我们的生活中其实没有什么老板的角色,她是‘师父’。”

房主任出名后,来采访李波的媒体也变多了。我和她的采访约在北京常营的波波笑剧场,剧场中心并排摆着两张椅子,舞台灯光正打在椅子上。李波和我确认了这是一场不出镜的访谈后,动手把椅子调整成更适合面对面聊天的角度,“别整得这么严肃,可太吓人了”。她的声音很大,保留着一些东北口音和词汇。为了应对晚上一场出镜采访,她穿了一件略显正式的黑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起到肘部以上,妆容完整,头发还没有完全做好造型。我提到,在网上搜索到关于她的采访信息很少,“也没啥人来采访我呀!”她发出爽朗的大笑。

“日常性”笑话

李波从小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乖女”。她出生在辽宁铁岭一个普通的教师家庭。父亲重男轻女,李波出生时,父亲甚至想把她送人,最后被李波姥姥拦下来。“但这不影响我快乐的童年,因为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只能对我好,没招儿!超生得罚款,他还是老师,更不能这么干了。”

如果说小时候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大概就是她长得很好看,“我从小长得可好看了,都成了我的负担。现在是岁数大了,又发胖了,才开始化妆”。李波开玩笑地用手捧着一侧脸,做一个害羞的表情,很快又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青春期时,她喜欢奇异的装扮,骷髅头巾、蓝眼影、黑口红,在东北零下30多摄氏度的冬天穿露肩膀的衣服。

2009年,她入职辽宁广播电视台,成为一名电台主持人,那时的李波很瘦,眼睛又大又圆,穿职业套装,梳着整齐的短发,说话声音甜美。

这段早年的职业经历让李波开始发现自己的语言天赋。在电台,李波负责的是早间频道,作为主持人播报新闻事件,再做出点评,把新闻和观点串联成搞笑的段子。电台节目时长一个小时,李波会提前写好4500字的逐字稿,临场再加上声音、语速的变化。一段视频资料显示,李波播报的一则新闻的内容是“2012年四川宜宾机场更名为五粮液机场,贵州茅台机场也将在年底动工”。新闻结束后,她的播音腔突然消失,声音变得粗狂,“机场咋就能叫个酒名呢?照这么发展下去,以后我们在机场就会听到,(转为播音腔)‘由五粮液机场前往二锅头国际机场的旅客,您所乘坐的小糊涂仙航班已到达本站,请到酒鬼登机口登机’”。

电台有接收短信的平台,观众常常会发短信反馈对李波节目的支持,也会发来一些自己编写的笑话,请主持人在节目里读出来,李波发现,“原来好笑的内容这么招人喜欢”。

她的早间播报渐渐成为电台最火的节目,积攒了一批自己的粉丝。李波在幽默方面确实很有感染力。我们的采访持续了两个小时,大多数时候,她在认真思考和回答我的提问,偶尔会蹦出一两句带着东北口音的插科打诨,紧接着是一阵笑声。采访结束离开剧场后,我很快忘了她说过的那些俏皮话,但在现场时,总是被她惹得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2014年,李波从辽宁广播电视台辞职。按理说,这是一份有编制的“铁饭碗”,李波的节目效果也好,辞职不是个明智之举。但她有自己的判断,按照李波自学到的理论,“电台节目五年是寿命周期,应该做一个全新的升级,否则热度会达到巅峰后很快回落”,但台里的同事不这么想,“他们觉得,‘已经是金牌节目了,还需要提升什么?’”许多人劝她,应该赶紧抓住机会“走仕途”,节目监制、总监、副台长,一步步往上爬。

李波不愿意这样循规蹈矩。她能看到台里老员工的状态,“每天拎个菜筐,到台里打个卡,播一会儿卖药广告,再去买菜、接孙子,我也看到了自己50岁时的生活,太吓人了”。那段时间,台里恰好发生内部变故,一时间人心惶惶,李波做了五年的节目突然没人管了,台里连开工资都困难。李波干脆辞职,开始自己创业。

她选择的是自己最擅长的语言类方向。她搜集了所有能找到的地方广播电台的电话,挨个打过去,推销自己录制的广播节目。2014年前后,恰好也是语言类节目在互联网上逐渐兴起的时候。李波又把一些音频节目发布到喜马拉雅、荔枝FM等网站上,给节目取名《波波有理》。

和广播电台相比,《波波有理》不再从新闻事件说起,而是从自己或身边人的经历开始,家长里短、两性关系是主要话题,李波在演绎时带着一贯浓厚的东北口音和夸张的语调变化、音色模仿。热度最高的是2015年的一期内容,有130多万次播放,李波列举了几个强迫症的例子,其中一个是这样的:她有一个强迫症朋友,走楼梯要大声唱歌点亮所有声控灯才敢上楼,一次夜班回来恰逢小区停电,不知情的朋友在一楼吼唱了一晚上《向天再借五百年》。

这种从普通生活中“刨出来”的笑点,没什么太大的戏剧冲突,仅靠夸张情节和李波的演绎,就能吸引相当多听众。处理“日常性”笑话是李波的拿手好戏。《波波有理》在平台上更新到第三期时,上传的音频就能在10分钟内突破10万点击量。截至2015年6月底,加入喜马拉雅不到一年,《波波有理》的粉丝量超过100万,且每天都能新增上千粉丝,击败了郭德纲相声、《吴晓波频道》、《罗辑思维》,拿下榜单冠军。

《波波有理》音频节目

2025年,李波已经将近六年没有更新喜马拉雅栏目,但她的抖音平台节目评论区还有人问:这是《波波有理》的那个李波吗?我以前还在车里听过她主持的广播节目。

讲自己的故事

2019年,李波参加了东方卫视一档喜剧真人秀节目,讲脱口秀。她穿着一件白色婚纱上台,用一贯的东北口音讲妈妈催婚的故事。

早在2011年,李波就接触过“脱口秀”。那一年,她拿到了“全国广播节目制作金奖”,台里领导提议,由她做一场线下演出。这场演出就在辽宁大剧院举行,1600人的剧场,门票全部售罄。演出取名“脱口秀”,但内容依然是新闻点评,“那时候有‘脱口秀’这三个字,但咱也不知道是啥概念。观众也不知道,单纯是冲人来的,觉得我挺好玩,说话有意思”。2014年做《波波有理》时,节目定位是“全国首档女子爆笑脱口秀”,但内容中仍有不少网络段子,和讲究原创的脱口秀并不一致。

到东方卫视参加节目时,她对“脱口秀”三个字的理解不再是停留在概念上。从广播电台辞职后,李波曾经在2015年到北京学习脱口秀,花800块钱报名了北京脱口秀俱乐部(以下简称“北脱”)的课程,到处上开放麦。那时候,中国脱口秀行业处于从电视脱口秀向网络脱口秀转型时期,兼具搞笑和对抗的辩论节目《奇葩说》开始在线上崭露头角,而线下脱口秀俱乐部还不多,成立于2010年的北脱被媒体称为“最有实力”的一个。“我才一点点知道,原来脱口秀是表达观点的。它不像我们在网络上做节目那样,可以讲一些网络段子,不是的,它要自己创作文本,里面还有一些写作技巧。”

当时线下脱口秀市场十分小众,“没有人觉得能盈利,就是玩儿!”最初,李波和朋友们在小酒吧里演出,一场能卖出五六张票已经算好的。后来,一位脱口秀前辈给李波介绍了全国各地一些俱乐部老板,李波才开始在各地剧场巡演。她感受到的不仅有卖票的难,还有卖出票后的难。“女人要做点事情太难了。做得好了,没有人会说这个女人真的很有能力,他们会说啥?‘她长得漂亮’。”

她印象最深的是2016年在上海的演出,连续演两天、每天演两场,没想到票全都卖光了,后来才发现,来的观众几乎都是《波波有理》的粉丝。其实,剧场不大,满座也才100多个人,但已经算很好的票房了。演出结束后两天,李波听到两位男演员在讨论自己,“一个说,‘你看人家的票卖得多好’。另一个说,‘人家是女演员,咱要是女的,咱也行’”。

这种论调不陌生。在广播电台时,因为早间栏目的效果好,领导常常找李波谈话,李波就听到同事议论,“领导凭啥跟她关系这么好?她长得好看呗”。

不仅是外貌,女演员在表演时也要时刻把握好尺度。一位线下脱口秀俱乐部的老板告诉本刊,早些年,脱口秀还没有通过综艺进入大众视线,线下小剧场处于野蛮生长阶段,没有行业规范,没有“引领者”,哪怕是如今知名的脱口秀俱乐部,当年线下演出时也难免有低俗内容和动作,比如“十分不尊重地讨论女性身材”。女演员要更加小心翼翼,“有些话题,男演员碰了没事,女演员如果说了,就是轻浮”。李波说,如今线上综艺节目里,女演员可以大方地讨论生理期、穿内衣等问题,这在当时都是女演员的禁区。

讲些什么?李波想了很久,发现观众还是对那些与每个人生活有关联的话题更感兴趣。她的主题越来越“向内”,讲身材焦虑、容貌焦虑,回忆自己跑到韩国整容时遇到的窘境,“据说韩国前总统夫人都是在他们家做的。我一想,这肯定靠谱,就搁这做了。但我没做手术之前没看过韩国前总统夫人是长那个模样啊!”还讲过自己与前几任男友的相处过程和分手原因,“我从女性视角去回看,很多女孩子有共鸣。男观众也爱听,他会觉得,‘原来你们女生是这样想的’,像解密一样”。

在2019年东方卫视那场表演里,李波讲的话题更切身了。她讲的是妈妈催婚。20岁时,李波有过一段短暂、失败的婚姻,从此成了单亲妈妈,独自抚养女儿。后来,她有过几段恋情,但都没有走入婚姻。在表演中,李波这样描述母亲的“催婚”:妈妈给她介绍小12岁的男人,理由是“以后和婆婆没代沟”,李波回答,“那我跟未来婆婆情同姐妹,她儿子喊我干妈”;妈妈转发微信文章,恐吓她“女人35岁不结婚,子宫退化,孩子智商低下”,她回一条,“唐朝妇女44岁结婚生子,取名武媚娘,成长为中国一代女皇武则天”。这期节目里,李波得到了“人气王”的称号。

《李波中式单口秀》片段

票房证明,这种内容和演绎方式在线下市场也是受欢迎的。波波笑剧场演员豆豆记得,2020年,他们还没有自己的剧场,只能在沈阳一个购物中心租用一间商铺,给看过李波演出的粉丝挨个打电话送票,“您好,您看过李波的演出吗?我们是她的徒弟,现在在沈阳有一场演出,送您票,您有时间来看吗?”每个人负责送出去10张,送出50张后,就开始摆凳子、调灯光,准备开讲。就这样送着送着,票卖起来了,而且卖的速度越来越快。2020年底,李波在沈阳开办了第一家波波笑剧场,随后短短5年里,全国的波波笑剧场数量快速扩张到了10家。

“让观众开心”高于一切

李波的个人脱口秀专场时间大约为90分钟,其中包含15分钟主持人开场和15分钟李波与观众的互动。互动环节像是朋友间的聊天,时不时出现一两句调侃和冒犯:她会摸摸前排中年男人的秃头,关切地问,“什么时候开始头发稀疏了?”偶尔,李波也会被观众反击,她问一位第一次看线下剧场的粉丝,“看到活的我是什么感觉?”观众答,“那我也没见过死的啊”。

和谁互动、可以说哪些话,李波都是摸索过的。“骄傲自大的人可以怼,社会地位高的人可以怼。观众会觉得好笑,有喜感和爽感。劳动人民一定不能怼,观众会觉得不舒服。”所以,当她把话筒伸向房主任时,没有冒犯,而是把话头留给了对方,“姐姐是做什么的呀?”

李波(左)与观众合影,在李波的专场演出里,和观众的互动也是核心看点之一(受访者供图)

作为女性讲者,李波也不可避免地会涉及重男轻女、离婚、女性疾病等自带沉重底色的话题。这些话题关联着真实的伤痛与复杂的处境,稍有不当表达便可能触碰观众的情绪边界,必须抱着极致的谨慎——从是否适合搬上舞台的初步考量,到具体细节的打磨。和输出观点相比,在线下市场里,“让观众开心”,是高于一切的核心原则。

李波会用大量的喜剧技巧,去化解可能给观众带来的不适。她曾在节目里提到,姥姥是个裹小脚的童养媳,在13岁时就被家里送过来给姥爷,始终没有名字,就叫张王氏。讲这个故事时,她穿插了好几个轻松的片段:姥姥常常在炕上斥责家人,“一天能开仨专场”;姥姥节俭,“葡萄都放成了葡萄酒”。另一场巡演中,李波讲自己看妇科的经历:挂上专家号后,需要褪下裤子,在操作台上等着医生检查,偏偏专家太忙了,那段尴尬而羞耻的等待时间显得尤为漫长。讲完这段真实经历,李波加了一段联想:万一专家又带来一群实习生,里面还有我的粉丝,那我只能捂着脸被检查了;我还是适合看比较含蓄的中医,就是号脉,“女的把一下脉,就是宫寒、宫寒、宫寒”。观众还没来得及陷入同样尴尬的境地里,就爆发出一阵哄笑。

@李波中式单口秀 社交媒体视频切片

她很少在舞台上提起,自己去看妇科的原因是两年前曾查出宫颈癌,只好频繁地到医院接受治疗。生病的时间,她总是脸色苍白,开会时豆豆注意到,李波“有好多白头发”,明晃晃的。她变得很着急,像生命倒计时一样列出了未来五年的工作规划,包括个人专场巡演、剧场运营、把手下的演员推向综艺平台。

白雪是最早和李波合作的演员,同时负责公司新人演员的培训。她给我提供了一个更具资方视角的观察:尽量不要在台上讲悲伤的经历,哪怕有观众真实地和你共情,但也有流失观众的风险。她还记得,曾经有其他女演员在舞台上讲过自己遭受家暴的话题,但不像房主任一样,加上一段“反杀”的艺术创作。演出结束后,好几位观众哭泣着走上台拥抱、安慰这位演员。“演员当然有权利讲这些内容,但我们从剧场运营的角度,还是不希望出现这样的局面,希望大家开开心心地来,开开心心地走。”

李波对“家暴”也不陌生。小时候,她的父亲隔三岔五地打母亲,母亲脸上常常有淤青。“我人生第一次有记忆,就是我爸打我妈的画面。打完后,我妈抱着我坐在炕上哭,我系着个围嘴儿,还不会走路,我爸就在对面窗户底下修自行车车胎。”一直到李波14岁,父母终于离婚。20岁,李波很快陷入第一段婚姻,但丈夫和她的父亲一样家暴。为什么会看上这个男人呢?李波回想起来,可能是因为父母离婚后“没有家了”,在前夫家看到一家人温馨地围坐在一起吃饭,“我也想加入这样的家”。

李波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分享自己的经历

结婚后,前夫开始对她拳脚相加,一直到她怀孕八个月时,李波还被踹倒在东北的雪地里。那时电视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正在放映,李波边看边发抖,像在看自己的真实生活写照。孩子1岁多时,李波才像母亲一样离婚,“每天都生活在噩梦里,我那时候都被打骨折了,看到这个人的脸就是恐惧、恐惧、恐惧”。

采访中再次回忆起这段二十几年前的往事,李波罕见地严肃,始终面部紧绷,没有说出任何诙谐的话。作为一个有1300多万粉丝、从业近10年的讲者,她讲过离婚、出轨、“渣男”等男女关系相关的话题,但从未在舞台上谈论家暴。

女讲者们

如今,李波的公司有70多位脱口秀演员。他们几乎都是公司自己培养出来的。从2020年起,李波开始开设脱口秀培训课程。白雪是培训课程的讲师之一,她告诉本刊,每期培训课程大约有60名学员,签约比例在10%左右。一期课程三天,讲师会观察学员的幽默感、内心开放程度和舞台表现能力。课程结束后签约,学员进入新人队参加开放麦练习,一直到达到商演水平后,再分入演员队,由队长带着继续磨炼。签约之前,白雪会告诉每一位演员,可能会有一段“没有收入”的艰难时光,也无法保证上台期限,“但是你要真的想做,一般三个月内都能上商演舞台了”。这是李波的商业链,她正在进入事业的新阶段——从一个表演者转变成管理者。

李波(右)在指导新人演员。她开设了培训课程,从中选拔有潜力的新人纳入公司艺人体系(受访者供图)

在波波笑剧场的两面墙上,挂着公司所有演员的个人照片和简介,六七十张照片里,将近一半是女讲者,采访当天现场出现的所有工作人员,也全是女性。李波似乎没有意识到这点,她觉得这只是偶然。不过,她感觉,自己教起女演员确实更得心应手,无论是改文本还是舞台呈现,“我本身就是女性视角,更懂女性的内心和经历,舞台表演时,我比画一遍,她们跟着学一遍”。

墙上的第二张照片就是房主任。对房主任,李波的托举已经超出了一位老板对员工商业价值的投资。

房主任和李波

2023年3月第一次现场互动后,两人加上了微信。凌晨4点,房主任给李波发来一条消息:“激动得睡不着,原来我一直喜欢的脱口秀就是我在村口每天唠的嗑啊?”李波回复她:真诚打败一切技术。后来,房主任陆陆续续给李波发消息,述说自己每天就是给孩子做一日三餐,特别想学脱口秀,但临沂没有脱口秀俱乐部。就这样到了2023年4月,房主任给李波发消息说,看到李波4月8日在沈阳有线下培训,“有点心动”“想去上你的课”。李波说,“来呀”。房主任不好意思提自己没有路费的事,只是说,“怎么去?走着去吗?”李波回她,“我不太清楚步行到沈阳需要多长时间,希望八号的课程你能赶上”。

后来,李波承担了房主任来沈阳的路费和住宿费。李波觉得房主任是有喜剧天赋的,但房主任进入脱口秀学习后,“武功全失,节奏没有了,想法也没有了”。剧场的演员都看过房主任在台上哆哆嗦嗦,把段子像稿子一样念出来,表情、动作都放不开。李波觉得,她有心理负担,“互动的时候是观众,不怕的;成了演员以后段子一旦不好笑,责任就在演员自己”。

投奔李波的一年多时间里,房主任离开过两次。第一次,她觉得说脱口秀“看不到希望”,想回村里好好过日子,李波答应了。没多久房主任问她,“还能回来吗,可以住宿舍吗?”李波回复“好的,期待”,给她安排新一次培训。第二次,房主任请假回家拿离婚证,李波回她,“期待你重生”。录制《喜剧之王单口季第二季》时,李波听节目组工作人员说,房主任太想有个自己的房子了,她就给房主任拿了100多万元在沈阳买房,安置母女三人。房主任不愿意白拿,两人约好,“以后赚到钱了再还,赚不到就不还了”。

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帮助房主任?剧场其他人都看得出,两人有很多相似点:暴力的失败婚姻、单亲妈妈、独自拼搏。李波一开始解释得很官方,“努力的人都值得帮助”。想了一会儿后,她还是补了一句,“以前我曾经创业赔光了,把房子卖了才挺过来,我就想,女人一定要攒个房子,万一遇到事儿还能卖。我最难的时候如果有人托举一下,那是多幸福的事”。

对这些和她一样经历过生活考验的女性,李波教她们的创作经验是“说自己的真事儿”。兰博是李波签约的女演员,和李波合作将近四年,她曾经去李波家,看到书房里挂着四个大字——观众不傻。后来,兰博也总是讲自己的亲身经历,“不要拿假的东西去糊弄观众,没有事实基础的段子,演员在还原场景时很生硬,观众在台下看得清清楚楚”。

指导剧场的演员时,李波有一个无奈的发现,“女演员总是很容易自卑”。有人因为自己是农村人自卑,有人因为相貌平平自卑,长得漂亮的女演员又因为家里重男轻女而自卑,“女人的思维方式总是向内的,特别爱给自己找毛病,觉得‘我是不是还可以做得更好一点’”。她鼓励大家,把这些不愉快的经历搬到舞台上,“许多事情说着说着,就和解了”。

于是,兰博会在舞台上讲女性对身体的处置。她因为长得像男孩子总被嘲笑,后来想着,“如果我当个男孩子,就不会被嘲笑了”。五年前她检查出乳腺癌,在与医生讨论手术切除部分乳房的过程中,就出现了“医生劝留、病人想切”的荒诞对话。白雪在进出口公司上班12年,当过保险销售,还是一位妻子、母亲,她的话题更多集中在职场,有时也吐槽老公,调侃生活里接触到的男性。她不愿意给自己的领域设限,“脱口秀题材有女性话题、男性话题、医疗话题、教育话题等等,我看到过有人说,为什么女演员总是去讲女性话题?让女演员讲男性话题,我们也不懂啊”。

大多数女演员的共同感受是,女性讲者身处的环境更宽容了,无论是可以讲的内容,还是演绎的方式。十年前,李波的好票房被归结为“因为是女演员”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总是不化妆,穿牛仔裤、运动鞋演出,小心地避免触碰到看不见的禁区。现在,她毫不遮掩自己因为生病治疗而发胖的身材,反而精心化妆,穿着凸显缺陷的旗袍演出,笨拙地爬上舞台,或是在椅子上摆出瘫坐的滑稽姿势和表情。

“如果是十年前,观众一定会觉得我‘不正常’‘不正经’。现在我胖了,他们还是都在笑,我们面对面,能听出来是友善、真诚的笑。”

(本文选自《三联生活周刊》2025年37期封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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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安徽乡村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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