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回相府的头一天,母亲看我的眼神总是淡淡的,那目光落在身上,没什么温度。她牵着陆沅沅的手,语气笃定得像在立誓:「你安心,你才是相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就算她回来了,也动不了你的位置半分。」
我回相府的头一天,母亲看我的眼神总是淡淡的,那目光落在身上,没什么温度。她牵着陆沅沅的手,语气笃定得像在立誓:「你安心,你才是相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就算她回来了,也动不了你的位置半分。」
到了夜里,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我刚应下,就见母亲拎着个食盒,脚步轻快又带着点小心翼翼地溜进房里,脸上的严肃早没了踪影:「我的乖女儿,肯定饿坏了吧?娘给你留了好大一个酱肘子!」
我站在原地,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 —— 娘,您这是在演无间道吗?
她眉眼弯弯地笑着,那股子喜庆又讨好的模样,和白天那位端庄冷傲的相府夫人判若两人。将食盒放在桌上后,母亲还不忘探头往门外望了望,确认没人后才轻轻关上门,动作里满是小心。我看得目瞪口呆,实在没法把眼前这个鲜活的人,和白日里那个自持端庄的贵妇联系到一起。
「夫人…… 您这是?」 我实在摸不着头绪,语气里满是困惑。
「这孩子,叫什么夫人?得叫娘!」 她嗔怪着在我肩上轻拍了一下,力道不大,却也让我忍不住龇了龇牙。我心里暗自嘀咕:明明是您白天说刚相认,叫娘太亲昵,让我喊您夫人的啊!
「快让娘好好瞧瞧,这么多年没见,姝儿都长成大姑娘了。你看这眉毛,这眼睛,跟娘年轻时一模一样,还有这下巴,分明是随了你外祖父!」 母亲说着,伸手在我脸上轻轻揉搓,眼里的喜悦藏都藏不住。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您该不会现在才认出我长得像您吧?
「都怪那些黑心的人,当年换了我的孩子,让我们母女隔了这么多年才能团聚!」 她笑着笑着,眼眶忽然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哽咽。我刚抬起手想安慰她,母亲却抹了抹眼睛,转眼又恢复了笑容:「你放心,以后有娘在,谁也不能动我的乖女儿一根手指头!」
我抬到半空的手僵在原地,心里默默叹气:娘,您这情绪变来变去的,我实在没法放心啊。
「这些事以后娘再慢慢跟你说,今天你肯定没吃好,娘刚从厨房给你留了个肘子,快趁热吃。」 母亲说着掀开食盒,一股浓郁的酱香立刻飘了出来,油光锃亮的肘子躺在盘子里,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晚饭时我只勉强扒了半碗白饭,此刻闻到香味,肚子不争气地 「咕噜」 叫了一声。可我还是有点犹豫,小声问:「娘…… 这真的是给我的吗?」 该不会是故意试探我的圈套吧?
母亲没多说,直接夹了一块肉塞进我嘴里。软糯的肉质裹着醇厚的酱汁,入口即化,酱香在嘴里散开,好吃得让我差点咬到舌头。我放开了顾忌,大口吃了起来,无意间抬头,却看见母亲正眉眼温柔地盯着我,喉咙还悄悄动了几下 —— 娘,您该不会也馋这肘子了吧?
后来母亲才跟我说,我和陆沅沅当年是被人故意调换的。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不对劲,却一直没声张,只是压着心里的愤怒和担忧,暗中派人寻找我的下落。
「你是不知道,这陆家就是个吃人的虎狼窝!」 母亲握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语气里满是无奈。
「那外祖父当初为什么还要把您嫁过来呢?」 吃过肘子后,我和母亲的关系亲近了不少,也敢大胆问出心里的疑惑。外祖父是远近闻名的盐商,家底丰厚,凭他的财力和地位,完全能给母亲找个更好的人家。
母亲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树大招风啊。当年陆家看中了肖家的银子,处处给我们使绊子,要是娘当初不嫁过来,肖家很快就会有牢狱之灾。」 她顿了顿,眼里满是愧疚,「我原本以为,牺牲我一个人就够了,可没想到,他们现在还是把算盘打到了你头上!」
母亲还说,三年前外祖父就找到我了。原来当年我被陆家托付给一户庄户人家抚养,外祖父找到我后,没有立刻带我回相府认亲,也没声张,只是暗中护着我,想让我能平安顺遂地长大。可几天前,陆家人突然对外宣称,说母亲当年外出游玩时不慎早产,借住在一户农家,生产后和那家人的孩子抱错了。
这个说法漏洞百出:一个快要临盆的妇人,挺着大肚子到处游玩,本就不合常理;借住的农家刚好有个刚出生的婴儿,这也太巧了。
「当年你爹非要拉着我出门踏青,结果动了胎气,没办法才把我抬进附近的农家。你出生时我亲眼看过,是个又黑又壮的小皱球,可隔天他们抱给我的,却是个白白嫩嫩、眉眼秀气的婴儿,我一眼就看出那不是我的孩子!」 母亲说起这件事,语气里满是气愤。
真相有点伤人 —— 原来母亲能发现被掉包,是因为我刚出生时太丑了。我一时不知道该高兴母亲早就认出我,还是该难过自己小时候的模样。陆家人当年故意调换我们,现在又编了这么个蹩脚的理由把我认回相府,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不管他们有什么心思,娘这次一定护你周全!」 母亲紧紧搂着我,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
可到了第二天,母亲又变回了那个冷淡的相府夫人。看着眼前对我神情淡漠、甚至带着点嫌弃的她,我都忍不住怀疑,昨晚的温馨是不是我做的一场梦。
得知自己身世的陆沅沅,脸上带着故作愧疚的神情,对母亲说:「母亲,这些珠宝首饰和衣物,都还给妹妹吧,这些本来就该是她的。」 她身后的丫鬟,还捧着她平日里珍藏的所有珠宝和衣物。
母亲却抬手挡住了,语气冷淡:「她一个在乡下长大的丫头,哪里用得上这些?沅沅你就是心太善了,这些你好好收着,不用这么委屈自己。」
陆沅沅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和得意,却还是装作不安的样子,慢慢退了下去。我在心里撇了撇嘴 —— 这点小伎俩,还是太嫩了。真正的高手,明明就坐在上面呢!
其实昨晚,母亲悄悄塞给我一大叠银票和田契,还小声跟我说:「珠宝首饰又惹眼又不好带,真要是到了需要跑路的时候,还是银票和田契最管用。」 原来她早就为我做好了随时离开相府的准备。
吃午饭的时候,陆沅沅又在母亲面前装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说自己亏欠我,要给我盛碗汤赔罪。我的手还没碰到她,她手里的碗突然一歪,热汤全洒在了她的手腕上。
「妹妹……」 她惊叫一声,眼泪立刻在眼眶里打转。
「不是我……」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辩解。
「母亲,不是妹妹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洒的,您别责怪她。」 陆沅沅却故意装出一副说错话的惊慌模样,好像是在替我求情。
母亲脸色一沉,冷声吩咐:「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么歹毒?来人,把她带下去,好好学学相府的规矩。」
母亲身边跟着多年的赵嬷嬷立刻招了招手,几个婆子走上前,架着我就往外走。我听见身后陆沅沅还在假惺惺地求情,可没一会儿,就有个丫鬟偷偷跑到我的院子外面,贴着墙根听动静。
我的院门紧紧关着,院子里传来赵嬷嬷冷冰冰的声音:「姑娘流落在外太久,相府的规矩一点都不懂,老奴今天就好好教教您!」
话音刚落,赵嬷嬷就用筷子夹起一个糖醋丸子塞进我嘴里,还挤眉弄眼地小声说:「姑娘快吃,这可是翠仙楼的招牌菜,比刚才桌上那些清汤寡水的午饭好吃多了。」
翠仙楼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好吃得我都说不出话来,只能 「唔唔」 地应着。赵嬷嬷腾出另一只手,拿起一根竹蓖,狠狠打在一块生猪肉上,发出 「啪」 的脆响。
「姑娘要是不好好学规矩,老奴也只好得罪了!」
「唔唔……」 我嘴里塞满了丸子,只能含糊地回应。
赵嬷嬷打一下竹蓖,就给我塞一个丸子,吃得我差点噎住,直翻白眼。「水…… 我要水……」 我好不容易腾出嘴,赶紧喊了一声。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慢点儿吃,别噎着!」 赵嬷嬷赶紧端过一旁的茶水,递到我嘴边。
院子里看似 「兵荒马乱」,其实全是赵嬷嬷一人分饰两角的戏。墙外的丫鬟听得直咋舌,小声嘀咕:「赵嬷嬷还真敢打啊,二姑娘也太倒霉了,被打成这样都叫不出来!」
一盘丸子还没吃完,那丫鬟就急匆匆地跑回去给陆沅沅报信了。我咽下嘴里的丸子,冲着赵嬷嬷竖了个大拇指 —— 我不是夸丸子好吃,是佩服您的演技,一点都不比我娘差。
因为偷偷吃了太多好东西,后来再看到相府那些中看不中吃的正餐,我压根提不起兴趣,只能像小鸡啄米似的吃一点点。可在陆沅沅眼里,却觉得我是被母亲的责罚震慑住了,所以才小心翼翼不敢多吃。
她愈发得意,在我面前也不装了,常常趁爹娘不在的时候奚落我:「看见了吧?别以为你是亲生的就了不起,父亲母亲最疼的还是我,他们都嫌弃你这个从乡下回来的野丫头!」
有一次她还嘲讽我:「你也是脸皮厚,被母亲这么责骂,居然还能整天面色红润,跟没事人一样!」
我摸了摸自己日渐圆润的腰身,心里满是担忧 —— 当初进相府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这里的 「小灶」 会这么好啊!再这么吃下去,我迟早要变成一个没人敢娶的胖丫头。
我把心里的担心跟母亲说了,没想到母亲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满不在乎地说:「要那么好嫁干什么?有娘在,你根本不用靠取悦男人过日子。况且,只要你有价值,就算是头…… 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会有人真心待你。」
我沉默了 —— 娘,您这话说得,怎么好像连我也一起说进去了?
不过母亲说得没错,没过多久,我的婚事就被提上了日程。自从回到相府,我就没怎么见过父亲,或许是他看到母亲对我的态度冷淡,就放心了,也没过多关注我。所以当他宣布要把我许配给当朝六皇子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我和母亲隔着人群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满是疑惑 —— 这么好的婚事,为什么不留给他们千方百计换回来的陆沅沅呢?
陆沅沅更是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连伪装都懒得装,直接带着丫鬟在花园里拦住我,语气尖酸:「凭什么你能嫁给六皇子?你出身乡下,不懂礼数,生得又黑又丑,也不照照镜子,怎么配得上六皇子!」
回到相府这么久,我头一次真的生气了。我娘可以说我黑、说我胖,但别人没资格这么说!不过我没被怒火冲昏头脑,知道骂人要戳到对方的痛处。我叉着腰,毫不客气地回怼:「那又怎么样?我是陆家亲生的,是真正的相府小姐!你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谁会娶一个冒牌货!」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直接戳中了陆沅沅的要害。她捂着胸口往后退了几步,小脸煞白,嘴里 「你你你」 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陆沅沅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哭着喊道:「父亲…… 母亲…… 你们要为女儿做主啊!」
「啪!」 一声响亮的耳光响起。我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可那巴掌并没有落在我脸上 —— 陆沅沅捂着脸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盯着站在她面前的父亲。
父亲的手还扬在半空,脸上又气又急,厉声呵斥:「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竟然跟自己的妹妹抢婚事,你还要不要羞耻?就凭你,也想嫁给六皇子?简直是做梦!」
陆沅沅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和母亲又偷偷对视了一眼 —— 父亲这气急败坏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这个六皇子一定有问题。
之后,母亲动用了自己和外祖父那边的所有关系,去查六皇子的底细,可查出来的结果却让我们都愣住了 —— 六皇子他…… 没任何问题。
他身体健康,四肢健全,不管是文章学问,还是骑射武艺,在皇子里都算佼佼者。除了有点皇子们常见的高傲和爱玩的性子,没什么不良嗜好。我们实在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这么怕陆沅沅嫁给六皇子。
我甚至胡乱猜测:难道六皇子长得特别丑,丑到能吓死人的地步?
亲事定下没几天,在一次宴席上,我终于见到了六皇子本人。
「你就是本王未来的王妃?」 他展开手中的折扇,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语气温和。
我倒吸一口凉气 —— 眼前的人分明是个俊朗的美男子,眉眼精致,气质出众,一点都不丑!
看我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六皇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语气依旧谦和:「听说,你是陆相大人流落在外的女儿?本王刚才的样子,没吓到姑娘吧?」
他不仅人长得好看,态度还这么温和,我一时都看呆了。可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像黄莺啼叫:「殿下说得是,这位正是我那位流落在外多年的妹妹。」
我回头一看,陆沅沅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我身后。她乖巧地给六皇子行了个礼,话里有话地说:「只是我这妹妹自小在乡下长大,没受过什么管教,要是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殿下多担待,我这个做姐姐的,先替她给殿下赔个不是。」
她说着,就越过我,走到了六皇子身边。我在心里暗暗吐槽:不就是想说我是个没规矩的野丫头吗?至于绕这么大个弯子。
可我不服气地抬头时,却愣住了 —— 陆沅沅和六皇子刚好都站在桃花树下,一个身姿挺拔、风度翩翩,一个娇柔妩媚、姿态动人,怎么看都像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这么一对比,我倒像个跟在他们身后的小跟班。
陆沅沅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眼角眉梢都带着春风得意的笑容,和六皇子聊得愈发投机。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到了晚上,母亲又带着刚出炉的点心,悄悄来到我的房里。我把白天在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还忍不住问:「娘,您查到当年的事了吗?为什么爹要把我和陆沅沅调换啊?」 这是我藏在心里最久的疑问。
母亲帮我擦掉嘴角的点心渣,语气认真:「娘虽然还没找到实质性的证据,但我总觉得,陆沅沅不是那户农家的女儿,她很可能是你爹和别的女人的孩子。」
父亲当年处心积虑,宁可牺牲自己的亲生女儿,也要把陆沅沅换进相府,说明陆沅沅对他来说非常重要。可如果陆沅沅的母亲是个普通女人,以父亲的身份,把她纳进府里做妾也不是难事,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调换孩子呢?除非,那个女人根本不可能进陆府做妾。
「说不定,那个女人的身份太卑贱,你爹不敢把她纳进府里。」 母亲皱着眉,小声猜测。
可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我们:既然父亲已经瞒了这么多年,让陆沅沅成功以相府大小姐的身份立足,为什么现在又要把我找回来?这样一来,他之前的筹划不就全白费了吗?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必须让我来代替陆沅沅。
我和母亲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 —— 眼下相府最大的事,就是和六皇子的婚事。听说,让相府和六皇子结亲,是皇上的意思。母亲刚听到一点风声,父亲就立刻把我找了回来。
六皇子身份贵重,人又长得一表人才,这么好的婚事,父亲为什么要避之不及?陆沅沅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嫁给六皇子?
就在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赵嬷嬷一脸怒气地走了进来。
「嬷嬷,您这是怎么了?」 我赶紧放下手里的点心,问道。
「夫人,小姐,老奴没事,就是被府里那些嚼舌根的丫头气着了!」 赵嬷嬷气得脸色都有点红。
「她们都说什么了?」 我好奇地追问。
赵嬷嬷一开始不愿说,怕我听了不高兴。我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开口:「今天跟着去宴席的几个小丫头,回来就说小姐配不上六皇子,还说六皇子和大小姐看着特别般配,甚至…… 甚至说他们俩有夫妻相,才是真正的一对。」
说完,赵嬷嬷还紧张地看着我,生怕我生气。
可我望着眼前两人的身影,心头却不由自主地泛起异样的思绪 —— 别说府里那些眼尖的丫鬟们,就连我今日瞧着,都觉得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竟有种说不出的契合般配。
莫非,这就是旁人常说的 「夫妻相」?
念头刚一冒出来,我再细打量,竟越看越觉得他们眉眼间确实有几分相似!
就在这心念电转的瞬间,一个荒诞却又挥之不去的猜想突然撞进了我的脑海。我按捺住声音里的雀跃,快步走到娘面前:
「娘!您说…… 陆沅沅的亲娘,会不会不是身份太过低微,反倒是尊贵得超出我们想象?」
娘闻言先是一怔,盯着我看了好半晌,才缓缓品出我话里的深意。她瞳孔微微一缩,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难以置信:
「你是说…… 当今六皇子的生母,德妃娘娘?」
话一出口,她便猛地摆了摆手,连连摇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皇上的妃嫔若是与外人有私,还能瞒着满宫眼线生下孩子,在宫规森严的紫禁城裡,无论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更别提是身份尊贵、受皇上敬重的德妃娘娘了。
「娘,您先别忙着否定!」 我急忙拉住娘的胳膊,轻声劝道,「您仔细回想一下往日的事,咱们把所有不可能的情况都排除掉,剩下的那个答案,哪怕再离奇,说不定就是真相啊!」
娘被我这么一劝,果然停下了反驳,眉头紧锁着陷入了沉思。她慢慢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你爹身为朝中重臣,平日里常要参加各类宴席,也常有机会见到各位皇子,可这么多年来,他却从来没带过沅沅去赴过有皇子在场的宴…… 莫非,他是怕那些熟悉德妃娘娘的人,从沅沅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还有上次,陆沅沅不过是随口流露出几分羡慕我能嫁给六皇子的心思,你爹的反应就那般激烈,那模样,跟他平日里对沅沅的温和态度判若两人。
若是…… 若是沅沅真的跟六皇子是同母兄妹,那你爹当时的反常,倒也说得通了。
想到这里,娘的脸色愈发凝重,声音里都带上了一丝颤抖:「他…… 他竟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出这等事?」
一旁站着的赵嬷嬷,早已经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娘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查!我这就让人去给你外祖递信,让他好好查一查当年跟德妃娘娘有关的所有旧事。还有……」
她转头看向还没缓过神的赵嬷嬷,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今日你在院子里听到那些丫鬟们的话,都散播出去吧。若是陆沅沅真的不知轻重,闹着要嫁给六皇子,那才正好 —— 我倒要看看,我们这位看似端庄的相爷,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敢把这桩事摆到明面上!」
自打那日之后,相府里的流言便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得沸沸扬扬。下人们私下里总说,大小姐陆沅沅与六皇子天造地设,没能定下婚约实在可惜。
那些不明内情的仆役,本就知道我在爹娘面前不受宠,见我性子安静,便越发肆无忌惮,有时甚至敢在我跟前低声议论,言语间满是轻视。我谨记母亲先前的叮嘱,始终沉默着装出一副怯懦模样 —— 我清楚,自会有人出面制止这一切。
果然,没几日这些闲言碎语就飘进了父亲的耳朵里。消息传得这般迅速,我不由得怀疑,这背后定是陆沅沅在暗中推波助澜。不出所料,父亲得知后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那些嚼舌根的下人严惩一番,府里的流言才总算平息。
陆沅沅听说此事后,倒没有哭闹,反而卸去了头上的钗环首饰,换上一身素净衣裙,拎着个小小的包袱,主动到父亲面前请罪。
「父亲,」 她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女儿也不知这些流言是如何传开的,可终究是因我而起。若是因此让妹妹心中不快,那便是女儿的过错了。今日女儿自请离开相府,只是不愿再给父亲母亲添麻烦,还望父亲成全。」
这番话听着是在认错,实则每一句都在诉说自己的委屈,分明是想用退一步的姿态,换得父亲更多的怜惜。好一个以退为进的计策!父亲看着她这副模样,眼中果然流露出不忍之色。
好在母亲也并非无措之人,她快步上前一把抱住陆沅沅,转头满脸愤懑地看向父亲:「相爷,沅沅这般懂事体贴,我实在不明白,为何她不能嫁给六皇子?偏偏要让那个丫头占了便宜!我不管什么亲生不亲生,在我心里,沅沅才是我唯一的女儿!」
父亲气得瞪圆了眼睛,手指着母亲,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你…… 你这是胡闹!」
陆沅沅靠在母亲怀里,哭得愈发柔弱,眼角却悄悄瞥向父亲,留意着他的反应。母亲见状,又添了一把火:「若是相爷不敢跟皇上提这件事,那我就去求贵妃娘娘!大不了我就跪在宫门口,娘娘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陆沅沅立刻露出感动的神情,母亲也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两人这般 「母女情深」,倒像是演了一场戏。父亲坐在上首,看着眼前这一幕,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嘴唇都在发抖 —— 宫门口下跪?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相府出事,嫌他的名声还不够乱吗!
盛怒之下,父亲眼前一黑,竟直接晕了过去。
父亲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将陆沅沅禁足在她的院子里,还严令母亲不许去探望。他看着母亲,语气满是痛斥:「亲生女儿你不疼,反倒对一个抱错的孩子这般上心,你难道糊涂了吗?从今往后,不许再去见陆沅沅,多花些心思和云姝亲近亲近。」
母亲嘴上虽带着不满,却也借着这个由头,日日与我同起同坐,形影不离。
后来父亲又单独将我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才是相府名正言顺的嫡小姐,也是六皇子亲自选定的皇子妃,怎么能让沅沅那丫头压过你一头?你就不能主动争一争吗?」
他满心想着要激起我的好胜心,让我去制衡陆沅沅,可我偏装作一副怯懦无能的样子,低声说道:「爹,我自小在乡野长大,不懂什么规矩,娘也不喜欢我,我实在不敢和姐姐争…… 姐姐若是喜欢,这婚约让给她便是了。」
父亲见我这般模样,气得直跺脚,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这辈子精明果断,敢作敢为,怎么偏偏生出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我在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 —— 谁能比得上您 「敢作敢为」?连皇上的妃子都敢招惹,还留下这么大的把柄,日日在人前晃悠。
见我始终一副扶不起的样子,父亲也没了办法,只能加快我和六皇子的联姻进程,生怕中途再出什么岔子。
被禁足的陆沅沅,在院子里左思右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父亲这次是铁了心,不仅禁了她的足,还撤走了她身边所有可用的下人,任凭她再着急,也只能日日对着天空暗自垂泪,半点办法都没有。
就在陆沅沅为见不到六皇子而愁得日渐憔悴时,我却能日日与她日思夜想的人相见。父亲为了培养我和六皇子的感情,绞尽脑汁地安排了许多相处的机会。或许是有皇上在背后暗示,六皇子对我倒也没有不耐烦,每次都按时赴约,耐心地陪我在府中散步聊天。
看着他那张俊朗非凡的脸,我不禁有些走神 —— 他这模样,到底是像皇上,还是像德妃呢?若是更像德妃,那也难怪父亲会为她神魂颠倒,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外祖父那边先前查到,德妃未入宫时,就与父亲相识。后来她成为嫔妃,又因遭人陷害被贬出宫,在庵堂里住过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恰好是母亲怀孕生女,又被人调包孩子的时候。
这么一想,连母亲当初怀上身孕,恐怕都在父亲的算计之中,他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瞒天过海,将德妃的孩子换进相府。虽然这些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在心里,早已笃定了这个猜测。
等等…… 六皇子该不会也是父亲的孩子吧?
这个念头一出,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 我可对这种违背伦理的关系毫无兴趣。可转念一想,父亲就算再不喜欢我,也不至于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推进火坑,这么说来,六皇子应当还是皇上的孩子。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防对上六皇子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他开口问道:「本王脸上难道长了花?陆姑娘盯着本王看了这么久,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被他这么一问,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赶紧低下头,在心里暗自骂自己不够沉稳。
「殿下生得这般出众,臣女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殿下。」 我老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温和:「陆姑娘倒是坦诚,比京城里那些心思复杂的闺秀,要讨喜得多。」
这…… 这是在夸我吗?
我有些受宠若惊,又轻声说道:「臣女说的是实话。我自小在乡野长大,比起京城的闺秀们,实在差得太远。府里的人也都在说,姐姐和殿下才更般配。」
我其实是想试探他 —— 若是六皇子对陆沅沅也有好感,父亲和德妃又会如何应对?
「你说的是陆家那个抱错的假千金?」 他提起陆沅沅时,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显然对她还有些印象,「她占了你的身份这么久,你不怪她,反倒还替她说话?」
六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我,像是在探究我的心思。
「不…… 不是的,」 我连忙摆了摆手,装作懵懂的样子,「爹娘都说,就算姐姐不是亲生的,也是在相府长大的,和我的身份没什么不一样。」
他脸上露出一丝不屑,语气带着几分嘲讽:「你别傻了。若是真的一样,陆相为何要将你许配给本王,而不是她?嘴上说着一碗水端平,心里早就偏得没边了!」
六皇子这话,倒像是意有所指。难道他在宫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我沉默了片刻,故意装出天真的样子,问道:「殿下难道不觉得姐姐很可怜吗?」
他瞥了我一眼,语气冷淡:「她可不可怜,与本王无关。本王只知道,我未来的正妃,是陆相国的嫡女,陆云姝。」
六皇子这番话,我倒相信是真心的。父亲在朝中权势滔天,六皇子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在夺嫡的路上,必定能多一分胜算。只不过,他想娶的,恐怕只是 「陆相国嫡女」 这个身份,至于是不是我陆云姝,对他来说,或许并不重要。
母亲之前说过一句话,现在想来倒是颇有道理 —— 只要有利用价值,就算是再普通的人,也会有人争着要。
我故意装作心满意足的样子,伸手挽住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语气带着几分傻气:「殿下,您真好。」
六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他忽然抬手,轻轻揉了揉我的额发,低声说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单纯…… 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了。」
不知是不是六皇子那次对我的亲近被人看到,没过几日,宫里就传来消息,德妃娘娘要宣我入宫觐见。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太监入宫,心里暗自琢磨,生怕她会把对父亲的恩怨,都发泄到我身上。
刚走进殿内,就听到一个高傲的声音响起:「你就是陆相流落在外的那个女儿,陆云姝?」
话音刚落,又传来一句:「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殿上的人身上 —— 那是一位容貌绝美的女子,肌肤莹白如玉,气质雍容华贵,让人一眼望去,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我在心里暗自感叹:娘啊,和德妃比起来,您在容貌和气度上,还真的差了一大截。不过好在娘不靠这些,她靠的是娘家富可敌国的家产,还有那些能解决不少麻烦的银子!
缓过神来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陆沅沅的眉眼间,竟有不少地方和德妃相似。只不过,陆沅沅没有德妃这般惊艳,想来是父亲的血脉,拉低了她的颜值。
六皇子的容貌,大约和德妃有五分相似,这么说来,皇上想必也是一位俊朗的男子。若是德妃、六皇子和陆沅沅三人站在一起,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也难怪父亲这些年,从不允许陆沅沅入宫。
德妃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语气里满是不满:「哼,长相平平,资质也这般平庸,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委屈了我的皇儿,亏他还在我面前替你说好话。依我看,你连你那个姐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这么说来,六皇子待人温和、颇有教养的性子,大约是遗传了皇上。
我连忙低下头,装作惶恐的样子,说道:「娘娘说得是,臣女实在惭愧。还请陛下和娘娘收回成命,让姐姐嫁给六皇子吧。」
德妃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了,嘴角抽搐了几下,似乎是强压着怒火,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胡说什么!陛下的旨意,也是能随意更改的?你当这是在你那没规没矩的乡下吗!」
我心里暗自觉得好笑,面上却依旧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可臣女实在配不上殿下。娘也常骂我痴心妄想,还说要亲自来求娘娘,让您收回成命,把这门姻缘让给姐姐。」
「蠢妇!真是个蠢妇!」 德妃气得猛地站起身,「皇子的婚事,岂是她一个内宅妇人能插手的?你父亲就不管管她,任凭她这般胡闹?」
「父亲自然是不允许的,殿下也劝我安心。可今日入宫,臣女见娘娘对我这般不满,才觉得娘说的是对的 —— 我确实比不上姐姐。若是娘娘觉得为难,那臣女就亲自去求陛下,让他更改旨意。」
德妃深吸了几口气,显然是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才勉强压下了骂人的冲动。她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这丫头,心思怎么这么重?本宫哪里是不喜你,不过是看你即将嫁给皇儿,想提点你几句罢了。以后,不许再提你姐姐的事,本宫只认你这一个儿媳。」
她说 「儿媳」 两个字时,语气格外重,听起来竟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为了证明她对我 「满意」,德妃当场赏了我一堆珠宝玉器。可她这般刻意的举动,反倒让我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回到相府后,我特意去了陆沅沅被禁足的院子,故意在她面前长吁短叹:「今日入宫见了德妃娘娘,她好像不太喜欢我,还说我连姐姐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陆沅沅听到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里满是恨意,活脱脱像极了德妃:「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娘娘若是不喜欢你,怎么会赏你这么多珠宝?」
我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娘娘毕竟是宫里的贵人,就算心里不满意,该有的礼数也不会少。只是我心里实在害怕,娘娘还邀我参加下次的宫宴,我真怕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丢了相府的脸。还是姐姐好,能安安稳稳地待在府里,不用去应付那些贵人。」
说着,我故意晃了晃手腕上那串鲜红的珊瑚手钏 —— 那手钏一看就是宫里御赐的珍品,成色极好。
陆沅沅的目光立刻被那串手钏吸引,眼中满是羡慕与嫉妒:「你这乡下来的野丫头,根本配不上这些好东西!就算赏给你,也是浪费!」
我没有反驳她,反而装作更加沮丧的样子,说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是做皇妃的料。就算真的嫁入皇家,想必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倒不如嫁个普通人家,安稳度日。」
陆沅沅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鄙夷。
我装作心灰意冷的样子,摘下手腕上的珊瑚手钏,扔给了她。陆沅沅又惊又喜,连忙接住,声音都有些发颤:「这…… 这是给我的?」
「对啊,」 我语气随意,「娘娘赏了我十七八串呢,我一个人也戴不完,给你一串也没什么。」 说完,我便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院子,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我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 陆沅沅,你可要加把劲啊,能不能和你的亲生母亲德妃相认,就看你这次的表现了。
宫宴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打扮妥当后,便和母亲一同入宫。出门前,母亲还故意在父亲面前摆出一副嫌弃我的样子,直到父亲厉声呵斥,她才不情不愿地和我坐上了同一辆马车。
马车的车帘刚一严严实实地放下,又有赵嬷嬷坐在车前守着,母亲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暖炉,塞进我手里:「天气这么冷,你怎么穿这么少?刚才摸你手都是凉的,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办?」
我像个孩子似的,缠在母亲身边,嬉皮笑脸地说道:「有娘在,我怎么会受寒呢?」
母亲笑着骂了我一句,又把一旁的软毯裹在我身上,随后打开身边的八角小食盒,拿出一块龙须糖,塞进我嘴里。
「唔,好甜。」 我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压低声音问道,「娘,都安排妥当了吗?」
母亲朝马车后面努了努嘴,示意我看:「都安排好了,人在后面跟着呢。」
果然,陆沅沅终究还是忍不住,去求了母亲。母亲便借着 「带侍女入宫」 的由头,把她扮成随行的侍女,远远地跟在马车后面。此刻的陆沅沅,心里想必正盘算着,如何在宫宴上,当着德妃和六皇子的面大放异彩,把我比下去,好取而代之吧。
想到宫宴上即将上演的热闹场面,我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模样,活像偷吃到糖的小老鼠。
「你这丫头,平时看着老实,心里的主意倒不少!」 母亲轻轻捶了我一下,语气里却满是宠溺。
我瞥了她一眼,在心里暗自嘀咕:娘啊,我这还不是跟您学的么?
这次的宫宴是皇后娘娘举办的赏花宴,邀请的都是京城里豪门世家的夫人和闺秀,规矩倒没有那么森严,每家的主母都可以带一名侍女入宫。
到了宫门外,陆家的仆役和赵嬷嬷只能在宫外等候,陆沅沅却低着头,装作侍女的样子,跟在我和母亲身后,一同进了宫。
见到她,我故意露出惊讶的神色,问道:「娘,姐姐怎么也来了?」
母亲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不满:「带你姐姐出来见见世面,难道你不乐意?」
我连忙低下头,装作顺从的样子:「女儿不敢。」 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陆沅沅的嘴角悄悄向上扬了起来。
皇后娘娘的赏花宴,排场果然很大。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豪门女眷,几乎都应邀前来了。她们看到我和母亲,脸上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 从前,父亲总以母亲出身商贾、身份低微为借口,从不允许她们母女参加这类宴会。
众人随即恍然 —— 陆家寻回的真千金与六皇子的婚期日渐临近,此刻正是她该出来熟悉京中场合的时候。
只是场中几位身着华服的夫人,还是忍不住凑在一起低声交谈:
「听闻陆家这位真千金打小在乡野间长大?你瞧她模样寻常,身上也没什么出众气质,这样的姑娘,怎能配得上身份尊贵的六皇子呢?」
「先前那位陆家大小姐陆沅沅,可是相貌秀丽、气质清雅,只可惜啊,竟是当年抱错的孩子,这世事真是难料!」
娘亲握着锦帕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我瞧着她神色紧张,生怕她露出破绽,连忙悄悄递了个眼神过去。好在此时陆沅沅正低着脑袋,并未留意到娘亲的异样。
再看坐在皇后身侧的德妃,脸上神情却复杂得很 —— 既有几分藏不住的得意,又夹杂着些许不甘,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她望向我的目光,也愈发带着几分不善。
「陆姑娘,这是你回京后首次参加宫中宴席,想必早就备好才艺,要给大伙儿露一手吧?」德妃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刻薄,虽说她迫于形势认下了我这个未来儿媳,却显然没打算让我顺顺利利地度过这场宴饮。
我双手交握在身前,显得有些局促:「娘娘,臣女自小在乡野长大,并未学过什么才艺。」
「即便早年在乡野,你回京也已有数月光阴。你母亲身为相国夫人,难道这几个月里,竟没教你些拿得出手的本事?」德妃抬眼望着娘亲,语气傲慢,话里话外连娘亲也一并数落了进去。
娘亲连忙起身行礼,语气带着几分惶恐:「娘娘误会臣妇了。云姝这孩子资质实在寻常,臣妇即便悉心教导,她也难以领会。不像臣妇的大女儿沅沅,天资聪颖,一点就通,臣妇有时真…… 真盼着沅沅才是臣妇的亲生女儿。」
我羞愧地低下头,脸颊发烫。而德妃听了这话,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娘亲又抬眼,语气带着几分讨好:「所以今日臣妇斗胆,把沅沅也带过来了。有她在,也能免得丢了相国府的颜面。」
德妃听完这话,着实吃了一惊,猛地坐直了身子,慌乱间衣袖不小心扫到了桌上的茶盏,淡青色的衣袖瞬间被茶水浸湿了一片。
坐在一旁原本看戏的皇后,见此情景也忍不住侧目 —— 她还从未见过德妃这般失态的模样。
陆沅沅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举止从容大方,上前对着众人行礼:「臣女陆沅沅,见过皇后娘娘,见过德妃娘娘。今日妹妹是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宫宴,母亲担心她有思虑不周之处,特意让臣女陪同前来。臣女也知道这样做或许不合规矩,但为了让母亲安心,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她脸上虽带着一丝为难,言行举止却十分得体,礼仪更是无可挑剔,再加上那张姣好的面容,一对比之下,我顿时显得黯淡了许多。
周围的宾客见状,又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果然是相国府从小教养大的姑娘,这通身的气度,可比那位真千金强太多了!」
陆沅沅得意地抬起头,可当她与德妃四目相对时,却突然愣住了 —— 两人竟在对方的眉眼间,看到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皇后见德妃半天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陆沅沅,便开口打圆场:「无妨,本宫本就邀请了京中各家的闺秀,你过来也不算逾越规矩。」
她说着,上下打量了陆沅沅一番,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陆相可真是小气,有这样一位标致的女儿,这些年竟一直藏着掖着,本宫先前竟从未见过!德妃妹妹,你说是不是?」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德妃却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开口补救:「陆相这么做,想必是有他的苦衷。不过是个寻常臣女,见不到也没什么要紧。」
皇后被顶了回去,却也不以为意,她转头看向陆沅沅:
「今天既然来了,陆大姑娘有什么才艺便展示出来吧!」
陆沅沅早就等着这句话,她立刻让人准备古琴,说是要为大家助助兴。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在座的贵人们都听得如痴如醉。
德妃的脸上露出了欣喜和骄傲的神情,她望向陆沅沅眼神温柔:
「陆大姑娘果然才艺出众,本宫甚是喜欢,这个赏你了。」
她褪下腕上通体碧绿的翡翠玉镯,示意陆沅沅上前领赏。
皇后似乎有些惊讶,想必那玉镯一定是德妃的心爱之物。
陆沅沅恭敬地上前,德妃的一双眼睛好像黏在她身上一般,说不出的慈爱和怜惜。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和陆沅沅相见。
我心中轻轻叹气,可怜天下父母心,明知母女相认就是死路一条,德妃还是忍不住想要亲近女儿。
娘此时面露欣喜,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妇人一样大声说:
「沅沅还不谢过娘娘,臣妇怎么看着,沅沅竟有几分德妃娘娘的品格,怪不得和娘娘投缘!」
这句话乍听极具阿谀讨好之意,可却成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别说,这位陆大姑娘和德妃娘娘还真有些像呢!」大家又悄声议论着。
德妃立刻变了脸色,猛地抽回握着陆沅沅的手:
「胡说什么,本宫哪里和她像了!」
皇后娘娘若有所思,抿着嘴笑道:
「妹妹莫恼,当年妹妹也是出了名的才女,本宫看陆大姑娘这长相和气派,捯真有几分妹妹当年的风采!」
德妃有些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
「娘娘也拿臣妾取笑,难道什么人都能和本宫相比吗?」
见她反应如此激烈,皇后挑了挑眉便没再说什么。
陆沅沅得了赏,可又惹了德妃不高兴,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内侍通传:
「皇上驾到!」
皇上身后还跟着几位皇子,六皇子就在其中。
我随娘跪在地上,偷偷抬眼望去,皇上虽有些年纪,可依旧能窥到年轻时俊朗的容颜。
「皇上怎么来了?」行礼后皇后笑着上前。
「朕正随皇儿们在御花园散步,忽听这边琴音甚是优美,知道皇后今日举办赏花宴,就过来瞧瞧。」
皇上饶有兴趣地说着:
「不知刚才弹琴的人是谁?」
陆沅沅面上又惊又喜,她刚要回话,就被德妃抢了先:
「不过一段寻常演奏,也值得陛下亲自过来一趟,今日入宫的才女甚多,陛下要是都听,哪听得过来!」
众人面面相觑,刚才德妃明明很喜欢陆沅沅的样子,可现在分明是不想让她出头,一时间都不知德妃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陆沅沅更是垂着头不知所措。
皇后却不打算让这件事含含糊糊地过去,她笑着说:
「德妃妹妹这是怎么了,刚才明明你也夸赞陆姑娘琴艺非凡,这会子捯替她谦虚起来了。」
她示意身边的宫女扶过陆沅沅:
「皇上您瞧,这位是陆相国家的大小姐陆沅沅,刚才就是她弹的琴!」
皇上望向陆沅沅的目光炯炯:
「哦?便是许配给六皇子的那位吗?如此看来,倒也登对!」
陆沅沅一下子就红了脸。
同时变脸的,还有德妃,只不过她面色煞白,勉强笑着说:
「陛下搞错了,许配给皇儿的,是陆家才找回来的真千金,陆云姝,陆沅沅不是陆相的亲生女儿!」
一句话把陆沅沅打回了原形,她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我赶紧给皇上行了个礼,皇上看看陆沅沅,又看看我:
「如此,倒是可惜了……」
娘此时扑通跪倒:
「臣妇斗胆回禀陛下,当初陛下有意要六皇子娶陆家嫡女,并没有说哪位嫡女,沅沅虽然不是臣妇亲生,但相爷和臣妇早就视她为自己的骨血,和亲生无异。云姝虽是亲生,但流落乡野太久,疏于管教,怎能和六殿下匹配?所以若是陛下能准沅沅嫁给六殿下……」
「不可!」德妃猛地打断娘,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忙放缓了口气:
「人选早已定下,哪有更换之理?陆相夫人你糊涂了,陛下万万不能……」
谁知皇上没理她,自言自语道:
「朕的确没有指名道姓,六皇子你怎么看?」
六皇子赶紧上前施礼:
「婚姻大事全凭父皇做主!」
我悄悄看着躬身而立的六皇子,他怕是对陆沅沅的事情一无所知,还以为无论娶谁都是皇上对他的恩典呢!
此时,六皇子,陆沅沅和德妃都站在人前,皇后娘娘早在一边观察许久,忽然扑哧笑出声。
「臣妾怎么觉得,沅沅姑娘和德妃母子倒像是一家子呢!怪不得坊间都传,陆大姑娘和六皇子有夫妻相!」
皇后不愧是宫斗高手,竟敏锐如斯,凭着今日的几条蛛丝马迹,就猜出此事有蹊跷。
听闻她和德妃不睦已久,今日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不把水搅浑。
皇上看着三人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许久勾起唇角:
「朕觉得皇后说得有理,不如今日就赐婚陆沅沅和六皇子?」
我和娘偷偷对视一眼,皇上的反应不像毫不知情,反而有种猫捉老鼠的戏弄。
难道……皇上早就怀疑了?让六皇子和陆家结亲也是有意试探?
如果这样,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谁知德妃忽然暴起,她咬牙叫道:
「陆沅沅不过一个抱错的假千金,出身农户,身份低贱,如何能和六皇子般配,若陛下将她许配皇儿,臣妾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她恨恨地指着娘:
「陆相夫人安得什么心?将嫡亲女儿藏起来,却要把这个冒牌货嫁给我的六皇子,你是不是看不起本宫?今日本宫把话说清楚,别说正妃,就是侧妃,侍妾,陆沅沅都休想染指六皇子!」
所有人都被德妃激烈的言行惊呆了。
陆沅沅面无人色瘫倒在地。
德妃一句句「身份低贱」,「假千金」,「冒牌货」将她从云端打入地狱,从此,她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
德妃这招壮士断腕,到底是舍了女儿,保全了六皇子和她自己。
皇上站起身来,淡淡地说了句:
「朕不过是句玩笑话,爱妃大可不必如此,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转身离去。
刚出宫门,就见到爹早已等在那里。
看他的神色,便知道他已知晓了宫里发生的事。
他二话没说,上来就给了失魂落魄的陆沅沅狠狠一记耳光:
「逆女!如此不知廉耻,闯下大祸,相府再也容不得你!」
他还想打娘,但娘被我紧紧护在身后,他抬起的手又放下:
「蠢妇!为何自作主张?这下老夫要葬送在你手里了。」
娘唯唯诺诺的不敢出声。
陆沅沅面露惊恐,因为她看见,爹的身后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
爹冲着身后一招手,便有两个婆子上来架起陆沅沅拖上了车。
「父亲,你……你要干什么?」陆沅沅忍不住惊呼,爹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一个婆子立刻用帕子堵住了陆沅沅的嘴。
我和娘惊出一身冷汗,疼了这些年的亲生女儿,到了关键时刻,爹还是和德妃一样,选择牺牲她,保全自己。
爹走过来狠狠握住娘的手腕,低声威胁着:
「若不是云姝的婚事还要你来出面张罗,就把你一同送走!以后识趣点,别再动什么心思!否则我饶不了你!」
那一刻,我觉得爹真的想杀了娘,怪不得娘说相国府就是一个虎狼窝。
回府后,我和娘被下人一路护送进内宅,关上房门后,娘原本惊慌的脸立刻恢复了正常。
「娘,你没事吧?」我扑倒在娘的膝下。
娘神色自若地扶起我:
「娘无事,你爹的狠辣,娘早就领教过了,否则也不会被他压制这些年无法翻身!」
当年她被逼婚,外祖家被迫用银子供养陆家,她被算计掉包了亲生女儿,一桩桩一件件,娘都只能打断牙往肚子里咽。
「我不能让你嫁给六皇子!」娘搂着我坚决地说:
「德妃牺牲了陆沅沅,一定恨你入骨,只要此事风头一过,她便会想法子折磨你!而你爹根本不会管你的死活,只要你入了皇家的门,娘便再也没法子护着你了!」
为了我,隐忍了多年的娘决定不再忍耐。
「娘,那有什么法子阻止这场婚事吗?」我在娘怀里仰着头问她。
「别急」娘嘴角扬起一个古怪的笑容:
「别忘了,有人比我们还等不及要出手呢!」
皇上!是皇上,
他被身边的重臣和宠妃欺骗背叛带了绿帽子,堂堂帝王,这份羞辱,想必他一定会千百倍地还回去。
那日过后,我和六皇子的婚期很快就定了下来。
而皇上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大婚那日,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从相府到六皇子府的道路都用红毯铺了,沿途红绸彩帐,鞭炮齐鸣,奢华至极。
爹将迎亲队伍送出门去,长长松了口气。
可半日过后,却有府中仆役搀着一身雪白里衣的我跌跌撞撞来到他面前。
爹目眦欲裂:
「你怎么在这里?」
我惊慌地大哭:
「女儿装扮之时不知为何忽然昏睡过去,醒来时被绑着手脚,凤冠嫁衣不知所踪,呼救时才被下人发现。」
跟过来的相府仆役证明,他们是在府中一处偏僻的小屋里发现了我。
「那……那上了花轿的又是谁?」爹的声音都在颤抖。
半日前全府上下几百号人都看到新娘被搀扶着上了花轿,想来此时,连堂都拜完了。
「相爷,是……陆沅沅!」娘被人搀着从外面进来,额头上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爹脸色铁青,像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下人仆役也都跟着跑了出去。
我扶住娘,看她脸色苍白,虚弱不堪,竟不像是装的。
「娘!你怎么了?你真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我失声叫出来。
原本我和娘商量好,假借陆沅沅之名,找人替嫁,等到爹前去阻止时当场揭露他。
所以我装作被人迷晕藏起来,而娘则要扮作毫不知情。
娘疼得直皱眉:
「不是我,真的是陆沅沅,她对我下的手!」
「什么?她不是被爹送走看起来了吗?」我大吃一惊,原本只想诈爹一下,没想到她真的跑了出来!
临上花轿前,娘看出了端倪,她虽然恨德妃和爹,却也不想真的看着陆沅沅和六皇子这对亲兄妹出什么差错。
内心的道德和良知让娘扯住了陆沅沅,不放她走,谁知陆沅沅下这样狠的手,竟一棍敲晕了娘。
这一切都匪夷所思。
且不说被严加看管的陆沅沅是如何逃出来的,她回到相府,在爹的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扮作新娘,打晕娘亲后还能顺利登上花轿,爹和府中下人竟无一人察觉,要是没有人帮忙,她根本无法做到!
我和娘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是皇上!」
据说,爹像疯了一样闯入六皇子府,却碰到了微服参加六皇子婚宴的皇上和德妃。
皇子成亲,母妃本不允许被出宫观礼。
谁知皇上那日特别恩典,说想和德妃一起去看儿子成亲。
德妃从爹的口中听到了陆沅沅的名字后,竟连皇上也顾不得了,和爹一起冲入了洞房。
六皇子早就因为酒醉被送入了洞房。
德妃和爹娘推开下人,踢开洞房大门时,见六皇子虽倒在床上昏睡,可大红喜服还好好穿在身上,而陆沅沅的衣服只脱了一半。
爹和德妃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发觉站在他们身后目光阴测测的皇上。
爹初时还想狡辩,说发现陆沅沅瞒天过海代嫁,他是来阻止她的。
在皇上面无表情地说将陆沅沅拉下去处死的时候,德妃终于忍不住扑了上来。
此时爹才确定,皇上早就开始怀疑他和德妃了,赐婚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他们一家三口跪在皇上面前时,皇上的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
这时,娘不顾伤势,草草包扎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赶在皇上离开六皇子府前拦住了他。
她呈上爹这些年贪污受贿,卖官鬻爵,利用从外祖父处搜刮的钱买通朝臣的罪证。
「臣妇和女儿云姝也是受害者,希望陛下看在臣妇检举有功的份上,饶恕臣妇和女儿。」
娘跪倒在地。
她早就准备好了,皇上顾及颜面,不可能将爹真正的罪行公之于众,她提供的这些,刚好给皇上一个处置的借口,省得他自己费劲去找。
只希望以此来换取我们母女的平安。
皇上看着那些证据,脸上似笑非笑:
「陆夫人能隐忍这些年,也非寻常人!那日在宫宴上,你和另千金真是演得一出好戏啊!「
这位九五至尊,早就看穿了我们,说不定那场赏花宴,还有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我们自以为是猎人,可其实也只是别人眼中的猎物而已。
没多久,爹因为那些罪证被革职下狱,流放岭南,他年纪大了,听说还没到地方就病故了。
即便如此,皇上的气也没出完,陆家被抄家,所得资产尽数充公。
索性他还算守信,陆家家眷未受牵连。
娘说,用银子买了我和她的命,也值了。
其实,很多银票都被我和娘早早藏了起来,外祖父商人血脉里的狡兔三窟,未雨绸缪被娘继承了十成十。
我和娘迅速打点离开了京城这个是非地。
临走前,听说德妃娘娘「病故」了,而陆沅沅就像人间蒸发般不知所踪,想必已是凶多吉少。
其实,若不是她争强好胜,不甘平凡,好好听从爹的安排,皇上还真不一定能抓住把柄。
只可惜……只能说一切都是命。
我和娘带着赵嬷嬷,并雇来的几个保镖,一路游山玩水,慢悠悠地向外祖父家走去。
娘说,嫁入相府后,她再也没有过这样的自由和畅快。
她不再需要端着相国夫人的架子,被礼仪束缚,如今她一顿饭可以吃半个肘子,还和我抢得不亦乐乎。
赵嬷嬷笑出了眼泪,她说,好像又看到娘回到做姑娘的时候。
其实,凭着我和娘手中的银票,就算不投奔外祖父,也能过很好的日子。
所以,我们不急,娘说要和我一起游历大好河山。
半年后,我们在一座边陲小城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被遣往封地的六皇子。
「陆姑娘?」他见到我时眼睛一亮:
「陆府被抄后一直没见到你,本王还以为……」
我笑着说:
「我很好,殿下呢?」
他眼神黯淡了下来。
那日洞房中,德妃和爹向皇上坦白时,他神奇般地清醒了过来。
他清楚地看到皇上隔着德妃,向他投来嘲讽的目光。
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有这样的母亲,他在皇上心中已绝无继承大统的可能。
那几日后他浑浑噩噩,满府的大红还未撤去,本应是他大喜的日子,却相继传来陆相入狱, 母妃「病故」的消息。
他被允许回宫再见母妃一面, 望着那冰冷的仪容, 他心中竟没有太多悲痛。
他原以为,父皇属意他和权势滔天的陆相嫡女结亲, 是有意栽培他, 如今才知道, 自己不过是个诱饵而已。
从前父皇对他那些若有似无的厌恶根本不是错觉,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人造成的。
因为她的不甘寂寞,恣意妄为, 害他前程尽毁,还成为了所有人的笑柄。
母妃丧期未满, 皇上一道旨意, 就将他发配偏远的封地, 从此再无缘皇位。
「云姝!」他忽然握住我的手:
「其实父皇并未说过你我的婚约作废,虽然那日和我拜堂的不是你, 但名义上你还是我的正妃!」
我吓得赶紧缩回了手:
「我父亲是罪臣,而你是皇子, 那日典礼未成,我们的婚约早就不作数了。」
他凄然地一笑:
「连你也嫌弃我了吗?其实你早就知道一切,还在我面前扮痴装傻,可笑我还怜悯你一派天真,最后, 蒙在鼓里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我定了定心神,正色道:
「殿下, 民女自然不是单纯如小白兔,我爹暗算我娘, 抛弃亲生女儿,后来又想利用我, 我总要有自保的手段。
至于殿下,当初是不是要娶陆云姝对您无关紧要, 那时您想娶的只是陆相嫡女而已。
民女并未欺骗殿下, 殿下也不像您自己想象的那样深情, 不如放过彼此, 安安心心过日子吧。」
他怅然若失,半晌才说:
「原来你竟比本王看得更通透些……算了, 你走吧。」
后来,我和娘游历一载后终于安定下来,在外祖父府邸附近买了一座宅子。
外祖父放弃了盐商的肥差,远离权力的纷争,一心一意教我经营铺子田产。
收入虽然比不上从前的暴利, 但丰衣足食完全不成问题。
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后来听说,皇上年迈时诸位皇子夺嫡,京城血雨腥风,好几位皇子最后身家性命不保。
反而远在封地的六皇子平平安安,后来他娶了门当户对的正妃,有了儿女, 成了一个一世无忧的富贵闲人。
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感谢我当年劝过他的那些话:
只要平安,就是福气!
【全文完】
来源:糖果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