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压锅的气阀“呲”地一声尖叫,把我的思绪从一团乱麻中拽了出来。晚上七点,厨房里油烟机微弱的灯光下,水槽里堆着刚洗好的菜,水珠沿着青翠的菜叶滚落,像我憋不住的眼泪。客厅里传来新闻联播的片头曲,那是婆婆雷打不动的习惯,也是这个家里唯一准时的节拍。我关掉火,将最后一
高压锅的气阀“呲”地一声尖叫,把我的思绪从一团乱麻中拽了出来。晚上七点,厨房里油烟机微弱的灯光下,水槽里堆着刚洗好的菜,水珠沿着青翠的菜叶滚落,像我憋不住的眼泪。客厅里传来新闻联播的片头曲,那是婆婆雷打不动的习惯,也是这个家里唯一准时的节拍。我关掉火,将最后一盘菜盛出来,心也跟着那泄了气的锅一样,沉了下去。
“小林,菜好了没?你爸今天血压又高了,得早点吃饭吃药。”婆婆张岚的声音隔着厨房门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深吸一口气,应道:“妈,马上就好。”
端着热气腾腾的醋溜白菜走出厨房,丈夫陈凯正坐在沙发上,眼神却没在电视上,而是盯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地划动着。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头冲我笑了笑,那笑容却像浮在水面的油花,怎么也融不进他疲惫的眼底。结婚三年,我越来越看不懂他这个笑容了。那里面藏着的东西,比他加班回家的深夜还要沉重。
婆婆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边接过我手里的盘子一边念叨:“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身体。你看隔壁老李家的孙子,都满地跑了,人家儿媳妇把家里照顾得多好。我们家阿凯,天天累死累活,回来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我的心猛地一刺。这话像一根细长的针,精准地扎在我最痛的地方。结婚三年,我们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这成了婆婆心里最大的一根刺,也成了我们饭桌上永恒的背景音。我低下头,将筷子一一摆好,指尖有些发凉。陈凯放下手机,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他低声说:“妈,小林也上班,也很辛苦。”
“辛苦?谁不辛苦?”婆婆把碗筷在桌上磕得“当当”响,“我怀阿凯的时候,挺着大肚子还得下地干活呢,也没见喊一声苦。女人嘛,总要为家里做点贡献。”
贡献。这个词像块石头,重重地压在我的胸口。我抬起头,想说点什么,却对上婆婆那双理直气壮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不容置喙的“为你好”。我所有的辩解,在这样的眼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饭桌上,电视里的声音成了唯一的响动,我们三个人,围着一桌子菜,心思却隔着千山万水。
引子
饭桌上的沉默,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越来越沉,挤压着我们之间本就所剩无几的空气。婆婆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终于还是没忍住,筷子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的响声。
“阿凯,你跟妈说句实话,你们俩到底怎么打算的?”
陈凯夹菜的动作一顿,他没看我,也没看他妈,只是盯着自己碗里的那块排骨,仿佛上面有什么深奥的难题。“妈,什么怎么打算?”
“别跟我装糊涂!”婆婆的声音陡然拔高,“结婚三年了!三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能打酱油了。你看看你,再看看小林,你们俩有一个着急的样儿吗?我出去跟老姐妹们聊天,人家问我孙子多大了,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我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些话,我听了无数遍,每一次都像被凌迟。我看向陈凯,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打个哈哈把事情糊弄过去。
然而,他只是沉默地把那块排骨夹到我碗里,低声说:“小林,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这个动作像是在滚油里浇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吃吃吃!就知道吃!”婆婆猛地一拍桌子,几滴菜汤溅到了我的手背上,微微发烫。“陈凯!你是不是个男人?自己的媳妇生不出孩子,你连个屁都不敢放!我们陈家不能在你这儿断了根!”
“妈!”陈凯终于抬起了头,脸色难看,“您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我是你妈!我说的都是为了你好!”婆婆的矛头转向我,眼神像刀子一样,“林薇,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托人问了,医院也去了,你身体什么毛病你自己清楚。我们陈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要是真为了阿凯好,就别再拖累他了。”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她去医院调查我?一股巨大的屈辱和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囚犯,所有的不堪和隐私都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妈,您怎么能……”我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我怎么不能?我是他妈!”婆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我今天就把话说明白了。半年,我再给你们半年时间。要是小林的肚子还没动静,你们就离婚。阿凯,你听见没有?”
陈凯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看着他母亲,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客厅的电视里,主持人正字正腔圆地播报着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大晴天。可我的世界,却在这一刻,下起了倾盆暴雨。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椅子站了起来,巨大的声响让婆婆和陈凯都吓了一跳。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转身冲进了卧室,重重地摔上了门。门板隔绝了客厅里的一切,我背靠着门,身体缓缓滑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终于决堤。
门外传来陈凯和婆婆压低声音的争吵,然后是敲门声。“薇薇,你开门,我们谈谈。”陈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把头埋在膝盖里,无声地痛哭。谈什么?还有什么好谈的?在这个家里,我仿佛成了一个没有价值的物件,一个仅仅为了“传宗接代”而存在的工具。而我的丈夫,我最亲密的爱人,却在这场风暴中,选择了沉默。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身边的陈凯辗转反侧,好几次伸出手想抱我,都被我僵硬的身体挡了回去。黑暗中,我第一次认真地思考“离婚”这两个字。也许,婆婆说得对,放过他,也是放过我自己。
第一章 破碎的晨光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一双核桃眼走出卧室时,婆婆已经做好了早饭。小米粥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却暖不了我冰冷的心。她像没事人一样招呼我:“小林,快来吃饭,吃完好上班。”
陈凯坐在桌边,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看见我,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担忧。“薇薇,你……”
“我没事。”我打断他,拉开椅子坐下,机械地拿起勺子。
一顿早饭,在比昨晚更加压抑的沉默中结束。婆婆收拾碗筷的时候,状似无意地在厨房里哼起了小曲,歌词是“抱孙子,乐呵呵”,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我的心上。
去公司的路上,陈凯几次试图跟我说话,都被我用耳机隔绝了。车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直到公司楼下,他才一把拉住我的手,力道大得让我生疼。
“薇薇,你别这样。我妈她……她就是那个脾气,你别往心里去。”
我甩开他的手,冷冷地看着他:“陈凯,她让我跟你离婚,你也是这个脾气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英俊的脸上满是无措和痛苦。“我……我没有那个意思。薇薇,你相信我,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不说话?”我红着眼眶质问他,“当着她的面,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替我说?你就看着她那样羞辱我,调查我,给我下最后通牒?”
“我……”他张了张嘴,最后颓然地垂下头,“对不起。是我没用。”
这句“对不起”非但没有让我好受,反而让我的心更加下沉。我想要的不是道歉,而是一个坚定的立场。可是他没有。我疲惫地摇了摇头,推开车门:“我上班了。”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同事递过来的文件,上面的字一个个都认识,连在一起却看不懂是什么意思。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婆婆的话和陈凯那句无力的“对不起”。
下午,我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薇薇啊,周末回家吃饭吗?我给你炖了莲藕排骨汤。”爸爸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听到他的声音,我强忍了一天的委屈再也绷不住了,声音瞬间哽咽:“爸……”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爸爸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怎么了?是不是跟小凯吵架了?还是他妈又说你了?”
我再也忍不住,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电话那头,爸爸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急着指责谁。直到我说完,开始小声地抽泣,他才缓缓开口。
“傻孩子,哭什么。”他的声音很沉稳,像一艘大船的锚,瞬间让我在波涛汹涌的情绪里找到了一点点倚靠。“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生孩子这事,有就有,没有也不强求。你和陈凯两个人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爸,他妈……他妈要去医院查我……”
“她糊涂,你不能跟着糊涂。”爸爸叹了口气,“陈凯这孩子,我还是了解的。他孝顺,但心里有你。他夹在中间,也难受。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跟他闹,是得跟他站在一起,把事情弄明白。”
挂了电话,我趴在办公桌上,久久没有动弹。爸爸的话像一剂镇定剂,让我混乱的思绪慢慢清晰起来。是啊,我和陈凯之间的问题,不只是婆婆。他最近的反常,他的欲言又止,他的疲惫,都像一团迷雾。在决定放弃之前,我至少应该把这团迷雾拨开,看清楚真相。
晚上回到家,婆婆不在,大概是去楼下跳广场舞了。陈凯在厨房里忙碌着,身上系着我买的卡通围裙,显得有些滑稽。他正在笨拙地切着西红柿,刀工一塌糊涂,汁水溅得到处都是。
看到我回来,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擦了擦手:“我……我看你喜欢吃西红柿炒蛋,就想试试。”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这就是我的丈夫,他会因为不知道如何处理婆媳矛盾而选择逃避,也会笨拙地想为我做一盘我爱吃的菜来讨好我。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刀:“我来吧。”
那个晚上,我们谁也没提昨天的事。他默默地给我剥虾,把虾仁堆在我的碗里。我默默地吃着,心里却在想,陈凯,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深夜,我被客厅里微弱的亮光惊醒。我悄悄起身,走到卧室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看。只见陈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憔ें的脸。他没有在玩游戏,也没有在看视频,而是在看一张化验单。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得那么专注,眉头紧锁,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绝望和挣扎。过了一会儿,他关掉手机,将脸深深地埋在手掌里,肩膀微微耸动着。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或许根本不是孩子。
第二章 秘密的裂缝
自从那天晚上窥见陈凯的秘密一角,我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不再执着于婆婆的刁难,而是像一个侦探,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我朝夕相处的丈夫。
我发现他吃药的次数变多了。以前他只是偶尔吃点维生素,现在每天早晚,他都会避开我,在厨房或者卫生间里,就着温水吞下几颗白色的药片。有一次我假装进去拿东西,他慌张地把药瓶藏到身后,对我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最近肠胃不太好,医生开的调理药。”
我还发现他变得越来越嗜睡。周末的早上,他常常一觉睡到中午,醒来后也总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我以为是他工作太累,劝他换个轻松点的工作,他却总是摇头,说:“现在经济形势不好,不能随便动。而且……我得多赚点钱。”
多赚点钱。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我心里一紧。我们没有房贷车贷,双方父母也都有退休金,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赚钱?
婆婆的“最后通牒”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我们的头顶。她不再明着催促,但会时不时地在我面前提起某个朋友的儿媳妇怀孕了,或者干脆把一些求子偏方的文章转发到家庭群里,然后特意@我。
陈凯对此的反应,是更加沉默。
一个周五的下午,我提前下班回家,想给他一个惊喜。家里静悄悄的,我以为没人。换鞋的时候,却听到婆婆的房间里传来压抑的说话声。
“……你别怪妈心狠,妈也是为了你好。林薇那身体,医生都说希望不大了。你还年轻,不能就这么耽误了。张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女孩子,我看了照片,长得周正,工作也好,最重要的是,人家身体好,保证能给咱家生个大胖小子……”
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
“妈,您别再说了。”是陈凯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沙哑。
“我怎么能不说?你是我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你跟林薇离婚,家里的房子、车子都给她,我再另外给你拿钱买一套。只要你点头,妈什么都愿意。”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在等,等陈凯的回答。哪怕是一句愤怒的驳斥也好。
然而,我只听到他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妈,您让我再想想……再给我一点时间……”
“再想想”……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原来,他真的在考虑了。原来,在传宗接代的巨大压力面前,我们三年的感情,终究还是轻如鸿毛。
我没有勇气再听下去,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家门。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走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手机响了,是陈凯打来的,我按掉了。他又打,我又按掉。最后,他发来一条信息:“薇薇,你在哪?快回家,我担心你。”
担心我?我看着这三个字,觉得无比讽刺。
那天晚上,我去了我爸妈家。一进门,看着爸爸鬓角的白发,我再也撑不住,抱着他痛哭失声。
爸爸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一样。等我哭够了,他才给我倒了杯热水,说:“有些担子,一个人扛是逞能,两个人扛才是家。你觉得,陈凯是在逞能,还是想拆了这个家?”
爸爸的话,一针见血。
我愣住了。是啊,陈凯为什么不直接同意?为什么还要“再想想”?以他孝顺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动摇了,大可以直接答应他妈妈,但他没有。他的犹豫,他的痛苦,他的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一刻,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亲自去弄清楚,他吃的到底是什么药,他看的到底是什么化验单。我要知道,压在他身上的,究竟是什么。
第三章 尘封的真相
接下来的几天,我表现得异常平静。我按时上下班,回家主动做饭,甚至会在婆婆念叨的时候,微笑着听着,不再反驳。我的顺从让婆婆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也让陈凯稍微松了口气,只是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和不安。
我在等一个机会。
机会在周三来了。陈凯说公司要开一个重要的项目会,晚上可能要很晚才回来。我嘴上叮嘱他注意身体,心里却已经开始计划。
等婆婆晚上去跳广场舞后,我立刻走进了我们的卧室。这是我第一次,怀着如此沉重的心情,去翻动我们共同的空间。我打开陈凯的床头柜,里面除了几本书和充电器,什么都没有。我又拉开他的衣柜,把他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抖开,检查口袋。
一无所获。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难道是我想多了?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衣柜最顶层的一个旧行李箱上。那是我们结婚前,他用来装大学杂物的箱子,已经很多年没动过了。
我踩着凳子,费力地把箱子搬了下来。箱子上了锁,是那种最简单的密码锁。我试了我的生日,不对。试了他的生日,还是不对。我坐在地上,看着那个箱子,忽然福至心灵,输入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咔哒”一声,锁开了。
我的心跳得飞快,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些大学时的旧书和纪念品。我把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在箱子底部,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文件夹。
我拿出文件夹,打开它。第一页,是一份病历。
姓名:陈凯。
诊断结果:慢性肾功能衰竭(尿毒症期)。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尿毒症期”那四个字,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空气。我感觉天旋地转,扶着衣柜才勉强站稳。
怎么可能?他才32岁,平时连感冒都很少,怎么会得这么重的病?
我颤抖着手,继续往下翻。里面是厚厚一沓化验单和检查报告。肌酐、尿素氮……那些我看不懂的名词后面,都跟着一个刺眼的、指向异常的向上箭头。最新的报告日期,是半年前。而第一份报告的日期,竟然是在我们准备结婚的时候。
也就是说,结婚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文件夹的最后一页,是一份手写的笔记。字迹是陈凯的,因为用力,笔尖几乎要划破纸背。
“……不能告诉薇薇,她那么爱笑,我不能让她以后的人生都陪着我流泪。也不能告诉妈,她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打击。医生说,最好的办法是换肾,但是肾源难等,费用也是天文数字。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拼命工作,多赚点钱,万一……万一我不在了,至少能给她们留下一笔钱。”
“……最近妈催得越来越紧了,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可她不知道,不是薇薇生不了,是我……是我这个身体,根本不配拥有一个孩子。我的病会遗传,我不能再害了下一代。”
“……薇薇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离婚……也许对她才是最好的选择。让她离开我这个累赘,去找一个健康的人,过正常的生活。可是,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
纸张上,有几处被水渍晕开的痕迹,那应该是他的眼泪。
我的眼泪,也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砸在那些字上,和他的泪痕融为一体。
原来,这就是他所有的反常。他的疲惫,他的嗜睡,他偷偷吃的药,他欲言又止的痛苦,他面对母亲逼迫时的无力……他不是不爱我,他是爱我爱到了骨子里,所以才选择一个人,扛下这所有的一切,甚至不惜用“离婚”来推开我。
而我,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却还在为生不出孩子而自怨自艾,还在为婆婆的几句刻薄话而跟他赌气,还在怀疑他对我的感情。
我抱着那个文件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像一场不真实的梦。而我终于明白,支撑着我安稳生活的,不是什么岁月静好,而是我的丈夫,在用他的生命,为我负重前行。
第四章 无声的告白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钥匙开门的声音传来,我才猛地惊醒。我迅速擦干眼泪,把文件夹和行李箱恢复原样,藏回衣柜顶上。
陈凯推门进来,看到坐在地上的我,吓了一跳。“薇薇?你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
他走过来想拉我,我却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他的身体一僵,随即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声音温柔得让我心碎:“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我摇着头,说不出话来,只是收紧了手臂,想把他揉进我的骨血里。他的身上,有淡淡的药味,和他外套上沾染的、深夜的寒气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让我无比心安又无比心痛的味道。
那一晚,我主动抱住了他。黑暗中,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错愕。他试探性地回抱住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薇薇,你……不生我气了?”
我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轻声说:“陈凯,我们不要孩子了,好不好?”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
我继续说:“我不想生了,太累了。我们就两个人,过一辈子,也挺好的。”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臂,在微微发抖。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用沙哑到极致的声音,说了一个字:“好。”
从那天起,我们家里的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不再唉声叹气,不再躲着婆婆。我开始研究各种养生食谱,每天变着花样地煲汤、做菜。婆婆以为我想通了,在为备孕调理身体,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甚至主动帮我打下手。
我以“公司体检福利”为由,拉着陈凯去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拿到结果后,我没有拆开他的那一份,而是直接挂了一位肾病科的专家号。
坐在诊室里,陈凯的脸色比纸还白。他死死地捏着那份体检报告,手背上青筋暴起。
专家是一位年长的女医生,她看了看报告,又看了看我们,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温和地说:“家属都来了,也知道了,这是好事。小伙子,你不能一个人扛着。这个病,最需要的就是家人的支持。”
陈告别了医生,走出医院,外面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陈凯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拉着他,走到医院花园的长椅上坐下。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他没有看我,只是盯着自己磨损的鞋尖,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告诉你做什么呢?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苦吗?薇薇,我们离婚吧。”
他又提到了离婚。但这一次,我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铺天盖地的心疼。
我伸出手,握住他冰冷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陈凯,你听好了。我第一次跟你说这句话,也只说这一次。从我们领证那天起,我林薇就是你陈凯的妻子。不管是健康还是疾病,不管是富裕还是贫穷,我都不会离开你。你想推开我,除非我死。”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红了,那双总是盛满疲惫和隐忍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嘴唇,咸的,是眼泪的味道。
“别怕,”我说,“天塌下来,我跟你一起扛。你不是一个人。”
那天下午,他像个孩子一样,在我怀里哭了很久很久。那些他独自一人在深夜里吞下的苦,那些他在病痛中强撑的笑,那些他在绝望中滋生的念头,都在这一刻,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生活撕开的口子,最后都会长成最硬的茧。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五章 家庭会议
回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陈凯的病历和我的决定,告诉了我爸。
电话那头,爸爸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爸?你在听吗?”
“在。”爸爸的声音有些嘶哑,“薇薇,你想好了吗?这条路,不好走。”
“我想好了。”我的声音异常坚定,“他是我的丈夫。”
“好。”爸爸只说了一个字,却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有力量。“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家里的积蓄还有一些。我明天就过去,我们一家人,开个会。”
第二天下午,我爸提着一个果篮来了。他看到陈凯,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或者同情,只是像往常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凯,最近瘦了啊。”
一句平常的问候,却让陈凯的眼圈又红了。
婆婆看到我爸来了,热情地张罗着。晚饭时,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直到饭后,我爸清了清嗓子,说:“张姐,小凯,薇薇,我们开个家庭会议吧。”
婆婆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亲家,有什么事这么严肃?”
我爸看了我一眼,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我从房间里拿出陈凯的病历,轻轻地放在了饭桌中央。
“妈,”我看着婆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想,您应该看看这个。”
婆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疑惑地拿起文件夹,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她的表情,从不解,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当她看到“尿毒症期”那几个字时,手一抖,文件夹“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不可能!这一定是搞错了!我儿子身体好好的,怎么会得这种病?”
她猛地抓住陈凯的手臂,像是要确认什么:“阿凯,你告诉妈,这不是真的!是林薇!是她为了不离婚,伪造出来骗我的,对不对?”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怀疑我。
陈凯看着他母亲,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涩笑容。那个笑容,我见过,就在他决定告诉我真相的那个晚上。
“妈,”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是真的。不是薇薇不能生,是我……我的身体,可能这辈子,都给不了您一个孙子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病,是结婚前就查出来的。我一直瞒着你们,就是不想拖累任何人。我本来想着,等我撑不住了,就跟薇薇离婚,让她去找个好人家。我……我不想拖累她……”
婆婆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看我,再看看桌上散落的病历。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敲打着每个人的心脏。
第六章 迟来的觉醒
“你……你个憨伢子!”
突然,婆婆嘶吼一声,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陈凯的脸上。那一巴掌,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客厅里。
陈凯没有躲,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起一个红色的指印。
“你怎么不早说啊!你这个傻孩子!”婆婆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不是在生气,而是在心疼,在后悔。她扑过来,抱着陈凯,捶打着他的后背,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让妈的脸往哪儿搁啊……”
她哭的不是自己没面子,而是后悔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那些逼迫,那些刻薄,在儿子沉重的病情面前,都成了一把把插向她自己心口的刀。
我走过去,轻轻地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妈,现在说这些没用了。我们是一家人,得一起想办法。”
婆婆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感激,还有一丝茫然。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那双曾经让我觉得冰冷的手,此刻却充满了依赖的温度。
我爸站起身,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他走到陈凯身边,看着他脸上的指印,叹了口气,说:“小凯,你是男人,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但顶梁柱也不是一个人扛起来的,得有地基,有墙。薇薇是你的墙,我和她妈,就是你们的地基。别怕,有我们在。”
那天晚上,我们谈了很久。从治疗方案,到费用,到未来的生活。婆婆全程没有再说过一句抱怨的话,只是红着眼睛,默默地听着。
从那以后,我们家变了。
婆婆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提生孩子的事,也不再挑剔我做的饭菜。她开始跟着我,学习怎么做低盐低蛋白的肾病营养餐。我教她用智能手机,在APP上查哪些食物对陈凯好,哪些是禁忌。她戴着老花镜,手指笨拙地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嘴里念叨着:“这个……这个菠菜,含钾高,不能多吃……哎呀,怎么返回去啊?”
看着她笨拙学习新技术的模样,我再也感觉不到不耐烦,只觉得心头一暖。这个曾经让我觉得无比强势的老人,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努力地适应这个家庭的新节奏,努力地想为儿子做点什么。
陈凯也开始积极配合治疗。因为有我和家人的支持,他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不再是那种强撑的、疲惫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我们每周要去医院做两次透析。婆婆会提前一天炖好汤,用保温桶装着,让我带去医院。我爸则包揽了所有的经济支持,他说:“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生活并没有因为真相大白而变得轻松。恰恰相反,它变得更加具体,更加沉重。每一次透析,每一次检查,每一笔高昂的费用,都像一座座大山。但我们没有一个人退缩。
我辞掉了原来清闲的工作,跳槽到了一家更有发展前景但压力也更大的公司。我需要钱,需要更多的钱,为陈凯的肾移植做准备。
第七章 阳光下的裂痕
日子在透析、工作和一日三餐中,规律地向前滚动。我们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前行的小船,虽然颠簸,但方向明确。
陈凯的身体在规律的治疗下,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而婆婆,成了我们家最坚定的后盾。她包揽了所有家务,每天研究菜谱,把陈凯的饮食照顾得无微不至。她不再跳广场舞,也不再跟老姐妹们攀比,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照顾这个家上。
我和她的关系,也从之前的剑拔弩张,变成了一种微妙的、相依为命的战友情。我们共同的目标,就是让陈凯好起来。
半年后,医院传来好消息,等到了合适的肾源。
这个消息让我们全家欣喜若狂。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经济压力。手术和后期的抗排异费用,是一个天文数字。
我爸拿出了他所有的养老金,我们又卖掉了名下的一套小公寓,才勉强凑够了手术费。
手术前一天晚上,婆婆把我拉到她的房间,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存折,塞到我手里。
“小林,这是我这些年攒的养老钱,不多,你拿着。我知道,后面的路还长,用钱的地方还多。”
我看着存折上那个并不算大的数字,眼眶一热。“妈,这钱您留着养老……”
“什么养老不养老的,”她打断我,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那动作,是我从未感受过的温柔,“只要你们俩好好的,就是我最好的养老。以前……是妈糊涂,对不住你。”
我摇摇头,握住她的手:“妈,都过去了。”
手术非常成功。陈凯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的那天,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他睁开眼,看到我和婆婆,虚弱地笑了。
那一刻,我觉得我们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
出院后,是漫长的恢复期。抗排异药物的副作用很大,陈凯的情绪时好时坏。有时候,他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大发雷霆,事后又会抱着我,像个孩子一样道歉。
我知道,这是药物在作祟,也是长期压抑后的反弹。我能做的,只有陪伴和安抚。
一年后的一个周末,天气晴好。我们一家人,包括我爸,一起去郊野公园散步。陈凯的身体恢复得很好,脸色红润,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婆婆走在我们身后,看着我和陈凯的背影,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我挽着陈凯的手,走在洒满阳光的小路上。
“在想什么?”他问我。
我笑了笑,说:“在想,生活真像个筛子,筛掉了很多人,也留下了最重要的人。”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薇薇,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在我最糟糕的时候放弃我,谢谢你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回来。”
我摇摇头:“我们是夫妻。我不是拉你,我只是,陪你一起走出来。”
远处,婆婆和我爸在长椅上坐下,正笑呵呵地看着我们。阳光落在他们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知道,生活永远不会是一片坦途。未来的路上,可能还会有新的风浪,新的裂痕。但我也知道,只要我们一家人还在一起,手牵着手,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我们没有孩子,但我们拥有了比血缘更坚韧的纽带。这个曾因“传宗接代”而濒临破碎的家,最终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被锤炼得无比坚固。
我抬头看向天空,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这就是我的家,有裂痕,有伤疤,却充满了阳光和希望。这就够了。
来源:小马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