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鲜留学:分享我的所见所闻（上）

摘要：大三那年，我还在华中一个省份的大学攻读朝鲜语专业，偶然间瞧见国家留学基金委推出的朝鲜交换生项目，大部分同学听到去朝鲜公费留学，第一反应都是“谁会想去这个国家？”报名的人寥寥无几，但我第一时间报了名，并成为那一年中国派到朝鲜的60名交换生中的一员。内心对那个神秘

大三那年，我还在华中一个省份的大学攻读朝鲜语专业，偶然间瞧见国家留学基金委推出的朝鲜交换生项目，大部分同学听到去朝鲜公费留学，第一反应都是“谁会想去这个国家？”报名的人寥寥无几，但我第一时间报了名，并成为那一年中国派到朝鲜的60名交换生中的一员。内心对那个神秘国度的好奇瞬间被点燃，没怎么犹豫就递交了申请。

直至收到赴朝学习的录取通知，此前脑海中虚幻的想象才骤然落地，化为现实，可与此同时，一连串的担忧也如潮水般涌来。我忍不住胡思乱想：远赴朝鲜之后，会不会跟家人、朋友彻底断了联系？身边的朋友们知晓此事后，甚至还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道：“你可得千万‘活着’回来呀！”不难看出，在许多人的固有认知里，朝鲜仿佛是一处险象环生、令人望而却步的“龙潭虎穴”。

但实际上国内一本院校朝鲜语系专业的学生，只要通过国家留学基金委的选拔，便有机会获得公费前往朝鲜学习半年的宝贵机会。跟着官方组织走，安全方面自然是有坚实后盾的，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可怕。我们这期项目一共 60 人，半数去往金日成综合大学，另一半则踏入金亨稷师范大学，金亨稷是金日成父亲的名字，这两所高校在朝鲜声名赫赫，是仅有的接收外国留学生的学府。

朝鲜大学校园

那年 4 月，我搭乘飞机奔赴朝鲜，飞机缓缓降落在朝鲜唯一的国际机场——平壤顺安机场，脚踩初春时节略显荒凉的大地，随处可见红底白字的标语，手中紧握着已然没了信号的手机，那一刻，我才真切意识到，自己的朝鲜留学生涯即将拉开帷幕。

临出发前，学长学姐们就跟我念叨了好多回，说朝鲜机场安检严得很，但凡跟韩国、美国、日本沾边的东西，那是一点都不让带，查得可紧了。

我心里有数后，收拾行李的时候就多了个心眼儿，把那些印着“韩国”俩字的书，全都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藏在旮旯里。一来我怕到了朝鲜没网，成天闷得慌；二来也想借着这机会，让自己韩语更上一层楼，我就在 4 个 U 盘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不光存了学习资料，还拷了几十集韩剧。为了能过安检这关，我把 U 盘用袜子一层一层裹起来，跟做贼似的，再轻轻塞进大衣口袋，过安检的时候，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结果还真神了，居然混过去了，顺利入境。

平壤机场

不过，不是人人都有我这运气。我有个朋友就倒霉了，他电脑里存着几份课程作业，是介绍韩国政治、经济、文化的 PPT 文件，海关一查，“嗖”地就给搜出来了。当场就被工作人员拉到专门的小屋里，被问得底儿掉，为啥带这些文件，到底啥动机。最后没辙了，只能写保证书，保证绝不把文件内容往外传。

平壤公交

在朝鲜过日子，可真费了我好大一番劲儿去适应。每天一睁眼，窗外就传来广播车大声喊着的宣传口号。宿舍旁边的马路上，总能瞅见穿着制服、别着徽章的人骑着车匆匆而过，啥都透着股陌生劲儿，心里空落落的，特别孤寂。最让我别扭的，还得是没网这事儿。

朝鲜本地人有他们自己的内网，可咱留学生根本进不去，至于连外网，那更是想都别想，门儿都没有。所以吧，刚到朝鲜的头一个月，我就跟外界彻底断了联系，跟人间蒸发了似的。要是想给家里打个国际长途电话，倒也能办张电话卡，可这卡贵得离谱不说，还得让国内接电话的家人也去办张特制电话卡，太折腾人了，我一寻思，干脆拉倒吧，跟我妈商量好了，这半年就先不联系了。这么一来，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过去车马邮件都慢”的老日子。学校要是有啥通知，全靠人上门敲门，靠嘴传话。出去玩呢，手机导航就是个摆设，只能自己在脑袋里把路线记得死死的。

熬了一个多月，有同学实在扛不住没网的日子了，到处找人、找学校反映情况，好不容易，学校总算松口，答应给留学生弄个小小的“网房”，里头有路由器，有 WIFI，不过每人每月得交 12 美金。网通的第一天，大伙都跟疯了似的兴奋。

但用 WIFI 也有风险。暑假的时候，金日成综合大学的网房差点出事，被来检查的人发现了。好在他们及时通知了我们，我们手忙脚乱地把路由器藏起来，这才躲过一劫。有人可能纳闷，在宿舍楼里设个上网点，朝鲜同学会不会来蹭网？嘿，还真没有，朝鲜同学那觉悟，杠杠的，压根儿对连外网没兴趣。

不光没网闹心，时不时地停电也让我直犯嘀咕，心说我这真的是生活在 21 世纪吗？朝鲜的电力系统不太稳定，说断电就断电，一点预兆都没有，有时候就断几分钟，有时候一断就是好几个小时，当地人早就习惯了，不当回事儿。每次平壤一黑灯瞎火，只有照亮领导人画像的灯光一整晚都亮着。

除了这些生活上的不方便，还有不少因为观念不一样引发的矛盾，我当时是真理解不了。就比如说，朝鲜绝大多数女性都爱穿裙子配丝袜，哪怕爬山都得踩着高跟鞋，在她们看来，这才叫“有女人味”。有一回我穿着裤子走在街上，被个纠察员当成朝鲜人了，他把我拦下，大声呵斥道：“这可是平壤的大街啊！怎么能不穿裙子呢？”我没忍住顶了几句嘴，他瞅见我是外国人，啥也没说，很快就把我放走了。

留学生上课有专门的教室，老师虽然是朝鲜人，可教室里没有朝鲜同学。

辅导员还专门提醒过，要是跟朝鲜人私下唠嗑，得提前报备。所以啊，我在这儿交到的朝鲜朋友少得可怜，满打满算就同宿舍的明姬和真英俩。

在朝鲜留学，每个人都会分到一个朝鲜“同宿生”，跟咱朝夕相处。她俩就是这么来的。以前听学长学姐讲，说这些同宿生没准儿是安插在咱身边的眼线，盯着咱一举一动，随时向上汇报。可我压根没这感觉，相反，我觉着同宿生们都特淳朴、善良，没一点坏心眼。

明姬是女生，化学系大四的，跟我住一块儿。真英同样是化学系的，住另一间宿舍。咱仨经常凑一块儿唠嗑，她们帮我改作文，我教她们汉语。夏天夜里，宿舍要是停电没空调，我们就抱起吉他，唱朝鲜歌、中文歌。我到现在都记得，她们最爱邓丽君那首《我只在乎你》。

我去的金日成综合大学，那可是朝鲜的顶尖学府。学校老气派了，三层高的电子图书馆、体育馆、游泳馆、食堂、健身房啥的，应有尽有。3 号教学楼一楼大厅挂着金正恩同志的画像，朝鲜同学打那儿路过，都会自觉停下来，恭恭敬敬地鞠躬。咱刚到的时候，瞅着朝鲜同学这么做，心里直打鼓，犹豫了好半天，最后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别别扭扭、规规矩矩地鞠个躬，才上楼去。

放学路上看到单位在组织拔河比赛

后来才晓得，学校压根没硬性规定学生得这么干，这全是朝鲜同学们自发的行为。宿舍是两人一间，还带独立卫浴呢，屋里挂着台液晶电视。不过这电视就 4 个台，播的是唱歌表演、电视剧、国内体育赛事、天气预报啥的，而且从下午 3 点之后才有信号，每次都得把天线夹到窗帘上，才能收到信号。咱上课时间是周一到周六，就安排上午的课。我从宿舍走到教学楼得花 20 分钟，教室里时不时就停电，也没空调、电扇。4 月的时候，教室里凉飕飕的；一到夏天，可就倒过来了，教室跟汗蒸房似的，咱只能拿书本玩命扇风，可还是一整天大汗淋漓。课程一般从早上 8 点上到 11 点，有时候还会拖到下午 1 点，食堂开饭时间就跟着课程表走。每到中午 12 点，我饿得前胸贴后背，眼冒金星。

朝鲜这边吃的吧，也大多是以炒菜为主，食堂平常就供应米饭和小炒菜。可能是食材处理得不太精细，油又放得多，开头那几个月，我每周都闹肚子，带的三盒蒙脱石散，到 8 月份就全吃光了。有一回腹泻得最厉害，我在宿舍直接晕过去了，被送到朝鲜的亲善医院救治。在朝鲜上学的时候，咱留学生的课程有讲读、会话、写作，还有地理。课本里总能看到些让人惊掉下巴的内容，像领袖诞生的传奇故事，还有批判“美帝国学生”抽烟喝酒、酒精中毒之类的不良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