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自人类文明的曙光初现之时，动物就与我们的生存息息相关，密不可分。它们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基因里，并在我们的无意识世界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远古时代的祖先们，在昏暗的洞穴中，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动物的轮廓，创作了最早的壁画艺术，也展现了人类意识的萌芽。这种为动物命

自人类文明的曙光初现之时，动物就与我们的生存息息相关，密不可分。它们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基因里，并在我们的无意识世界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远古时代的祖先们，在昏暗的洞穴中，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动物的轮廓，创作了最早的壁画艺术，也展现了人类意识的萌芽。这种为动物命名的举动，恰如《圣经》故事中，上帝在伊甸园赋予亚当的任务——管理万物，赋予其名。人类对动物王国的统治，在古老的“动物主宰”主题中得到了鲜明的体现，它描绘了人类驯服野生动物的场景。

中世纪时期，动物寓言集盛行一时，这些书籍中描绘了形形色色的动物和神话生物，比如龙、独角兽和凤凰。在基督教的文化背景下，每一种动物都被赋予了独特的象征意义。例如，鹈鹕象征着自我牺牲。幼鹈鹕会用喙啄母亲，而母亲则会反击，将它们啄死。三天后，母亲会用自己的鲜血洒在死去幼鸟的身上，让它们复活。

在17世纪以前，“animal”（动物）这个词很少被使用，即使使用也大多局限于学者之间。那时的动物通常被称为野兽、生物等等。“animal”一词源于拉丁语“anima”，意为呼吸或灵魂。因此，动物是指所有呼吸的生物，这其中也包括我们人类，尽管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通常用它来指代除人类以外的动物。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动物都是我们的猎物、天敌、帮手和伙伴。

今天，许多人把宠物视为家庭成员，并发现与宠物的互动具有疗愈作用。美国心理学家詹姆斯·希尔曼写道：

“动物们一定也认识亚当。我们每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心灵的气息。对于动物，尤其是我们朝夕相处的宠物而言，我们就像一本打开的书，它们能洞察我们灵魂的细微变化，甚至在我们自己意识到之前。宠物不仅是家庭的一份子，更是我们日常生活中无意识行为的敏锐观察者。”

“它们是最初的心理分析师。或许，这就是我们驯养狗、猫、鸟、猪、牛、大象、山羊的原因所在？动物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自己。当我们与动物相处时，就如同置身于伊甸园中，与亚当、夏娃为伴——在这个花园里，动物从未像我们一样被驱逐出去。动物与神灵之间存在着一种特殊的联系。”

日本的阿伊努族萨满认为，动物是神灵的化身，它们生活在人类肉眼无法企及的神秘世界中，但同时也与人类共享同一片土地。许多原始部落会在神圣的仪式上佩戴动物面具，并以某种动物作为图腾，这种图腾动物可以作为个人或部落的精神指引。在美洲原住民文化中，初入道的萨满会在修行过程中得到动物灵的指引。这些动物灵就像引路人一样，带领着萨满的灵魂穿越未知的领域。瑞士心理学家卡尔·荣格也经常提到，动物体现了人类心灵神圣的一面。

动物与自然界的奥秘以及无意识的绝对知识紧密相连，它们遵循着内在的规律，不受人类善恶观念的约束。这正是动物的优越性所在。荣格写道：

“我们忘记了动物是世间最虔诚的生灵，它们和植物一样，完全遵循着自己的天性，履行着上帝赋予的使命。而我们人类则像‘魔鬼’一样，总是偏离正道，试图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但动物却能完全按照它们本来的样子生活。”

动物以坚韧不拔的精神接受命运的安排。即使失去一条腿，它们也能适应新的生活；即使双目失明，它们也会克服重重困难生存下去，直到最终可能被饿死。相比之下，我们人类拥有更高级的意识，这让我们能够质疑命运，甚至反抗命运，但这同时也带来了更深层次的痛苦。我们会不断追问苦难的意义，质问“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这种强烈的自我意识会让我们对痛苦的感受更加深刻。

或许，动物已经达到了某种“开悟”的境界，因为它们完全活在当下，依靠本能而非理性来感知世界的完整性。从这个角度来说，它们或许比我们更接近神灵。动物也能唤起我们心中孩子般的快乐，激发出“神圣儿童”的原型 (divine child archetype)。当我们找到人生的真正意义并为之奋斗时，这种完整感会在我们年老时再次回到我们身边。荣格在晚年时曾感叹道：

“然而，我的内心仍然被许多事物所充满——植物、动物、云朵、日夜的更替，以及人类永恒的精神世界。”

“我越是感到迷茫和不确定，就越能感受到与万物之间的联系。”

对于动物来说，世世代代的繁衍生息并没有改变它们的生活方式。它们似乎共享着造物主赋予的根本特性——周而复始、有节奏的稳定性。动物就像永恒的符号，行走于世间。换句话说，物种的起源超越了人类历史和经验的范畴。

它们本身就是起源，是永恒的象征。因此，它们一直被视为神圣的，与神灵息息相关。在基督教中，鸽子是上帝的象征；羔羊是耶稣的象征。四位福音使者分别对应着人、狮子、公牛和鹰，正如荷鲁斯的四个儿子分别对应着人、豺狼、狒狒和猎鹰。荣格说：“动物之上是神，与神同在的是神的动物。”

在不同的宗教中，动物都被视为神灵的象征。在埃及神话中，猎鹰代表荷鲁斯，朱鹭或狒狒象征托特，豺狼则象征着冥界向导阿努比斯。在印度教中，不同的神灵有着不同的动物坐骑：湿婆的坐骑是公牛，伽内什的坐骑是老鼠，杜尔迦的坐骑是老虎或狮子。动物也是神灵的使者，人们相信神圣的存在就寓于动物体内。我们之所以要在潜意识中给予动物如此多的关注，是因为它们代表着那些仍然与某种绝对知识保持联系的生命形式。

它们能够指引我们找到自然生命的源泉。动物形态的符号，也就是以动物形态出现的神灵或其他存在 (theriomorphic symbols)，在梦境和无意识的表现形式中非常常见。这种象征主义源于自然界最原始、最根本的层面，也即我们无意识中的深层源泉 (phthonic aspect of nature)。基督教将其视为一种异端邪说，而炼金术士则将其置于救赎的核心位置。当动物出现在我们的无意识中时，它们通常象征着我们的本能。当然，实际情况远比这复杂，因为每种动物都代表着不同的本能冲动，这些冲动不仅源于生物生存的需要，也源于本能的意象或原型 (archetypes)。

正是这些原型构成了集体无意识 (collective unconscious) 的象征模式，并帮助我们理解自己的心灵世界。我们属于动物王国，认识到这一点是我们个体化进程 (individuation process) 的一部分，即通往心灵完整的旅程。然而，我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根。我们每个人都像是一艘方舟，一个容纳着各种动物的小宇宙。三世纪基督教学者奥利金写道：

“要知道，你的身体里住着成群的牛羊，天上的飞鸟也栖息在你的心中。如果我们说这些都存在于你的体内，请不要惊讶，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微观的世界。”

荣格派分析师玛丽·路易丝·冯·弗兰兹认为，动物故事似乎代表了最古老、最深层的原型故事形式。我们之所以会把动物的行为拟人化 (anthropomorphise)，是因为它们身上体现着我们自身的情绪，也就是我们的动物本能。外部世界反映着我们的内心世界，因此，研究动物能够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自己。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出现在故事中的动物是象征性的，因为它们承载着人类心理因素的投射 (projection)。

需要强调的是，这种投射是无意识发生的，这一点常常被人们忽略。每种动物都带着特有的品质出现，比如狡猾的狐狸、凶狠的狼、拥有魔法和变形能力的青蛙、高贵的狮子、聪明的乌鸦、智慧的猫头鹰、充满力量的熊等等。公元前六世纪的希腊寓言作家伊索创作了一系列以拟人化动物为主角的寓言故事。象征性的动物也是童话故事中反复出现的角色，冯·弗兰兹认为童话故事是最纯粹、最简单的集体无意识心理过程的表达方式。这些动物通常象征着“自我” (Self)。

她写道：

“‘自我’以动物的形态出现在萨满和艺术家们的梦境和幻象中，这表明它首先被感知为一种纯粹的本能的无意识力量。它比‘自我’ (ego) 更加强大，但也完全处于无意识状态。它体现了自然的全部智慧，但却缺乏人类意识的光芒。”

我们会不自觉地将动物的形象投射到星空，这反映了它们深刻的智慧以及与人类心灵的深层联系。象征性的动物，实际上是我们用人类的视角去解读那些只是在遵循自身规律的动物。我们并不是在研究动物的本来面目。

对我们来说，更重要的是要理解每种动物带给人类的感受。因此，我们主要关注的是动物的心理学意义。当然，我们也必须正确理解相关的生物学知识，比如这种动物是温血动物还是冷血动物；它们是拥有脑脊髓系统（包括大脑和脊髓）的脊椎动物（例如哺乳动物、鸟类、爬行动物、鱼类），还是无脊椎动物（例如昆虫、甲壳类动物、蜗牛、蠕虫、水母）。例如，冷血的蜥蜴代表着我们心灵深处的东西，一种完全无意识的灵魂。

因此，研究动物的生物学特性对于分析我们自身的无意识非常重要。“我们通过‘世界灵魂’(anima mundi) 以一种神秘的方式与自然、动物以及其他人联系在一起”，这是一个古老的观念。我们对自然和所有生命了解得越多，就越能了解我们自己。“帮助性的动物”是童话故事中常见的主题。当主人公身陷绝境时，通常会有一只动物出现，为他指点迷津，告诉他一些他之前没有注意到的显而易见的事情。

这就是本能的作用，它能在我们走投无路时提供帮助。因此，那些懂得跟随自己本能的人，比拥有世间所有智慧的人更能趋利避害。如果我们能够相信自己的经验和感受，它将根据自然法则引导我们走向完整，成为真正的自己。所以，对于心理学家来说，弄清楚一系列的情绪是否与动物所代表的本能相符是一个重要的问题。弗里德里希·尼采写道：

“看！一只雄鹰正在空中盘旋，一只蛇缠绕在它的脖子上，与其说是猎物，不如说更像朋友，因为它亲密地蜷缩在雄鹰的颈间。”

“它们是我的动物，”查拉图斯特拉欣喜地说道，“它们是世界上最骄傲、最聪明的动物。它们想知道查拉图斯特拉还生活在哪里。真的，我还活着吗？我发现与人相处比与动物相处更加危险。查拉图斯特拉走在充满危险的道路上。就让我的动物们引导我吧。”

在格林童话《两位旅行者》中，一个鞋匠弄瞎了一个裁缝的眼睛，并把他抛弃在荒野。裁缝在恢复视力后，感到饥肠辘辘，但他却放过了所有向他乞求活命的动物。在国王的宫廷里，鞋匠给裁缝安排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那些被裁缝放过的动物却帮助他完成了这些任务。

裁缝因为他的善良得到了奖赏，而鞋匠则因为他的残忍受到了惩罚。如果我们善待自己的本能，它们会在我们遇到困难时给予帮助。相反，如果我们压抑本能，它们就会变成威胁我们的力量。这在噩梦中通常表现为一只凶猛的野兽正在追赶或攻击我们。动物反映了我们对自身本性的忽视。

“自性”反映了“自我”对待它的态度。荣格写道：

“我们知道，无意识的面具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会根据我们对待它的方式而改变。敌意会让它显得充满威胁，而友好则会软化它的棱角。”

冯·弗兰兹在多年研究童话故事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永恒的规律：任何一个赢得动物感激的人，最终都会获得成功。童话故事中有一个奇特的设定：动物在帮助主人公之后，会要求主人公杀死它。主人公必须完全相信自己的动物本能，才会愿意这样做。当一个人完全接纳了自己的动物本能之后，就必须为了真正的自我，也就是完整的人格的出现而牺牲它们。

本能赋予生命意义和和谐，但过度沉溺于本能则会使我们失去意识，这意味着被动物性所控制。最高层次的意识并不是退回到动物的层面，而是在更高的层面上回归动物的层面。动物知道回家的路。引导我们的是我们内在的动物——原始的、黑暗的兄弟，潜藏在阴影中的灵魂。有些动物可能会更频繁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对我们有着特殊的意义。

然而，对于心理学家来说，最重要的是那些出现在我们无意识表象（比如梦境、积极想象、幻觉等等）中的动物，它们通常预示着重要的洞见。荣格在谈到共时性 (synchronicity) 时写道：

“我和一位女病人走在树林里。她告诉我她人生中的第一个梦，这个梦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梦见一只幽灵般的狐狸正从她父母家的楼梯上走下来。就在这时，一只真正的狐狸从我们面前的树林里走了出来，距离我们不到40码，它在我们前方的路上静静地走了几分钟。这只狐狸的行为就像是在参与我们的谈话。”

荣格派分析师芭芭拉·汉纳在其著作《动物的原型象征》中，探讨了一些家养动物和野生动物的象征意义。虽然当动物出现在梦中时，我们很容易为了方便查阅而对它们进行简单的分类，但每种动物基于做梦者个人情况的不同，都可能具有多重含义。荣格区分了源于集体无意识中原型的“大梦”和小源于个人无意识中情结的“小梦”。虽然梦境中可能包含来自这两个方面的元素，但“小梦”更为常见。

当某种动物出现在你的梦中时，首先要思考你对这种动物的个人感受，以及它与你当前的生活状态或处境之间有什么联系。例如，梦见一匹骨瘦如柴的马可能象征着你没有活出真实的自我，你忽略了真正重要的事情。之后，你可以通过查阅这种动物的生物学特征、它在神话和童话故事中的象征意义来进一步理解梦境的含义。这个过程能帮助你把个人层面的理解扩展到集体层面，从而获得更深层次的洞见。接下来，我们将探讨汉纳书中提到的几种动物（猫、狗、马、公牛、母牛、狮子和蛇）的原型象征意义，以理解它们在无意识中扮演的角色。

更多关于动物象征意义的内容，可以参考 Taschen 出版社出版的《象征之书：对原型意象的反思》，这本书是解读象征符号的宝库。

从猫的原型象征意义开始。猫被认为是家养宠物中最特立独行的一种。考古证据表明，在大约9500年前的塞浦路斯岛，人们发现了一座古墓，墓中一个孩子的遗骸旁陪葬着一只猫。猫的驯化可能始于近东地区，也就是所谓的“新月沃土”。

农业的发展使得粮食储存过剩，吸引了大量害虫。猫能够帮助人们控制害虫，减少疾病的传播。家猫在古埃及备受尊崇，这种尊崇可以追溯到4000年前。许多祈祷文和咒语都是专门用来保佑猫平安健康的。它们实际上充当着家庭守护者的角色。在考古发掘中，人们发现了大量的猫木乃伊，以及各种猫形护身符和雕塑。在布巴斯提斯城，坐落着巴斯泰特神庙，巴斯泰特是掌管生育和保护的猫女神，而猫就是她在人间的化身。古埃及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就是为了纪念这位女神而设立的。在节日当天，人们会举行各种仪式，载歌载舞，痛饮美酒，饮用的酒量比一年中的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多。

在古埃及，打猫是一种严重的罪过，而杀死猫则会被视为滔天大罪。历史学家西西里的狄奥多罗斯记载，一名罗马士兵在埃及驻扎期间，不小心杀死了一只猫，结果很快就离奇死亡。在H.P.洛夫克拉夫特的短篇小说《乌尔塔尔的猫》中，乌尔塔尔城颁布了一条法律：任何人不准伤害猫。这个故事强调了猫的神秘和不可思议的本性，认为它们拥有超自然的力量。在人们的印象中，猫几乎总是与魔法和女巫联系在一起。之所以会产生这种联想，可能是因为猫和蛇一样，能够对猎物施加某种“魔咒”。例如，一只鸟如果被猫的眼睛“盯上”，有时会完全无法动弹，只能束手就擒。猫行动敏捷，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动攻击，并以出其不意的方式发起突袭。

家猫只是庞大的猫科动物家族中的一个分支，猫科动物还包括狮子、老虎、豹子、熊猫等等。猫科动物的狩猎方式非常高明。例如，它们会假装睡觉，或者长时间保持一动不动，以此来麻痹猎物，让猎物误以为它们没有危险。这展现了它们高超的欺骗技巧以及对饥饿和贪婪的控制能力。巴斯泰特女神最初的形象是一头凶猛的母狮，她与塞赫麦特女神有关。塞赫麦特是一位狮首人身的战神，也是拉神力量的化身。她炽热的呼吸与沙漠中的热风相连。人们认为是她带来了瘟疫，因此也会祈求她来驱除疾病。

汉纳将猫这种野性难驯的本能特质与以下案例进行了比较：一位英国男士的阿nima（anima，男性身上的女性灵魂）具有非常明显的猫的特征。他经常心情愉悦地入睡，但在半夜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的情绪变得非常糟糕，之后诸事不顺。他的这种状态通常始于他对某个人感到愤怒。接着，他会不断地用各种负面想法来折磨自己，这些想法都是关于他的朋友和他生活中的一切。有一次，他带着这种糟糕的情绪再次入睡，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青春期的男孩，正在把一个空罐头绑在一只猫的尾巴上。

很显然，麻烦的根源在于他激怒甚至折磨了他内在的阿nima猫，而阿nima猫则以一种极端负面和具有破坏性的情绪作为回应。与其他动物相比，猫的驯化过程耗费了更长的时间，因为驯养似乎与猫的天性格格不入。一般来说，猫的依恋感更多地是针对特定的地方，而不是针对特定的人。缺乏责任感是猫的主要性格特征。如果有人闯入你的家中，一只普通的猫会眼睁睁地看着它的主人被杀害，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和凶手生活在一起，只要凶手对它好就行。如果猫察觉到你的情绪低落，它可能会直接走开，消失不见。猫教会我们如何保持情绪上的独立。因此，不认同情绪是猫的本能中一个重要的方面。荣格曾说过，一个人永远不应该被情绪所控制，除非他能够做到驾驭情绪，否则他就会成为情绪的奴隶。如果你能够冷静地说：“是的，我现在非常愤怒，”那么你就不会再被愤怒的情绪所裹挟。你能够以一种客观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愤怒情绪。但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你就会成为愤怒的牺牲品。你会变成一只迷失在无意识中的野兽。这就是从“自我”（ego）到“自性”（Self）的转变。对“自性”的觉察是防止我们被情绪和情感所控制的最佳保护机制。

猫象征着舒适、慵懒和放松。我们甚至可以说猫是享乐主义者，它们会刻意地、不断地追求轻松自在的生活。对于那些工作狂和总是对生活过于认真的人来说，整合猫的原型非常重要。猫是“活在当下”、“保持冷静”、“寻找最舒适的地方放松休息”的典范。如果一个懒惰的人梦见一只正在睡觉的猫，那么这个梦很可能会以某种不太好的方式结束。这是一个充满悖论的现象。放松是生活中最美好的事情之一，但懒惰却会让我们误入歧途。如果一个精神高度紧张的人做了同样的梦，那么梦的含义就会截然不同。与许多动物不同，猫能够独自生活多年。在家养动物中，猫是独立和自力更生的象征，这种原型意象能够帮助我们重新找回这方面的能力。猫与女性、狗与男性的关联几乎是普遍存在的。冯·弗兰兹在其著作《猫：女性救赎的故事》中，分析了一个德国童话故事中的猫的原型。在这个故事中，一位公主变成了一只猫，象征着女性的内心世界。王子则代表着阿尼姆斯（animus，女性身上的男性灵魂），他帮助公主完成了转变，这表明男性和女性特质对于心灵的完整都至关重要。最后，无论我们如何强调游戏在猫的本能中扮演的重要角色都不为过。洛夫克拉夫特写道：

“猫拥有丰富的想象力，这使它们具有极强的自制力，这一点众所周知。猫总是能够找到让自己感到满足的方式。就像一个智者一样，它知道如何享受独处，并从中获得快乐。当它环顾四周，发现没有东西可以娱乐它时，它就会开始自娱自乐。”

接下来我们来谈谈狗。狗的驯化可能发生在3万到4万年前。古代的狼（现已灭绝）是现代灰狼和家犬的共同祖先。现代灰狼和家犬通过不同的进化路径，逐渐与它们的共同祖先分道扬镳。一部分狼仍然生活在野外，而另一部分狼则在与人类的长期相处中，逐渐减少了攻击性，变得更加适应与人类共存。狼会帮助人类狩猎，作为回报，人类会提供食物和住所给它们。狗比猫更加温顺，也更加依赖人类，因此比猫更容易被训练和教育。由于狗已经被高度“人化”，它们已经不再是纯粹的动物本能的代表。

由于狗已经被人类驯化了很长时间，我们很难确定狗最初的心理特质是什么。它们被训练得非常勇敢，甚至非常凶猛。但在它们与人类共同发展的漫长历史中，温顺、反应灵敏和学习能力强是它们最根本的天性。它们可以被训练来捡东西、狩猎、保护主人、看家护院、搜索目标、引导盲人、表演各种技巧、拉雪橇等等。最重要的是，狗是人类忠诚的朋友，是人类最好的朋友。日本忠犬八公的故事就是一个感人的例子。八公每天都会去火车站迎接它的主人。有一天，它的主人没有出现，因为他意外去世了。八公并不知道主人已经不在人世，仍然每天准时出现在火车站，等待着主人的归来。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十年。八公死后，人们为它立了一座纪念碑，它也成为了忠诚的象征，它的故事感动了全世界。

有趣的是，正如汉纳所指出的，在亚洲和东欧的许多创世神话中，都认为是狗最先将人类引向了魔鬼。这个神话不仅说明了诱惑的危险性，也象征着人类在文明的早期被自己最忠诚的朋友——狗——所背叛。神话通常代表着集体无意识（collective unconscious）中的原型。这个神话与伊甸园的故事恰好相反。在伊甸园的故事中，虽然蛇（也就是魔鬼）出现了，但最终是人类背叛了上帝。人类才是制造麻烦的根源。而在关于狗的神话中，是本能违背了上帝的旨意，从而背叛了人类。当然，这两个故事版本都包含了“魔鬼”这个元素。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人类意识的发展需要一种类似于普罗米修斯式的“叛逆”精神。在美洲原住民的传说中，是土狼盗取了火种，并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了人类。 然而，土狼也被描绘成一个滥交、狡猾、善变的骗子。它经常恶作剧，并利用自己的能力来娱乐自己。土狼、狗、狼、豺以及狐狸（欧亚大陆典型的骗子形象）都属于犬科动物。野生动物的自然冲动和“应该”之间并不存在冲突，每一种内在冲动都是合理的，但这在家养动物身上似乎有所不同。例如，狗会表现出负罪感。荣格曾写下过一句大胆而耐人寻味的话：

“即使是家养动物——那些我们错误地认为它们没有良知的动物——也具有情结（complexes）和道德反应。想想它们犯错时的样子吧。”

在《人与狗》一书中，奥地利动物学家康拉德·洛伦兹探讨了动物行为与道德感之间的联系，他认为道德根植于本能之中。他讲述了自己的斗牛犬布利因为嫉妒而与另一只狗打架的故事。在打斗过程中，布利不小心咬伤了洛伦兹的手。当布利看到洛伦兹手上的鲜血时，它立刻表现出震惊和深深的负罪感。尽管洛伦兹很快就原谅了它，而且它以前也并不害怕惩罚，但它仍然拒绝进食，并且在接下来的几周时间里都郁郁寡欢。只要狗对我们有强烈的依恋，它们就会对我们忠诚。这是一种决定性的驱动力。它们之所以忠诚，是因为它们回家的那根“橡皮筋”系在了我们身上。我们是它们生活的中心。由于它们的幸福安危取决于主人的生存，它们会毫不犹豫地为了保护主人而付出自己的生命。由于狗同时存在于生者的世界和死者的世界，它也象征着“灵魂之神”。作为天生的食腐动物，狗在历史上经常会吃掉战场上或死于饥荒和疾病的人的尸体。这种与死者之间的联系使它们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逝者的“摆渡人”。在心理学领域，狗通常被视为能够引导我们穿越内心冲突的黑暗的向导，例如在象征着“夜海之旅”（night sea journey）的情境中。在埃及神话中，长着狗头的阿努比斯神负责引导灵魂进入来世，并根据它们心脏的重量来决定它们的命运。阿努比斯的兄弟乌普奥特是一位狼头神，他的名字字面意思是“道路的开拓者”，也就是为灵魂开辟通往冥界的道路。

在琐罗亚斯德教的经文汇编《维斯塔法斯》（Avesta）中，灵魂在死后必须经过钦瓦特桥（Chinvat Bridge），这座桥由一位长着两只四眼狗的女人守护。印度教中的死神阎王爷也养着两只四眼狗，它们负责追捕即将死去的人，并守护着通往阎罗世界（相当于地狱）的道路，以便阎王爷对他们进行审判。由此看来，虽然在人间，狗是人类的附属物，但在神话中，它们却决定着人类死后的命运。在希腊神话中，三头犬刻耳柏洛斯（Cerberus）守护着冥界的大门。从心理学角度来看，狗的这层象征意义代表着对本能的压抑。这些被压抑的本能会成为我们通往无意识的巨大障碍，并在梦中以愤怒动物的形象出现。这就是刻耳柏洛斯的面向。本能变成了愤怒的看门狗，阻止我们进入无意识的世界，直到我们解决了潜藏的愤怒情绪。那些有这种情绪障碍的人通常忽略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情。狗也象征着治愈。在古希腊，狗和蛇都与供奉着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Asclepius）的治疗神庙联系在一起。

在这些神庙中，病人经常会梦见阿斯克勒庇俄斯，他要么以人形出现，为他们的伤口涂抹药膏，要么以动物的形态出现，像狗或蛇一样舔舐他们的伤口，使他们痊愈。这种被称为“神迹”（theophany）的体验，是指人与神之间的相遇。在埃皮达鲁斯奇迹铭文中，记载了这种治愈的例子。例如，一个失明的孩子被神庙中的狗治好了；还有一个孩子的脑瘤被一只神圣的狗治好了。这些铭文表明，狗在阿斯克勒庇俄斯崇拜中扮演的角色不仅仅是看门狗。它们像蛇一样，在治疗仪式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它们可以说是神灵治愈力量的化身。从心理学角度来看，这种治愈的力量存在于我们自身之中，但通常需要我们保持谦卑的态度才能获得它，就像我们要心甘情愿地接受狗的舔舐一样。

马是一种古老的动物，它的历史比人类的历史还要悠久。虽然它与“马力”的概念有关，但它象征的不仅仅是能量和力比多（libido，心理学术语，指性本能或生的本能）。马所象征的能量更加具体。它的本能反应是立刻逃离危险。如果有什么东西惊吓到它，或者它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它就会立刻拔腿狂奔。马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克服这种与生俱来的逃跑本能，这反映了它强大的适应能力和转变能力。我们只需要想想战场上战马的非凡勇气就够了。没有哪种动物能像马一样为人类辛勤劳作，也没有哪种动物能像马一样在几千年的时间里始终陪伴在人类身边，帮助人类，甚至为人类而战。它是任劳任怨的劳动者的象征。我们经常会自豪地把自己比作马，比如我们会说“他像马一样工作”或者“她真是个工作狂”。

马确实是人类的好帮手，但同时也是人类的牺牲品。数以百万计的马匹死于战争、恶劣的环境和过度劳累。在切维利的《骑行》一书中，作者讲述了他与两匹非常聪明的马一起旅行一万英里的经历。有一次，其中一匹马不小心滑下了悬崖，幸运的是被一棵树挡住了。尽管身处险境，而且本能地想要惊慌失措，但这匹马却保持镇定，一动不动，这让切维利有机会取下马鞍上的袋子，并把它安全地拉回到路上。马对人类的情绪非常敏感。例如，如果骑手感到焦虑，马匹也会变得焦躁不安；它们能够引导迷路的人找到方向；它们甚至能够在人们做出任何明显的准备之前，就预感到即将要骑马出行。在阿尔弗雷德·库宾的著作《另一边》（The Other Side）中，他描绘了一匹被困在地下墓穴中，几乎饿死且精神错乱的马在惊恐万分地四处狂奔。这匹马迷失在集体无意识的迷宫中，永远也找不到出路，最终发了疯。这虽然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它生动地说明了与马的本能失去联系的巨大危险。这种本能会变成一匹疯狂的野马，被囚禁在我们无意识的深处，拼命地想要逃脱，但却无处可逃。

柏拉图用一个著名的比喻来描述灵魂，他把灵魂比作一位驾驭两匹马的驭手。白马代表着理性和服从，引领我们走向神圣；而黑马则代表着欲望和本能，桀骜不驯，试图把我们拉向深渊。这是一个绝妙的比喻，它象征着我们灵魂中相互对立的两种力量，正是这两种力量导致了我们生活中最大的困境。汉纳讲述了一个名为《魔法马》的突厥斯坦童话故事。在这个故事中，马象征着“自我”（Self），而个体化（individuation）的整个过程正是在“自我”中发生的。在一个妖怪绑架了公主，并打算吃掉她之后，一匹魔法马出现了，并打败了妖怪。汉纳写道：

“魔法马随后命令公主杀死它，把它的头放在一边，让它的四肢指向四个方向，然后扔掉它的内脏。接着，公主和她的孩子们要坐在马的肋骨下面。”

公主鼓起勇气，按照魔法马的指示完成了所有步骤。于是，马腿变成了美丽的金色白杨树，树上长满了翠绿的叶子；马的内脏变成了村庄和田野；马的肋骨变成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城堡，旁边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很久以后，国王找到了公主，他们从此幸福地生活在这个最初由魔法马化成的美丽国度里。

公牛、母牛和黄牛代表着人类文化的基石。牛的驯化标志着人类文明的巨大进步。公牛象征着男性的力量，在古埃及被视为神圣的动物。埃及人崇拜公牛神阿匹斯（Apis），他是一位掌管生育的神灵，后来与创世神普塔（Ptah）合二为一。宰杀公牛的仪式在世界各地都很普遍。密特拉教（Mithraism）是一种带有神秘仪式的古老宗教，在公元1世纪到4世纪的罗马帝国非常流行。 然而，在基督教成为罗马帝国的国教之后，密特拉教遭到了压制，并逐渐销声匿迹。密特拉教的仪式中有一个名为“屠牛”（tauroctony）的仪式，在这个仪式中，密特拉神会杀死一头公牛，象征着一种生育的仪式。人们认为，公牛的牺牲能够创造新的生命，使土地更加肥沃，物产更加丰饶。公牛的身体变成了各种有用的草药和植物；它的脊髓变成了小麦，为我们提供了面包；它的血液变成了葡萄藤，为我们酿造了圣酒。只有通过牺牲公牛，一个新的精神世界才能诞生。母牛是母性光辉的象征。埃及女神努特（Nut）和哈托尔（Hathor）都与母牛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在印度，母牛被尊奉为卡玛德亨努（Kamadhenu）女神，她象征着各种神灵，能够满足人们的一切愿望。这些都是“神圣的母亲”原型的体现。母牛的产物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象征着它赋予生命和滋养万物的特性。母牛的母性本能深深地根植于女性的原型之中。它会尽力保护所有弱小和正在成长的生命。它对弱者的关心胜过对强者的关心。它的关爱着眼于未来，因为它会全心全意地保护正在成长的小牛犊。虽然母牛源源不断地为我们提供食物，但它们却常常在我们方便的时候被宰杀。我们能够看到母牛所代表的对命运的完全接纳。然而，这种深沉的温顺却是宇宙中最强大的力量之一。它就像水一样，从不抗拒任何事物，但却能够雕刻石头，并找到绕过所有障碍的路径。

狮子是百兽之王，它象征着太阳。狮子座掌管着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此时太阳神的力量达到顶峰。狮子的吼声有力地宣示着它在动物王国中的统治地位。然而，在自然环境中，狮子的行为举止并不完全符合我们对“百兽之王”的想象。它通常比较懒惰，依靠雌狮来狩猎和照顾幼崽。尽管如此，狮子仍然被视为“王者”的象征，因为它在不同的文化中都被赋予了这种含义。因此，在分析无意识中的狮子时，我们通常应该将它解释为“百兽之王”。狮子象征着权力，这是该符号最古老的含义，因此，它也与皇室的象征联系在一起。狮子以动物的形态体现了国王的形象，反映了它在无意识中的地位。巴比伦和亚述的国王都被描绘成猎狮的形象——猎狮是只有国王才能进行的活动——而且他们还会披上狮皮。此外，许多原始部落会将部落首领称为“部落雄狮”。赫拉克勒斯（Heracles）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杀死一头涅墨亚狮子（Nemean Lion）。狮子的形象出现在中世纪骑士的盾牌上、许多国家的国徽上等等。在《创世纪》中，雅各祝福他的儿子犹大，将他比作一头狮子。在《启示录》中，基督被称为“犹大支派的狮子”，象征着他的胜利。狮子是基督的预表。狮子也象征着保护者和守护神。它们具有辟邪的作用，能够驱除邪恶。在中国的紫禁城，一对狮子守护着宫殿，防止恶人靠近寺庙和其中的珍宝。同样，在希腊迈锡尼（Mycenae）的狮子门也作为守护神矗立在城门入口。在埃及，狮身人面像也以其狮身守护着神圣的场所。神灵阿克尔（Aker）以一对狮子的形象出现，守护着太阳圆盘——通往彼岸的大门，也就是无意识——只有配得上的人才能一窥其中隐藏的宝藏。 因为我们必须警惕不劳而获的智慧。几千年来，赫拉克勒斯战胜狮子的神话——也就是战胜自身狂暴兽性的神话——已经发生了演变。在童话故事《无所畏惧的王子》（The King's Son Who Knew No Fear）中，一群野生动物守护着生命之树所在的花园。当主人公找到这座花园时，动物们都睡着了。于是，他走进了花园，在树上找到了一个戒指，并把手伸进戒指里，摘下了一个苹果。戒指紧紧地卡在了他的手臂上，他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涌遍全身。当他用力推开大门时，之前睡着的狮子醒了过来。但它并没有表现出愤怒，而是像认出了自己的主人一样。在这个故事中，狮子从敌人变成了保护者和盟友。主人公和狮子成为了忠实的朋友。但我们不能认为征服狮子的主题已经过时了。这个主题在今天仍然具有现实意义。然而，对于那些自我更加完善的人来说，他们需要做的不仅仅是克服自身的情绪，更要学会整合这些情绪，并让它们为了更高的目标服务。荣格指出，在面对无意识时，最大的危险不是情结本身，而是随之而来的恐慌。因此，我们需要整合许多故事中出现的“无所畏惧的英雄”的原型，以便更好地与无意识互动。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主人公从花园内部接近狮子，而不是像之前的入侵者那样从外部接近狮子，这一点非常重要。 通过获得象征“自我”的苹果和戒指，主人公能够从内部穿过戒备森严的大门。这可以与刻耳柏洛斯——那只凶猛的看门狗——的形象进行比较。刻耳柏洛斯被要求阻止任何入侵者进入。在这个强烈的情绪情结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宝藏，我们需要它来面对这个情结。主人公接下来的挑战是解救公主，也就是整合阿nima，这是一个更加艰巨的任务。我们可以将这个心理过程与炼金术中“绿狮吞噬太阳”（Green Lion Devouring the Sun）的象征进行对比。这个象征代表着吞噬一切的掠食性怪物的温血形态。这种怪物最初以冷血的龙或蛇的形象出现。通常情况下，狮子形态会在龙死之后出现，随后是鹰的形象。“绿狮吞噬太阳”的意象让人联想到“黑太阳”（Sol niger）或“黑化”（nigredo）阶段，也就是与“阴影”（shadow）的对抗，这是一个艰难但必要的阶段。接下来是“白化”（albedo）阶段，即整合阿nima或阿尼姆斯；最终达到“红化”（rubedo）阶段，即整合“自我”原型，这是一个持续终生的过程。

最后，我们来谈谈蛇。蛇是神话和宗教中最常出现的动物形象，也是荣格作品中最常被提及的动物。蛇最广为人知的特征之一是它能够蜕皮，这象征着重生和更新。此外，它们的寿命也相对较长。事实上，人们曾经认为蛇只会蜕皮，而不会死亡。这使得它们与衔尾蛇（Ouroboros）——炼金术中最古老的象征符号之一——所代表的永恒循环的意象联系在一起。荣格在一次关于梦的分析的研讨会上，讲述了这样一个案例：

一个人养了一条蟒蛇，这是一种看似温顺无害的生物，他会亲自给它喂食。尽管他相信这条蛇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的照顾者，但这只蛇却突然缠住了他，差点把他勒死。另一个人不得不介入，杀死这条蛇才救了他一命。

这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它说明了蛇这种生物与生俱来的危险性和不可靠性。温血动物和冷血动物在数百万年的进化过程中一直是彼此的对手。冷血动物代表着我们身上冷血特质的古老心理。有些人，在某些情况下，会做出一些连他们自己都无法承认的事情。这很可怕，我们会被吓得魂飞魄散，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些冷血的残余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因为它们象征着我们本能生活中最基本的因素，可以追溯到远古的古生代时期。即使是在人工饲养的环境下长大的灵长类动物，它们一生中从未见过真实的蛇，但仍然会对蛇或类似蛇的物体表现出强烈的恐惧，它们通常会躲得远远的，并且用敬畏的眼神注视着它们。尽管蛇很危险，但它们也有一种令人着迷的神秘魅力。荣格认为，在梦中，蛇通常象征着极度的恐惧或疾病的威胁。例如，他的一位朋友告诉他，每当她梦见蛇，就意味着她要生病了。她曾经梦见一条巨大的蛇杀死了许多人。几天后，西班牙流感的第二波疫情爆发，夺去了许多人的生命，而她自己也差点死于这场瘟疫。因此，每当生活变得艰难时，你很可能会在路上遇到“蛇”。蛇的12个生理特征似乎是它在神话和宗教中几乎无处不在的主要原因：

最著名的关于蛇的故事出现在《创世纪》中，书中将蛇描述为“比上帝创造的任何其他野兽都更加狡猾”。它欺骗了亚当和夏娃，导致了他们的堕落，以及它自己受到上帝的惩罚。在《启示录》中，魔鬼以一条巨龙的形象出现，它被描述为“那条欺骗了全世界的古蛇”。在炼金术著作《克劳狄乌斯·阿迪斯》（Clavis Artis,相传由琐罗亚斯德[Zoroaster]所著）中，一条龙和一条蛇互相咬住对方的尾巴，形成了衔尾蛇的图案。龙，作为蛇的神话形态，它的英文名称“dragon”来源于希腊语中的“drakon”（意思是蛇），这两个词都源于原始印欧语词根“derk-”。这个词根的字面含义可能是“拥有致命目光的”或“拥有令人麻痹的视线的”，指的是蛇能够催眠猎物的眼神。这也是蛇怪（Basilisk，另一种蛇的神话形态）的著名特征。蛇作为反面角色的形象早在古埃及时期就已经出现，例如阿佩普（Apophis），它居住在冥界杜瓦特（Duat），象征着黑暗和混乱。它是太阳神拉（Ra）的死对头，它的任务就是阻止太阳每天升起。它会在夜晚袭击拉神的太阳船，试图阻止它穿越冥界。每天晚上，拉神都会变成一只猫，用刀砍下阿佩普的头。

值得注意的是，邪恶势力最喜欢以蛇的形象出现，并将其视为自己最具特权的形态。蛇的许多生理特征都使它成为了一个强大的反派象征。在《吉尔伽美什史诗》（Epic of Gilgamesh）中，英雄吉尔伽美什踏上了寻找永生的旅程。在一个关键的情节中，他找到了一株据说能够让人恢复青春的生命植物。但是当他停下来在冷水中沐浴时，一条蛇闻到了这株植物的香味，并把它偷走了。随后，蛇蜕去了皮，让自己恢复了青春。在巴比伦史诗《埃努玛·埃利什》（Enuma Elish）中，与原始海洋相关的提亚玛特（Tiamat）被描绘成一个长着角和尾巴的怪物，类似于一条巨大的海蛇或龙。在北欧神话中，世界之蛇耶梦加得（Jörmungandr）咬住自己的尾巴，环绕着人间世界米德加德（Midgard）。在世界末日“诸神的黄昏”（Ragnarok）到来时，它将与雷神托尔（Thor）展开决战。此外，还有一条名叫尼德霍格（Níðhöggr）的巨龙，它不停地啃咬着世界之树伊格德拉西尔（Yggdrasil）的根。与西方文化不同的是，龙在中国文化中通常被视为吉祥的象征。它们象征着皇权、守护、智慧和好运，经常出现在艺术作品和节庆活动中，以表达吉祥的寓意，反映了中国文化所推崇的和谐与平衡。

蛇不仅仅象征着邪恶，它也象征着光明和智慧。当我们想起基督的教诲——“要像蛇一样聪明，像鸽子一样纯洁”——时，我们就能体会到蛇这种矛盾而又微妙的特性。当上帝在燃烧的荆棘丛中向摩西显现时，摩西的拐杖变成了一条蛇，摩西吓得转身就跑。但上帝让他再次抓住蛇的尾巴，于是蛇又变回了拐杖。此后，这根拐杖被称为“上帝之杖”，摩西用它行了许多神迹。摩西带领以色列人穿越旷野，但由于路途的艰辛，人们开始抱怨上帝，对上帝失去了信心。于是，上帝派火蛇到人们中间，许多人被蛇咬死。人们开始忏悔自己的罪过，摩西也为他们向上帝祈祷。耶和华对摩西说：“你制造一条火蛇，挂在杆子上；凡被咬的，只要抬头看到这条蛇，就必得活。”这说明了蛇具有双重属性：它既可以带来死亡，也可以带来救赎。基督把自己比作这条铜蛇，他说：“摩西在旷野怎样举蛇，人子也必照样被举起来。” 蛇杖是医生的标志，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手中就握着这样一根蛇杖。正如我们之前提到的，蛇在古希腊的治疗中心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据罗马的圣希波吕托斯（Hippolytus of Rome）记载，在基督教出现之前，就已经存在着蛇崇拜的宗教仪式，但这些仪式并没有形成成文的教义。例如，阿兹特克人（Aztecs）崇拜羽蛇神魁札尔科亚特尔（Quetzalcoatl），他是一位创世神，他从冥界收集了古代的骸骨，并用自己的血创造了人类。他还把知识传授给了人类。在古老的宗教传统中，那伽（Nāga）是一种半人半蛇的神灵，它们居住在地下世界——一个充满奇珍异宝和湖泊的世界。它们守护着宝藏和知识。在印度教中，最著名的蛇王是舍沙（Shesha），它有上千个头颅，用这些头颅支撑着整个宇宙，并用所有的嘴巴赞美毗湿奴神（Vishnu）。这条宇宙巨蛇漂浮在乳海（Kshira Sagara）之中，毗湿奴神以原始的形态躺在它的背上，创造了宇宙万物。另一位蛇王瓦苏基（Vasuki）被众神和阿修罗（Asura，恶魔）用作绳索，在乳海中搅拌，以寻找长生不老药。在这个过程中，一种致命的毒药出现了，它威胁着要毁灭整个宇宙。湿婆神（Shiva）挺身而出，吞下了毒药，他的脖子也因此变成了蓝色。众神最终战胜了阿修罗，获得了长生不老的灵药。我们可以看到瓦苏基盘绕在湿婆神的脖子上。蛇也象征着女性的宇宙能量，即昆达里尼（Kundalini）。这股能量就像一条盘绕的蛇，潜伏在我们的脊柱底部。通过冥想，这股能量可以逐渐向上移动，最终到达头顶的顶轮（Sahasrara），使人进入一种极乐的、超凡脱俗的状态。蛇象征着隐藏的智慧，以及对未知知识和洞见的探索。它代表着“灵知”（gnosis），或者说是一种来自灵魂的顿悟，这是一种强大而深刻的体验。在许多诺斯替教（Gnosticism）派别中，例如佩里派（Perates）和俄斐派（Ophites），蛇是基督的象征。在诺斯替教中，亚尔达鲍特（Yaldabaoth）是一个狮头蛇身的邪恶造物主，他创造了物质世界，并将灵魂囚禁在肉体之中。一些诺斯替教徒认为他等同于《圣经》中的耶和华。“魔鬼玩过的最大的把戏就是让世人相信他是上帝。”荣格写道：

“根据古老的传说，世界的创造者——造物主——是一个盲目的恶魔。他认为他创造的人类越无意识越好，这样他们就看不到这个世界的不完美之处。但精神世界的上帝则完全不同。他从不创造物质世界，因为他认为这有损他的尊严。只有恶魔才会用污秽的泥土来创造世界。他看到了那些盲目的人类的困境，于是派他的儿子以蛇的形态来到伊甸园，告诉亚当和夏娃，他们应该做出改变，他们应该吃下禁果，这样才能获得意识，明辨善恶，正如《圣经》中所说的那样。因此，上帝之子第一次出现在人间是以蛇的形态，他在伊甸园中为人类的始祖提供了宝贵的建议。”

所以，对于某些诺斯替教徒来说，蛇等同于基督，它是来自上帝的正面使者，为人类带来了启迪。它象征着一种精神上的死亡，新的生命将从这种死亡中诞生。因此，蛇也象征着重生和灵知。至少，蛇象征着邪恶的问题。虽然邪恶不在三位一体之中，但它在某种程度上与救赎有关。圣依纳爵·罗耀拉（Ignatius of Loyola）曾经看到过一个蛇的幻象，这让他感到无比欣喜。他看到的次数越多，从中获得的慰藉就越大。当蛇的幻象消失时，他的内心充满了悲伤。然而，后来他认为这是一种邪恶的精灵，于是用棍子将它赶走了。最初的光明使者被教条地压制，最终变成了魔鬼。在诺斯替教的文献《彼斯提斯·索菲亚》（Pistis Sophia）中，外部的黑暗被描绘成一条巨大的龙，它环绕并守护着光明王国。这条龙的体内有12个地牢，每个地牢都由一个长着动物头颅的守卫统治，这些动物包括鳄鱼、猫、狗、蛇、黑牛、野猪、熊、秃鹫和蛇怪。最后三个地牢的统治者分别拥有7个龙头、7个猫头和7个狗头。无论无意识呈现给我们什么样的动物，它都携带着重要的信息。当我们与自身的本能失去联系时，我们往往会变得身心疲惫，甚至出现神经质。在生命的初期，我们应该相信动物，相信我们自身的本能，让它们引导我们如何生活。这在临终之际也同样适用。我们必须相信自身的本能，让它们指引我们如何离开这个世界。我们的本能能够教会我们如何正确地面对死亡。这些都是动物的本能。因此，如果我们相信动物，相信我们自己的身体，那么我们就能像出生时那样，平静而自然地离开这个世界。

理解动物最深层的本能对于理解动物本身以及我们自身的动物本能至关重要。猫的独立和自力更生、狗的忠诚、马的适应性、公牛的牺牲精神、母牛的养育和温顺的品质、狮子的力量和守护的象征、蛇的矛盾的双重属性……这些只是梦中动物象征意义的几个例子。总而言之，我们的大多数困境都源于与自身本能的脱节，与我们体内储存的古老智慧失去联系。我们去哪里才能重新连接上我们内在的这位“智者”呢？答案是：在梦中。梦境是我们无意识心灵最清晰的表达。在睡梦中，我们与我们每个人心中那个两百万岁的“智者”进行着对话。

注释：

来源：蓝天大海沙滩上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