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1879—1955），出生于德国巴登-符腾堡州，美国和瑞士双重国籍的犹太裔物理学家，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可能没有“之一”）。

题记

爱因斯坦（Albert Einstein，1879—1955），出生于德国巴登-符腾堡州，美国和瑞士双重国籍的犹太裔物理学家，被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可能没有“之一”）。

爱因斯坦

前文《经济自由主义的丰碑：哈耶克（下-F）》提及哈耶克（Friedrich von Hayek）转引并批驳了爱因斯坦的几个经济观点，再次摘录如下：

1. 应当用“为用途生产”取代资本主义秩序中的“为利润生产”。

2. 目前的经济危机要归咎于我们为利润而生产而非为用途而生产的制度，归咎于我们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实际上没有伴随着广大群众购买力的相应增长这一事实。

3. 人类的理性肯定能够发现一种像生产方式一样有效的分配方式。

因为这些观点具有社会主义倾向，这引起了我的兴趣。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在百度检索关键字“爱因斯坦的经济思想”时，标题很雷人的三篇文章赫然入目：《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为什么会犯最低级的经济学错误》、《爱因斯坦谈经济为什么不靠谱？》和《爱因斯坦是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但在经济上却是文盲》。

百度搜索结果的截图

爱因斯坦的经济观点真有这么不堪吗？当然不是。对新自由主义有些了解的网友，通读这三篇文章后对其目的就很了然了。我的态度很明确：这三篇文章是对爱因斯坦经济观点的蓄意诋毁。

本文就从批判这三篇文章入手（这是本系列第一次直接以批判的方式行文），简要罗列并讨论从二手资料获取的爱因斯坦经济观点的原文。我的资料整理没有系统性，也不全面，仅依赖于可获取的二手资料，因此以“拾遗”为题。

（注：本文因为引用了许多原文，篇幅较长，分两个部分推出。）

爱因斯坦犯了经济学的低级错误吗？

腾讯网署名“南方周末”的文章《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为什么会犯最低级的经济学错误》，文末标注“张是之”。（注：网络上搜“张是之”的结果是“一课经济学创办人”）

该文开篇即点题，“他在经济学问题上，却犯了很多低级错误。虽然这些错误丝毫不影响爱因斯坦的伟大，但为什么作为人类顶级智慧的代表，却在经济学问题上屡屡翻车，这本身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爱因斯坦的这些错误，其实只需要一点经济学常识，一般人都能看出来。”

然而，该文并没有具体指出爱因斯坦犯了哪些错误，而只是花费了很大的篇幅引用了爱因斯坦的原文。我自认为还是懂一些经济常识的，但我并不认为这些观点存在什么低级错误。是我太愚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这或许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

以下具体来看看这篇文章所引用的爱因斯坦的经济观点。

该文说，“他在写于1931年的《生产力与购买力》一文中，呼吁通过立法来减少工作时间，以解决失业问题，还呼吁建立最低工资制度，以确保大众的购买力能够适应商品的供给量。”

（评注：在全自动化生产以前，制造行业有所谓“人休息机器不休息”的说法，为支持机器的“连轴转”，出现了工人的“三班倒”。请问由“一班”到“三班”，是不是需要增加工人数？提供全天候热线电话的服务业，周末需要有人上班，是不是也需要增加人数？这些情况难道不是减少工作时间带来的吗？错在哪儿啦？

至于最低工资制度，许多西方经济学教科书均有分析其利弊，但都没有明确地说最低工资制度就是错误的。）

该文继续引用爱因斯坦在《生产力与劳动力》中的观点，“为了满足当今需求的东西，人们早就不再需要所有可利用的劳动力了。这导致了失业以及工人之间的不正当竞争，两者都降低了购买力，因而使整体经济循环降低到难以承受的地步。”

“（国家）它必须确保劳动力之间的竞争保持在健康范围之内，所有孩子都有机会健康成长，并且工资水平应提高到足以消费掉生产出来的商品。如果由独立自主的专家秉承客观精神来制定措施的话，国家能够通过它的调节功能施加决定性的影响。”

该文又引用了爱因斯坦在文章《对世界经济危机的思考》的论述。这样爱因斯坦的观点就更清楚了。爱因斯坦说，“现在只需要世界上可用人力中的一小部分，就能够生产所有生活所必需的消费品。在一个完全自由放任的经济系统中，这一事实必将导致失业。”

（评注：西方主流经济学认为，工资水平取决于劳动力市场的供求关系。爱因斯坦实际上揭示了一个深刻的问题：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为满足市场需求所需要的劳动力人数少于社会实际供应的劳动力人数，由此产生了失业。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劳动力为竞争有限的工作岗位，被迫降低工资要求。这就是爱因斯坦所说的“不正当竞争”。

劳动力市场的竞争是一码事，劳动力市场供求关系实际产生的工资水平是否能够让劳动力获得作为人应当享有的，较为体面的工资收入（比如爱因斯坦所说的“所有孩子健康成长”），这又是另一码事。对于后者，西方主流经济学是直接忽略的。

爱因斯坦认为劳动力市场的供求关系不能产生较为体面的工资水平，主张国家和政府干预劳动力市场。这明显违背了自由主义经济学。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低级错误”？）

该文引用了爱因斯坦支持前苏联计划经济的观点，原文说，“在逻辑上最简单也是最大胆的方法就是完全的计划经济，其中的消费品的制造与分配都是由社会进行的。这基本上就是如今苏联所尝试的方法。”

（评注：需要承认，社会主义计划经济的实践确实是走了弯路。我们也收获了非常惨痛的经验教训。然而，人类对真理的探索怎么可能是一帆风顺呢？屈原有云，“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但话又说回来，此前分析过，大型企业（包括跨国企业集团）的内部也存在大量的计划，实际上这也是“计划经济”。怎么政府的经济计算就不可行，而大型企业的经济计算就可行啦？计划经济是一个大主题，本系列将来还会深入讨论，这里只是点到为止。）

该文继续说，“爱因斯坦的这些观点，十几年都没有变过，最终在1949年汇总升华成为一篇文章，他认为：‘技术进步往往导致更多的失业，而不是为所有人减轻工作负担。赢利动机与资本家之间的竞争结合起来，共同导致资本积累与使用的不稳定，从而引发越来越严重的经济萧条。无限制的竞争导致劳动力的巨大浪费，并摧残了个人的社会意识。’”

（评注：全自动流水线的广泛应用将大量的工人“赶出”了制造业，这是不争的事实。当然，移动互联网的兴起，使得物流业和自媒体成为吸纳就业的重要领域。遗憾的是，我没有看到有关技术进步与就业之间变化关系的专著。

至于“资本家的逐利动机导致经济危机”的观点，西方许多经济学家都提过类似的观点。这不可能是低级错误吧？）

该文直接指出爱因斯坦错误之所在的文字大概是，“（爱因斯坦）还是把物理学的思维方式直接搬到了对经济学等社会问题的分析中，误以为市场出现的问题，交给国家来管一管就可以了。同时，他一生都相信可以通过建立一个‘世界政府’来解决和平问题。”

（评注：但本文作者没有引用爱因斯坦的原文。我可以很肯定地说，爱因斯坦不可能说出“交给国家来管一管就可以了”之类的话。

创立联合国的宗旨是什么，不就是维护世界和平吗？虽然俄乌战争还是继续、巴以冲突还在产生新的死亡，但大多数人都不会认为联合国毫无用处。难道多数人都错了？）

该文引用了爱因斯坦在文章《我的世界观》中的一句话，“在哲学意义上，人类根本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评注：这是一句很富有哲理的话，需要联系其上下文来分析其涵义。但这看起来是对自由主义的否定，于是该文作者“受不了”。）

该文引用爱因斯坦的原文，“人类不应该为了取得必要的生活资料，而不得不工作到既没有时间也没有体力从事个人活动的程度。如果能合理解决劳动分工的问题，技术的进步将为这种自由的实现提供可能。”

然后指责说，“很明显，分工合作是市场经济的本质特征之一，市场自身就可以解决分工问题。但很遗憾，爱因斯坦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这里所说的，实际上是交由国家来解决。很显然，这与真正的自由背道而驰。”

（评注：爱因斯坦为什么这么说。其实前述引用的原文已经将他的观点表达得很清楚了，那就是：劳动力市场供求关系并没有产生相对体面的工资水平，底层民众不得不通过增加劳动时间或打第二份工，以增加收入。

作者本可以批驳爱因斯坦的上述分析思路是错误的，但却去倒腾什么“市场本身可以解决分工问题”。逻辑混乱可不是什么有意思的问题。）

该文作者批判爱因斯坦的财富观是扭曲的，这段的全文摘录如下：

“爱因斯坦的财富观也是扭曲的。他非常鄙视金钱和财富，也鄙视追求财富的人。他在《论财富》一文明确写道：‘我坚信，世界上的财富无法促进人类发展，即使它掌握在那些仍想达到此目标的人手中也无济于事。唯有以伟大而纯洁的人物为榜样，才能引发高尚的思想和行为的产生。金钱只能滋生人们的自私自利，并使其不能自持地加以滥用。谁能想象摩西、耶稣或者甘地像卡耐基那样腰缠万贯呢？’”

（评注：鄙视财富怎么就等于财富观扭曲啦？这又是什么逻辑？！难道人人每天都想着致富，都想着赚钱，这就是正确的财富观？

如果没有像爱因斯坦这样伟大的科学家前赴后继，人类社会可能还在原始社会里数星星呢！到底谁的财富观是扭曲的？

该文作者说，“就促进人类发展而言，企业家肯定比政治家的作用要大。”也许还不算太糟，作者毕竟没有说“企业家比科学家的作用要大”。）

该文引用爱因斯坦的原文说，“我有强烈的社会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然而却又明显地缺乏与他人和社会的直接接触，这两者形成了奇怪的反差。”

该文作者以为从爱因斯坦的这句话中找到了其犯低级错误的原因，写道：“正是这种反差，让这颗人类伟大的大脑，在经济学上犯下了很多低级的错误。”

然后该文最后说，“虽然这丝毫不影响他的伟大，只是如果他在经济学上更正确一点的话，他会更伟大。所以经济学看似简单，实则不然，即便是聪明如爱因斯坦，不系统学习经济学，建立经济学的思维方式，照样会犯低级错误。”

（评注：您认可该文作者的这种逻辑吗？这又是哪儿跟哪儿呀！不过对于作者最后的这句话，如果他真是“一课经济学创办人”，那么倒是符合一定的逻辑了。然而，爱因斯坦还需要更伟大吗？这又是什么逻辑！）

爱因斯坦谈经济真的不靠谱吗？

搜狐网署名刘军宁的文章《爱因斯坦谈经济为什么不靠谱？》，文末注明“原刊于作者博客，标题有改动”。这里仅就该文内容进行介绍和讨论，其他方面未经核实。

（注：从网络上能查到关于刘军宁的一段介绍，“1993年北京大学政治学博士。当代中国较早研究自由主义的独立学者之一，一直致力于践行自由主义的理念。”）

文章一开头就引用了爱因斯坦的一段话，“我相信，要消除资本主义的这些罪孽，只有一条办法，那就是建立一个社会主义经济。在这种经济制度下，生产资料归社会本身所有，并以有计划的方式加以利用。计划经济使生产适合社会的需要，使能工作的人都有工作，并将保证每个男女和儿童的生活。”

该文介绍说，“不太为人所知的是，爱因斯坦还曾是一位不遗余力的社会主义者。1958年，美国的《生活》杂志推选爱因斯坦为共产主义在美国的主要同路人。”

俄国十月革命后不久，爱因斯坦曾表示，“我尊敬列宁，因为他是一位有完全自我牺牲精神、全心全意为实现社会正义而献身的人。像列宁这种类型的人，是人类良心的维护者和再造者。”

（评注：这些话表明，爱因斯坦认识到了资本主义的罪恶，并赞同社会主义计划经济。）

该文引用了爱因斯坦于1949年发表在美国左翼刊物《每月评论》上的文章《为什么要社会主义？》中的论述。摘录如下：

“照我的见解，今天存在着的资本主义社会里经济的无政府状态是这种祸害的真正根源。在资本主义之下，生产是为了利润，而不是为了使用。无限制的竞争导致劳动力的莫大浪费，也导致个人社会意识的消沉。这种对个人的摧残，我认为是资本主义的最大祸害。我深信，要消灭这些严重祸害，只有一条道路，那就是建立社会主义经济，同时配上一套以社会目标为方向的教育制度。在这样一种经济制度里，生产手段归社会本身所有，并且有计划地加以利用。计划经济按社会的需要而调节生产，它应当把工作分配给一切能工作的人，并且应当保障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幼，都能生活。”

“私人资本趋向于集中到少数人的手里……这些发展的结果造成私人资本的寡头政治，它的巨大权力甚至连民主组织起来的国家也无法有效地加以控制。……。结果是，人民的代表事实上不充分保护人民中无特权的那一部分人的利益。此外，在目前的条件下，私人资本家还必然直接或间接地控制情报和知识的主要来源(报纸、广播电台、教育)。因此，一个公民要作出客观的结论，并且理智地运用他的政治权利，那是极其困难的，在多数场合下实在也完全不可能。”

然后本文作者以米塞斯（Ludwig von Mises）和哈耶克关于经济计算的观点来否定爱因斯坦的论断，他说，“我毫不怀疑爱因斯坦的计算能力，但是我不相信他有能力计算出不可计算的东西。……。爱因斯坦永远也不明白，人性是不可算计的。事实上，与他的看法相反，市场经济是消除计划经济之罪恶的最好方法。”

然后本文作者开始“放飞自我”，非常有失学者风范地对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展开了人身攻击。他写道，“爱因斯坦要么是愚笨的，他竟然相信计划经济是可行的；他要么是虚伪的，他选择不生活在他所向往的社会主义制度之下；也许他既愚笨又虚伪。如果爱因斯坦真的相信自己所说的，他应该投奔列宁创建的苏联，而不是定居在充满资本主义罪孽的美国，他应利用自己的天才大脑，帮助苏联计算物价、计划其国民经济。”

（评注：坦率的说，我很不屑于点评这位作者的观点。如何展现自由主义的精髓？言论自由是自由主义的核心原则。如果看见别人发表反对自由主义的言论，“玻璃心”就碎了，甚至展开人身攻击，这也叫践行自由主义？！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的虚伪！

据说这位老兄挺有故事的，感兴趣的网友可以去搜一搜。）

爱因斯坦在经济上是文盲吗？

知乎上署名“今夕何夕”的网友发表了文章《爱因斯坦是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但在经济上却是文盲》。

该文也是开宗明义地指出，“不幸的是，他在经济问题上犯了许多基本错误。……，为什么他在经济问题上一再犯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

（评注：该文也说“非常有趣的问题”，这才是“有趣”之处。）

然后该文接下来的行文“暴露”了其价值观立场，他说，“当他表达对社会问题的看法时，他很少提到任何经济学家，更不用说他的同时代人，如奥地利学派的米塞斯和哈耶克。正因为如此，爱因斯坦犯了许多物理学家往往会犯的错误—科学主义。这正是奥地利经济学家哈耶克在1974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后题为《知识的伪装》的演讲中指出的：“近代经济政策的一些最严重的错误是这种科学主义错误的直接后果。”

（注：西方经济学界那么多流派，该文作者为什么只提奥地利学派呢？哈耶克说科学主义是错误，科学主义就都是错的吗？）

接下来，该文转引了文章《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为什么会犯最低级的经济学错误》的许多内容，这里不再赘述了。

该文还引用爱因斯坦的一句话说，“当涉及到人类问题时，我们应该保持警惕，不要高估科学和科学方法；我们不应该假设专家是唯一有权就影响社会组织的问题发表意见的人。”

（评注：如有机会，我想问问该文作者，米塞斯和哈耶克是不是爱因斯坦在这句话中所说的“专家”？）

通篇读下来，爱因斯坦提出了一些不同于米塞斯和哈耶克的经济观点，难道这就是指责他是经济文盲的理由吗？谁给予这位作者滥用“文盲”这个词汇来指责我们伟大的科学家？这位作者真正理解自由主义吗？他的行为实际上是对真正自由主义精神的亵渎！

【后记：在我看来，这三篇批判爱因斯坦经济观的文章都很不严谨，甚至可以说是很拙劣。如果不是这些文章占据百度搜索的排头，我都懒得提及。因为批判别人不是本系列的目的。

我一直认为，学者可以有不同的观点和立场，但对持不同观点的他人的人格应当予以尊重，这才是学者应有发风范。别有用心永远是治学严谨者的禁区。前文《20世纪最伟大的经济学家（没有之一）：凯恩斯（下）》中介绍了凯恩斯与哈耶克既是学术对手又是朋友的关系。这才是真正的学者。】

探索篇 81

来源：市场经济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