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卓和女孩手牵手走向一辆汽车。陈卓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打开后车门让女孩先进去。他刚要上车,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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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卓和女孩手牵手走向一辆汽车。陈卓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打开后车门让女孩先进去。他刚要上车,就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
“陈卓!”
陈卓回头,只见顾知礼站在小区大门口,面沉如水地看着他。
来往路人纷纷被那一声大喊吸引住了,看向两人。
陈卓瞬间慌了,他不知道顾知礼在那里站了多久,有没有看见车里的女孩。抱着顾知礼或许没看见的念头,陈卓快步走到顾知礼面前。
“知礼……”
“把鞋还给我。”顾知礼面无表情。
“啊?”陈卓一时没反应过来。
“把鞋还给我,让你的新女友给你买新的。”顾知礼故意放大了声音,满足路人的八卦之心。
“知礼,你别这样。”陈卓一脸尴尬。
“我说把鞋还给我!现在,马上!”
路人议论纷纷,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哥们快脱呀!”
“别磨叽啦!”
“脱下来臭晕她!”
陈卓面红耳赤,只好弯腰去解鞋带,却有一双手伸过来扶起他。
“这鞋多少钱?我买了。”陈卓的新女友愤怒地瞪着顾知礼。
“我不卖。”顾知礼嗤笑一声,“我还要留着送给小区水池里的王八穿呢!”
围观路人哄堂大笑,陈卓和新女友气得面红耳赤。
“顾知礼,你别太过分了!”新女友泫然欲泣,“你知道陈卓跟你在一起过得有多痛苦吗?你们好聚好散不好吗?”
顾知礼无语了:“大姐,我本来可没打算找你麻烦,你是非要往枪口上撞是吗?你说我过分?那他劈腿过不过分?你第三者插足过不过分?”
“你们又没结婚……”
新女友还想说什么,却被陈卓打断:“别说了!”
陈卓伸手用力拽掉了鞋子,扔到了顾知礼面前。
“顾知礼,我们两清了。”
陈卓说完拉着新女友的手转身就走。
顾知礼让陈卓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丑,但她看着两人牵手离去的背影,心里一点也不痛快。怎么就两清了?劈腿的罪就这么容易赎清了?
顾知礼捡起两只鞋,怒气冲冲地走进小区,路过水池时大力把鞋扔了进去,溅起一个大水花,把石头上晒背的王八吓得掉进了水里。
“哎你扔哪呢?”路过被溅了一身水的保安队长朝顾知礼大吼,“你给我回来!”
顾知礼装作没听见,迅速跑没影了。
“说什么送给王八穿,”保安队长气得直摇头,“王八都给你砸死了!”
回到家中,顾知礼再也忍不住眼泪,扑到沙发上哭得昏天暗地……
不知道哭了多久,顾知礼累得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天亮才醒。她揉着水肿的眼睛,看了一眼手机,才早上六点。今明两天她轮休,起这么早不知道干什么。她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感觉非常抑郁,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顾知礼拿起手机,把陈卓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这个人从此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过些日子她就会彻底忘了他。这就是心盲症的好处。
折腾完手机,顾知礼看着屏保上她和父母的照片,突然很想家。于是她给爸爸打了个电话,这个时间点顾磊已经起床了。
“礼礼,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有事吗?”顾磊一边煎鸡蛋一边开着免提和顾知礼通话。
“没事,我就是想你和妈了。”顾知礼声音闷闷地。
顾磊听出了不对劲,他顿了片刻才回话:“想我们你就回来呗,高铁两三个小时就到了。你哪天休息?”
顾知礼想了想,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我今天就休息!”
顾知礼挂了电话,立马买了她能赶上的时间最早的车票。
因为是工作日,火车上的人不算多,还空着不少座位。顾知礼坐在两人座靠过道的位置,里面靠窗坐着一个老大爷,正睡得昏天暗地,呼噜振天响。
顾知礼正和爸爸顾磊打电话:“我十点半到站……什么……你来接我……啊?……”
被老大爷呼噜声吵得听不清电话,顾知礼只好起身去了没有人的车厢连接处。
在她打电话期间,火车到了中间A城站停车。顾知礼面对着没开的那扇车门打电话,有几个乘客从她身后上了车。其中有一个身材高挑、扎着一小撮马尾、胡子拉碴的年轻男人,身上背着双肩包,手上拎着相机包。他身后跟着一个差不多年纪但干净利索的男人,也是背一个包拎一个包。两个男人没有注意打电话的顾知礼,径直上了车。
干净利索的男人叫向谦,他看了眼手机上的车票信息,指着前面的两个空座:“那俩座是我们的。”
胡子拉碴的男人是宋瑞年,他大步走到空座旁边站定,把两人的背包塞到行李架,转头示意向谦坐里面去。
“你怎么不坐里面?”向谦奇道,宋瑞年平时可没这么谦让过。
“我腿长,坐不开。”宋瑞年一把将向谦推了进去,“快坐,别挡道。”
向谦无语:“谁腿短啊?”
尽管嘴上抱怨,向谦还是乖乖坐下了。
等向谦坐好,宋瑞年也坐下,他看后面座位空着,就把座椅靠背调到最低。整个人四仰八叉地瘫在了座位上,一条腿伸到过道,一条腿伸到向谦脚下。
“你是马上要生了还是怎么的?能不能有点素质。”向谦气得踢宋瑞年的腿。宋瑞年死皮不动,闭眼睡觉。
“别吵了,有人过来你提醒我。”宋瑞年是真的很困。
“你看你这个颓样!你说你不能喝你喝那么多干嘛?昨晚上要不是我在,那几个小妖精能把你吸干……”
宋瑞年和向谦是开摄影工作室的,两人昨天到A城出差拍摄。晚上向谦拉着宋瑞年去了A城著名的酒吧。宋瑞年和向谦都长相出众,一副艺术家气质,有不少女孩请他们喝酒。本着做生意和气生财的原则,两人来者不拒,分工明确,姑娘都交给向谦招待,酒宋瑞年全喝了,一晚上喝了个烂醉。
车厢里有点热,向谦一边叨逼叨,一边脱他的套头针织衫,没看见走过来的顾知礼。
“麻烦让一让。”
顾知礼打完电话回来,看到她的座位前面坐了一个胡子拉碴还扎小辫的男人。她最讨厌这种颓废艺术家打扮的男人,邋里邋遢的,自以为是艺术家,其实跟街溜子差不多。这街溜子一条腿还伸出来拦路,真没素质,白瞎了一张俊脸
宋瑞年勉强睁开眼,看到眼前的顾知礼后,他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是在做梦吗,怎么会梦到顾知礼呢?
“让个路。”顾知礼见宋瑞年呆呆地看着她不动弹,不高兴写在了脸上。
向谦赶紧拍宋瑞年:“腿收回来!”
宋瑞年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收回腿,然后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上的肉,真疼!这姑娘真是顾知礼!
顾知礼回到自己座位,发现前座的靠背几乎要压到她身上。她气得翻了个白眼,推了推前座靠背。
宋瑞年感受到背上的震动,心里一阵紧张:她是认出我来了吗?
宋瑞年缓缓回过头,看向顾知礼,面无表情,因为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是该横眉冷对指责她始乱终弃吗?还是一笑泯恩仇呢?毕竟都过去十多年了,再计较就有点小家子气了,显得他多念念不忘似的。
顾知礼见街溜子一脸呆滞地看着她不说话,烦躁地眯起眼睛:“先生,椅背收一下。”
先生?没认出我?顾知礼你仔细看看我是谁……看了这么半天还没认出来?顾知礼你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宋瑞年心思千回百转,自个儿在那暗自生气,看在顾知礼眼里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街溜子什么意思?挑衅吗?
“先生,你的椅背太靠后,挤到我了,我让你收一收不过分吧?”顾知礼口气里带着怒火。
“不过分不过分!”向谦赶紧把宋瑞年推开,一边调椅背一边和顾知礼解释,“美女对不住,我哥们宿醉还没醒,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好的。”顾知礼伸手不打笑脸人,但没忍住阴阳怪气地回了一句。
安抚好顾知礼,向谦推了推宋瑞年:“你怎么回事啊?”
宋瑞年没理向谦,烦躁地站起身。他走到车门处站着,掏出根烟刚想点,却看到旁边写着禁止抽烟,只好把烟又塞回去。真是没一处顺心的地方!他回头看向顾知礼,发现顾知礼正在刷手机,一点也没受刚才的事影响。看来是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顾知礼正翻看手机相册里她和陈卓的照片,看一张删一张。她凭空无法记起两人在一起的时光,看照片却能回忆起拍照当时的情形。看着看着,失恋的疼痛再次袭来,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此时隔壁的老大爷被尿意憋醒了,他一脸懵地站起来,想出去上厕所,话也不说一句就要往外走,把顾知礼的手机撞飞了出去。手机掉在过道上还朝前滑了一米,正好停在从门口回来的宋瑞年面前。
“啊!”顾知礼惨叫一声,起身要过去捡手机,却被尿急的老大爷推开。
“我要上厕所!”老大爷急急忙忙越过手机和宋瑞年,跑去上厕所。
宋瑞年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上正打开一张顾知礼和陈卓的自拍合影,两人噘着嘴要亲未亲的姿势。手机屏幕碎了,一条裂缝歪歪扭扭地横在两人中间。
宋瑞年冷笑一声,一脚把手机给踢到了座位底下。
正要过来捡手机的顾知礼惊呆了,她仰头恶狠狠地瞪着宋瑞年:“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宋瑞年心中暗笑,嘴上却装无辜:“我不是故意的,刚没看见地上有手机。”
顾知礼才不信他的胡说八道:“你当我瞎吗?我就纳闷了,我跟你有仇吗?你为什么要故意针对我?”
宋瑞年没说话,心里暗中吐槽:“你可不就是瞎嘛,我跟你的仇那可大了去了!”
“我针对你干什么呀?真不是故意的!”宋瑞年摆出一张无辜的嘴脸。
“你从上车到现在,先是伸腿拦我路,再是用椅背挤我,现在又踢我手机,这不是针对是什么?你别跟我说你三次都不是故意的?”顾知礼气炸了。
宋瑞年见顾知礼被自己惹怒,心中暗喜,嘴上继续挑衅:“我就不是故意的,你爱信不信。”
向谦狐疑地看了宋瑞年一眼,急忙上前帮他解释:“美女别生气,我哥们他真不是故意的。掉哪去了?”
顾知礼不想闹大,她指了指宋瑞年的座位底下:“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机是你踢的,你给我捡起来!”
向谦朝宋瑞年使眼色,小声提醒:“快捡起来!”
宋瑞年撇撇嘴,蹲下找手机。手机被他踢到了座位里面,他掏了半天才掏出来。顾知礼看他掏得艰难,气也消了一大半。
宋瑞年把手机递给顾知礼,顾知礼接过,却发现手机屏幕碎了一条裂缝。她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把手机递到宋瑞年眼前:“屏幕被你踢碎了,赔吧。”
宋瑞年冷笑一声:“这可跟我没关系,本来就碎了,你自己摔的。”
“你还真是张开口就来。你刚不是说没看见地上的手机吗,怎么知道本来就碎了?”街溜子的话顾知礼是一个字也不肯信了。
“我……反正不是我踢碎的,你爱信不信。”宋瑞年双手往口袋里一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赖皮相,“有本事你打我呀!”
顾知礼气结,宋瑞年这副无赖的样子让她越发确信他在故意找茬。她抬头看向车厢顶部,发现摄像头离她的座位较远,能拍清楚地上的手机屏幕的可能性不大。
思索片刻,顾知礼举起手机就要给宋瑞年拍视频:“你有本事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向谦赶忙站起来拦住她:“美女,别这样,咱好好说话。”
他不能让顾知礼把视频发网上去,宋瑞年可是网红,是他的财神爷,名声可不能毁了。
“是我不想好好说话吗?”顾知礼恨恨地瞪了宋瑞年一眼。
“我哥们脑子短路,态度有问题,我替他跟你道歉。”向谦态度诚恳。
宋瑞年却不认账:“谁准你替我道歉了?”
“你可闭嘴吧!”向谦捂住宋瑞年的嘴,朝他使眼色。
宋瑞年翻了个白眼,不再言语。
向谦管好宋瑞年,又和顾知礼讲理:“美女,你能确定手机掉在地上的时候是完好无损的吗?”
顾知礼皱了皱眉,她根本无法回忆手机在地上时的画面,也无法确定手机屏幕是不是好的。
见顾知礼不说话,向谦就明白了:“看来你也无法确定。这样吧,我哥们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他踢到你的手机是事实。这屏幕的维修费用让他来承担一半,你看行吗?”
顾知礼思索片刻,点头答应:“我手机是坐旁边的老大爷给撞掉的,你哥们又给踢了一脚,维修费用他们一人出一半很合理。”
顾知礼的手机是水果14,她上官网搜到了屏幕维修费用,展示给向谦看了一眼。
“去个零头,一共两千块,让你哥们赔我一千就行。”
“行什么行?”宋瑞年阴阳怪气地说道,“不是我踢碎的我凭什么赔你一千块?”
“你去报警吧,警察让我赔多少我就赔多少。”宋瑞年一副不耐烦地样子。
“报警就报警。”
顾知礼不再废话,立马气冲冲地去前面车厢找乘警。乘警却说无法即时查看车上的监控,让她回去等通知,且不要抱太大希望,监控能拍清的可能性不大。
顾知礼只好心有不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刚坐下就听到列车已经到站的语音播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瑞年和向谦离开,宋瑞年还挑衅地回头朝她吹了个口哨。
而她旁边的老大爷根本没有再出现过,顾知礼只能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和顾知礼的座位隔着过道的C座位上有个年轻的卷发女人,走过来取顾知礼头顶行李架上的行李。取完行李,卷发女人表情犹豫地看了顾知礼一眼,小声说道:“刚才我看见了,你手机掉在地上的时候还好好的。”
女人的话让顾知礼眼前一亮:“你看见了?那你能给我留个电话吗?如果之后警察问起来,希望你能帮我做证。”
卷发女人面色为难,摆手拒绝:“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卷发女人说完赶紧溜了,留顾知礼在原地无奈叹气。
宋瑞年和向谦出了车站,看到工作室助理小彤正在出站口等着。
小彤跑过来接过两人手上的行李:“宋哥,向哥。车在前面。”
三人上了一辆崭新的别克商务车,宋瑞年靠在车窗边,从汽车反光镜看到顾知礼拎着行李箱走出车站,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折磨了顾知礼一路,此刻的宋瑞年内心却并没有感到大仇得报的喜悦。
向谦屈着胳膊捣了捣宋瑞年:“你刚才有点过分了吧,怎么能那样对美女呢?人家姑娘挺讲道理的。”
“过分吗?”宋瑞年小声嘀咕。
“算了,别想了。你就是昨晚喝太多了,回去好好睡一觉,下午两点在鹿栖公园还有拍摄工作。”向谦边说边调低座椅,闭目躺下。他本来打算上火车就睡的,哪知道折腾了一路。
汽车启动,反光镜中顾知礼的身影越来越小。宋瑞年想起两人十二年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当时也是在车站,顾知礼拖着行李箱走向通往站台的电梯,他隔着检票口看着她的背影,希望她能再回头看他一眼。顾知礼却始终没有回头,等她进了电梯,宋瑞年忍不住大喊她的名字:“顾知礼!”
顾知礼回头看向他,也朝他大喊:“宋瑞年,你要好好复习,我在北京等你!”
“好!”宋瑞年用力朝她挥了挥手,直到电梯门关上。
然而后来他没能好好复习,她也没有等他,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顾知礼出了车站,没有看到爸爸的身影,却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喂,礼礼,你下车了吧?”
“我刚出站。爸,你到哪了?”顾知礼四处张望。
“我早就到车站了,但我进错口了。你别着急啊,我马上就到。“顾磊跟顾知礼一样,也是个路痴。
顾磊把车开到出站口附近,看到站台上有个穿粉毛衣蓝裤子姑娘。他把车停到姑娘面前,降下车窗玻璃,朝姑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礼礼,上车!”
姑娘皱眉看了顾磊一眼,转身走开了。顾磊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爸,我在这儿!”
顾磊回头一看,顾知礼正拖着行李箱走过来。他赶忙下车接过行李箱,放到后备箱。
顾磊有些尴尬:“我记得你有一件那样式的粉毛衣的。”
“我上高中那会儿你是给我买过一件粉毛衣。”顾知礼叹了一口气,她爸的毛病跟她一模一样。
“嗨,你看我这记性。”顾磊懊恼地戳了戳脑门,给顾知礼打开副驾驶车门。
顾知礼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看向坐进驾驶座的顾磊,发现他的头发是栗色的,在阳光下闪着光。
“爸,头发新染的?”
“早上你妈给我染的,不错吧?”顾磊一脸得意。
“这颜色好看,适合你,显年轻。”顾知礼夸赞道。
“你妈的眼光还能有错吗?”顾磊说着系好了安全带,启动汽车。
顾知礼从顾磊的头发看到下巴脸,发现他的嘴角不知何时多添了几道皱纹,心里有些不舒服。
“想什么呢闺女?有心事?”顾磊担忧地看了顾知礼一眼,“你跟陈卓还好吧?”
顾知礼沉默,她不想让爸爸担心,也不想撒谎,只好转移话题。
“我在想别的事。爸,你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有……是漆黑一片吗?”
“对啊,怎么了?”顾磊奇怪地反问道。
果然,她的心盲症果然是遗传顾磊的。
“没事,随便瞎问问。”顾知礼搪塞道。她不想让活了六十年的父亲像她一样世界观崩塌,遭受打击。
“妈今天还有课吗?”顾知礼又岔开话题。
顾知礼的妈妈是初中历史老师,退休后被返聘回学校代课。
“有,上午一节,下午一节……”
汽车驶上高速路,飞奔向市区。
宋瑞年回到家,把外套和包放到玄关墙上挂好,低头换上拖鞋,看到鞋柜中还放着爷爷的鞋子。爷爷已经去世三个月了,他却依然没有习惯。
他抬头看向空荡安静的客厅,心里酸楚难言。沙发上还搭着一件爷爷的外套,爷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爷爷看见他这时候回家,一定会说:还知道回来啊?瞧你那副丧眉耷眼的样子,昨晚上去哪浪了?
宋瑞年走到沙发前,抱起爷爷的外套趴在沙发上,将脑袋埋进柔软的沙发里。
“爷爷,我今天见到顾知礼了。”宋瑞年在心里诉说,“她竟然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顾知礼和顾磊把车停在小区楼下,顾磊下车一掏口袋,呆住了:“我好像没带钥匙。”
“没在车里吗?”顾知礼刚下车,又伸头进去找钥匙,却一无所获。
“给妈打个电话吧?我们找她拿去。”顾知礼虽然有些疲惫,却一点儿也没因此觉得不高兴。
“这个时间你妈应该上课了,”顾磊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十一点二十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一边吃一边等你妈。礼礼你想吃啥?”
“我要去小鹿街吃牛蛙面!”
小鹿街是顾知礼家附近的一条老牌商业街,从顾知礼记事起就建起来了,二十多年来一直长盛不衰。街上有家真香面馆,开了快十年,老板不但手艺好,还十分有经营头脑,保留经典口味的同时经常更新网红款。
“好,给你妈发个微信,让她下了课去真香面馆找我们一起吃面。”
朱丽君工作的学校就在小鹿街后面,真香面馆就在学校和顾知礼家中间的位置,都是步行就能到的距离。
父女俩开心地去了面馆,先点了两碗牛蛙面,然后凑在菜单前面商量着点什么小菜。
快到饭点,面馆人渐渐多起来。一个长发披肩、长裙及地的漂亮姑娘推门进来,姑娘手上提着一个手提袋,进门后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人。角落里一个穿黑色衬衫的男人朝她招手:“刘嘉!”
“祝明星?你怎么在这儿?“刘嘉一脸疑惑地走到男人面前,看了眼男人身上的黑色衬衫,”不会是你在海鲜市场上买了我妈的电推子吧?我妈说是个穿黑衬衫的小伙子。”
祝明星笑着站起身:“这不巧了吗?还真就是我。你吃饭了吗?一起吃碗面吧。”
刘嘉本来就是趁着吃午饭的功夫顺便帮她妈送东西的,于是没有推辞,坐到了祝明星对面,把手提袋递给他。
“你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
祝明星接过手提袋,打开扫了一眼后放到座位上:“没问题。”
他把菜单推到刘嘉面前:“你看看吃什么。”
刘嘉没看菜单:“我就来碗茄子拌面。”
祝明星在菜单上勾好,招手叫来服务员点单,点了两碗面还有三个菜。
“点这么多干嘛?我就是来吃碗面。”刘嘉有些不乐意, 她跟祝明星只是点头之交,不想白白A那么多饭钱。
“我请你。”祝明星乐呵呵,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么大方?谢谢啊,回头你去我店里买衣服我给你打折。“刘嘉大方接受请客,却没提回请的事,孤男寡女请来请去的容易让人误会。
“好,正好我该买几件夏天的衣服了。”祝明星也欣然应允。
“你买我妈这破推子干嘛呀?这一顿饭钱够你买个新的了。”刘嘉属实不理解祝明星的消费观,“你买这推子干嘛使的?”
“呃……剃头啊。“祝明星摸了摸脑袋,”我打算学着给自己剃头,省钱嘛。”
“你还真是该省的不省,该花的不花。”刘嘉乐了,“那你知道我妈这推子原来是给狗剃毛用的吗?”
祝明星傻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刘嘉猜测祝明星是被她妈给忽悠了,顿时头疼:“她嫌这个不好用,给狗买了新的。你现在就退款。”
祝明星却一动不动,没有要退款的意思:“其实没关系的,我就拿这个练练手。”
“这推子白送你了,你快退款。”刘嘉坚持,“这事要是让小鹿街其他人知道了,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祝明星攥紧了手机,支吾半天才说出实情:他是刘嘉妈妈安排来跟刘嘉相亲的。
“上周你妈去我店里喝咖啡,知道我还单身后就说要给我介绍对象。昨天她把你手机号发给我,我才知道她要介绍的对象是你。”
“知道是我你还来?”刘嘉无语了,“我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整条小鹿街上谁不知道我这辈子根本不打算结婚啊?”
“我知道,他们都说你玩心大,但我觉得那是他们不了解你。”祝明星一脸认真地看向刘嘉,“其实我觉得你挺适合做老婆的。”
“我适合做老婆?”刘嘉气笑了,“行吧,那回头等我玩够了,可以考虑找个你这样的老实人嫁了。”
一旁偷听半天的顾知礼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想看一下祝明星的脸色,谁知道一转头却对上了刘嘉的视线。完了,偷听八卦被抓包了!顾知礼赶紧抬头看天花板,装作在欣赏面馆的装潢。
服务员端着两碗面走过来,解救了尴尬的顾知礼。
“你们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我真是跟不上了。”顾磊接过面,小声问顾知礼,“适合做老婆这话不是夸奖吗?要是有人说我适合做丈夫我就很高兴啊。”
“爸,我问你。“顾知礼凑过脑袋,”你们男人在说一个女人适合做老婆的时候,你们到底指的是什么?”
“是指这个女人贤惠,孝顺,善解人意……宜室宜家。”顾磊总结陈词,“主要是宜室宜家四个字。”
“宜室宜家就是要求女人奉献自己,为家庭付出。“顾知礼顿了顿,”虽然丈夫也要为家庭付出,但在传统观念里,丈夫是一家之主,老婆是从属于丈夫的,甚至“夫死从子”。现在的女孩人格独立经济独立,当然不想做从属。”
“我明白了,主要是大家对老婆的要求没有随着时代发展而变化。”顾磊若有所思,“可是我说你妈不适合做老婆,她怎么也不高兴呢?”
顾磊没好意思说,朱丽君何止是不高兴,当即就反唇相讥:“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适合当爹!”
顾知礼噗嗤乐了:“我妈都已经是你老婆了,你再说她不适合,她能高兴吗?你要是想夸她就直接夸,别拿老婆说事。”
“你们父女俩乐啥呢?”
朱丽君女士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顾知礼身后,吓了顾知礼一大跳。
“妈,你走路怎么老不出声啊,吓死我了!”顾知礼捂住心口抱怨。
顾磊一边给朱丽君拉开椅子,一边回顾知礼的话:“你妈在学校吓学生吓习惯了。”
“净胡扯。”朱丽君白了顾磊一眼。
“给你点了豌杂面。”顾磊把菜单递给朱丽君:“你看还点别的吗?”
朱丽君扫了一眼菜单:“不用了。中午随便吃点,晚上我们回家做好吃的。”
“我最近在网上学了很多新菜,晚上做给你们尝尝。”顾磊兴奋道。
“爸你真贤惠,简直是贤夫良父。”顾知礼朝顾磊竖起大拇指。
“你可别夸他了,这尾巴都翘上天了。”朱丽君调侃道,“前两天还埋汰我不适合做老婆呢。”
“我刚还在和礼礼说这事呢,我的意思是你不适合做传统的老婆,但适合做我的老婆。”顾磊说着手托下巴,摆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看向朱丽君。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做别人的老婆也很合适。”朱丽君故意唱反调。
顾知礼乐得吃不下去面了:“爸,让你不要拿老婆说事吧,想夸我妈就直接夸。”
“吃面吧吃面吧,再不吃就坨了。”顾磊赶紧转移话题。
……
刘嘉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小时候她家和顾知礼家是邻居,她从小就羡慕顾家家庭和睦,不像她家父母老是吵架。如今顾家一家三口依然相亲相爱,而她的父母早就离婚了,她妈二婚依然吵个不停。
刘嘉小时候和顾知礼形影不离,直到初二那年她跟着妈妈搬家、转学,两人再也没见过面。顾知礼已经认不出她了,她却一眼就认出了顾知礼,其实这些年她一直有在关注顾知礼。顾知礼和小学初中同学基本没啥联系,刘嘉只知道她读了最好的医科大学,毕业后在北京的大医院做眼科医生。而她只读了大专,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管爸爸借钱开了个服装店。曾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刘嘉觉得自己和顾知礼如今的境遇简直是天差地别。
刘嘉胡思乱想,心不在焉地吃着面,根本没听清祝明星后面说了些什么。
祝明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后一直在找补:"……我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老实人,我小学时老爱拽女同学辫子,中学还逃课去网吧打游戏。我要真是老实人,我也不会跟你妈合伙骗你来相亲了。你说是吧,刘嘉?"
“啊?”刘嘉茫然地看向祝明星,“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是老实人。”祝明星好脾气重复道。
“是吗?”刘嘉忍俊不禁,她顿了顿,“那你证明给我看看。”
“这怎么证明?”刘嘉脸色为难。
“看到左前方那个女孩了吗?扎马尾那个。”刘嘉指向顾知礼,“你过去跟她搭讪,把她微信要来。”
祝明星看了一眼顾知礼,摇头拒绝:“这不合适吧,人家父母都在呢。再说我对她又没兴趣。”
刘嘉笑了笑,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你慢慢吃吧,不老实的人。”
刘嘉说完转身离开。
祝明星起身想去追刘嘉,又想起饭钱还没付,只好先去收银台付了钱。回来路过顾家三口时祝明星犹豫了片刻,鼓起勇气上前找顾知礼搭讪:“小姐你好,请问可以加一下您的微信吗?”
刚塞了一嘴面的顾知礼抬起头,鼓着腮帮子盯着祝明星,半晌无语。这是什么极品老实人?
顾知礼咀嚼着面条不说话,半晌才将面咽下去。
“你前脚刚和你的相亲对象说人家适合做老婆,后脚就管我要微信?”
“不是,我不是要……”祝明星手足无措,刚要解释就被顾磊打断。
“小伙子,我女儿可不适合做老婆,只适合做女儿。你还是另找高明吧。”
顾磊摆出送客的手势,祝明星无奈,只能垂头丧气地走了。
目送祝明星离开,顾磊转头发现妻子和女儿都一脸不满地盯着他。
顾知礼说:“爸,为什么我只适合做女儿,你的意思是我不够成熟吗?”
朱丽君附和道:“礼礼怎么不适合做老婆了?你前天说我不适合,今天说她不适合,难道你适合?”
“我的意思是……我适合,我最适合行了吧?”顾磊放弃抵抗,直接投降,“你们就欺负我这个笨嘴拙舌的老实人吧!”
顾知礼和朱丽君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乐完了,朱丽君想起一事:“礼礼,你这周回来了,下周还能回吗?”
“应该不能,我每个月最多只有一次双休的机会。”顾知礼无奈道,“怎么了,下周有事吗?”
“下周四你外婆忌日。”朱丽君解释,“我跟你舅舅商量好要给你外婆办个周年祭。”
朱丽君的话让顾知礼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顾知礼出生以后,外婆就来顾家帮忙照顾她,舅妈因为这事一直不太高兴。后来顾磊和朱丽君就把外婆留下来养老,直到去年外婆去世。顾知礼和外婆的感情很好,但她去年却因为医院不给假而没能回来见外婆最后一面。过年回家时她还被舅妈阴阳怪气了一番,她心中有愧,无言以对。
顾知礼沉默片刻,说道:“我会尽力跟医院申请到那天的休假。”
其实下周四顾知礼有排班,她心里明白几乎是不可能请到假的。外婆去世她都走不了,周年祭医院又怎么会同意放假?
吃完面,一家三口回了家。朱丽君下午还有课,得抓紧时间午休。顾知礼累了,也回房间睡午觉。顾磊一人在客厅研究菜谱,打算晚上给顾知礼做他刷小视频学到的新菜式。
顾知礼一直睡到下午一点半才起床,起来时家里就剩她自己了。她打开手机,,你爸去买菜。厨房有洗好的水果,醒了记得吃。
顾知礼去厨房拿水果吃,看到顾磊的手机在厨房台面上放着。
“怎么不带手机?拿什么买菜啊?赊账吗?”顾知礼暗自嘀咕。
菜市场离顾知礼家不远,顾磊经常去,菜市场的人都认识他,买菜应该可以赊账。
顾知礼端着水果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打量客厅的布置。她看到角落放着一张条案,上面摆着一张一家四口的全家福。顾知礼记得这里之前摆的是外婆的遗像,过完百日后收了起来,换成了全家福。
顾知礼拿起全家福,伸手摸了摸照片上笑呵呵的老太太。外婆去世一年,她已经忘了外婆的样子。如果没有照片,她就再也想不起这个曾经把她捧在掌心的老太太的长相。
顾知礼觉得非常内疚,即使知道不可能申请到假期,她还是给科秘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被拒绝了。科秘甚至告诉她那天眼科没有人轮休,她想找人换班都不行。
顾知礼颓丧地瘫在沙发上,突然不知道自己成天忙忙碌碌地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赚钱吗?医生的工资真的配不上他们的付出。
为了治病救人的崇高理想?她没那么崇高,她喜欢治病救人,但前提得是她把自己生活、家人都顾好了。
这一刻顾知礼明确知道自己不想再按照之前的轨道走下去,可是她还能朝哪走呢?
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顾知礼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半了。顾磊怎么还不回来?在家门口买个菜怎么要这么久?手机也没带。
顾知礼不禁有些担心,她回房间换了衣服,出门去找顾磊。
到了菜市场,顾知礼没看到顾磊。她问了一圈卖菜的摊主,大家都说今天没看到顾磊。
顾知礼急坏了,她给朱丽君打电话却没打通,估计是在上课。
顾知礼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从去北京上大学到现在,她离开家乡的这十多年间,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她不知道父母有什么朋友,常去什么地方。因为心盲症,她连邻居都认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找谁打听顾磊的去向。最后实在没办法,她只能选择回家等待。好在她刚回到小区,有个邻居认出她来,告诉她顾磊经常在这个时间去鹿栖公园下棋,让她去公园找找。
鹿栖公园离顾知礼家不远,她开着手机导航跑过去,进去后又一路打听,找到公园下棋的地方。
顾磊果然正在那里下棋。
看到顾磊的那一刻,顾知礼如释重负,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火气却上来了。
她大步走到顾磊面前,埋怨道:“爸,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这来了?”
沉浸在走棋中的顾磊被顾知礼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他抬头看到顾知礼,一脸惊讶:“礼礼?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啊!你出门怎么不带手机呢?”顾知礼把手机递给顾磊,“你不是买菜去了吗?怎么跑这儿下棋来了?可吓死我了!”
“哎呀!我忘了!”顾磊拍拍脑门,一脸懊恼,“我本来是去买菜的,快到菜市场才发现没带手机,我就打算回家拿啊,结果怎么跑公园来了?”
“你自己还能不知道?”
顾知礼对顾磊的话表示怀疑。她觉得顾磊就是棋瘾犯了,想先下几盘棋再去买菜,结果忘了时间,现在不好意思跟她说实话。
“你等我下完这盘棋,完了咱俩一块儿去买菜。”顾磊转头又沉浸在棋局中。
顾知礼无奈,只好坐到一旁的长椅上等着。她给朱丽君发了条微信报平安,然后百无聊赖地四处观望。
鹿栖公园是她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可在心盲症的她眼里却像第一次来一样,哪哪都新鲜。
不远处的湖边有几个人在拍照,一个身着古装的女孩在摆pose,旁边有人拿着反光板给她打光。拿相机的有两个人,一个在给女孩拍照,另一个像是在拍视频。其中那个负责拍照的男人身高腿长,胡子拉碴的还扎个小辫子。
这不是火车上那个街溜子吗?真是冤家路窄。顾知礼想起火车上的遭遇,气不打一处来。她走到湖边大树后,观察街溜子的工作,想伺机捣乱。
宋瑞年正指导古装女孩摆姿势:“你坐在那块石头上,腿伸长,看向湖面,对……脖子要柔美,眼神要悲伤……眼睛不要放空……不是这样。”
女孩怎么也做不对,宋瑞年干脆亲身上阵示范,摆出了一副美人临水自哀的美态,惹得女孩嘎嘎乐个不停。
古装女孩:“宋老师不愧是网红摄影师,这pose摆得太诱人了。”
树后的顾知礼冷笑一声,心中暗讽:“还网红摄影师,小丑摄影师还差不多,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湖边,古装女孩模仿宋瑞年的样子摆好姿势。宋瑞年找好角度刚要拍,一个戴着孙悟空面具拿着金箍棒小男孩突然跑过来,闯进了他的取景画面。
小男孩举起金箍棒,指着古装女孩大喊:“妖精,哪里跑!”
宋瑞年哭笑不得,无奈地放下相机。他刚想走过去赶走小男孩,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出现,抱走了小男孩,一边走还一边尴尬地道歉。
宋瑞年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回到原位继续拍摄。
树后的顾知礼看到这一幕,一边嘴角斜斜地上扬。她绕了几步路远离湖边,快步追上小男孩和他爸爸。
几分钟过后,刚拍了几张照片的宋瑞年发现自己的取景框里又出现了一只孙悟空。这次是大号的,还是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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