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85年,我出生在徽州一个叫石板巷的小镇。那会儿,计划生育抓得正紧。我爹见我一出生就是个女娃,还是个说不出话的残疾,气得摔了三个酒坛子。外婆倒是疼我,总说:“嘴巴不中用,手巧就行。”
人们常说,得天独厚的声线,是老天爷赏饭吃。可我偏偏从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村里人都叫我”哑巧巧”。
1985年,我出生在徽州一个叫石板巷的小镇。那会儿,计划生育抓得正紧。我爹见我一出生就是个女娃,还是个说不出话的残疾,气得摔了三个酒坛子。外婆倒是疼我,总说:“嘴巴不中用,手巧就行。”
石板巷是个老地方,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发亮。街边都是些卖布的小店,门檐上挂着花布条,风一吹,就像过年时放的红穗子。我家住在巷子最里头,一间砖瓦房,外头支着个木头招牌,写着”李记裁缝店”。
外婆在这条巷子做了四十年裁缝。那时候,大家都穿不起成衣店的衣服,都来找外婆改。她手里那台上海产的蝴蝶牌缝纫机,踩起来”咔嗒咔嗒”响,跟着院子里老槐树上的知了叫,从早到晚没停过。
七岁那年,我上了学。学校离家不远,就在菜市场后面。可这短短的路,却成了我的噩梦。放学后,男孩子们最喜欢学我说话的样子:“呜呜啊啊”,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母鸭子”。
有一次,一个叫王德贵的男生把我的书包扔进了池塘。我蹲在池塘边,看着课本一页页散开,浮在水面上。那天回家,外婆看我衣服湿透了,二话不说就抄起了门边的竹竿,要去找王德贵算账。
我拉住外婆,摇摇头。外婆叹了口气,把我抱在怀里,说:“巧巧,你记住,手艺人靠的是一双手,不是一张嘴。”那天晚上,外婆把我抱到缝纫机前,教我用脚踩踏板。
起初,我连直线都缝不好,线歪七扭八的。外婆也不恼,就是一遍遍地教。到了晚上,她就点着煤油灯,给我讲徽州的老故事。说从前有个叫胡雪岩的商人,就是靠着一手绣活起家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到了十二岁,我已经能帮外婆做些简单的活计。邻居家的阿婶们都说:“这哑巧巧,手巧得很,比她妈还有两下子。”
1995年春天,外婆查出肝癌。那时候农村人都不懂得体检,等发现时已经是晚期。外婆躺在床上,还惦记着店里的活计。她把那台陪伴了她一辈子的蝴蝶牌缝纫机擦得锃亮,说:“巧巧,这是咱家的传家宝,比金子还贵重。”
外婆走后,我接手了裁缝店。可镇上人都说”哑巧巧”做的衣服不吉利,生意越来越差。有时候一整天都见不到一个客人,我就坐在缝纫机前,听着”咔嗒咔嗒”的声音发呆。
那会儿,电视里正播着《海归女》,说是一个留学回来的女设计师,在巴黎开了个服装店。我看着电视里那些漂亮的衣服,心里像是种下了一颗种子。
我开始琢磨新花样。把徽州的山水画绣在旗袍上,用蝴蝶盘扣讲述江南的故事。可镇上人不懂,都说这是”哑巧巧”在瞎折腾。
转机出现在2000年。那年夏天,一个叫林晓燕的姑娘来店里改衣服。她说她要去法国留学,看中了我改良的旗袍。“这不是普通的裁缝活,这是艺术。”她说着,非要买下那件旗袍。
没想到半年后,林晓燕从法国寄来一封信,说是有个服装店老板看中了我的设计,想订购一批。那封信我看了整整一宿,第二天就去邮局寄出了第一批样品。
可好事多磨。当镇上人知道我的衣服卖到了国外,有人说我是”仗着残疾骗人”,还有人说我”抄袭”。连续几个月,连本地的订单都接不到。
我没气馁,反而更加用心做衣服。把徽州的老房子绣在袖口,用不同颜色的线勾勒山间的云雾。每一件衣服,我都当作是在写诗,用针线记录着这片土地的故事。
2010年,我收到了一封特别的邮件。巴黎时装周要展出我的”江南系列”。去法国的那天,整个石板巷的人都来送我。连当年爱欺负我的王德贵也来了,还给我买了个红包。
在巴黎,我见到了形形色色的设计师。他们看不懂我说什么,我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可当我用针线”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听懂了。法国媒体给我起了个外号,叫”无声的东方裁缝诗人”。
回国后,我在老家开了个技能培训学校,专门教像我这样的残疾人学习裁缝。去年,我的一个学生小林的作品也被选送到了巴黎。看着她激动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现在的石板巷,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可那台老式蝴蝶牌缝纫机依然在店里”咔嗒咔嗒”响着。每当我坐在机器前,就觉得外婆还在身边,看着这个不会说话的外孙女,用针线在讲述着属于她的故事。
人们总说,命运就像一块布,有的人摊上了好布料,有的人偏偏碰上了废布头。可我明白,布料的好坏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用什么样的针线,绣出什么样的图案。
来源:猛猛向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