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确实，这个帖子说的没错，上海孩子们的生活已经越来越衡水化了。做题，只有做题，每天大量作业，不停地做，如同机器人。公立重点小学的孩子，每天11点睡。而初中的孩子，每天拼到12点后，甚至1点。而另一边，则是焦躁不安的宝妈们，时不时“天塌了”，“崩溃了”，眼里只有孩
原创投资人斌叔爱讲道理的斌叔
最近在网上刷到一帖子，来自一个上海本地宝妈发出的呼喊：“是谁把衡水模式带到了上海？！”
确实，这个帖子说的没错，上海孩子们的生活已经越来越衡水化了。做题，只有做题，每天大量作业，不停地做，如同机器人。公立重点小学的孩子，每天11点睡。而初中的孩子，每天拼到12点后，甚至1点。而另一边，则是焦躁不安的宝妈们，时不时“天塌了”，“崩溃了”，眼里只有孩子的分数。微信里叫“闵行鸡娃群”，“浦东鸡娃群”之类的微信群有成百上千个。宝妈们一言不合发帖说“天塌了”，结果发现只是期末考数学没得满分。宝妈宝爸们，每天把娃的日程排到120%的满，从放学开始到睡觉，没有一丝闲暇。而周末，当然就是疯狂补课，各种冲刺班，全部排满。卷，每天都在卷，每时每刻都在卷。我作为一个浙江人，很是震惊，因为当年觉得隔壁的上海，高考无比简单，以为上海孩子回家都不用做题的。
而这一切，在十几二十年前，并未发生，那时候的上海，310打头的孩子们，当时还是相对开心的，没有这样的气氛。所以，有人把这一切归结于外地来的”新上海人“带来的恶习。因为这些新落户的人里面，大量都是小镇做题家，一路卷过来的，千军万马独木桥里面杀出来的。所以，她们把过去自己的“成功经验”带来了过来，并在二代上面进行复制，导致大家开始水深火热。所以，这也是浦东、闵行等区卷的最厉害的原因。这里面，或许真有一批衡水中学毕业的。就是那种，集中营式培养，早上5点就起床，每天学习到12点，连吃饭时间都不给，除了学习什么也不做的学校。而卷这个东西，有两大特征：第一，一旦有一定数量的人卷起来，剩下的人都没法不卷，不卷就被淘汰。第二，所有人都卷的话，等于白卷。所以，结果大家会多苦，就可想而知了。
但我并不觉得，上面的原因是最本质的。“内卷”这个价值观，其实是深深刻在国人的内心的。甚至可以说，整个东亚文化圈，都是有或深或浅，有这样的印记。而这背后，则是一千多年科举文化的影响。学生内卷这个事情，迟早会发生的。而且，受害的不仅仅是学生，而是所有人，所有的行业。
为什么科举文化必带来内卷呢？这是因为，科举制看似给了平民百姓一条上升途径，但后果是把单一的靠读书考学做“人上人”的机制覆盖了所有老百姓。让老百姓在单一标准下互相卷，这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绝无仅有的。其实人通过努力，能变得更优秀，本身这个观点没问题，在世界其他地方也认。但是，其他地方和科举文化浸染之地是不一样的。我们拿西方来比较一下。第一，在西方历史上长期贵族封建制，没有科举，阶层分明，没有什么流动通道，本身就没法在这方面卷；第二，西方历史上即使贵族们要卷，标准也是多元化的，各种射箭骑马练武更受欢迎点，更不提倡什么读书做题考试，搞科研也是自愿的，没有什么秀才举人进士，四书五经层层淘汰。可以想象，这两种不同环境下成长的人，经历上千年，当然会形成完全不同的倾向。
再说一下，科举制的本质是什么，背景是什么。科举里面，其实藏着的是一个阳谋，正如唐太宗所说“天下英雄尽入吾彀矣”。这句话从字面理解，觉得皇帝通过科举来收罗天下人才，就幼稚了，科举制最牛的地方在于，给老百姓开了一条非常微小的“缝”，给了普通老百姓一点点点希望，但问题是呢，这个名额是1:1000，甚至1:10000。就好比，拿出一碗稀饭放在高墙之上，再架一把梯子，给到下面100个快饿死的人，让他们爬梯争抢。你要活，只能去争夺这个唯一的梯子，做“人上人”，爬到别人前面，爬到别人头上。如果还不理解，可以代入一下《生化危机》电影的场景。这套路，使得老百姓的精神和体力耗费在互相争抢上，而忘记了真正压迫他们的人，恰恰是皇帝集团。妙，真的很妙，但这是对皇帝而言的。对老百姓精神的荼毒却是极深的。这种东西，早就应该被彻底抛弃，尤其是应该被作为受害者的老百姓抛弃。
但可怕的是，即使科举制已经消失了一百多年，即使到了21世纪，即使到了AI时代，有一批人的脑子里，想到还是“做人上人”，“做人上人”。。。做梦可能也要喊这个口号，做梦都想着把别人挤下独木桥。甚至，这些人根本没仔细想过自己应该往哪里走，而只记得要把身边的人挤下去。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深的魔怔。而被科举文化浸染的地方，到了21世纪，这种习惯还是没有完全消去，人们脑袋里还是这种思维。
这种思维，发生在孩子们身上，就产生了衡水模式。这块土地其实从来没有“教育”，有的只是“选拔”。或者说，教育的目的从来不是“创新”，从来不是将孩子培养成“健全的人”，而只是“选拔”。或者说，变换各种方法，淘汰一部分人。而一旦涉及到“选拔”，“淘汰”，那必然带来的就是内卷。因为谁也不想被淘汰。这个游戏的核心，和科举思维一样，那就是单一标准，以pk掉身边的同学为目的。他学到11点，我就学到12点。他学到12点，我就学到凌晨1点，一定要把同学给pk掉。而至于学到了什么，根本不重要。事实上，多年以来，也早就证明了，每天不睡觉做这些绕来绕去的题目，对孩子的未来并没有什么用处。是的，因为目的是卷死别人，在单一标准下做选拔，所以考试出的题目，方向也不是启发学生真正的智慧，不在于真正对社会科学或者自然科学有深刻的理解，而是各种绕来绕去地绕，而学生只能每天不睡觉去适应这种绕来绕去的题型。最后培养出的，除了不睡觉的变态能力，就是各种小聪明。而缺乏的则是对世界的真正理解，包括数学、物理，也包括其他社会科学。我自己，中学时候也是奥林匹克队的，也获过两枚奖牌，而我队友们，参加高考的，也有几个理科全省前几名，个位数那种。多年以后，我问这些当年内卷的受益者，当年我们学的东西有用上吗？大家都笑了。怎么可能用上，毫无作用。做题，只是一种游戏，一种技巧，一种爱好，而无关对科学的真正理解。只是为了卷而已，而这样的卷，可能卷掉了真正的科学天才，而留下一帮我们这种做题家。
而这些孩子，带着科举式的内卷思维，毕业开始进入各行各业，就开始了各行各业的内卷。
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一样的味道。不求创新，只求pk掉同行。未来往哪里走，不重要，挤掉身边的人很重要。
当年做互联网，就搞百团大战，千团大战，百亿补贴，烧钱烧到别人烧不起为止。和美国创业者不喜欢做别人一样的产品完全不一样，国内创业者就喜欢做和别人一样的，挤在一个赛道里，通过把别人挤下去来获得利益。因为他们不擅长自己找方向，他们找不了方向，因为当年的高考就是别人找好方向，他们只需要卷别人就可以了。当这些当年的做题家进入大厂，成为创业者，还是一样的思维。挤挤挤，卷卷卷，做人上人，挤过别人就行。当年搞光伏行业，也是一样。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就是堵产能，结果大量的人涌入，挤到腥风血雨，头破血流。无数的投资打了水漂，以一己之力让世界都震惊。
而这几年的形势变化下，内卷的情况更加严重，各行各业都开始疯狂卷。除了互联网、光伏之类的，最新的内卷核心将是新能源车。我预测，2025-2026年，将有一大批新能源车企要倒闭。这个行业，也是一摸一样的配方，就是一个方向上，一窝蜂地涌入，上百家公司竞相成立，然后又非常之同质化，然后就开始卷价格，降价，再降价。
赚不了钱，根本赚不了钱，大家都赚不了钱。一路亏钱，从来没赚过钱。
学生时代 - 大家都别睡觉算了；工作之后 - 大家都别赚钱算了。
以前大家觉得互联网才持续烧钱，现在发现，这片土地，任何行业其实都可以这么持续亏钱地疯狂内卷，包括这样传统的制造业。而新能源车企持续多年亏钱卖车，互相比降价，还连带着整条巨大的产业链都不赚钱，太苦了。大量的车企零配件供应商，毛利率只有十几个点，甚至是个十个点以下。这还不够，关键车企为了卷，大量压供应商账款，让本就没钱可赚的供应商雪上加霜。当然，这还不是最卷的，那家卷王之王，直接就把自己能做的供应链全给做了。对，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甚至让合作伙伴都无路可走，这就是中国式卷王。
当然，新能源车只是内卷的一个最显眼的案例。其他所有行业，一样都在内卷，甚至有些大家想象不到的行业。消费行业虽然普遍毛利率较高，但并不意味着有净利。这几年，餐饮行业普遍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街面商铺开店-关店-开店-关店的速度让人眼睛都看花。而在美图、饿了么的挟持下，价格只能越来越低，不断创新低，赚钱越来越难。降价，有收入没利润；不降价，连收入都没了。各种消费品产品也一样，别看直播带货很火，但是各种产品一卷起来，又变成了大家都没钱赚。价格不断下降不说，毛利的大部分都被平台和达人给赚走了，消费品公司很多连汤都喝不到。我再举一个大家都觉得暴利的行业，就是医美店，其实国内以注射和光电为主的轻医美店，连锁店，基本就赚不了钱。因为你要在平台投流，竞价，而这类标准产品容易花心卷。同样的热玛吉，大家都同质化。从前几年的两三万，直接到了1万以下。大家都拼了，不赚钱也要上，亏着上。
而在企业赚不了钱的时候，企业主想什么呢？当然是开始在公司卷员工。可以说，真正早九晚五不加班的工作，这块大地几乎很难找到了。以前有人说了一句996未必不好的话，被全网年轻人骂，而这两年，大家体会到确实有工作有工资拿已经非常好了。现在网上流传一个建议，那就是，即使几个月不发工资，也不要轻易辞职，因为这年代有一份工作太难了，要珍惜。前段时间出了一件总所周知的事情，就是前面提到过的一家国内龙头企业，在南美工作员工，居然被当地警察“解救”了，说其虐待工人。而国内这边的反应，一部分说这是美帝阴谋，另一部分则说这工作环境不是很好吗，怎么就虐待了。你看，这习惯着习惯着，就这么，习惯了。作为白领，你6点准时下班，同事加班到7点。你就没有升职加薪的机会了，甚至，工作都可能没。所以，你决定加班到8点。但是，转眼一看，同事居然加班到9点了。你心里一横，我就10点下班！你看，这么一来，企业主开心了。作为工人也是一样的，告诉你南美那边就这条件，你去不去。你不去。别人就去了。你要卷过别人，就要吃更多的苦，你干不干。干啊，你从小能吃苦对不。
以上这些，让我想起一句话：因为你习惯吃苦，所以你一直吃苦。而你从小立志做”人上人“，挤点身边人的时候，身边的人也这样看待你。所以，这片土地的孩子们就开始了这种衡水中学式的游戏，从小学开始就这样，睡不了一天安稳觉，没有一天闲暇。努力读书做题十几二十年，做到近视眼肩周炎颈椎病腰椎间盘突出，才考上大学。结果大学继续卷，GPA，考证，考研，找工作。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开始996，加班，然后从某个点开始，还要开始鸡娃，新开一条线和别人卷。真是，卷王的一生。同时也是，悲剧的一生。大家都卷，等于没卷，但大家又不得不卷。这些卷带来的痛苦，其实是不必要的，却也是没有意义的，但你又不得不承受。
这种模式，对于单个人来说，是有逻辑的。就好比衡水中学的孩子，说要这种疯狂做题来卷过北京上海的孩子，实现自己“翻身”的梦想，本没有错。但是，作为群体来说，这又是没有逻辑的。因为这里面有一个逻辑漏洞，那就是，北京上海的孩子并非不会卷，他们也会开始卷，所以通过卷并不一定能翻身。而现在，故事已经到了这一季，不但北京上海的孩子开始卷，各行各业也开始疯狂卷。只要科举文化的烙印还在，只要做“人上人”的妄念还在，只要心思还放在怎么挤掉别人上，那这一切就不会改变。虽然我们也看到别国的孩子们都在玩耍，都在运动锻炼，别国的成人都在休假，都在娱乐，而且，还赚得比较我们多。但我们还是没得选择，因为我们面对的当下竞争不是老外，而是你隔壁桌的那个同学，你隔壁工位的那个同事，或者你隔壁园区的那个同行。
衡水模式不但到了上海，而且已经到了全国。
整块土地都进入了衡水模式。大家都睡不了觉，大家都下不了班，大家都努力却赚不了钱。
如何破局？等我下次再写。
来源：张垣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