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影《宇宙探索编辑部》导演孔大山和编剧王一通的新作于年初亮相,不过两个人这次携手并非是影视创作,而是在抖音上线了一档访谈类节目《敲开宇宙的门》。节目中,出生于1990年的孔大山和出生于1991年的王一通共同承担起了主持人的角色,而两位90后的综艺首秀,像他们的
◎寒拾
电影《宇宙探索编辑部》导演孔大山和编剧王一通的新作于年初亮相,不过两个人这次携手并非是影视创作,而是在抖音上线了一档访谈类节目《敲开宇宙的门》。节目中,出生于1990年的孔大山和出生于1991年的王一通共同承担起了主持人的角色,而两位90后的综艺首秀,像他们的电影一样,魔幻且难评。
上世纪20年代,访谈类节目从广播电台兴起,到50年代移植到电视屏幕。新世纪初,华语电视圈陆续涌现了《艺术人生》《超级访问》《鲁豫有约》《康熙来了》等一大批史上留名的访谈综艺佳作。如今,伴随网络而生的90后们接过了麦克风,也将专属于他们世代的特色带入到这类节目之中。
全员“i人”靠“社死”出圈
访谈类综艺节目主持人的迭代,似乎是在悄无声息间完成的。
2019年腾讯视频播出的《仅三天可见》中,时年26岁的主持人姜思达便是一位90后代表;2022年浙江卫视推出《三个少年》,何运晨(1994年生)和唐九洲(1998年生)在主持团中担纲主力;2023年《展开说说》上线,杨笠(1992年生)与70后的易立竞、80后的杨天真和傅首尔共同组成了女性主持班底。
由90后担任主持人的访谈类综艺中,持续时间最久的当属由毛不易(1994年生)和李雪琴(1995年生)共同撑起的《毛雪汪》。这档季播节目于2021年11月上线,一直保持着稳定的播出频率和节目热度,迄今播出量已逾百期,甚至被一些业内人士评价为近年最成功的下饭综艺之一。
不同于科班出身或有多年专业经验傍身的前辈名嘴们,如今坐上主持人席位的这帮90后普遍有种“业余玩票”的性质:孔大山和王一通的身份是电影人,李雪琴和杨笠都是脱口秀演员出身,姜思达最初是通过辩论节目进入公众视野,毛不易更为人熟知的身份是歌手,而何运晨的职业至今仍然是律师。
尽管他们主业各有不同,但“全员i人(内向人格)”却是一个共同的特征。
从前的主持人们伶牙俐齿以口才见长,如今的90后主持人们却个个把“社恐”写在脸上。合作了三年多的毛不易和李雪琴,至今在嘉宾到访前依然会因为“跟人家不熟不知道怎么聊”而犯怵。孔大山和王一通这两个新手的处境还要更糟,他们的第二期节目采访古灵精怪的视频博主拉宏,两人几乎全程被对方“耍弄”。
既然如此,“社交”就成了他们最常在节目中探讨的议题。比如《敲开宇宙的门》自称“i人社交实验综艺”,《仅三天可见》的标签是“明星社交实验节目”,《毛雪汪》以“原生朋友关系”作为节目切入点,而《三个少年》开播第一期便以“社交”为核心话题,把“社牛”沈腾请到节目上一边泡脚一边聊天。
过往的访谈类节目中,受访者与主持人时刻需要斗智斗勇,那么在90后撑门面的此类节目中,主持人往往还没进入正题就先选择缴械投降。《敲开宇宙的门》首期嘉宾是羽毛球运动员梁伟铿,访谈环节开始不到一分钟,孔大山和王一通就因为无话可聊而陷入冷场,以至于梁伟铿事后吐槽“话题还得要我去找”。
但从观众的反馈来看,恰恰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精神状态”和“社死现场”的尴尬氛围,构成了当期节目的笑点。尤其是当梁伟铿开始向孔大山和王一通提问时,嘉宾反客为主的状况非但没有让节目垮塌,反而激发了观众的兴趣。其中有一行弹幕,无意间道出了以前的访谈类节目与新世代节目的本质差别——
“别的节目难为嘉宾,这个节目嘉宾为难”。
去剧本化以真实为看点
不再“难为嘉宾”并非90后主持人“无能”的体现,而是其有意识的选择。
从前的访谈类节目中靠“难为嘉宾”而制造的种种爆点,在今天依然被剪辑成大量的短视频切片,供观众反复咀嚼;可是即便蔡康永以嘉宾身份做客《毛雪汪》时传授给了毛不易和李雪琴套问猛料的话术,轮到两位90后面对身处八卦漩涡中的嘉宾时,依然还是会在行将得手时戛然止步,有种“解嗨”感。
孔大山和王一通同样选择把前辈主持人的招数抛在脑后。
《敲开宇宙的门》中,孔大山先是自称在节目中的职能是“负责深刻”,可当他问出“对于这个时代你困惑吗”这样的问题时,马上自我调侃说自己其实是在cosplay(角色扮演)。耐人寻味的是,这个节目的导演之一王宇,其履历中的代表作品是《十三邀》的最初两季。而王一通则清醒地明确表达要与前辈主持人彻底割裂:
“老派是不可容忍的。”
被90后们丢掉的还有访谈类节目中隐藏于摄影机之外的脚本。上一代的综艺节目中,向主持人提示节目流程和议题的提字板或屏幕是必不可缺的道具,而到了这一代的访谈类节目中,即使像《毛雪汪》的节目录制现场依然有这种设备,但无论是主持人还是嘉宾,似乎都更习惯于不按预设的套路出牌。
于是,这个节目的看点往往来自于计划之外的种种意外:无论是主持人和嘉宾因欠缺生活经验在下厨做饭时兵荒马乱,还是访谈环节中因为过于随意有人直接躺倒在沙发上聊天,又或者众人吐槽节目组事先准备的道具或游戏玩不转,都会因为呈现了某种过于真实的情景,而在弹幕中引发大量观众的即时回应。
几乎所有的90后主持人都比他们的前辈更在意也更理解“真实”二字。为了追求真实的效果,《仅三天可见》和《敲开宇宙的门》都把节目引入到了现实场景之中,前者在正式坐下来访谈之前加入了大篇幅跟拍受访者的纪录片环节,后者则安排了户外拍摄的真人秀环节,让受访者先彻底暴露本性再开口聊天。
与此相反,从前作为访谈类节目主要场景的演播厅或摄影棚,似乎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即使像《毛雪汪》这样设置了固定室内场景的节目,也选择把摄制现场放在了真实的民宅之中,并特别强调这是其“场景化”的设计。而《敲开宇宙的门》和《仅三天可见》的访谈环节也往往依受访者的情况而就地展开。
有趣的是,这样看似失控的节目同样可以收获让观众津津乐道的“名场面”,而不再被“难为”的嘉宾们和主持人自己也可能因为卸下防备而贡献出更多猛料。《毛雪汪》曾自我盘点节目中的经典片段,观众这时会发现,向来沉默寡言的毛不易竟然贡献了诸多毒舌语录,甚至其人设形象也因此变得丰满有趣了许多。
观看的“你”才是节目主角
从传播史角度观察访谈类节目的演变,其价值是随着娱乐化进程持续递减的。当这一节目形式在综艺节目大行其道,受访者身份变成娱乐明星,这类节目一度被严肃的批评者斥责为“垃圾场”。
华语的访谈类综艺节目也受到过同样的指责。有嘉宾在造访《康熙来了》时就曾批评节目“逃避社会责任”“整天在节目里面吃喝玩乐穿衣服”。而这个红极一时的节目最终停播,与其节目议题不断自我重复和日渐空洞化有着直接关系,毕竟连蔡康永自己都承认,“很早就感觉节目在走下坡路”。
此后尽管也有新的访谈类节目出现,但大多都还是复制旧有的节目模式,甚至有“吃剩饭”之嫌。从这个角度来看,90后们重新复兴这一节目形态,与其说是接过前人的衣钵,倒不如说是在已经坍塌的“垃圾场”之上开辟了新的可能性。
时代变化的一个显著特征,是综艺节目的主要传播渠道从电视变成了网络,受众从家庭变成了个体。传播学者有言,电视曾是想象中的“家庭核心角色”,是维系家庭成员共同价值观的“黏合剂”,因此其节目是以固定播出时间介入人们日常生活,探讨家庭成员共同关注的话题,追求在社会群体性中引发收视热度。
而在网络时代,其观看工具更多是个人电子设备,受众彼此缺乏共时感,观看场景难以统一,往往都是在私人领域进行播放。因此,90后主持人们面对的观众,从共性的“你们”变成了具体又个性的“你”,镜头不再是客观的记录工具,而是具备了主观性,将每一个“你”拉入访谈现场,成为对话中不在场的在场者。
从这个意义上说,90后主持人们打造的节目,不再像其前代人那样靠不断描画明星嘉宾的特殊性来制造戏剧性的话题,而是努力打破受访者和主持人自身的所谓人设,通过将其与普通观众反复比对,在琐碎且微小的细节和内心感受的自我剖析中,寻求印证彼此之间的共性。
可以这样说,那个观看节目的“你”,才是这些节目真正的主角。
因此,节目中所有主持人所暴露的“无能”,其实是在抚慰观看的那个“你”,告诉“你”可以原谅自己的能力不足;他们所表现出的“社恐”和各种焦虑,是提醒“你”其实不必陷入个体的心理困境自怨自艾;甚至节目中那些因为过于放飞自我而发癫或抽象的瞬间,都是在鼓励“你”有时候可以放肆一点。
访谈类综艺不同于精英访谈节目,它始终因为强调娱乐属性而缺乏严肃性和思想深度,而观众在观看这样的节目时,也时常会在琐碎的对话中找不到有明确意义的主题。但不可否认的是,很多人在观看的过程中莫名获得了某种陪伴感或治愈感,即使这只是一种营造出的假象,却依然切中了当代年轻人的心理需求。
于是,这些看似无意义的对话本身,便构成了一种意义。
来源:青瞳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