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往事:临时夫妻的罪和罚

360影视 2025-02-07 17:01 3

摘要:我第一次见到周晓梅时,她正在厂区后巷的十元店里挑洗发水。2008年的深圳龙华,金融危机像块发霉的蛋糕糊在每个人脸上,我们电子厂的订单少了三成,但流水线依然要开到晚上十点。

我第一次见到周晓梅时,她正在厂区后巷的十元店里挑洗发水。2008年的深圳龙华,金融危机像块发霉的蛋糕糊在每个人脸上,我们电子厂的订单少了三成,但流水线依然要开到晚上十点。

"飘柔要分着用吗?"她忽然转头问我,手里举着还剩半瓶的试用装。卷闸门外飘着冰雹雨,她的湖南口音裹着湿漉漉的水汽,让我想起老家屋檐下垂死的蜘蛛网。

那晚我们挤在城中村的单间里,她湿发上的茉莉香精味道盖过了霉味。铁架床吱呀作响时,窗外正好传来治安队巡逻车的警笛声,蓝红灯光在天花板上划出裂痕。"别开灯。"她捂住我的眼睛,掌心有贴片元件留下的胶水印。

这种关系在厂里叫"搭伙",男工宿舍楼下的公用电话亭贴满招租广告:"诚招女室友,分摊房租,作息规律"。周晓梅的丈夫在岳阳开长途货车,我的未婚妻在郴州卫生院当护士,我们像两枚错位的纽扣,在这个充斥着硅胶与焊锡味的城市里勉强扣在一起。

清晨六点的闹钟响起时,她总会把煮好的鸡蛋塞进我工衣口袋。"流水线要穿防尘服,记得把头发塞进帽子里。"她踮脚替我整理衣领,睫毛在逆光里变成金色的栅栏。有次我在更衣室摸到尚有余温的鸡蛋,突然想起未婚妻寄来的信还压在枕头底下没拆。

"张哥,三号线要换夹具了。"新来的四川小妹戳我后背,流水线传送带上涌来成片的手机主板。我抬头望向二楼质检台,周晓梅正在用显微镜检测焊点,蓝光在她脸上投下网格状的阴影。她忽然抬头冲我眨眼,手指在台面敲出《月亮代表我的心》的节奏。

这种隐秘的甜蜜持续了三个月,直到那个暴雨夜。我们蹲在电磁炉前煮挂面时,她往锅里打了两个鸡蛋。"今天发工资,我多买了包榨菜。"她哼着《离家的孩子》,脚上还套着车间的粉色拖鞋。我望着她脖颈后的绒毛,突然发现那里有颗和未婚妻一样的朱砂痣。

暴雨砸在铁皮屋顶上的声音像千万颗螺丝钉在坠落。她忽然说:"老家的油菜该开花了。"我说是啊,郴州卫生院后山也有油菜花海。我们同时沉默,锅里腾起的热气在镜片上凝成水珠。

春节前夜,我们在深圳西站分别。她攥着去岳阳的硬座票,我捏着回郴州的站票。"正月十六见。"她说这话时,月台广播正在播报株洲方向的列车晚点通知。我望着她淹没在民工潮里的碎花棉袄,突然发现我们连张合影都没有。

变故发生在返工后的第二周。那天我正在调试新到的贴片机,车间突然炸开尖叫声。周晓梅的丈夫举着农药瓶冲进厂区,他黝黑的脸上爬满泪痕,工作服上还沾着长途车的柴油味。

"X子!你在深圳吃香喝辣!"他的嘶吼震得流水线都在颤抖。周晓梅被逼到天台边缘时,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粢饭团。我冲上楼时听见她在哭喊:"每个月寄回去两千块不够吗?非要我死在流水线上才甘心?"

警笛声由远及近,那个男人突然跪下来磕头,额头撞在水泥地上咚咚作响。"梅子,回家吧,崽崽肺炎住院了..."周晓梅的防尘帽被风吹落,露出大片斑秃——那是长期戴静电手环留下的印记。

那天之后周晓梅消失了,只在宿舍留下半瓶飘柔洗发水和一罐湖南剁椒。我去人事部打听,只听说她丈夫在劳动局门口喝了农药。再后来流水线上换了新的质检员,是个刚毕业的广西妹。

那罐剁椒在铁皮柜里发了霉,像块凝固的血痂。三月回南天来临时,我总在防尘服里闻到若有若无的茉莉香精味。新来的广西质检员把显微镜换了位置,阳光再也不会在下午三点十五分准时落在周晓梅的工位上。

清明节那天,我在厂区后巷又见到十元店的老板娘。她正往货架补新到的飘柔,塑料瓶身上的代言人换了三茬。"那个湖南妹啊..."她抹着柜台上的水渍,"去年冬天来买过验孕棒,站在柜台前抖得像片落叶。"

我攥着给未婚妻买的珍珠霜,指甲掐进包装盒的蝴蝶结。药店里循环播放着《香水有毒》,穿白大褂的老板娘哼着歌给避孕套补货。收银台玻璃板下压着张泛黄的《工人日报》,2007年3月的头条写着:"农民工临时夫妻现象调查"。

未婚妻的信来得越发频繁,信封上郴州卫生院的红戳艳得刺眼。她说后山的油菜花开了,说卫生院要招合同工,说母亲托人买了上好的腊肉。"等你回来订婚。"这句话总是出现在信的第七行,钢笔水在"婚"字上晕开墨渍。

我开始整夜整夜梦见周晓梅。有时她在天台边缘跳舞,防尘服口袋里不断掉落粢饭团的糯米粒;有时她丈夫举着的农药瓶变成输液袋,淡黄色液体顺着周晓梅的斑秃往下淌。更多时候是那个暴雨夜,她脖颈后的朱砂痣在闪电中化作血珠,坠入沸腾的挂面汤。

五月流水线来了批越南学生工,她们戴着印有"勤工俭学"的红袖章,在更衣室用椰子油护理长发。有次我撞见广西质检员在储物柜前涂指甲油,十指艳红如车间的报警灯。"张哥要不要试试?"她晃着瓶子笑,甲油味道和周晓梅那瓶茉莉香精一模一样。

夏至前夜,我在报废品仓库发现怀孕的流浪猫。它叼着电路板碎片做窝,绿色瞳孔让我想起周晓梅消失那天的眼神。我偷渡食堂的鱼头喂它,却在第七天看见它僵直在防静电地板上——保安说厂区不能有活物。

未婚妻突然出现在厂门口时,我正蹲在吸烟区拆第238封家书。她护士服都没换,胸牌上"郴州市人民医院"的字迹被雨水泡发了。"为什么不回信?"她手里的伞骨支离破碎,像我们老家晒谷场被风掀翻的竹匾。

那晚我们躺在城中村的床上,她身上来苏水味道刺得我鼻腔生疼。当她的手抚上我胸口时,天花板上突然炸开蓝红闪光——楼下的夜宵摊有人打架,警笛声和那年暴雨夜如出一辙。

"你身上有茉莉味。"她在黑暗中说。我数着卷闸门外的脚步声,想起周晓梅总说治安队皮鞋铁钉硌地的响动像老家阉猪的惨叫。未婚妻的眼泪渗进枕头,和城中村永远晒不干的被褥霉味混在一起。

第二天我送她去车站,K536次列车喷出的蒸汽模糊了站台时钟。她突然抓住我的工作证,指甲在照片上划出白痕:"你们厂区...是不是有女人跳楼过?"我抬头看电子屏,岳阳方向的列车正在检票。

周晓梅的鬼魂是在立秋那天回来的。当时我正在调试新型贴片机,流水线突然响起《月亮代表我的心》。新来的越南妹慌张地举着示波器,音乐是从三号主板测试端发出的。我望向二楼质检台,广西质检员正把长发盘成周晓梅惯用的圆髻。

那罐发霉的剁椒终于被保洁收走时,我在垃圾车旁看见周晓梅的丈夫。他蹲在劳动局台阶上啃馒头,工作服胸口的"岳阳运输"字样褪成了粉红。脚边的农药瓶装着浑浊的茶水,瓶身"敌敌畏"标签被换成"崂山绿茶"。

"梅子埋在后山了。"他忽然冲我笑,露出镶金的门牙,"崽崽说城里的妈妈香,不像现在这个有猪圈味。"我数着工资卡里的数字,想起周晓梅总把加班费藏在洗发水瓶里。那半瓶飘柔最后被用来擦机床,茉莉香精混着切削液,在车间酿出诡异的甜腥。

昨天我去邮局给未婚妻寄分手信,柜台贴着"农民工存款优惠"的告示。穿碎花裙的广西质检员突然出现,她耳后别着朵蔫黄的茉莉花。"张哥,十元店新到了飘柔试用装。"她的湖南口音像把生锈的镊子,正从我太阳穴里夹出记忆的芯片。

暴雨又来了。这次我们没煮挂面,电磁炉上翻滚着郴州腊肉。当她的手伸向防尘服纽扣时,我听见天花板传来熟悉的吱呀声——铁架床的震颤,治安队的警笛,还有周晓梅消失那晚,农药瓶在水泥地上滚动的空响。

来源:梅姐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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