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腊月二十三,雪粒子簌簌地落着。赵局长站在村委会门口,望着檐角冰棱在风中摇晃。去年今日,他还坐在市委招待所的真皮沙发上,接待来自省城的工作组,如今退休后却要在这漏风的砖房里给村民写春联。
腊月二十三,雪粒子簌簌地落着。赵局长站在村委会门口,望着檐角冰棱在风中摇晃。去年今日,他还坐在市委招待所的真皮沙发上,接待来自省城的工作组,如今退休后却要在这漏风的砖房里给村民写春联。
"赵叔,您这字可比印刷的耐看。"村主任搓着手哈气,"等会儿去我家吃席,给您留了上座。"
赵局长笔尖一顿,墨汁在"福"字竖画上洇开。他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全村人举着火把把他从省道接回村,二十多桌流水席从村头摆到村尾。那时村主任敬酒的手都在抖:"您可是咱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
村主任所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赵局长是村出第一个大学生,也是第一个局长,村的历史上还没有过比赵局长还大的官。
此后,村民有红白喜事办席,都以能邀请到赵局长为豪。而因赵局长工作原因,无法抽空到场吃,村民会十分不开心。当然赵局长只要有时间一定会出席,不是因为赵局长喜欢吃席,而是感到欠村民们一份人情。
鞭炮声突然炸响,惊飞了槐树上的寒鸦。两辆黑色轿车碾着积雪驶来,车门一开,钱老板裹着貂皮大衣钻出,身后跟着扛礼盒的随从。
钱老板是近五年经过打拼发家的,办起了一家小型企业,发展态势很好,也算是赵局长之后村里飞出的第二只金凤凰。
"钱老板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在槐树下的村民们呼啦围过去。钱老板笑着给他们分发红包,手指上的翡翠扳指在雪地里晃得人眼花。
"赵局长也在啊。"钱老板递来礼盒时,赵局长看清他袖口绣着的金线龙纹。六年前,这小子还蹲在自家门槛上啃煎饼,没想到现在成为大老板了。
村主任家堂屋飘出炖肉香,赵局长坐在角落的条凳上,看着钱老板被簇拥着坐上首。酒过三巡,钱老板拍着胸脯:"主任今后村里凡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每人发两千元红包,年后再带三十个乡亲去厂里,月薪保底六千!"
掌声雷动中,赵局长摸了摸口袋里的降压药。去年他帮着协调扶贫款,村民们还说"赵局长心里装着咱",如今却争着往钱老板碗里夹菜。
此后,村民家有红白喜事,赵局长都会见到钱老板,而且钱老板的座次都在赵局长之上。每次吃席赵局长都会先吃一颗降压片,因为村民们一些话赵局长听了感到很刺耳。
赵局长在帮老父亲翻菜园子时,听见墙外两个妇女唠嗑。"听说钱老板厂子又扩大了!""那还能来咱这穷山沟吃席?上次李寡妇儿子结婚,人家根本没露面。"
铁锹顿在冻土上,赵局长想起上个月村主任孙子满月,他特意换了新中山装去随礼,结果被安排在院墙角的小桌。席间有人说:"现在请钱老板可比请市长都难。"
腊月二十六,村主任儿子的婚礼现场张灯结彩。赵局长知道自己退休后,有些事该往后靠靠了,他有意地站在柴火垛旁抽烟,看着门口停的一溜豪车。突然有人拍他肩膀:"赵局长,里面请。"
钱老板穿着定制西装,肚子挺得像怀胎六月。两人在喜宴大厅相遇,钱老板端起茅台:"老领导,敬您。"
赵局长品着杯中酒,苦辣中竟尝出一丝甜味,眼中闪着泪花,仿佛受冷落的小孩突然受关注一样。窗外鞭炮轰鸣,他想起四十年前考上大学那晚,全村人凑钱买了挂一万响的鞭炮。那时的酒,也是这个味道吗?
"现在这酒..."钱老板突然苦笑,"怎么喝都不是当年的滋味了。"近一年来,钱老板的企业经营不善,走到破产的边缘。他看到赵局长现在的样子,仿佛看到他自己今后的模样。
赵局长望着满堂宾客,有人举着手机直播,有人在朋友圈晒婚宴菜品,好不热闹。
司仪宣布新人入场,音乐声震耳欲聋。赵局长悄悄退到院子里,月光下,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和当年那个穿着补丁棉袄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赵局长从兜里摸出降压药,就着冷风吞下。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钱老板已没有了之前的车队,只有一辆车留下两道刺眼的车灯。
来源:实话叔